《野玫瑰(1V1 西方罗曼)》 Chapter1逼婚(上) “有什么事么,夫人?”正在安静看书的薇洛看到继母忽然闯进自己房间,立即站了起来道。 她的继母索菲满脸笑意,望着她的目光简直是慈爱得可怕。 “天大的好消息,亲爱的,你怎么都没有告诉过我你结识了拉文汉姆公爵?我就知道,你一直是个机灵的女孩,很有自己的主意,也从不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怪你背着我偷偷搞的这些小动作的。” 薇洛听得稀里糊涂的,好一会儿才犹豫地问:“公爵大人他说什么了吗?” “哦,我的小薇洛,他之前派人传信说要登门拜访时我们还都诚惶诚恐的,不明白究竟哪里得了他的青眼,原来这都是为了你,他是来正式提亲的,你的父亲已经同意了。” 索菲激动地说完,不禁又挑剔地看了看薇洛的衣服,这丫头是怎么回事,真是一刻不被她盯着就又不知道自己该穿什么了,这是从哪个衣柜角落翻出来的?但现在也还是尽量别花时间去换了。 薇洛整个人都愣住了:“这……这怎么可能?” 索菲完全沉浸在了快乐里,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语气有些不对。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怎么可能呢,可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我们忽然间就成为了全世界最幸运的人。” 薇洛道:“可我并不想跟他结婚。” 这下愣住的人又变成了索菲:“你说什么?” “他不尊重我,甚至可以说非常无礼,我当时趁人不注意,一个人偷偷在园林里透气……”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自己也知道自己在承认一件不大得体的事。 “他看见我,直接就走过来跟我说话。我以为我当时无人陪同,我们也并未经过介绍,这是绝不应该发生的事,我之后也很明确地拒绝他的追求了,也许他年纪大了,听力开始退化了,没听明白吧。他可比我年长了三十多岁,他都可以给我当父亲了,而且,我也不知道我的猜测究竟对不对,他可能一直居心叵测,他曾经好像……” 薇洛停了下来,那毕竟与一个索菲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有关,而她也肯定无法接受索菲对此发表的任何感言。 但就只是这些也足够索菲发大火了,她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识好歹的丫头,此时几乎都快压抑不住口中的尖叫:“你在说些什么蠢话!” 她不等薇洛开口就继续道:“你究竟明不明白拉文汉姆公爵意味着什么?他可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大贵族大富豪,多少姑娘做梦都想嫁给他!我还以为一位年轻小姐会出来参加社交活动就是为了找个有钱丈夫把自己嫁出去。可你呢?家里给你花了这么多钱,你却好像就只想跟男人调调情跳跳舞?” “别想要反驳我,威廉米娜,你总觉得自己绝顶聪明,而我们都是些蠢货,以为我肯定发现不了你的阳奉阴违,但事实上,有好几个人都偷偷向我抱怨过,说你微笑的脸下是一颗最冷酷的心,你根本不给任何男人更进一步的机会,你还使尽浑身解数阻止追求者接触你的父亲!要不是公爵来了,我本来今天就想好好跟你谈谈这个。” 她越说越气,唾沫星子几乎都要喷到了薇洛的脸上。 “天呐,我就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你简直一点良心都没有,就只在乎你自己,我天天累死累活陪你到处跑,你毫不感激,我才三十七岁,要不是你父亲求我,你是觉得我很乐意给你做监护女伴吗?” 索菲的这些话过于刻薄,听得薇洛也不禁低下了头,只觉十分难堪。 薇洛很想说,关于这个社交季,明明她才是最兴奋的那一个,她也很有给继女做桩好媒的心,倒是自己,纯粹是被迫来伦敦的,伦敦有什么好的,大街总是又脏又臭。 但现在不是跟继母争论这个的时候。 薇洛道:“我是肯定会结婚的,我只不过希望是与一个我爱而且爱我的人,没有爱情的婚姻有什么意义?” 索菲就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会说出这种蠢话来,一时间也是不耐烦了。 “我早就说过你该少看点不良读物了,而且这也不是你能做主的,你父亲已经同意了,你必须听从你的监护人,你现在就跟我走,给我笑得开心点,跟公爵说你很乐意成为他的妻子。” “我不乐意。”薇洛可怜地看着她,“我不会点头的,如果他仍算是个绅士,他就不会强迫我嫁给他。你说,跟一个死气沉沉的老人结了婚,我以后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爸爸他或许能理解我,不,我知道他一定能理解我,他只是暂时被冲昏头脑,他很快就会意识到这桩婚姻究竟是有多不合适。” 可惜索菲不是她的父亲,不会因为她有一双清澈眼睛就总是忍不住心软。 见继女顽固,估计要跑过去坏事,索菲急得上火,心中也缓缓浮起一个实在有失淑女风范的主意,但她想,她也是为了薇洛着想,这个已经完全陷进了那些情爱谎言里的小东西,终有一天会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愚蠢,而她不过就是在阻止薇洛后悔罢了。 即便是未来见到了上帝,上帝也不能指责她的这一番慈母心肠。 索菲几乎是温柔地摸了摸继女年轻美丽的脸庞,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冷酷至极:“你要实在不听话,那我也没办法。薇洛,你知道我一直都很疼你,别说是打你,我骂都没骂过你半句,可你无论如何都得跟拉文汉姆公爵结婚,如果你胆敢再说出一个不字来,我现在就会让仆人去说你生病了,然后把你绑起来打你,我未来会每天都用马鞭抽你一顿,直到你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为止。” 薇洛惊讶地看着索菲,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竟能说出这样可怕的话来。 “你不可能这么做的,夫人,你知道我的父亲将永远不会原谅你。” 索菲道:“你大可以去告诉你的父亲,他一天天的可忙得很,根本就没心思管家里的女人是不是吵架了,除非你可以脱掉衣服向他证明,你也千万别指望会有哪个不长眼的仆人来帮你,他们比你可有头脑得多,他们知道,如果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就会立刻被扫地出门,而且没有推荐信,因为在这个家里,我才是那个掌控着他们命运的女主人,明白吗?” 薇洛仍然是不愿相信,这实在太离谱了,但索菲的眼神告诉她,若是被逼急了,这位高贵美丽的爵士夫人是真的做得出来。 索菲抬起了手:“怎么了?你是非要我打你吗?” 薇洛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三秒之内不作出回答,索菲这只漂亮的手就会打到她的脸上。 她这一辈子都没有挨过打,而对于一位淑女而言,让她去受到这样的侮辱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了她。 她只能暂时先妥协,稳住她的继母:“我会答应的。” 见自己成功收拾了她,索菲笑了:“那就快点走,人家等着要见你呢。” ------------ 我真的很倒霉,非常倒霉,半个月前上最后一天班时不小心被蝻同事发现在po更文,人还注册了个账号说要支持我,膈应得我火速删文(之后他还截图问我怎么搜不到我了,正想给我投珠,我解释说不想写了就删了……)。 现在又是一个我喜欢的22号到了,默默换账号改笔名(从意大利语兰花变成金雀花)改文名甚至连带着主角名都一起改了重发( 我写得慢归慢,但真从没打算坑_(:з」∠)_ Chapter2逼婚(下) 索菲带着薇洛下楼走向客厅,门被仆人打开后,薇洛便看到了那位年过五旬的男人,他很高,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望着她的眼中满是温柔。 礼不可废,即便对他再如何厌恶,薇洛还是上前握住了他向她伸出的手,屈膝行礼。 起身后,她便听到了她的父亲安布罗斯?卡尔迪科特爵士那快乐的声音:“容我介绍,我的女儿,威廉米娜。” 然后他又对他的女儿道:“威廉米娜,就在刚刚,拉文汉姆公爵大人向我表明了他的来意,他想请求你嫁给他,我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你究竟是怎样一个幸运儿,我也希望对于公爵赐予你的这份荣耀,你将会满心感激。” 安布罗斯爵士的脸上没有哪怕一丝不甘愿,反而十分欢喜自己竟能如此高攀,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飘飘然。 薇洛静静地感受着父亲的喜悦,一颗之前仍在暗自思索着一定要反抗的心顿时开始变得越来越凉。 “爸爸……”她咬了咬牙,望着他,试图说点什么。 “我……” 可安布罗斯爵士避开了她的目光。 然后索菲在一旁迅速地开口了:“威廉米娜,怎么了?” 薇洛闭上了嘴,她没那么愚蠢,她明白一切已经成为定局了,就算她真就那么无所畏惧,公爵也会笑眯眯地给她考虑的机会,也就是,让她松了一口气的家人再好好说服一下她。 更何况,此情此景下,她也确实根本说不出任何不恰当的话。作为女儿,她生来就难以反对父亲的强烈意愿,让他就这么在她的面前颜面扫地…… 他一直很娇惯她,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但那并不妨碍他也同样会希望她尽可能地温柔、顺从,就像女人本该有的样子,她一直都很害怕他会对她失望,觉得她没有教养。 而且,她刻薄地想,他欠下的债务也将会变成一个小问题了。 “没什么。” 说完,她便高高地抬起头,转向了公爵,咬着牙强迫自己道:“您的美意,令我感到无上荣幸,大人。” 公爵望着薇洛苍白的脸,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微笑来:“卡尔迪科特小姐,我相信我们的未来一定会很快乐的。” 薇洛垂着眼睛,没有去回应他的话。 场面顿时就变得尴尬了起来,索菲连忙主动上前道:“我这继女非常害羞,我想她是太欢喜了,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了,年轻的女孩就是这样的。” 话音刚落,她便以一个公爵与安布罗斯爵士都看不到的角度悄悄地瞪了继女一眼。 薇洛被领着过来的唯一意义就是走一走流程,任务既然完成了,便被索菲带了出去,只留下两个男人在那里。 索菲冷眼看着薇洛一副好像即将上绞刑架的样子,也是一肚子的火,但她想着薇洛反正都要嫁给那样一位大人物了,这个多年来一直被认为是全伦敦最大的婚姻奖品之一的男人最终花落他们家,每一个家里有待嫁女儿的母亲都会嫉妒他们嫉妒得咬牙切齿,为了未来的无限风光,她完全不必与她的继女闹得太僵了。 于是索菲也没有再开口训斥她什么,而是放缓了语气道:“乖,我的孩子,我知道这一切对你来说太突然,但你也是知道目前家里的财政状况有多紧张的,为了给你一个辉煌的社交季,你父亲都已经举债了,你难道不心疼他对你的付出吗?而现在正是你回报这些的时候了。” 薇洛冷笑起来:“哦?牺牲我的幸福回报?” “怎么会,你当然会得到幸福的。你说他年纪太大,确实,他和你父亲的年纪都差不多,但这样的搭配在上流社会是很常见的,我的前夫——愿他安息——就比我大很多,哪怕是你的父亲也比我大了十来岁,在我看来,年纪大的男人最好不过了,比起那些幼稚愚蠢的年轻人来,拥有丰富阅历的成熟男士才会更懂得欣赏你的才能,更懂得考虑你的感受,不是么?” 薇洛其实也不是不能赞同成熟男士会更适合她这一说法,但在她看来,适合她的成熟男士应该是三十岁左右,最大也不能超过三十五岁,五十出头的,她更愿意称之为老人。 “他要是真懂得考虑我的感受就不会直接上门找我父亲强迫我跟他结婚。” 死丫头,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索菲却只能继续笑:“那是因为他非常爱你,爱得都快要发疯了。亲爱的,我知道你还小,没有见过,但我却是一直记得从前公爵夫人戴着拉文汉姆家族家传珠宝时的模样的,那些宝石华丽得无与伦比,现在它们将全是你的了。而且公爵与女王私交甚笃,我想女王一定会邀请你成为她的侍女,毫无疑问,你的青春美丽将会给沉闷的温莎城堡带去生气,你会成为宫廷的宠儿的。” 索菲十分耐心地哄她,眼中也不禁闪过了几分对她的嫉妒,但是那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薇洛静静听着,心中也很希望自己真能在乎一下索菲所说的这些。 女孩的年龄越大就越难找到合适的对象,她因为各种事情的耽误,迟了三年才终于得以首次进入成人社会与婚姻市场,年纪已经不小了。 而且她的父亲安布罗斯爵士出了一大笔钱,让她在伦敦大出风头,也绝不是想让她玩得开心明年再来的。 她知道,他希望她今年就可以结婚,与某个正追求她的有钱人,还最好是一位勋爵。她知道有好几个人都能达到他的要求,继母也多次跟她提过,希望她尽快作出选择,老是吊着男人的胃口,一不小心就会鸡飞蛋打,姑娘们可都在虎视眈眈呢。 社交季马上就要结束了,那些动作快的已经在度假的路上了,而她直到现在都没有爱上她的任意一个追求者,完全不想鼓励他们向她求婚,哪怕她一直是那么努力地想要发现他们身上的魅力。 那么,无论如何都要结婚的她,不如就成全了父亲的心,直接去嫁给这个他以前连想都不敢去想的大贵族大富豪,又有什么不好的? 她出身平凡,区区准男爵的女儿,家里也谈不上富裕,还有个一辈子生活奢侈的父亲,母亲死后,他娶回来的继母也同样如此,连累得她连份像样的嫁妆都拿不出来,在婚姻市场上很是受限,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她很漂亮,且漂亮到足够弥补一切不足。 如今能嫁给拉文汉姆公爵,对于处境尴尬的她而言,属实是一步登天了…… 再仔细地想一想吧,她毫无疑问将会跻身王室的社交圈,成为许多过往只敢远观的大人物的座上宾,还有继母所说的珠宝,这世上难道真的会有女人不喜欢那些亮晶晶的漂亮石头? 她深深地想着,这一条又一条,但很快,她便发现,这些确实对她没什么意义,她的内心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就由他们去指责她吧,她一点儿也不在乎,不在乎他高贵的地位,不在乎他豪华的珠宝,也不在乎能够成为女王侍女的荣耀,对于她的婚姻,她唯一在乎的只有爱情。 她只想要为了爱情结婚。 若是与她真心所爱的人一起,即便是只能窝在一个小房子里过着只有一两个女仆帮忙的贫苦乡绅生活,也会比在那富丽堂皇的城堡里披金戴银要美好百倍。 她甚至宁愿直接嫁给一副棺材,她绝望地想,只要不是拉文汉姆公爵,她能怎么去忍受在没有爱情的情况下忍受与一个已经花白了头发开始散发老人味的男人生活在一起?而且她很确定,不仅她不爱他,他其实也压根就不爱她,他对她只有情欲与累积了许多年的好胜心。 她光是想象一下被他触碰皮肤都恶心得浑身发抖,只要很快,她就会变成一个没有生气的活死人…… 她绝不能与他结婚,绝不能! 可是,就现在这个局面,她还能够怎么办呢?那个掌管她一切的男人已经同意了,而且喜不自胜,就仿佛天上的星星都掉在了他的掌心。 他不可能改变心意的,永远不会,而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可能越过她的监护人帮助她。 难道说,让她自杀来逃避一切? 自杀是绝不可能的,即便这个危险的念头只是在她的脑海中一晃而过,她也仍旧止不住地向上帝忏悔。 她想,她大约只能选择逃避了。 Chapter3计划 薇洛短暂地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躲到哪个朋友家去,但她父亲知道她所有的人际关系,她会迅速被找到,然后开始受到严密的监视,哪也去不了。 她必须跑得远远的,必须让父亲找不到,那会是非常艰难的事,而她毫无阅历,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头都大了。 她在这个社交季认识的姑娘太太们是一个也帮不了她。她们跟她在一起都只会聊八卦聊她们遇见的五花八门的蠢男人,或者衣服布料之类,她要说想逃跑,她们只会愣一愣,然后笑成一团,并开始盘问她是不是背着她们认识了哪个男人,想要跟他私奔。 她想,她最好是找到一个信得过的,又要比她更熟悉外界的人。 回到了房间之后,她在房间里转了又转,考虑再三,选择摇响了铃,叫来了一直服侍她的女仆朱迪丝。 朱迪丝来得很快,她打开门问:“薇洛小姐,你有什么吩咐吗?” 薇洛一见到了她的脸便单刀直入道:“朱迪丝,我想我需要你帮助我离开,走得远远的,我不能在这个家里继续待下去了。” 即便朱迪丝照顾了她这么多年,知道这位小姐的脑子里一向充满了奇思妙想,此刻也还是被吓坏了。 她快步走到了薇洛的身边,头疼道:“薇洛小姐,离家出走这种念头你最好是起都不要起,太疯狂也太可怕了。” 薇洛道:“你记得我跟你抱怨过的那位公爵吗,现在爸爸准备把我嫁给他,我不走能怎么办?我不跟他结婚,我宁愿他是想要把我杀了,也千万别是来向我求婚的。” 朱迪丝闻言,望向薇洛的目光略带责备:“薇洛小姐,一位淑女永远也不应该这样说话。而且我觉得这是一桩很好的婚事,我听说他不仅血统高贵,还富可敌国,我想,你只是还不想离开家而已,这很正常,以后你就会想通的,你是多么幸运啊。” 这种话薇洛已经听腻了,她摇摇头:“现在连你也要劝我听话?可我就是不想,谁要跟他结婚就让谁去跟他结,总之,那个人永远不可能会是我。我想我单独旅行应该不是什么问题,我们的生活一天比一天便利,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手里没多少零花钱了,亲爱的,你觉得我在外面能做点什么工作吗?我得开始养活自己。” 怎么还越说越离谱了。 天底下哪有出身高贵的淑女出去工作赚钱的? 朱迪丝不禁想起了薇洛的法国朋友,以及新结识的一些美国来的暴发户。法国人离经叛道,美国人缺乏教养,都总喜欢整天不过脑子地大放厥词,根本不考虑任何的后果,现在显然是也把薇洛给带坏了。 “一位你这样的名门小姐怎么能抛头露面出去工作?你父亲会被你气疯的。而且,谁来给你提供品格推荐信呢?没有这一纸文书,你根本寸步难行。” 这确实是个天大的问题,没有哪个雇主会愿意接受一个没有推荐信的人,薇洛也果然是开始发愁了,这对朱迪丝来说是个好兆头。 然而很快,薇洛的眼睛就又危险地眯了起来:“我自己写,你觉得怎么样?就用我的名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甚至都不能算造假。我可以去偷点夫人的信纸,你得掩护我,我想只要我表现良好,不出疏漏,他们应该不会费工夫查证。” 朱迪丝本是想让她知难而退,不要这么天真,谁知道她居然还直接有了这样大胆荒谬的想法,伪造文书。 她终于慌了:“小姐,我认为你最好冷静,你根本不明白工作究竟有多难,凭你受过的教育,你也许可以做家庭教师,这是个体面工作,但做家庭教师非常辛苦不说,你所服务的还都是一些年轻孩子,不出意外,他们都有着正当壮年的父亲,也许还有几个与你年龄相仿的兄弟,你非常漂亮,我从不认为你不知道这个,如果被雇主家的男人追求,那是非常可怕的事,你怎么保护好你自己?” 这辈子都没在小姐面前这样说过话,朱迪丝一边说一边紧张,忍不住停了下来,先喘口气。 不过说服小姐这事也实在迫在眉睫,她很快便休息好了,继续开口:“就算你很好运,他们每一个都为人正派,你也不能保证太太们不会产生误解,甚至嫉妒,会有太多可能了,你真的可以全部避开吗?” 薇洛固执归固执,倒也听劝,更何况朱迪丝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她低头想了想,又犹豫道:“那也许,做一位独身老太太的女伴会是份完美的工作?我甚至都不用费心去编造我的履历,你也知道的,祖母去世后,亚德利小姐直接跟未婚夫结了婚,再也不需要工作了,我完全可以假装我是我祖母的女伴。” 朱迪丝没想到她还有后招,赶忙道:“不,那更不行,你怎么能去做随便哪个老太太的陪护!” 薇洛却打定了主意。 “不,这份工作再适合我不过了,我擅长照顾别人,也喜欢与老太太相处。而且你记得肯普顿先生吗?我跟你说过,当他为了一个法国女人破产并在一桩打猎事故里不幸去世后,他的大女儿就在为克罗尔夫人做女伴。” 这还是过去仍在乡下时,薇洛不经意间听到的,毕竟没人会在她面前大谈这种八卦,会玷污一个未婚女孩的纯洁处女耳朵。 “肯普顿小姐那是生活艰难不得已而为之,她有好几个弟弟妹妹需要吃饭,亲戚又冷酷,如果她有你千分之一的运气,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考虑工作。” “我只是想说那位老夫人是我见过的最刁钻最可怕的老太太没有之一,克罗尔勋爵三十岁了,还是一听到母亲声音就怕,几乎年年呆在外面不回家,可她却对肯普顿小姐言听计从。肯普顿小姐同样出身名门,没吃过苦,都可以做好这个工作,我比她差在了哪里?我必须立刻离开,不然这婚事马上就要登报了,你知道的,一旦公开就无法挽回了,我也毫不怀疑他们能迅速弄来一张特别许可证,让我可以随时随地跟他结婚。” 朱迪丝仍觉得她胆大包天,哀求道:“薇洛小姐,你要实在不想与他结婚,就自己选择一个吧,只要你别考虑出去工作。你带着他一起去求你父亲,你是你父亲唯一的女儿,他也许会同意的,比如说达弗林勋爵,他非常爱你,他总是给你订最大的花束……” 说到这,朱迪丝也不禁感到无奈,这位年轻子爵的条件真是相当出众了,但也是真没什么脑子。 薇洛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已经开始感觉到头晕了。 达弗林勋爵确实很好,他的庄园每年有三万英镑的收入,长得也不差,一直是个很受追捧的单身汉,今年遇见她之后也显然是疯狂地爱上了她。 若是之前,她的父亲与继母肯定会很满意这个女婿,但现在,一个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大人物愿意低下他高贵的头颅,让她这样一个无名小卒成为他失去妻子十几年后的继任者,那荣耀实在让他们无法抗拒。 而且她一想到达弗林勋爵追着她哀求的样子就受不了,她不喜欢太软弱的男人。 于是她摇了摇头:“那不可能有用的,我很清楚,世间任何一切都不可能使爸爸同意悔婚,而且我不喜欢达弗林勋爵,跟其他任何人,我可不想为了不嫁给一个人就随便与另一个结婚,那不是我会做的事……” 她深深地望着女仆,声音轻得几乎像是一场叹息:“朱迪丝,你是知道的,我情愿我这辈子都在为爱受伤,也不要茫然地起舞,不懂激情的深浅。” 面对她这样的决心,朱迪丝紧咬着嘴唇,似乎是正在考虑什么。 薇洛轻轻拉住她的手:“你是知道的,自从爸爸娶了继母后,这个家就慢慢地开始不像我的家了。朱迪丝,你是我唯一还能信任的人,请你告诉我,你仍然像过去一样关心我的感受,你会帮助我的,是么?” 面对薇洛目光中的期待,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做不到无动于衷,朱迪丝犹豫了一瞬,最终仍是叹了口气:“我当然关心你,小姐,为了你,我怎样都行。只是,如果你非要这么做,就带着我一起吧,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你连衣服都不会整理,而且我也可以保护你,你永远也无法知道一位单身的小姐出门在外可能会遇见多少危险。” 朱迪丝的忠心令头脑发热的薇洛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伸手抱住了面前的女人。她也许早早就失去了深爱的母亲,但她年长的女仆却也同样怀着这样一份母性在爱着她。 在朱迪丝的指点下,一切都很顺利。 薇洛穿上了朱迪丝从衣橱里翻出来的一件早已过时样式老气的旧衣服,又梳了个旧式的盘发,她调整表情,在镜子前转了两圈,她想,谁也不可能看得出她是今年伦敦最受追捧的社交名媛。 因为时间太赶了,薇洛只剩下一个找工作的办法。她与朱迪丝耐心地等着夫人出了门,便悄悄跑了出去,直奔一家在伦敦颇有名气的职业介绍所。 在路上时朱迪丝仍然不太赞同这个主意,想方设法地希望能劝退她,她自然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对未来的一切,她什么也不怕,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而且她还有上帝,她知道上帝自会赐予祂的子民。 当她自称是布莱斯小姐,并将那封自卖自夸的品格推荐信递上去时,她紧张得几乎要窒息了,好在对方并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端倪,仔细看过之后便点了点头,将信件还给了她,开始询问她各种事宜。 薇洛必须庆幸,她长着一张让人相信的脸,任何人看到都会忍不住放下心防,所以就算她毫不脸红地说自己已经年满二十五岁,只是外表显得要年轻一些,对方虽然看起来有些吃惊,却也没有表示太多的怀疑。 她的谈吐气度与她编造出来的出色履历显然还挺令人满意的,对方在翻阅了他们的记录后,给她提供了几个选择,而她选择了能让她最快上任的。 他们商量过后,薇洛第二天就可以来取火车票与他们的介绍信,而他们也会发电报过去通知对方来接她。喜提新工作的她一想到可以逃脱这一切,还即将要迎来一场大探险,走出门后高兴得转了个圈。 她笑盈盈地快步走着,想要去与帮她望风的朱迪丝会合,然后她们就一起回家,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一辆自她身旁经过的马车里,一双眼睛已悄然注意到了快乐的她。 Chapter4绑架(上) “小姐,你好。” 一个带着浓重意大利口音的男声忽然在她的身后响起。 还在思考逃跑前给父亲留书信的话应该要如何措辞的薇洛诧异地回过头:“嗯?有什么事吗?” 那高级仆人模样的男人微笑道:“我家主人想请小姐赏光,与他见一面。” 薇洛愣住了,显然是有些不解其意,他家主人见她干嘛? 她刚找到了工作,一颗心里便全是工作,她想着自己走出来的地方,胡乱猜测了一番后,迟疑道:“就在刚刚,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不管他们家是急需女仆、保姆、家庭教师还是其他什么,都最好还是自己亲自进去说,里面总能安排好,不要直接就在大街上拦人。 男人顿时也愣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组织好语言,再度开口:“小姐,我是说,我家主人,尊贵的罗列里-迪-维戈莱诺公爵阁下,希望可以与小姐你共度今夜。” 薇洛终于反应过来,脸也开始燃烧,暗道自己真是被找到工作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才一下子变得这么笨。 她冷冷道:“对于这位大人的美意,我拒绝,先生,我得回家了。” 说完,她就想离开。 但男人却上前拦住了她,神情看起来有些讶异,他本以为这个土气的乡下姑娘会欢天喜地,毕竟过去,公爵的头衔一向是无往不利。 也许这英国女孩只是害怕外国人,又太过于无知了,得需要知道自己能得到的好处,于是,他继续利诱她。 “小姐,我想你不清楚你是多么幸运,我的主人非常富有,而且相当迷人,对女人也一向温柔体贴,想一想你精美的新裙子,你会感激命运的馈赠。” 他说得仿佛她就该立刻跪下来感谢上帝让她能够得到他家主人的垂青。 “我想,一定会有许多人想要得到这份荣耀,可是非常抱歉,我宁愿工作,我不准备出卖自己。” 可对方却仿佛当她在抬价。 “小姐,或者,你可以自己开个价钱,说出你的预期,你会得到满足,公爵就是这样慷慨,所有人都喜欢他,你见到他自然会明白。” 薇洛终究是演不下去她的低姿态了。天呐,朱迪丝也会受到这种骚扰吗?大家都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你难道是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吗?” 她一字一句道:“我说了,给我走开,就算他是意大利国王我也没兴趣,我不稀罕他的钱,你要胆敢再这样纠缠我,我就喊人了。” 说完,她推开了他的手就想跑。只要她往前跑,再拐个角,她就可以与朱迪丝会合。然而她的步子还没迈开,就被那个高大的男人拉住了。 他死死地捂住她的嘴将她圈在怀里,她根本挣扎不开,这意大利人的力气大得像个怪物。 很快,她就被他硬生生带上了一辆出租马车。 “这个女仆想要偷偷跟男人私奔。” 她听见他对车夫解释道。 女仆?她究竟是哪里像一个女仆了? 稀稀疏疏的行人步履匆匆,没有人注意到这一桩绑架案的发生。 直到被带进了一个房间,薇洛才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嘴里一直塞着的手帕也给取了下来。 一失去束缚,还可以说话了,她本想张口就骂,但她的教养却令她缺乏词汇量,骂都骂不出来。 最后被甩到了床上的她只是扯着发干的嗓子对着面前的男人委屈地大喊:“你疯了吗?你是在犯罪,我告诉你,你们现在在英国,英国是一个讲人权的国度,你敢这样绑架我!我的父亲会去告你让你坐牢!女王也会知道这件事,你的主人也吃不了兜着走!” 男人道:“抱歉,小姐,只是你实在不肯配合,我才出此下策。” 闻言,薇洛愣了愣,差点被他气懵:“我为什么要配合?我难道不是说了,我对你的主人没一丁点兴趣!天呐,你听不明白英语吗?要我和你说意大利语吗,Signore(先生)?” 对方显然完全能听明白她的话:“小姐,也许你有个感情很好的丈夫或者情人,你觉得你是在背叛他,但是你不会后悔的,我的主人绝不会令你吃亏,事实上,他本该亲自邀请你,只是他当时有其他事,等你见到了他,你一定会改变你的想法的。” 有事都不忘指示自己的下属绑架一个无辜的过路女人,何等可怕的恶魔,她怎么可能会改变想法。 薇洛气得险些要哭出来,她怎么就可以倒霉至此,她不愿跟老公爵结婚,也不代表她就希望遇见一位英俊,好吧,也许还很年轻,但如此目无法纪的异国公爵。 她是跟公爵这个头衔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一个两个的都要来欺负她。 “我可以和他谈一谈吗?就现在,你立刻给我把他找过来。” 她必须让这意大利人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跟他的仆人做了一桩非常愚蠢的事,他们竟然在异国他乡绑架了一位有身份的小姐。 男人皱了皱眉,这个女孩身份卑微,说话的口气倒傲慢得很,她仿佛觉得自己已经能使唤仆人了。 “小姐,别着急,他晚上会回来。” 听到晚上这个词,薇洛简直要疯了:“他必须立刻回来!你现在去通知他!立刻!一位正派女士,是不可能独身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居所呆到晚上的,我呆了这么久已经很糟了,我的女仆或许还在原地等我,你必须放我走,我必须马上回她身边,你不可以这样毁坏一位淑女的名誉!” 见她直接就开始歇斯底里地胡言乱语起来,男人显然也觉得跟她说不通,他没有选择留下继续听她乱叫,而是直接转身离开,还不忘锁门。 薇洛快速追了上去,却没能够阻止房门被关上,她疯狂地锤门:“不准走!给我回来!你是没听见我的话吗?我是安布罗斯-卡尔迪科特爵士的女儿,放我离开!你们不可以这样对我!我爸爸会让人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无人回应。 薇洛逐渐沉默了,她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就像每一位好教养的淑女一样,她这辈子甚至都没单独出过门,她能经历过什么事。 她这个简单的、毫无阅历的脑子里根本就想不出来任何应对方法。 甚至,她连说他们是犯罪都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不管怎么样,她压根就没打算找他们的麻烦。那会闹得人尽皆知,而他们也会厚颜无耻地跟大家说她是自愿过来的。这群天主教异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她很清楚,身为女孩,她天然处于弱势,没有人会选择相信她,尤其那个意大利男人真的很英俊的话。然后她就会变成堕落的淫妇,她的家族名声将毁于一旦…… Chapter5绑架(下) 薇洛一个人在屋子里呆了很久。 这是一座豪宅,显而易见,而伦敦的时髦街区左不过就是那些,她可能只要出去了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但十分可悲的是,对于离开这个该死的房间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当她再一次试图撬窗时,门打开了,而这是因为给她准备好了热水。 薇洛感到自己还是害怕得哭了出来。 不,她不可以经历这些,她的教养不允许她经历这些,绝不可以…… 被特意叫上来服侍她的女仆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可以沐浴了。 薇洛被她吓了一跳,愤怒地一把推开她道:“不!我不是说了吗我想回家,你们不能这样随意地在大街上绑人,上帝可是在看着呢!你们的恶行会让你们下地狱!” 女仆望着女孩流着眼泪口不择言的模样,目光中也不禁浮起了几分怜惜,但作为一个仆人,首要一条就是要学会适当的装聋作哑,她这位临时的意大利雇主明天就要离开了,在那之前她可不准备给自己惹上任何的麻烦。 薇洛见她一言不发,更生气了。 她避开了女仆又要来帮忙的手,道:“你也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了不洗,我一刻也不要呆在这里,让我回家!你们非要这样逼我的话,我也许会做出一些什么来也说不定。” 大不了她就一死了之,让他们去头疼该如何不留痕迹地处理掉她的尸体。 听她言语之中好似在威胁,女仆的神色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服从,女仆只好走了出去,轻轻唤了一声“隆戈先生”,便向那个男人复述了她刚刚说的话,提醒他这个女孩可能发狂攻击公爵。 男人只得亲自进去跟她说:“你既然不愿意让女仆帮你,那就由我来帮你,你要是实在抵抗得厉害,我还可以再去叫两个侍从进来,他们一定都很愿意接受这份美差的。” 薇洛梗着脖子高傲道:“我绝不,我说了,我……” 然而,她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他真的向着自己走了过来,她吓得不行,只能赶忙惊声制止:“不要!别过来!你出去!离我远点!” 但他仍在继续靠近。 直到他与她只隔寥寥的几英尺距离,她终于崩溃地服从:“我……我洗……” 他转身离开后,她只能让女仆脱下了她层层迭迭的衣服,将自己放进温暖的热水里,因为过于的愤怒、委屈,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女仆在一旁悄悄地抱走了她的所有衣物。 直到洗完,她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居然没了,而他们唯一给她提供的就是一件轻薄的丝绸长袍。 如若不是不穿这个就没有东西遮掩身体了,她大约是死也不想穿的。 然后,她的晚餐便端了上来。 薇洛冷冷地抬起头看向高大的男人:“我想已经到了晚上了,你的主人呢?怎么还不来见我?” 他对她的态度倒是忽然间和善不少:“不用着急,小姐,他很快就来,我想你现在一定肚子饿了,先用餐吧。” 薇洛确实是还挺着急地想要见到他的主人的。 虽然她非常害怕面对这个会派仆人在街上绑架女性的纨绔子弟,但在根本无法跟他仆人沟通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去指望一下他了。 她知道她打扮得太糟糕了,导致他完全误解了她的身份。穷人,穷人需要去在乎些什么呢?她也不是没不小心瞧见过仆人间令人脸红的打情骂俏,而且他们是外国人,尤其还是来自意大利这种凡是好基督徒都应该小心回避的国度,他们一向没有英国人的美德,通常都很荒唐,他以为她肯定有过几个男孩,不会介意临时充当妓女赚笔外快,好买条漂亮的新裙子出去招摇。 她会使他相信她的身份的,就算是外国人,他的身份也总该讲究些礼仪,他不可能会不清楚,引诱出身名门的处女普遍会受到社会的谴责,所以,只有那种最卑鄙最没有出息的流氓才会做这种事。她没其他办法可想,只有这微弱的希望了。 如若实在不行,她绝望地想,她不会任人宰割的,她什么也不害怕,她会誓死捍卫自己的荣誉。 * 在她焦灼的等待中,他们送上来的食物渐渐凉透,她始终什么也没吃,哪怕它们香气扑鼻,非常诱人,她的肚子现在也确实很饿。 她实在太厌恶这个地方了,它使一切都变得无比恶心,令人作呕。 她只让自己勉强喝了杯水,味道略微有些怪,但她先是被手帕堵了嘴,之后又一直在哭哭啼啼大喊大叫,喉咙实在干得发痛,也顾不得这些。 将水杯放下后,她就撑着脑袋,继续干坐着,一边等人过来,一边斟酌自己究竟该如何说服对方。 但莫名其妙的是,她明明是才喝过了水不久,她的嗓子却很快就又开始发干,甚至连空气都仿佛忽然变得燥热了许多。 她受不了,下意识的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试图缓解这份难受。 清凉的水顺着她的喉咙滑进体内,让她浑身舒畅了一瞬,但好像也就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那并没有成功地舒缓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就像是将一颗火种扔进了她身体里,然后它正一点一点向外燃烧。 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过去从没体会过这样特别的感受,一种无解的渴望,浮在她的皮肤上,徘徊在她的身体里。 她想,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难道是那些无耻的意大利人在这水里给她下了什么毒药?因为她拒绝他们就要用毒药来虐待她? 她猛地将面前的东西都甩到地上,想要冲过去拍门,询问,但她的头越来越难受,身体也越来越沉重,她根本无法让自己走过这一小段路。 她躺倒在床上,身上的皮肤逐渐烫得吓人,连衣服穿在身上都令它发痒发痛,她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想要将衣服扯下来的欲望,好在她仅存的理智一直告诉她绝不能做这么不体面的事。 她只能紧紧地抱住手臂,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整个人逐渐蜷成小小的一团,仿佛正在找寻着一个子宫。 她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近乎绝望地向全能慈爱的上帝一次又一次祈祷,希望祂能拯救她,结束她的痛苦。 而这时,那位姗姗来迟的意大利公爵也终于打开了门,走了进来。 Chapter6失贞(上) 阿莱西奥一进门便看到他之前在街上偶然间瞥见的漂亮小东西,此时正满脸通红地蜷在床上,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似乎在看着他,神情却很迷蒙。 而薇洛也确实在看他,只是因为头昏脑涨,一时有些看不清楚,只能辨认是名不低于六英尺高的年轻男子,当他越走越近,她望着他优越的轮廓,双眼渐渐聚焦,心中不由想,他貌似确实很英俊呢…… 想到这,她的神志也忽然清醒了些,她用微弱的声音问他:“你就是那个公爵?你的仆人到底在水里放了什么?” 闻言,阿莱西奥这才注意到她看上去确实是很不对劲,她的脸太红了,红得不正常,额角也正冒着细汗,再配合她死死抱着手臂的动作,她好似正在忍耐着什么难以言喻的痛苦。 这并不像是什么急病的症状,他见多识广,也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他的白痴仆人,居然给她下药了。 这自然不可能会是他的授意,他当时只指着她的身影说了一句话,就是让他的仆人去请她过来见他,像这种身份低微的姑娘,他从来都不用考虑太多,她们向来最听话也最好打发了。 所以,是这个丫头竟然破天荒地拒绝了他的垂青?而且,大约是十分强硬的,不留下丝毫商量余地的拒绝,导致隆戈都想不出任何的办法了。 隆戈对他的指令一向认真得过头,这个可敬可恨的大个子不希望他会得不到他想要的,从而导致整个旅途都会心情欠佳,甚至有可能会乱发脾气,又实在怕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会做出什么惹怒了他,最后就用那颗蠢脑袋想出了个这样的主意。 阿莱西奥觉得很头疼,他不可能会喜欢这种馊主意,这样只会显得他这个人好像是个无能的失败者、可耻的掠夺者,对待女人只管达到目的,而其他的一切则全都毫不在意。 他是个懂得游戏规则的人,在过去,也从来没有人拒绝过他,他根本不觉得自己会需要用到这种低劣手段去得到一个人。 不过是个年轻小姑娘,就让她对他亮一亮爪子又何妨,他征服起来还更有意思不是么? 他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应该派人去找个医生过来?医生总是会有办法的,然后她可以先好好休息一下,他并不想去这么强迫别人,让自己活像是一个罪犯。 但当她十分痛苦地挣扎着,松垮的领口现出一大片莹白如雪的肌肤,被那酒红色的床单一衬,美得惊人,他静静看着,又觉得,不如他还是事后向她真诚地道个歉,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地补偿她,直到她重展笑颜。 他坐到床边,伸出了手,轻轻抚上她秾艳却不失天真的脸,懵懂的女孩感受着他的触碰,下意识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 他感到他的需求在血管中暴动。 他的英国小美人,真的非常可爱。 薇洛望着他的脸,即便知道他是罪魁祸首,此时却也不得不去向他求助:“我觉得很难受,我好像是发烧了,公爵大人,求你帮我找个医生来好吗?” 阿莱西奥几乎就要笑出声,可真是一个傻姑娘。 他柔声道:“亲爱的,我想医生是帮不了你什么的。” 听到他这么说,薇洛哽咽了一声,委屈道:“那你的仆人究竟是给我下了什么毒药?我还要承受这种痛苦多久?你和你的仆人都太坏了,绑架了我,还要这么对待我,太过分了……” 阿莱西奥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向她解释:“关于你对我仆人的评价,我无从反驳,但我从没让他对你做这种事,我只是想要一个与你单独见面的机会而已,毕竟你是如此的美丽,之后他会为自己做下的错事得到惩罚的。” “至于你的问题,很遗憾,美人,这样的痛苦你也许还得承受很久。”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怜悯。 “很久?” 阿莱西奥看着薇洛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好似有些为难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继续道:“是的,很久,可是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我想,我有一个办法可以缓解它,甚至结束它。” 薇洛眨了眨眼睛,似乎是不明白连医生都不能解决的问题,这个意大利人为什么却可以帮忙。 “你可以怎么帮我?” 他在薇洛轻微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挣扎中,将这个晕晕乎乎浑身发软的女孩搂了起来,仔细地圈在了怀里,享受着将她柔软的身体压在自己胸前的美好感受。 薇洛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 对她而言,拥抱同样属于一种新奇的体验,她回忆起来,在她过去的生命里很少有人曾像他这样地抱过她,而那也全都发生在她的童年。 可她不是亲人怀里的小孩子了,她不应该如此接近一位非亲非故的男士。她感到害怕,但身体的本能却让她想要亲近他,即便只是这样被他的男性气息环绕,也总是比之前要好受些。 她的头无力地抵住他的下巴,口中灼热的呼吸一下下地扑在他脖颈处的皮肤上,仿佛将那药的药效都一并传递给了他。 然后,他的手便探到了她的腰间,为她拉开了衣带,这样忽然又大胆的动作,惊得她的理智又稍微恢复了点,立即就抓住了他的手,向他猛烈地摇起头来。 “你不可以这么做!你不能碰我!” 阿莱西奥却好似是被她误解了一般,道:“你被他们下了一些催情的药,这是唯一的方法了。” 薇洛听不懂,却也意识到了什么,不禁为自己的处境落下泪来。 她固执道:“你不能碰我。” 他在她耳边循循善诱:“可你觉得很难受不是么?你身体里仿佛有火在烧,你难道就不想熄灭它吗?亲爱的,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他口中的热气透过薇洛的耳朵,直直地烫进了她的心里,她确实是忍受不下去了,她被她体内的火焰所掌控,而它此刻正在疯狂地叫嚣着,让她去与他肌肤相贴。 Chapter7失贞(中) 在薇洛的沉默中,阿莱西奥将手伸入她敞开的衣袍里,那肌肤的触感就如他所想的一般细腻柔滑,仿佛只需轻轻一触就能留下印记。 他嘴上说着熄灭,可此时此刻,他所过之处,却带给她更为炽热而火辣的感受。 薇洛的身躯微微地震颤着,而他滚烫的掌心也轻轻地一路往上,在她胸前温柔地揉弄,粗糙的指腹在乳尖上不经意地摩擦过去,那战栗感几乎贯穿了她全身。 她不自禁地呻吟出声,但很快,她便开始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耻,这个卑劣无耻的,她也很确定嘴里没句真话的男人在猥亵着她,她却觉得愉悦,她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下流的女人。 她甚至不知道此刻她的身与她的心究竟哪个更痛苦。 双重的折磨令她喃喃开口:“不如,你杀了我好了。” 阿莱西奥在薇洛的额头上落下一吻:“不要忘记十诫,第五诫可是说了,不可杀人。” 听到他竟然说起了这个,脑子几乎是一团浆糊的薇洛心想,那是第六诫,但她还是本能回应:“可是,之后的一条也说了,不可奸淫(Thou shalt not mit adultery.)。” 他被她这认真的模样逗得低声一笑。 他重复了她的话,问道:“难道说,你已经结婚了吗?” 这个问题其实问得毫无意义,他知道答案,她在找工作,显然没人养她,手上也没有戴结婚戒指,女人从不摘下结婚戒指。而且,她看起来还那么年轻、那么天真,没有几个已经结了婚的女人能够保持住这个模样的,除非有个男人活生生站在她身边,拿着证明宣称自己是她的丈夫,否则谁也不可能认为她竟然是一个有夫之妇。 而薇洛也几乎是想也没想就非常耿直地作出了回答,她向他摇了摇头。 “我也没有结婚。” 所以,他们都不用担心这是通奸了。 虽然他好像本来就不在乎这个…… “我是个重视家庭的人,你可以相信我如果结婚了就不会再跟任何人调情。” 不,在她看来,任何玷污了男女之间关系的行为都应该被视为通奸…… 可她什么也没说出来,因为阿莱西奥的吻已经迫不及待地落了下来。 这是错误的,这一切都是错误的。 她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一点,却还是无法不在他的试探中,本能地张开了双唇放他进入,任他在她的口中掠夺。 在过去,她从来没有允许过任何人亲吻她,也自然不可能知道原来接吻是这个模样,舌与舌的纠缠,还不令人觉得恶心。她在他带来的温度中迷失自我,欲望使她整个身体都在刺痛,就好像是她的其他部分也想要和他混在一起。 “相信我,我只是想要帮助你,与你一起体会爱。” 他如此轻声说着,手也已经危险地去往了她两腿之间过去从没有男人造访过的处女地,这彻底地吓坏了她,她轻声叫起来,下意识地夹紧双腿试图去阻止他的动作。 他安抚一般地亲了亲她:“乖,放轻松一点。” 薇洛仍是难堪不已,她的身体在贪恋着他的触碰,理智却令她挣扎着仍然想要逃离一切,可她没有一丝力气,人也被他搂在怀里,她又能够逃到哪里去呢?他可以说是毫不费力的就将她给重新控制住了。 在他的动作里,薇洛神色凄楚地摇着头,用那细弱可怜的声音持续地垂死挣扎道:“你不应该碰我,这是罪孽,先生,你甚至并不是我认识的人……” “我们难道不是正在认识彼此么?” 薇洛甚至思考了一秒他是否在将她的认识曲解为《圣经》意义上的认识*。 但他很快又开口了:“我想我的仆人已经向你说过我的身份了,阿莱西奥,这是我的名字,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吧,让我们之间更亲密。” 可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近乎呆滞地望着他,一直那么望着。 阿莱西奥感受着她的目光,一颗心也变得愈发柔软起来,当她就这样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她尤其的可爱。 她想要保密就保密吧。 他低下了头,将她脸上不住落下的泪水一一吻去。 在他亲吻的间隙里,他对她轻轻道:“不要害怕,我会解救你,带你一起在快乐的王国漫游。” 他几乎立即就向她证明了他的话。 薇洛感觉到他的手指来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一阵阵酥麻的快感就像是一张火花网,在她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她发出一声微弱的泣音,再次本能地产生抵抗,而这次她选择了去抓他的手,但显然,她的那点力气根本是什么也做不了,她与其说是在推拒,倒更像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于是他便任由她这样握着。 这甜蜜的折磨也仍在继续。 持续不断的刺激所带来的浪潮一波波地涌上来,将她越卷越高,在燥热的逐渐溶解中,她不自觉地把他的手攥得更紧,呼吸也随着他愈发激烈的动作,变得破碎不堪。 当她终于被他引领着去往最顶端,她感到眼前一阵发白,双腿也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起来,然后迅速地扩散到了全身。 就在这么一瞬间,她忘却了自已,忘却了周遭的一切,整个世界都变得黯淡无光。 一位天真不知事的处女过去自然从未体会过这些,但在快乐过后,明明身体的痛苦终于得到了舒缓,薇洛却只觉得悲伤,无限的悲伤…… 这一切都太过头了。 阿莱西奥望着她迷蒙的眼,柔声道:“你看,我并没有欺骗你不是么?我不是在伤害你,谁会舍得去伤害你呢?这确实是能够缓和你的痛苦的。” 她愣了愣,在感觉到自己又有点力气了后,一把推开了他,疯狂地捞起了床单把自己裹了起来。 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太过分了。” “嗯?” “为什么会有人像你们这样恶毒呢?” 她看上去是真的非常生气,阿莱西奥想,可她连生气的样子都那么可爱,说出来的话更是毫无攻击力,除了坏啊恶毒啊之外,她就不会使用其他的词了么? 她可能是个很单纯的农家女孩。 哭泣使得她漂亮的嘴唇更鲜红了。那是一种淑女们再怎么用力地抿唇、妓女们擦上再多的胭脂都根本无法比拟的天然之美,这使人很难控制得住去抱住她亲吻她的欲望。 阿莱西奥再次靠近了她,在她的耳边温声软语道:“我向你道歉,我发誓,这一切真的不是我的本意,我一定会补偿你,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只要那是我能够做到的。” 薇洛与他四目相对,很快就绝望地察觉到她身体里的渴望又无法阻止地重新燃烧了起来,而到了现在,这痛苦甚至比之前还要来得难以忍受,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她究竟在需要些什么。 它死死地逼迫着她,当她的眼泪再度落下时,她心中所有坚持也在那火焰中慢慢地焚烧殆尽。 她只能向他开口:“我不想再痛苦下去了,请你继续帮助我。” “我很愿意,看到你痛苦我也很难过,但亲爱的,你知道让我继续帮助你会怎么样吗?” “你想说什么?” “你所带给我的痛苦并不比你承受的更少,我也同样需要你的帮助。” 她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我不能。” “可这是必须的,你也正需要这个。” “我不能……”但她的语气开始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她不可能继续支撑下去。 她恳求道:“求你了……” ---------------- *圣经中做爱写作认识。不过中文圣经一般没有这么翻译,在我阅读过的版本里,只有天主教常用的思高本圣经是这么翻译的,亚当认识了自己的妻子厄娃。其他都是稍稍直白一些的同房同寝同室之类。 Chapter8失贞(下) 她的恳求是如此甜蜜。 阿莱西奥从未如此笨手笨脚地解过自己的纽扣,薇洛任由他贴近她,将自己安置在她两腿之间,给她大腿顶端所寻求的压力。 “亲爱的。”他低声说道,“一切都由你说了算,告诉我,你希望我这样做。” 他可以感觉到她已不再坚持,但她的尊严令她不愿开口。 他亲吻她的嘴唇:“就当我也求你了,告诉我。” “是的。”她说,“是的。” 他悬在她的上方,眼睛从未离开过她的脸,他渴望看到她的一切反应。然后,他向前推动自己的臀部。 随着他的深入,薇洛有些惊讶地感到一阵剧烈的痛楚自身下传来,那根本无法忍受,她无法自控地叫出了声,但很快,她就死死咬住了嘴唇,十分倔强地将痛呼声尽数吞了回去。 她今天已经足够丢脸了。 阿莱西奥直到这时才终于发现端倪,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可他急着要接收他的礼物,势头太猛,没能刹住,一切已经是来不及了。 “我的天,你怎么可能……” 说到这,他竭力控制了自己没有发出诅咒,并将那惊恐的腔调压低,变得十分温和:“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他一问完,就知道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废话,他压根不会相信的,他只会觉得这蠢姑娘也在把他当傻子看。 他不是没发现自己高估了她的经验,只是关于这个,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看起来是个乖巧的好姑娘,显然比一般人更有道德观念,不然她早就能发财了。他甚至还在想,她平时能恋爱的对象也肯定都是些笨手笨脚的蠢乡巴佬,像这些人通常是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也许她还被他们伤害到了…… 他是万万没想过还能出现这种情况。 她居然还是一个处女,一个纯洁得可以触碰独角兽的处女。 少女一般天真美丽的面孔不能代表一切,她显然就是个二十岁上下的成熟女性了。 他还以为无论在哪个地方,这些漂亮的穷姑娘都是最危险的,就算她不是十四五岁就开始与同龄男孩谈恋爱,被他们用甜言蜜语哄到床上,也多的是不怀好意的人用谎言或者其他的不正当手段诱骗、绑架她们到肮脏的房子里,使得她们被迫早早有了经验。 难道说,她从小到大,身边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性无能么? 不然这些英国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以对这样的美丽视若无睹,让她沦为一个老处女。 薇洛并没有对阿莱西奥的话做出任何回答,她甚至可能根本就无心去听他说什么,她失神地看着天花板,眼睛里除了痛苦与绝望一无所有。 他见她疼得浑身发抖,美丽的脸庞上湿乎乎的满是泪水,原本红润的嘴唇也被她咬得发白,心里没来由的就有些不忍心这么漂亮的嘴唇受此磨难。 他一边有些惊慌失措地安抚她:“女人的第一次总是会有点疼,但我保证,不,我发誓,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边又凑了上去,将那可怜的嘴唇吻开,与她唇齿相依。 薇洛近乎麻木地被他深深吻着,身体里传来的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感则在反复地提醒着她,她已被他烙上了耻辱的印记,不再纯洁无瑕。 主啊,她到底犯了什么弥天大错?她只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要将自己对未来的所有浪漫幻想都粉碎在一个迈入老年的男人床上,她只是不想被一点点地扼杀掉热烈的灵魂,直到变成一个冷漠的空壳…… 她真的就活该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吗? 她感到自己已是在愤怒地质问,但很快,一切又平息了下来。 泥土岂可对抟弄他的说:你做什么呢?* 阿莱西奥并不知道她此时都在想些什么,他就仿佛真的在心疼着她一般,将炙热的吻细密地落在她身上,手也再次来到了他们之间,在保持身体其余部位静止不动的同时,怀着无限柔情去抚慰着她,为她掩盖痛苦。 对于这局面,他其实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上帝知道,他没有面对处女的经验,他习惯了有一堆男人事先为他开好了路。 当然,会欠缺经验绝不是因为他具有高尚的品德,十分赞同一个正派的男人这辈子只能在新婚之夜带走一位处女的贞操。 就纯粹是除了那些有权向他要求婚姻的对象外,大多数人其实并不需要太在乎这些,他压根不想结婚,自然从来避开那些出身高贵的小姐们,不管她们的母亲总是多么努力地在那向他推销…… 同时他也没有什么长歪了的征服欲,就喜欢花高价在年幼处女的哭声与抵抗中摘花。甚至可以说,对于他这种喜欢简单关系的人来说,追逐处女,属实是让他忍耐,让他劳心劳力,结果转头就将成果便宜给了下一个,他并不喜欢吃亏…… 但是现在,面对着一个泪流满面疼痛不已的处女,他心中却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没有,只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情愫在慢慢地膨胀。 薇洛在他的攻势下从那剧烈的疼痛中渐渐缓过了神来。 她望着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正在怦怦狂跳,他在她体内的感觉如此清晰,但他也就只是在她体内,他们现在与其说是在结合,倒更似只是在负距离地拥抱。 慢慢的,那所有的令她苦恼的一切又涌了回来,那种奇异的热量和兴奋,被他狂热而温柔的吻唤醒,也压倒了她所有的疑虑和恐惧。 她的心希望他再也不要去做任何事,她的身体却需要他行动起来,哪怕继续让她疼痛下去也可以,至少去解放掉这不断累积的热量,可是他却偏偏还在控制自己,给承受痛楚的她充足的时间适应,即便他的呼吸是那么急促、那么喑哑。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都忘记了他是个罪犯,正在摧毁她的一生。 她咬了咬唇,胸口起伏着,长长地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用膝盖蹭了蹭他的腿,用轻如蚊呐的声音对他道:“你不能现在停下。” 话音刚落,她便察觉到他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便好似准备离开她,青涩懵懂的她顿时有些不解,虚弱地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不禁略微用了点力,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开口挽留他,但刚刚的那一句已是她的极限,她是再也说不出更令人羞耻的话了。 她是如此纯情可爱,阿莱西奥自然不可能想要离去,而现在这样的情形也绝对不允许他离去,此刻他不过是退出少许,便在她略微慌乱的神情中,又温柔地滑了进去,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深,直到他完全埋入她的身体。 主啊…… 她拼命地想着,救一救她吧…… 她将指甲抠进他的肩膀里,紧紧抓住他,好保持清醒,同时仰起头来望向了他的眼睛,低声开口:“公爵……” 而不想听她再说些什么的阿莱西奥只是再度封住了她微张的唇,用一个长长的、缠绵的吻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将她的声音通通都咽了下去。 热度上升,她又开始颤抖,就像以前一样,只是这次更加狂热和有力。他用力掐住了她的腰,一次一次地顶入深处,强烈的快意,几乎使他迷乱。 他的心在他的胸腔里跳得又快又重,她是如此美好,无与伦比的美好,甚至可以说,从来都没有这么美好过。 他听着她一声声的喘息,每一次的小小变调都令他的心里感到一阵兴奋而满足,以及一种难以抑制的柔情。 他从第一眼看到她笑盈盈地走在路上转着圈时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有这样的一刻,她那一笑带给他的反应,强烈得他几乎难以承受,而到了现在,他更是开始发觉,他绝对不要与她一夜缠绵之后便给她一笔钱与她互道再见,让她如此轻易地走出他的生命,与他再也不见,他已经许久没有过长期情妇了,但他实在是想要拥有她更长久一些。 至于具体多久,那不是他现在的大脑能思考的事。 他将唇凑到她的耳边,声音轻柔道:“不要继续再用那种方式称呼我了,太生疏了,不适用于我们的亲密关系,就叫我阿莱西奥吧,好不好?” 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仍是闭上了眼,将她灼热的侧脸顺从地贴上了他的,向他屈服,颤抖着念出了这个对她来说恍如梦魇的名字。 “阿莱西奥……” 撒旦将索多玛的苹果捧到了她的眼前,而她接了过来,让它在她的口中化为尘灰。 太深了,也太烫了,她仍然在感到疼痛,但在这阵阵她的恳求是如此甜蜜。 阿莱西奥从未如此笨手笨脚地解过自己的纽扣,薇洛任由他贴近她,将自己安置在她两腿之间,给她大腿顶端所寻求的压力。 “亲爱的。”他低声说道,“一切都由你说了算,告诉我,你希望我这样做。” 他可以感觉到她已不再坚持,但她的尊严令她不愿开口。 他亲吻她的嘴唇:“就当我也求你了,告诉我。” “是的。”她说,“是的。” 他悬在她的上方,眼睛从未离开过她的脸,他渴望看到她的一切反应。然后,他向前推动自己的臀部。 随着他的深入,薇洛有些惊讶地感觉着自己身体的被迫扩张,然后一阵剧烈的痛楚自身下传来,那根本无法忍受,她无法自控地叫出了声,但很快,她就死死咬住了嘴唇,十分倔强地将痛呼声尽数吞了回去。 她今天已经足够丢脸了。 阿莱西奥直到这时才终于发现端倪,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可他急着要接收他的礼物,势头太猛,没能刹住,一切已经是来不及了。 “我的天,你怎么可能……” 说到这,他竭力控制了自己没有发出诅咒,并将那惊恐的腔调压低,变得十分温和:“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他一问完,就知道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废话,他压根不会相信的,他只会觉得这蠢姑娘也在把他当傻子看。 他不是没发现自己高估了她的经验,只是关于这个,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看起来是个挺乖巧的好姑娘,显然比一般人更有道德观念,不然她早就发财了。他甚至还在想,她平时能恋爱的对象也肯定都是些笨手笨脚的蠢乡巴佬,像这些人通常是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也许她还被他们伤害到了…… 他是万万没想过还能出现这种情况。 她居然还是一个处女,一个纯洁得可以触碰独角兽的处女。 少女一般天真美丽的面孔不能代表一切,她显然就是个二十岁上下的成熟女性了。 他还以为无论在哪个地方,这些漂亮的穷姑娘都是最危险的,就算她不是十四五岁就开始与同龄男孩谈恋爱,被他们用甜言蜜语哄到床上,也多的是不怀好意的人用谎言或者其他的不正当手段诱骗、绑架她们到肮脏的房子里,使得她们被迫早早有了经验。 难道说,她从小到大,身边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是性无能么? 不然这些英国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以对这样的美丽视若无睹,让她沦为一个老处女。 薇洛并没有对阿莱西奥的话做出任何回答,她甚至可能根本就无心去听他说什么,她失神地看着天花板,眼睛里除了痛苦与绝望一无所有。 他见她疼得浑身发抖,美丽的脸庞上湿乎乎的满是泪水,原本红润的嘴唇也被她咬得发白,心里没来由的就有些不忍心这么漂亮的嘴唇受此磨难。 他一边有些惊慌失措地安抚她:“女人的第一次总是会有点疼,但我保证,不,我发誓,一切都会变好的。” 一边又凑了上去,将那可怜的嘴唇吻开,与她唇齿相依。 薇洛近乎麻木地被他深深吻着,身体里传来的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感则在反复地提醒着她,她已被他烙上了耻辱的印记,不再纯洁无瑕。 主啊,她到底犯了什么弥天大错?她只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要将自己对未来的所有浪漫幻想都粉碎在一个迈入老年的男人床上,她只是不想被一点点地扼杀掉热烈的灵魂,直到变成一个冷漠的空壳…… 她真的就活该要受到这样的惩罚吗? 她感到自己已是在愤怒地质问,但很快,一切又平息了下来。 泥土岂可对抟弄他的说:你做什么呢?* 阿莱西奥并不知道她此时都在想些什么,他就仿佛真的在心疼着她一般,将炙热的吻细密地落在她身上,手也再次来到了他们之间,在保持身体其余部位静止不动的同时,怀着无限柔情去抚慰着她,为她掩盖痛苦。 对于这局面,他其实也是有些不知所措,上帝知道,他没有面对处女的经验,他习惯了有一堆男人事先为他开好了路。 当然,会欠缺经验绝不是因为他具有高尚的品德,十分赞同一个正派的男人这辈子只能在新婚之夜带走一位处女的贞操。 就纯粹是除了那些有权向他要求婚姻的对象外,大多数人其实并不需要太在乎这些,他压根不想结婚,自然从来避开那些出身高贵的小姐们,不管她们的母亲总是多么努力地在那向他推销…… 同时他也没有什么长歪了的征服欲,就喜欢花高价在年幼处女的哭声与抵抗中摘花。甚至可以说,对于他这种喜欢简单关系的人来说,追逐处女,属实是让他忍耐,让他劳心劳力,结果转头就将成果便宜给了下一个,他并不喜欢吃亏…… 但是现在,面对着一个泪流满面疼痛不已的处女,他心中却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没有,只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情愫在慢慢地膨胀。 薇洛在他的攻势下从那剧烈的疼痛中渐渐缓过了神来。 她望着他,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正在怦怦狂跳,他在她体内的感觉如此清晰,但他也就只是在她体内,他们现在与其说是在结合,倒更似只是在负距离地拥抱。 慢慢的,那所有的令她苦恼的一切又涌了回来,那种奇异的热量和兴奋,被他狂热而温柔的吻唤醒,也压倒了她所有的疑虑和恐惧。 她的心希望他再也不要去做任何事,她的身体却需要他行动起来,哪怕继续让她疼痛下去也可以,至少去解放掉这不断累积的热量,可是他却偏偏还在控制自己,给承受痛楚的她充足的时间适应,即便他的呼吸是那么急促、那么喑哑。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都忘记了他是个罪犯,正在摧毁她的一生。 她咬了咬唇,胸口起伏着,长长地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用膝盖蹭了蹭他的腿,用轻如蚊呐的声音对他道:“你不能现在停下。” 话音刚落,她便察觉到他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便好似准备离开她,青涩懵懂的她顿时有些不解,虚弱地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不禁略微用了点力,她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开口挽留他,但刚刚的那一句已是她的极限,她是再也说不出更令人羞耻的话了。 她是如此纯情可爱,阿莱西奥自然不可能想要离去,而现在这样的情形也绝对不允许他离去,此刻他不过是退出少许,便在她略微慌乱的神情中,又温柔地滑了进去,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深,直到他完全埋入她的身体。 主啊…… 她拼命地想着,救一救她吧…… 她将指甲抠进他的肩膀里,紧紧抓住他,好保持清醒,同时仰起头来望向了他的眼睛,低声开口:“公爵……” 而根本就不想听她再说些什么的阿莱西奥只是再度封住了她微张的唇,用一个长长的、缠绵的吻转移她的注意力,将她的声音通通都咽了下去。 热度上升,她又开始颤抖,就像以前一样,只是这次更加狂热和有力。他用力掐住了她的腰,一次一次地顶入深处,强烈的快意,几乎使他迷乱。 他的心在他的胸腔里跳得又快又重,她是如此美好,无与伦比的美好,甚至可以说,从来都没有这么美好过。 他听着她一声声的喘息,每一次的小小变调都令他的心里感到一阵兴奋而满足,以及一种难以抑制的柔情。 他从第一眼看到她笑盈盈地走在路上转着圈时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有这样的一刻,她那一笑带给他的反应,强烈得他几乎难以承受,而到了现在,他更是开始发觉,他绝对不要与她一夜缠绵之后便给她一笔钱与她互道再见,让她如此轻易地走出他的生命,与他再也不见,他已经许久没有过长期情妇了,但他实在是想要拥有她更长久一些。 至于具体多久,那不是他现在的大脑能思考的事。 他将唇凑到她的耳边,声音轻柔道:“不要继续再用那种方式称呼我了,太生疏了,不适用于我们的亲密关系,就叫我阿莱西奥吧,好不好?” 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仍是闭上了眼,将她灼热的侧脸顺从地贴上了他的,向他屈服,颤抖着念出了这个对她来说恍如梦魇的名字。 “阿莱西奥……” 撒旦将索多玛的苹果捧到了她的眼前,而她接了过来,让它在她的口中化为尘灰。 太深了,也太烫了,她仍然在感到疼痛,但在这阵阵的痛楚中,又混合着蚀骨的欢愉,她沉沦在他的节奏里,就像在暴风雨中起舞。 昏昏沉沉间,她被这雨冲散了所有思绪,忘记了一切,随着他连续有力的撞击,她似哽咽一般地出声,扭动身体,却不知究竟是逃避还是迎合。 高潮将近的时刻,她如同溺水的人一般,挣扎着纠缠上去,紧紧地抓着他的背,指甲不自觉地深深陷进他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的红色印记,倒都是痛并快乐着。 ---------------------- *出自和合本圣经以赛亚书 45:9 *索多玛的苹果,一经采摘就会化为尘灰,是一种看起来美好令人向往但其实毫无价值的东西。 Chapter9淑女 翌日,隆戈一大清早的就跑去了他之前关押薇洛的房间,她已经与公爵共度了一夜,现在可以给她钱,打发她离开了。 阿莱西奥早已经醒了,但疲倦的薇洛却仍蜷在被子里沉沉地睡着,于是他也就坐在床边带着笑意,静静地看着她平静美好的睡颜,直到听到了敲门声才转过头去,让人进来。 隆戈虽然为防他在,选择了敲门,但真的看到了他,仍是不免惊讶,这可并不常见。 他愣了一会儿才说明来意:“主人,我只是来将她带走。” 面对着自己这个最忠诚的仆人,阿莱西奥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奈。 他并没有理会隆戈的话,而是十分头疼地质问起来:“我以为我的吩咐非常简单,我当时只说了一句话,‘那个女孩,带她来见我’,我有让你去做一些多余的事吗?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等着我过来解决的?你就非要自作主张,做一些蠢事。” “她坚持拒绝,而且很有攻击性,我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她。” “你是说,你在担心一个顶多二十岁的女孩攻击我?那就让她攻击吧。我不需要你无条件地为我做成任何事。遇事多多思考,尤其我们现在在英国,我们是外国人,多想一想这个,你这样胡作非为,以后可能会让我们陷入一些麻烦里,我可不希望国王会以这种方式再度听到我的名字,要是我再也来不了英国了,以老夫人的身体,她能被我给气死。” 他话虽如此说,神色之中却看不出来非常生气,看来还是度过了一个很不错的夜晚,也就让他的心情保持了愉快,隆戈霎时松了口气,赶忙说是。 然后,隆戈望着床上那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小东西,忍不住继续道明来意:“主人,是否要我叫醒她带她离开?” 阿莱西奥道:“这倒不用,她累了,就让她再睡一会儿,她睡着的样子看起来很乖很可爱,我想她也不会睡上太久的,我还有很多东西想要问问她。” 隆戈心想,你那是没见过她之前的样子,那可和乖扯不上任何关系。 他不知道阿莱西奥的魅力是否依旧无往不利,此时也唯恐清醒的薇洛会在与阿莱西奥单独相处时又会张牙舞爪起来,有些为难道:“主人,事实上,这英国女人脾气很大,十分粗野,不管你跟她说什么,她都只会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他甚至还想抱怨,她嚎起来时那个样子,连爱尔兰的报丧女妖见了估计都要自愧不如,但阿莱西奥看起来好像还挺喜欢她的,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闭嘴,不要自讨没趣。 阿莱西奥诧异地扬了扬眉:“是么?我觉得她不过就是个文静害羞的小姑娘罢了,挺好说话的,会大喊大叫估计是因为你对她太无礼了,说实话,你长这个模样就应该学会比平常人更友善一点,跟女孩温柔地说话。对了,你知道一些她的什么事情吗?比如说她叫什么名字,她一直不肯告诉我,我昨晚怎么哄都没用。” 他这么说着,语气竟还颇为委屈。 隆戈闻言,也拿出了之前他在薇洛的手提包里翻出来的那封品格推荐信:“我只在她的手提包里找到一点零钱与这个。” 阿莱西奥展开信纸看了看,神情也变得有些僵硬。布莱斯小姐,一个职业女伴,曾为一位准男爵的遗孀工作了五年,直到这位老夫人去世。 这可真是一封辉煌的推荐信。 她是一个好女孩,是那种可以担任上了年纪的爵士夫人女伴的女孩,毫无疑问出身清白,教养良好。 一个穷困潦倒却自命清高的淑女…… 这令许多事情变得合理,也令许多事情变得糟糕。 好吧,其实也没有那么糟,无论如何她都是需要工作的穷人,连个可以依靠的亲戚都找不出来。 也许她就是某个时运不济的贫穷绅士所留下来的贫穷孤儿。无依无靠地被慈善学校收留养大,日夜受着几个老处女的严苛教育,毕业了就辗转于各种家庭里,靠她在校时的出众成绩做家庭教师或者女伴努力维持生计…… 这样的人生,怎么看都是一个绝境,而他怎么就不可以是那个带她脱离这个绝境的拯救者呢? 不过…… 他又看了看信上面所写的时间,她看上去可实在不像是陪伴一个老太太陪伴了整整五年的样子,而且她的这位前雇主好像还死了一年多了,她今年究竟多大年纪了?她的打扮确实是挺老气的,但就她那张甜美的脸蛋,再怎么是长得年轻也不可能会超过了二十岁太多吧? 他捏着推荐信,好似思索了起来,隆戈也不敢贸然去打扰他的思绪,只能偷偷看着薇洛,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果然,阿莱西奥开口问他了:“你说,我带着她一起离开好不好?让她多陪我一阵子,我可以带她去巴黎,把她好好地打扮起来,哪个女孩子会不想去巴黎呢?还有意大利,你知道的,英国人一直都非常喜欢意大利。” 他这样说着,心里也开始期待起来,他将与这个英格兰姑娘一起在法国与意大利度过一段多么快乐的时光。 隆戈一惊,赶忙道:“这样或许不好,她跟我说她刚刚才找到了工作。” 闻言,阿莱西奥也不禁笑了起来:“新的女伴工作吗?可怜而不幸的姑娘,她早就该从这种悲惨的工作里解脱出来了,我可不觉得任何年轻漂亮的姑娘会喜欢陪着个死气沉沉的老寡妇,天天跟她说话,给她读书,忍受她的糟糕脾气,然后再拿一点勉强糊口的薪水。她才不会因为她的工作而拒绝我,那样太愚蠢了。” 但她肯定会顾虑一下道德的问题,她这样的女孩普遍如此,不过他相信自己是可以说服她的。 情妇一直是份顶好的工作,而她其实也生来就很适合成为男人的情妇。她可以只需要每天戴着珠宝,穿着缀满花边的丝缎与塔夫绸,眨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去剥削她的男人,而不是把大好青春都通通浪费在孤零零的老寡妇身上,最后再看看能不能走运地嫁给哪个红脸乡绅,做他满脸皱纹身材臃肿的太太,不能的话就只能孤独终老或者去含恨下嫁低阶层的男人了。 隆戈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他一直很清楚自家主人的自信,而阿莱西奥也确实有这自信的资本,他或许是卡萨诺瓦后意大利上流社会最声名狼藉也是最英俊潇洒的男人,贵妇们光明正大地无视丈夫,向他示好,少女们也在追逐他,想要将他拖进婚姻的陷阱。 尤其,他还拥有着惊人的财富。 大多数人就算可以拒绝一切,也永远都不会拒绝金钱--不论来路。 这一点,他们都一直深信不疑。 只是,如果他面对的女人是这一个的话,那一切可还真是说不定。 她完全又疯又癫,顽固得到了可笑的地步,就算撞到南墙也不可能回头。 隆戈不愿意去看到这个疯女人醒来之后去打击阿莱西奥自信的画面,想了想又道:“可是,她这样卑微的身份,又怎么配留在您的身边呢?” 阿莱西奥晃了晃手中的推荐信,不满地看了隆戈一眼道:“她哪里卑微了?她不是妓女,也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无知村妇,她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一位货真价实的淑女,她前雇主的孙女对她也有很高的评价,隆戈,你实在不该这么说她。” 阿莱西奥想,她有文化是个淑女这一点其实很不错,要真的是哪个农民工人的女儿,就算再如何美丽动人,他也是肯定不能忍受跟她呆在一起超过三天的。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隆戈就算再怎么想要装傻也是装不下去了。 他如此了解他的主人,他当然明白,阿莱西奥其实并没有真的在征求自己意见。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带走这个仍在无知无觉睡着觉的女孩。 隆戈想,他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 Chapter10苏醒(上) 薇洛这一觉睡了很久,阿莱西奥也耐心地等着她,事实上他还觉得挺新奇的,他从未见过这么能睡的人。 直到日上三竿,他的小睡美人才终于不甘不愿地醒过来。 她捂着眼睛躲避光线,打了个哈欠,然后才含糊不清道:“朱迪丝,你怎么让我睡到了现在?” 她准备起床洗漱一下再换身衣服下楼吃早餐,结果才刚动了动,就“嘶”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她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对于自己身上的一些微妙的不适感,好似有些不解。 罪魁祸首看见了,不由得轻声一笑。 他向着她走过去,而她听见了他的笑声,顿了顿,也迅速看向了他。 而这一次,她终于将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个清楚。至少他的仆人有一点还是没有说错的,这个带给了她一场噩梦的男人,确实在外表上还算迷人。 他穿着得体,透着几分只有教养良好的绅士才能够拥有的漫不经心,而那衣着上的面容,则更是令人目眩。他有着黑头发与黑眼睛,黑色通常给人严肃的印象,但放在他那漂亮的脸上看起来一点也不严肃,或许是因为他脸上带着的笑意。 总而言之,他很完美,她忍不住想,异教神话中那令爱与美之神与冥后都为之倾心不已的阿多尼斯若是当真存在,大约就是这个模样吧…… “早知道你居然能睡这么久,我就该一早叫醒你了。”黑发的阿多尼斯在她的怔愣中笑着说道。 他伸出手抚摸她柔软的长发,人也坐到了她的旁边,他几乎想吻她,也几乎已经吻到了她,如果她没有直接一巴掌呼到他脸上的话。 贵为公爵,阿莱西奥上次被人打脸,还得追溯到这个头衔仍属于他父亲的时候,他的怒火本能地沸腾起来。 他把被打歪的头扭回去,猛地抓住她试图再打的手,本欲说些什么,可她只是吃痛地皱起了眉头,他的手立即就松了几分。 算了,反正被她打这一下也没多疼…… 显然,就像他一直暗暗担心的那样,她是一个非常保守的女人,十分在意自己那根本毫无意义的贞操,她的老师,那些没有男人要的丑老太婆肯定给她仔细地洗过脑,对于他让她终于不再是个老处女了这件事,当然不可能会感到高兴。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确实做错了事,确实理亏,她现在非要在这生他的气,向他发泄她的不满,也算天经地义,他只能忍受一下。 所以他都说处女很麻烦了。 他这么想着,无奈地吐了口气,原谅了她胆敢打他的事。 他放开了她的手,甚至还准备放低姿态说点什么安抚一下她。 像是一些,如果打他一巴掌能让她心里觉得好过一些的话,她打就打吧。 结果他还没能开口,就只见她已经捂住了脸,哪怕并没有发出声音,一滴一滴的泪水仍是透过指缝渗了出来。 行吧,在打了他之后,她又哭了。 他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哭什么?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我以为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你成长了。” 薇洛厌恶地躲开他的手,哭道:“我当然知道我没做错什么了,错的是你,还有你那个粗鲁野蛮的仆人,但已经被毁掉了的人可是我。” 阿莱西奥还真是无从反驳。 “我还以为我们昨晚上过得很开心呢。为了帮助你,我们几乎做了一整晚,差点把我累死,你在抓我后背时就像只老虎,但抚摸我时又很温情,还有你的吻,落在我胸前时柔软得像天鹅绒。最后你困得不行了,都要抱着我的腰把双腿缠在我身上才睡,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挣脱。” 见这个意大利人竟然还在她面前说这种难为情的事,薇洛又羞又气,索性开始放声大哭,将她淑女的脸面礼仪全都扔到了一边。 她一边哭一边说:“我这辈子再也结不了婚了,我再也找不到一个丈夫了,所有人就期望我做到这一件事!以后没有哪个正派的男人还会爱我,我不是故意的,很多事情我也不想,我难道还不知道这是大错特错的?我只是想要跟一个我爱并且爱我的人结婚,我又不是不准备结婚了,我一直是个好人,从来都没有伤害谁……” 她觉得自己很肮脏,她没救了。她的整个成长过程都在告诉她,她的清白是她最重要的财富,如果她失去了这个,她就会被毁掉,变得一文不值。 她现在就是一个一文不值的人了。 因为哭泣,她的声音越来越含糊,她的话又本来就乱七八糟的,身为外国人的阿莱西奥听不明白,也懒得去为难自己。 他只对第一句作出回答:“怎么会呢,而且你也根本不需要什么丈夫,你真的就想嫁给一个男人,让他掌管你的一切,而你则天天为他操持家务时不时的还要挨顿打吗?他会自己花天酒地,却对你无比吝啬,一个每天都要为了生活发愁的女人,再如何美丽,都会迅速衰败的,结婚对于女人来说根本没什么好,倒不如留在我身边,让我好好照顾你。” 他说话的那个口气就仿佛自己是圣经中的好撒玛利亚人,正准备全凭善心地向她奉献时间金钱。 薇洛完全没想到他还存了这种念头,捂在脸上的手都不禁又蠢蠢欲动了起来,但好在她现在理智恢复不少,已经不想再做出这样对于一名淑女来说过于粗鲁叛逆的动作了。 她只是猛地放下了遮脸的手,顶着满脸泪痕自认为十分凶悍地瞪视着他:“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给别人做情妇!” 她甚至连说出这句话都感到一阵不好意思,他怎么可以认为她会如此堕落呢? 她哭得鼻尖红红的样子实在可人,阿莱西奥看着,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许多:“那你又是什么人呢?我目前就只知道你姓什么,我想了解你更多,比如说你的名字,你一定有一个很可爱的名字,可以告诉我么?” 薇洛给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你们居然还看了我的推荐信?你们怎么可以随便翻看别人东西?” 问完,薇洛也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他们这些人更过分的事做了,这算什么。 这群毫无道德的意大利渣滓。 “只是好奇而已。”阿莱西奥道。 薇洛自然不可能去告诉他,她并不是什么所谓的布莱斯小姐,她就是落款处的威廉米娜-卡尔迪科特,她已经够丢人了,于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Chapter11苏醒(下) 见薇洛低下了头,半天都沉默不语,阿莱西奥只当她是害羞了,不好意思去向他介绍自己,含笑道:“亲爱的,我在等你说话。” 薇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要总是那样叫我,那很不合适。” “怎么了?你觉得这样太亲近了吗?我还以为我们早就超过礼仪的界限了。” 闻言,她的心中再次感到一阵耻辱,她不想与他继续纠缠,于是冷冷道:“你把我的衣服还我,我得回家了。” 阿莱西奥道:“你不该继续穿那种丑衣服,我已经让仆人去买新的了。” “我就要我的衣服!”薇洛的声音因为过于生气逐渐加大。 一位正派的女士永远也不能接受男士送的任何东西!尤其是衣服!他还嫌她的情况不够糟糕吗? “我想要回家,我现在立刻就要回家,我就这样毫无理由地失踪了,我的家人一定都急得要发疯了,天呐,我应该怎么跟他们说,他们会崩溃的……” 薇洛甚至想起了自己的家庭教师。还好布朗小姐已经离职了,她是牧师的女儿,道德标准非常严格,一辈子都在为了把女孩教养成真正的淑女而努力,要是知道在自己最钟爱的学生身上竟然发生了这种事,一定会选择吞枪自尽。 阿莱西奥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也忽然明白了隆戈之前话里的意思,她确实脾气不小,也不知道她家里她学校都是怎么教她的,对待贵族可以这样无礼。 如果薇洛能看得出他的想法,她一定会展现更大的脾气去告诉他,任何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脾气都不可能小。 “我可以派人去帮你说一声的,美人,你家的地址是什么?” 他居然还胆敢打听她的家庭住址? 薇洛皱着眉看他:“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难道也听不懂我说话?我说了我要回家。你毁了我的人生,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只能就当是走在路上忽然被狗咬了一口,然后默默离开,你应该感激这一点,然后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的面前了。” 阿莱西奥眨了眨眼睛,愣住了,他长到现在这个岁数,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话,他一直认为容易摆脱的女人才是最可爱的,可这也不代表他会想要成为被女人摆脱的那一个…… 他想,她说的大约都是些气话,这个他可以理解,也愿意哄她。 “何必呢,我觉得你需要让头脑冷静下来,就算我让你回家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还能让一切都回到从前?” 如果她觉得自己的贞操是最宝贵的财富,失去了就是毁灭,那么昨夜他已经永远地毁了她了,她应该好好想清楚究竟怎样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他又不是没打算弥补她,他可以让她的财富卖出一个最高价。 “小姐,我想你还不清楚我能带给你什么,我会成为你这辈子最好的情人,你都喜欢一些什么珠宝?钻石?红宝石?蓝宝石?还是珍珠?你有着非常美丽的脖颈线条,上面却空空如也,这是一种堪称犯罪的浪费。” 他以为在这世上就不可能会有人可以抵抗这些漂亮昂贵的小东西的诱惑,但很快他就发现,面前这一个并不属于这个范畴,她顶着一张冷冰冰的扑克脸,眼睛都不眨一下,显而易见,她不为所动。 她十分冷漠道:“美丽的珠宝放在我这种深色头发的人身上只会索然无味,你还是去留给别人吧。” “好吧,我知道,你可能对我很生气,你当然应该生气,我完全能理解,但不要因为生气就冲动地做下决定,也许以后你会为你此刻的固执后悔。你还有一些时间慢慢思考,不用这么着急,我从来不介意等待,只要这等待是值得的。” 薇洛想也不想便回道:“你可以放心,我对我做下的决定从不后悔。” 就像现在,她经历了这可怕的一切,也仍然没有感到多么后悔,她总是要逃跑的,她就是宁死也不想跟拉文汉姆公爵结婚,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只想回家,然后我会去工作的。” 她说得斩钉截铁的,阿莱西奥听着也是哭笑不得。 她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是令他难得的感受到了什么是挫败,她在床上的时候比现在好说话多了,什么都愿意听他的,非常热情。 工作?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哪个女人真心想要工作?而且在他看来,女人也不比男人,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正经工作。女伴虽然名义上不属于仆人,但天天受雇主使唤,其实不也就是个高级点的仆人?能赚到几个钱?而且她还有家人,在补贴家用后,她平日里八成连套体面的衣服都置办不起,只能看富有的雇主会不会发善心送她几件自己不要的,就像她之前身上那件起码有好几年历史的黑衣,完全就是在糟蹋她的美貌。 他跟她说了这么好半天,感觉自己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也心想不如算了,他过去什么时候像这样忍耐过女人的脾气?不如就给这位清高的小姐一笔钱遂了她的心愿让她离开吧,这天底下难道是没有温柔可爱讨人喜欢的姑娘了吗? 可想是这么想,他心里终究不舍得。他对她仍有着深深的兴趣,他也从来不是个会在任何地方亏待自己的人。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再想一想,你知道你是可以开任何条件的,至少也要为你口中的家人多考虑考虑,如果你希望的话,他们或许立刻就可以拿到……两千,不,五千英镑。” 这并不是什么小数目,他以为就算她再如何能隐藏自己的情绪,都不可能不大吃一惊,但她却只是叹息起来。 “耶稣基督。” 这个人怎么就是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你真是太慷慨了,我大概要不吃不喝地工作好几十年才能赚到两千英镑,五千英镑更是这辈子想都不要想,但我不要你的,我的家人也并不需要,我不是妓女,这一生都不会是,我永远永远也不可能靠出卖自己来换钱。” 阿莱西奥也很想说,神圣的耶稣基督之母玛利亚,他跟她到底应该怎么去沟通。 “你当然不是,我也没有说你是……”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就像块石头一样冷硬,令人头疼,不过奇怪的是,也真的让人觉得很有乐趣,一种思考究竟该怎样做才能将石头凿开的乐趣。 这种想法或许很不恰当,但阿莱西奥此时也是真的开始罪恶地觉得,他的仆人选择了给她下药并不能算是一个馊主意,不然他绝对无法得到她。 他感到自己比之前更想带走她了。 他望着她仍气呼呼的脸,心想,他必须得带走她。带走她,将她困在异国他乡,只能依靠他,讨好他,恐惧被他抛弃,然后,她总能变得乖乖的。 Chapter12坦白 不管她愿不愿意,想要多带一个人离开对阿莱西奥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他做了决定,只需要吩咐一声,他的仆人自会知道该怎么去安排好一切。 而薇洛最后也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穿上了阿莱西奥派隆戈为她采买的新衣服。毕竟她可以确定,阿莱西奥是真的没打算还她衣服,她非要跟他倔强这个对她毫无益处,这让她感到无比恶心。 当之前卑微的、衣着老气的女孩换上漂亮昂贵的衣裙,她展现出来的吸引力几乎使得阿莱西奥遗憾,这个比早晨的太阳还要美丽迷人的姑娘目前只是处于自己暂时借住的房子里,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不然她将会夺走所有男士的目光,他们全都会对他羡慕不已,他可太喜欢被人羡慕了,这也是一种男人的天性。 仆人再次为薇洛呈上了十分丰盛的食物,然而她白着脸坐在桌前,却还是一口都不想吃。 一方面她实在不信任他们所有人,天知道这次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药被加在了里面,另一方面,她已经饿到不会感知到饿的程度了,显然,再不吃的话,她相当可能会晕倒。 阿莱西奥也猜到了她心里都在顾虑什么,又好笑又怜惜的同时,也确实有些担心她的身体,想了想后,索性拿起了她面前的刀叉,自己先吃一口,再转而喂给她吃。 她身体很虚弱,难以去反抗什么,一番动作下来,再不想吃的人也只能在他淡淡的笑意里,红着脸白他一眼,气鼓鼓地把刀叉抢回去。 她忍着反胃,刚慢吞吞地吃到一半,阿莱西奥就被叫离,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大约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对此她也是松了口气,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实在不是很想看到他在跟前晃来晃去。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因为体力得到了补充,她转着转着,心思也活络起来,又开始思考起了自己该怎么逃出去这个严峻的问题。结果她思考了半天,还没能思考出个所以然,那个她最害怕的高大男人就再度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直接把她带了出去。 她正在想是不是那个意大利贵族终于想通了,决定要放她回家,结果刚一下楼,她连自己在哪里都没看清就又被堵住了嘴反手塞进了一个箱子里。 她竟然再一次被他们绑走了,他们怎么敢!而这次,她通过声音辨认出,他们马车的目的地是火车站,要是不出这个意外她今天自己也会在溜出家门后坐着出租马车来到这里,然后扬长而去。 她简直气得要发疯,某位公爵大人话说得可真是好听,满脸无辜地在那满嘴什么不是他吩咐的,他会惩罚对她这么做的人。 可她看着这个家伙还好好的啊,一丁点受到惩罚的样子都没有,甚至还能毫无心理压力地再绑她一次,动作还是相当暴力,在她身上一定会青好几块地方。 事到如今,薇洛也无法再对阿莱西奥隐瞒下去了,丢人已经成为了次之,她的身份是她唯一能利用的武器,但凡他是个正常人,都不会继续做这么胆大包天的事。 总之,她是真的不能就这么跟着他离开,她的出身她的教养都绝不允许她去做别人情妇,那实在是有辱门楣。 到达了多佛尔港后,被关在箱子里浑身都在发痛发麻的她也被他们悄悄地随着行李一起带上了船。 大抵是隆戈还没有丧尽天良,到了船上后,就十分好心地把她放了出来透气。 虽然箱子上打了孔,被这么一关几个小时,她依旧是差点被闷死在里面,手跟腿也是又僵又麻的,都快要不是她自己的了。 一可以说话了,她甚至都不敢花点时间调整呼吸,直接气喘吁吁地对隆戈道:“你们……你们真的不能带走我,你们在做大错特错的事情,布莱斯是我母亲的娘家姓,我只是借用它找工作,我说过,我是威廉米娜?卡尔迪科特,我是安布罗斯爵士的女儿,我想现在一定有很多人在到处找我。” 说完,她看着对方的样子,也是怕这个该死的意大利佬会有哪怕一个字听不明白,咬了咬牙,又干脆用意大利语复述了一遍。 她觉得她甚至会说意大利语就完全可以证明她的话,哪个穷人有时间金钱学一堆无关紧要的外语。 可惜显而易见的是,这个总是看谁都像欠了他钱的男人并不信她。 毕竟谁会相信这种事情呢,一位拥有体面身份的小姐,穿着一件朴素且老气的黑衣服独身在街上走动,还化名找了一份工作,随身携带的推荐信还是用她的本名写的,太胡扯了,哪怕写成小说都不会有人看…… 薇洛急得不行,唯恐启航了自己就再也回不去了,眼看着隆戈大概又是懒得听她胡言乱语准备要走,赶忙继续道:“我会做出这些事来是有理由的,我的父亲希望我嫁给一位公爵,我想你一定听说过拉文汉姆公爵,我实在不愿意,才化名去找工作想要逃走。” 一说出口,薇洛自己也觉得好像更离谱了,这种事情就算是编造出来都得需要多么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啊。 她的神情顿时变得委屈起来:“真的,我没有在骗你,一位公爵或许是每一对有抱负的父母对女儿的期望,但对女儿来说可就未必了,他已经五十多岁了,没有哪位年轻小姐会想嫁给一个这样的老人的。” “先生,你实在不肯信我也没有关系,但我希望你最好告诉你的主人,我会想办法证明我的身份的,我真的不是什么女伴,我的父亲很受尊敬,你只需要说一句话,或许就能为你的主人规避一场大麻烦。” 意大利并不比英国,阿莱西奥贵为特权阶级,随手绑架了一个贫穷的就算忽然死了都没有人发现没有人在乎的女人或许确实可以设法打发吧,她看着他这个无法无天的样子,他可能甚至都有一套应付流程了。 可要是绑走的是一位体面的小姐,一旦被知道了,那可就是天大的事了。 这非常残酷,却也是事实。 隆戈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默默地走了出去,将门关好。 他当然不会相信薇洛的每一个字,他对她的偏见太深,只觉得她不管从哪里看都不像是一位爵士的女儿,一个出身名门的淑女,但他也确实不想让阿莱西奥为了一个女人去冒哪怕是再细微的风险,于是他最终还是去找到了正与船长谈笑风生的阿莱西奥。 “她是在吓唬你呢,你怎么还真就被她给吓到了呢?拉文汉姆公爵?好吧,至少她还没有说出威尔士亲王来。” 这是阿莱西奥所做出的回应,带着轻笑,俨然一副被逗乐了的模样,听得隆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船已经快要启航了,我们也没必要去查证些什么,她就是想要逃跑罢了,这顽固的姑娘,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就算已经抵达了加莱,她也会跳下去游回海峡对面的。” Chapter13盲目 薇洛等了许久才终于等来了阿莱西奥纡尊降贵来到她所处的地方。 她急切道:“我希望你的仆人已经将我的话转达给你了,请立即放我回去。” 可阿莱西奥望着她,眼里的笑意却是藏都藏不住:“你的脑子里总是有这么多的鬼主意么?” 听到阿莱西奥这么说,薇洛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这个混蛋压根就不相信她,他以为这是她的小计谋,天呐,她若是真的想要骗人才不会编出这样的离谱故事呢。 薇洛道:“我知道这一切确实很滑稽,但我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先生,你可以随意地问我一些我家的事情,还有伦敦社交季,这还是我第一个社交季,问我伦敦的舞会、歌剧、赛马……还有白金汉宫、威斯敏斯特宫……我在白金汉宫向女王行了屈膝礼,我跟威尔士亲王也跳过舞,求你了,别那么不把我当一回事,就问我一点什么,只要能够让你相信我的身份,我一定知无不言。” 她终究还是说到了威尔士亲王啊。 阿莱西奥好笑地想着,点了点头道:“嗯,我相信你在为卡尔迪科特夫人工作时确实是见多识广。” 薇洛知道船已经启航了,他们正在驶向法国加莱,如今看着阿莱西奥这个云淡风轻静静看她演戏的模样,整个人也是愈发急躁了起来。 “我之所以会被取名为威廉米娜,是因为我的外公外婆曾经有六个子女。” 她决定向他说一些不可能为外人所知的事。 “然而一场可怕的猩红热让他们失去了其中五个,威廉米娜是最小的一个,尚在襁褓,都还没学会走路与说话,我妈妈作为最大的姐姐,从她出生起就一直像是第二个母亲一样地照顾着自己的小妹妹,结果却也眼睁睁地看着她第一个死去,然后紧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 “我母亲一生都活在对弟妹的哀悼里,她始终在自责自己不是一个好姐姐,没能挽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她为我取了最小的妹妹的名字作为纪念,随后,又给了我一个很不同寻常的小名薇洛。柳树看起来总是像在哭泣,是悲伤与哀悼的象征,可同时,它却也坚韧、优雅,有着强大的适应能力,能够承受一切困难,它还可以是好运和保护的象征……” 她几乎想哭了:“我还需要说更多我家里发生的悲惨事吗?” “或许,或许你可以拿给我一些纸笔,对,我太傻了,这就完全可以证明,你会发现我的笔迹跟推荐信上一模一样,那确实就是我自己写的。” 阿莱西奥道:“卡尔迪科特小姐的笔迹看上去并不难模仿,而且你显然是与她感情很好,无话不谈。” 薇洛觉得自己迟早会给他气死的,他以为他现在是在干嘛?见招拆招吗? 不过她也确实写得太过端正了,毕竟这可是一封推荐信,她这辈子第一次写推荐信,还是这种用途,她当时又紧张又害怕。 “你怎么就是不肯相信我呢?我可是都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份,你身边的人说你是公爵我就相信了你是公爵,你干嘛就不能公平地对待我,一定要来怀疑我的话?我骗你做什么?我看上去难道不是一位货真价实的上流淑女吗?” 阿莱西奥本来并无意发笑,但她现在这个歇斯底里的样子,看起来就跟淑女这个优雅端庄的代名词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薇洛被他的笑声给气得不行:“你!你还笑?我要砸坏撕烂你的所有行李!我还要放把火直接烧了这艘破船,让你跟其他所有人都葬身大海,到死都得后悔竟然招惹了我!” 说完,她还真准备去动他的东西。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这个意大利人毫不在意,甚至看起来更愉悦了。 “这很好,你都已经学会跟我吵架了,所有的情人之间都是吵吵闹闹的,而因为各种原因乱发脾气摔我的东西,更是一种标准情妇行径,然后,你就得用甜言蜜语来阻止我的怒火,并在床上使尽浑身解数地取悦我,看我觉得那足不足以弥补你所带来的损失。” 这种恶心人的话比什么都有效,薇洛果然迅速冷静下来,停止了她这种缺乏教养的行为。 她必须得冷静,她不能继续这样情绪激动让人看笑话了。 她尽可能地让自己心平气和了起来:“我知道,你觉得我很可笑,我确实是可笑,哪怕你们全都如此冥顽不灵,我居然还在试图跟你讲道理。就算我真的是个一贫如洗的女人,我也不应该被这样对待,不是吗?你没资格这样随心所欲地绑架一个外国公民,这种行为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实在太野蛮了,我直到现在都觉得做梦一样……” 是啊,可不就是跟做梦一样么,就在一天之前,她能设想到的最糟糕的境地也不过就是逃跑失败,被迫结婚。 “先生,我不认为对于我说的话你真的就无知无觉,你是一位绅士……” 说到这里,薇洛也不禁感到良心有些痛,虽然这个意大利人骨子里活像个原始人,毫无一位绅士应有的品行,但在身份上确实谁也不能说他不算是一个绅士。 她甚至开始想,要真的是一个有道德的绅士,在损害了一位处女的名誉后只会立刻向她求婚,这才叫作弥补,而不是觉得她反正都已经被毁掉了,不如就干脆做他的情妇好了。 该死的意大利人,该死的意大利人! “我不认为你真的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就相信我一下,我没那个必要骗你,我确实是在阻止你铸成大错,没有哪个贫穷的家庭能够供得起我从小到大的生活,我有一千一万种方式证明,只要你可以给我机会。” 阿莱西奥确实能看得出来,他一开始那一大堆自我安慰的想法全是错的,她看起来太高贵了,那些专门收留贫穷的规矩人家女儿,然后把她们训练成保姆陪护或者老师的慈善学校根本不可能培养出她,可这也依旧不能代表些什么。 她还可能是某个有钱人的私生女,她的父亲对她负了责任,给了她富足的生活,还通过关系送她进了非常好的学校受最好的淑女教育,但很可惜,他要么忽然就死了,没来得及安排,要么就是完全地厌倦了她的母亲,没打算负责到底了。 又或者,曾经的富贵人家因为各种各样的缘故家道中落也是常有的事。 多少太太小姐就这么不得不抛头露面出来工作养活自己,做个家庭教师或大户人家寡居老太太的女伴,是她们最好的选择。毕竟只有这种工作还能让她们有块遮羞布,勉强维持住一位落魄淑女的脸面,不至于完全丧失了自己的阶级地位…… 他何必相信她?各种各样的可能性都太多了,无论哪个都要比她离谱的故事要来得令人信服。 薇洛光是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她已经不必再等他说什么了。她的心慢慢地冷却,男人就是这个样子,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也绝不肯承认是自己错了,固执盲目得让人绝望。 她死死咬着嘴唇,想了又想,索性趁他没有注意,十分没有淑女风范地将裙摆提到了超过脚踝的高度,绕过他跑了出去。 “你!” 仍还在等着她继续将这个故事编下去的阿莱西奥被她这忽然的动作杀了个措手不及,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忙追了出去。 Chapter14下来 作为一位经常骑马打球,还能穿着舞会礼服跳一整个晚上舞的女士,薇洛确实充满活力。当她甩开了鞋,在甲板上发疯一般地狂奔,就连男人都没能追上。 风一阵阵地吹在她身上,吹得她的人都仿佛要一并飘起来了,她几乎希望可以真的就这么飘起来,飘回到陆地上,直到她终于将自己重重地撞在栏杆上。 这自然不可能是薇洛第一次坐船、第一次来到海洋中,可每次在船上这么看着它,她都觉得它庞大得让人害怕,它想要吞噬掉如此渺小的她该是多么简单啊…… 她刚刚跑得实在太急了,如今停下来了,缺氧的感觉令她止不住地大口喘息,胸腔猛烈的起伏使得肋骨都被紧身胸衣顶得疼痛不已,腿也在发软,她没有晕过去都是奇迹,但她看着逐渐遥远的陆地,还是控制不住地踩着栏杆爬了上去。 “你干什么?下来!” 阿莱西奥的声音远远地飘来,十分焦急。 一条腿都已经翻了过去的薇洛猛地转过了头,愣愣地看着一路追上来的阿莱西奥越来越近,直到与她已是仅剩下四五英尺的距离,才连忙开口道:“不许过来,你过来我立刻跳下去。” 阿莱西奥只得停下了脚步。 他皱着眉望着她,那个模样仿佛正头疼得不行。 “天呐,你不要再胡闹了,那很危险,你难道以为大海是什么小池塘吗?” 就算真是小池塘,也不能随便跳啊。 闻言,随着船身晃动摇摇欲坠的薇洛本能地又低头看了一眼底下的海水,心里也开始止不住地发怵,攥着栏杆的手也更用力了。 她红了眼圈道:“可你不肯让我回去,我不想和你呆在一起,你们这些人都太可怕了,你们随便绑架人,还不愿意稍微认真地听听我说的话,既然如此,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只能试试看我能不能够独自游回去。” “别说这种蠢话,你明明就很清楚你是游不回去的,你这纯粹就是在自杀,你准备要下地狱吗?” 听到地狱一词,薇洛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是的,她非常清楚她根本游不回去,她肯定会死在海里,她会因自杀下地狱,上帝没有授予基督徒自杀的权利,无论出于什么理由。 就像阿莱西奥曾跟她说起十诫中的不可杀人,难道她还可以把自己排除在人之外吗? 她压根就不想死,她今年才二十岁,才刚刚走入社交界,开展她多姿多彩的生命,她怎么可能会想死? 可是她现在实在太迷茫了太无助了,她已经没有更多办法了,她不能不这么做,不,她是必须这么做。 她是如此害怕,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她害怕刺骨的海水那无尽的冷,也害怕自己终将跳进去,然后迎接她的就是地狱的硫磺与烈火,可是此时此刻,她更不甘愿的就是乖乖地下去,接受她如此可悲的命运。 她该怎么去忍受这些意大利人? 她想,她势必无法上天堂了。圣彼得该如何向这样的她敞开天国大门呢? 这一切归根到底都是她自找的。是她为了一己私欲,违背父亲,拉着女仆一起编造谎言,才会遇上了这些人,导致现在这个无法挽回的局面。 私欲既怀了胎,就生出罪来; 罪既长成,就生出死来。* 她想起这段经文,一颗心又重新坚定起来:“我已经上不了天堂了。” “为什么?因为贞洁?还是其他的乱七八糟的?”阿莱西奥的眉头越皱越深,“你的观念未免太过腐朽了。” “如果说现在一定要有个人感到羞耻感到有罪,我以为那个人该是我才对,你觉得有罪做什么?而且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不论做错了什么事都还可以通过告解来赎罪,唯独自杀那是一丝余地也不给自己留,是一定会下地狱的重罪。清醒一点,你本来一点罪过都没有,现在却准备白白地给自己增添一桩真正的罪孽,还是这种不可挽回的罪。想想圣奥古斯丁怎么看待卢克莱西亚的,效仿她可太愚蠢了。” 说到卢克莱西亚的故事,阿莱西奥也觉得他一不小心自我贬低得有点过头了,他当然还不至于此,但现在这情形,他只能有什么就说什么,只要她发热的头脑能冷一冷,别继续犯蠢。 薇洛愣住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一直在那振振有词的他,竟会向她承认自己确实有地方做错了,他不是特别的理所当然吗? “如果我同意下来,你会答应让我回家去吗?”她心头松动,试探着问他。 阿莱西奥犹豫了一瞬,可是最终,他还是选择向她实话实说:“暂时不会,但也只是暂时而已,这是真的。” 他可真希望自己可以继续撒谎,但她此时看起来是如此的脆弱,他的怜爱之情让他做不到这一点。 这完全是个意料之中的答案,上了贼船哪里还能走,薇洛早已经猜到了,但这个问题她是必须要问的,只是不知为何,当她真的听到了他亲口说出的答案,她仍是感到一阵心酸。 她沉默地抓着栏杆流着泪,长裙在风中飘飘扬扬,她几乎真的就要让自己向下坠下去了。 阿莱西奥赶忙继续道:“就再想一想,小姐,想一想你现在还多么年轻,你的青春美丽,连你们的女王见了都要嫉妒,你还有很漫长的人生,别因为冲动将它早早地断送,我说的话总是会做到的,我可以向上帝发誓,我只是不希望就是现在,我们的缘分不该如此短暂。” 他几乎是在恳求她:“就再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我所要求的仅此而已。请下来吧,如果你希望我跪下来,再低声下气一点,我也会这么做的,你一直这样坐在栏杆上真的很危险。”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样子,可现如今,他却只能放下身段,小心翼翼地向她恳求,十足十的卑微。然而满脸泪水的薇洛却只是呆呆愣愣的,也不知道究竟有在听他的这一大堆废话没有。 船航行的速度很快,阿莱西奥静静地看着不断翻腾的海水,眉头紧蹙,心中也是实在担心她会不小心掉下去。这毕竟是大海,人类永远都得心怀敬畏的大海,就算是最有经验的船员也不能打包票说一定可以把她毫发无损地救上来…… 他等得心急如焚,再开口时语气也不自觉地严厉了几分,几乎像是命令:“你到底听见没有?我说了,下来!” 薇洛被他不曾展现过的脾气吓得颤了颤,回过了神来,在不断加剧的恐惧中,她本能地听从了命令将脚挪了回来,并试探着向下移动,结果,却因为过于的紧张与害怕,在踩到下一节栏杆时不慎脚底打滑,整个人也重重地向前倒了下去,好在快步冲上前的阿莱西奥及时抱住了她,才没有让她就这么摔在地上。 感受着怀抱里实实在在的躯体,阿莱西奥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顿时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觉得他以后是真的不能随便乱说话了,他不过就是随口跟隆戈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说她可能会跳海游回去,结果她竟然还真给他闹起了这出,他真是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害怕过,魂都快要给她吓飞了。 薇洛死死地抱着他的背,将头埋在他颈窝的热度里,险些就又要哭出来,显然也是被自己刚刚的脚滑给吓得不轻。她终究是不想伤害自己的。 他们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直到肺里那强烈的挤压感终于消失,薇洛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连忙把脑袋从他身上抬了起来。 她令自己重新站稳脚步,便伸出手试图推开他,结果这番动作所换来的却是他手臂的逐渐收紧,最后几乎是又到了令她无法呼吸的程度。 他在她的耳边如释重负般地笑了笑,然而一开口却是显得有些咬牙切齿:“这是你的新主意?你吓唬了我的仆人还不够,也一定要再来吓唬吓唬我?这很成功,你吓死我了。” 薇洛有些委屈,想说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吓唬谁,她只是很想很想回到伦敦,回到自己的小床上睡一觉,然后发现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结果她还没开口,就感觉到他死死圈着她的手臂好似有些松动的趋势。 她松了口气,正欲顺势退出,却是冷不丁地被他抓住了后颈的头发,他往下一拉拽,她的脸被迫抬了起来。 他的吻来得猝不及防,仍然惊魂未定的她没能及时反应,故而他也十分轻易地就撬开了她的齿关,长驱直入。 不再是如昨夜一般的温柔,她能体会出来,他的吻变成了他愤怒的延伸,它又深又重,几乎是想要伤害她,但他终究没有伤害她。 在极度的震惊与恐惧中,激情就像火焰一般烧灼她的全身,她不禁颤抖了起来,想要逃避,但她的头发被他死死地抓在手里,她实在难以挣扎,也只能任由他这样残酷地掠夺着自己的呼吸,在他的怀抱中逐渐瘫软无力。 此时,那些因为他们两人闹出来的动静而慢慢凑上来的人里,其他人面对这种场面或许还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粗俗的船员们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甚至还对着两人吹起了哨。 他们也不知道公爵与这个好似是他情人的美人究竟在唱哪一出,但反正最后都送上了这么热烈的吻,使人大饱眼福,还是应该捧个场的。 意大利人可真是热情啊…… -------------------- *出自和合本圣经雅各书1:15 Chapter15放开 阿莱西奥抓着薇洛的手腕将她一路拽回了原地,便用力关上了门。 “你别这样拉着我,我可以自己走。” 几乎是才刚踉踉跄跄地进门,她就气喘吁吁地抱怨起来,想要甩开他钳在自己腕上的手,结果却被他逼得节节后退,直到整个人都靠在了门板上。 面对他这样的接近,她一阵反感,伸出空余的手便去推他,然后,她的这只手也被他顺势抓住,他将她双手交叉,一并扣在了她的头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样诡异的姿态令她很不自在,她继续试图挣开他的手,却根本动不了他分毫。 真是,他看上去明明也不是特别强壮的人啊,力气怎么能这么大? 她只能皱起眉头质问他:“你干什么?松开!” 阿莱西奥以自身的重量压制住了她:“松开你,让你再跑一次,再闹一出跳海来吓唬我?我是不是该重新把你关起来才能让你稍微安分一些?” 说完也不等薇洛回答,他便已经自顾自改了主意:“算了,那样我舍不得,你已经吃了很多苦,你吃不消的,还是就这样捆住你的双手好不好?” 他声音不大,却因为过近的距离,几乎是完全笼罩了她。 薇洛简直是无法理解他的理直气壮:“我难道还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吗?是你绑架我,把我硬生生逼到这种田地,结果你现在好像是在怪我无理取闹?你都没有一点同情心、没有一点道德吗?还是说我在你心里就不能算是一个人所以不值得你这么做?你可不可以稍微讲点道理?” 说到后面,她也觉得自己到了现在都还在说这些实在愚蠢,但该死的词句们就是不可控制地从她口中一个个地冒了出来。 “我确实不像你那么有道德。”他道,“我想要你,小姐,我从看到你第一眼开始,就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渴望你,而在这个地球上,我想要就得得到,谁也没法阻止我。如果说这就是你想要的,那好吧,我可以给你安慰,以后我总会厌倦你,而到了那时,你也可以相信我仍会对你很好,我会送你回家,保证你未来衣食无忧。” 薇洛想也不想便问:“可这个以后又是什么时候呢?如果你就不会厌倦呢?你必须给我准确的时间,我要回家,我不想去法国,更不想去意大利!” 听到这样的问题,阿莱西奥的眼睛里突然间开始浮现了真正的乐趣,薇洛一度以为他可能会嘲笑她这太过于自以为是的揣测。 可他却道:“那样就不像我了,但世事难料,谁能说得准呢?如果是真的,那也没什么,只要你撒撒娇,我再来英国时总会让你陪在我身边的,我也希望那时候你会愿意将我介绍给你的家人。” 而这是薇洛绝不能接受的。 介绍给她的家人?她怕她父亲会直接拿枪把他们都杀了,而且之后估计还会在法庭上得到陪审团的同情。 她的头更疼了:“我根本就不喜欢你,我甚至是恨你,鄙视你,你觉得天天面对这样的人会有意思吗?” 他忍不住笑了:“就目前来看,我们的相处确实很有意思,甚至惊心动魄,刺激非常,你难道不这样觉得吗?” 薇洛简直要被他气死了,她怎么可能会这样觉得? “好了。”他继续道,“你就总是太过在意一些小问题了,非要使自己痛苦,也许我是做错了事,我向你道歉,但不管怎么样一切都已经发生,无论你心里再如何不愿意,你都是我的了,你怎么就不能学乖一点,接受现实?也许我不出三天就会开始厌烦你呢?” 他继续安抚着她的情绪,说出来的话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可信。 她太独特了,他可能永远也找不到替代,他不会让她轻易地溜走的。 “我并不是你的。”薇洛反驳道。 “只要你还待在我身边你就是,你承不承认不要紧,反正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薇洛怨恨地盯着他脸上的笑意,可同时,却也显得有些茫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当她带着这样的情绪去看着他时,她仍然会觉得他的脸非常有吸引力。 “我不是。”她坚定道,“永远不会是,我太愚蠢了,昨天你的仆人过来跟我说话时我就应该头也不回地跑走。” “可那样你就会失去你这一生中最珍贵的经历了。” “不,称之为最可怕的堕落更为合适,你们所有的人都在试图将我带入永恒的黑暗里,带入烈火与硫磺中。” 她永远都是这么可爱。 他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天堂还是地狱,其实全由你的心来界定。” 薇洛躲闪不了,只能冷笑:“我以为你们意大利人几乎都信仰罗马天主教,但你说话的样子却活像是诗文中的撒旦,你难道是还想要告诉我‘心自有它的容身之地,在它自己的世界,能够把地狱变成天堂,把天堂变成地狱’?” “你不觉得撒旦其实是《失乐园》里最具魅力的一个角色吗?”阿莱西奥道。 “我只是觉得我们在一起很好,不要否认这个,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像你说的那样恨我,也不反感我对你做的事,只是你觉得我是个恶徒,而你是个好女孩,受限于你的那堆教条,你觉得你必须得全身心地反抗我。就尝试着让自己下贱一点,给自己一个爱人与被爱的机会,你会发现你所向往着的天堂其实就在人间。” 阿莱西奥一边说,空余的手也暧昧地顺着她的裙子,一路抚上她紧绷的腰身,紧身胸衣使得她格外曲线玲珑。 他大胆的动作令她微微颤抖起来,所经之地底下的皮肤暖得发烫,他们实在靠得太近了,近到他的热度几乎都能穿透她的衣服,近到仿佛她所吸入的都是他呼出来的气息…… 她惊慌地眨着眼睛,睫毛乱闪,却仍要说:“那全都是你的自以为是罢了,并不是事实,你的所作所为对我来说就是场噩梦,我只觉得痛苦、屈辱。” 天堂?如果他的身边竟可以称之为天堂,那她宁愿选择地狱。 他轻声笑起来:“嗯?真的?” 阿莱西奥的手持续向上,极近的距离令薇洛可以感觉得到他气息中哪怕再细微不过的变化,隐约的危机感使她又开始挣扎起来。 他傲慢而轻松地制止了她,强迫她必须呆在原地。 她慌乱不已,很想用一些最恶毒最难听的话去攻击他,但她在她那可怜的脑海里搜寻半天,最后只是很有攻击性地骂了句:“你这个恶魔!松开!” 阿莱西奥都要再次被她逗乐了,他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过呢,一位在生活中时刻不忘要谈吐得体的英伦淑女,真的非常有趣。 他的笑意总是能够精准地激怒她:“你知道吗?你绑架我把我强留在身边会成为一个天大的隐患,我或许会杀了你的,不对,我是一定会杀了你。” 虽然她长到这个岁数貌似还连一只兔子都不曾射杀过,但那不重要。 “亲爱的,我可不认为一位准男爵家的小姐会说出这样罪恶的话。” 见他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这样调侃她,她瞪了他一眼,道:“够了没有?你压根不信我,好了,现在立刻放开我。” 与薇洛时刻不停的慌乱不同,阿莱西奥总是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样子。 他的手掠过了她领口的层层花边,他还记得她抚摸起来的感觉多么美好。如果可以的话,他也真想就在这个破地方直接拉下她的衣服,用他的嘴唇去一寸一寸地膜拜她的美。他将点燃她的火焰,与她缠绕在一起,注视着她如何颤抖与绽放,他会让她亲口告诉他,他带给她的究竟是噩梦还是最美妙的甜梦。 “你非要那么说,什么噩梦啊痛苦的,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想,我只好身体力行地来帮你回忆回忆其他了。” 薇洛感到自己的呼吸也在他的手下愈发乱了节奏。 “你不相信我会那么做?我可是连跳海都敢想了,现在也不是很害怕会因为谋杀一个意大利人而被送上绞刑架。” 她说得十分认真,阿莱西奥却只觉得她这个努力想要使自己显得多么危险的模样真是更可爱了。 “好吧,小家伙,你或许可以不承认许多其他的事,但你必须得承认这个,一个有教养的英国女孩是不可能去动手杀人的,假如我现在就递给你一把刀,你真的能拿起它对着我?”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愈发轻柔起来:“你的心里其实都是明白的,不是么?你可以用你的眼泪击溃我的心,但你永远也无法对我举起刀枪。” 薇洛沉默了一瞬,那的确是真的,她就是这样子成长起来的,无论受到了怎样可怕的对待,她的天性都绝不允许她拿起刀枪去攻击他人。 但她永远也不会向他承认这个,她继续嘴硬:“一个有教养的英国女孩沦落到这种境地,她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劝你最好相信我,只要你没放我走,把你杀了就是我唯一的心愿,我总是会千方百计地杀掉你的,我一定会让你死。” 她越说声音越小,显然这样恶毒的言语还是太为难她了。 大约是被唯一的心愿这一说法取悦到了,阿莱西奥笑意更深。 “好,我相信你,只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两个罪人岂不就是要地狱相见了?这是你希望的吗?从此彻底摆脱不了我了?” 明明是这样的话,经由他的声线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别样的浪漫,仿佛他们是什么生死相许的情人。 地狱相见?他想得怎么这么美好?不管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他最好都是离她越远越好。 “你何必如此呢?”她道,“你该明白,我根本就不是你这种男人会需要的那种女人。” 听她这么说,那双深色的眼睛将她仔细地打量了足足一分钟。 薇洛被他看得发毛,问道:“你怎么不说话?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于是,阿莱西奥也终于作出了回答:“你很漂亮,小姐,你的身材在我看来也非常完美。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你还并不冷漠,你简直是我见过的最活蹦乱跳的女性。所以我正在思考,我到底还能在一个女人身上需要些什么?” 薇洛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说她永远也不会变成个恬不知耻的荡妇?说她并不漂亮,她的身材也并不完美,比如她个子就太高了? 他也很高,她猜测他大约要比她高五英寸…… 不对,这不是重点。 她实在不愿意继续保持这个诡异的姿势跟他近距离地说话,那显然使得她的头脑都开始不太清醒了。既然卖力挣扎跟大发脾气都没什么用,她索性轻轻地晃了晃被他控制住的手,尽可能地语气平静道:“你可以慢慢去想,现在你得松开我,我从来就没打算跳海,你让我的手臂很酸。” 她声音小小的,再配合她的动作,若不是脸色实在是难看,几乎都像是在跟他撒娇。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他真的就这么乖乖松开手,站直了身体:“如你所愿,卡尔迪科特小姐。” 骤然听到了这个再熟悉不过的称呼,薇洛顿时愣住了。 怎么会?所以这个人渣其实是相信她的?那他怎么依然不让她回去呢?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知不知道这是大错特错的? 在她的怔愣中,他的手已去往了她的背后,他将她按向自己,与她额头相抵。 “你不会在这里待上太久的,等到了加莱,你就待在我的身边好不好?” 薇洛直接问他:“你刚刚是不是在叫我卡尔迪科特小姐?你相信我?” 阿莱西奥笑道:“嗯?你不是跳海都非要说你是么?我哪里敢不听你的。” 薇洛皱起了眉头,显而易见,她总是搞不明白这个人的用意。 但他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便转身离开,然后她也得到了来自他侍从的更严密的看守,不会跳海归不会跳海,天知道她脑子里还能冒出几个主意,还是看紧一点最安心。 Chapter16加莱 直到他们抵达法国加莱,因为一路上受了太多罪整个人都疲惫不已的薇洛才总算有了点像样的自由。 阿莱西奥显然是个比较懒散的人,没打算在坐了火车坐了船后,还要火急火燎地赶去巴黎的火车,他直接找个地方住了下来,带着她瞎逛,逛完了两人一起吃晚餐。 在烛光摇曳中,薇洛坐在阿莱西奥的对面,整个人出奇的沉默。 她没有喝酒,也没有去动刀叉,显然之前的阴影实在太深,这夜色依旧使她心乱如麻。 “是菜不喜欢吗?”见她好半天了都跟个木头似的,阿莱西奥忍不住问。 薇洛被他突然的出声吓了一跳,道:“没有。” 她的手不自觉地拿起了刀叉,但之后她就不准备做什么了,她依旧在对着食物发愣。 阿莱西奥很快反应了过来:“天呐,你还在担心我会给你下药?” 闻言,薇洛的脸顿时红了,放在此情此景下,已经能算得上是默认。 “好吧,如果一定要这样才能让你吃东西,我愿意一一为你品尝,毕竟浪费总归是不好的。” 薇洛自然不想让阿莱西奥再来表演一番“试毒”,这种闹剧演一次就够了,再来就实在太不像话了。 “我只是没什么胃口。”薇洛道。 “这样。”阿莱西奥放下刀叉,“我其实也不是很饿,我们不如早点睡吧。” 她终于开始吃前菜了。 在她的社交圈子里,她的食量一直算大的,能保持住体型,一方面得感谢她的双亲,另一方面则是多亏了她喜爱运动。在她母亲去世后,她的父亲安布罗斯爵士娶了继母,继母在其中也起到了很大作用,每次稍微吃得多点,她就能感觉到一道杀人般的目光猛地向她袭来,逼她放下刀叉。 而阿莱西奥只怕她会跳海不成又跟他闹绝食,哪会嫌弃她吃太多,于是她这一顿饭最后吃得也是真的挺多。 但她却没喝几口酒,几乎都是浅尝辄止,自然不可能是因为酒不好,只是面对这个意大利人,她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的,她希望自己可以永远保持清醒,避免犯糊涂。 当薇洛终于慢慢地吃完了甜品,阿莱西奥道:“要不要再来一些甜点?我以为食物已经够丰盛了,但现在看来,对你来说可能仍有些不够。” “不用了,谢谢。”薇洛小声道。 说完,她也觉得自己有点丢脸。 一开始她确实肚子饿,但到了后面,她已经是在靠吃来强行拖时间。她不知道阿莱西奥对她还有没有其他的安排,她当然是希望他有,但也很有可能没有,他就让她待他身边,与他睡一个房间。 可她就算吃得再多,吃得再慢再仔细,也总有吃完的时候,她现在已经撑到不能再吃下哪怕一口东西了。 当她站起来的时候,阿莱西奥都不由得走上去扶住了她的手臂,又顺手摸了摸她的肚子,当然了,隔着她一层层的衣服,尤其是紧身胸衣,他是根本摸不出什么来的。 他觉得还挺神奇的,他长到这么大的岁数,阅历足够丰富了,都还是第一次见到穿着紧身胸衣的女士又能跑又能吃的。 “你要是再吃一点,我真怕你会走不了路,只能让我抱着你离开了。” 穿着晚礼服的他更显风度翩翩,薇洛转头看着他,也不禁想起他刚刚吃得好像并不多,一些面食、一些蔬菜、一些肉、一点甜品,跟她没法比,而喝起酒来也如她一般,几乎只是尝尝味道,也许,节制的饮食就是他保持身材完美的方式。 她没那个心思回应他的玩笑话,只是问他:“我们可以去外面散散步吗?” 大抵是受久了她的冷脸,阿莱西奥闻言,望向她的目光很是诧异。 她正在邀请他,跟她一起散步? 薇洛见他发愣,补充道:“我想散步,但你估计会觉得我是想要逃跑,你随便叫个人跟着我也可以,但请不要是那个姓隆戈的,我非常非常讨厌他。” 这是实话,她长这么大还没单独出过门,如今又是身无分文地被他绑到了法国,她根本不可能离开他半步。 别说她是个女人,世人眼中属于某个男人的一件动产,就算她是个男人,面对这局面也很难办。 她也不准备继续上演类似跳海的闹剧了,她其实也很后悔,她当时实在太不冷静了,她在试探中失去了警惕。 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约伯的故事。 他试炼我,我就如纯金。* 她知道自己是个坚强的人,她这一辈子可还有很久很久,她会忍受所有的一切,只有经得住试炼的人才是有福的,她所承受的痛苦越多,上帝得着的荣耀也就越大,她绝不会让撒旦再有第二次趁虚而入的机会了。 这是她清醒之后看上去最为柔顺的时候,阿莱西奥想,这样不是很好么,她这段时间就这样安安分分的,不管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她。 在夏夜徐徐的凉风中,两人就这么在夜空下一起静静地漫步着。 阿莱西奥与薇洛始终得体地保持着一英尺左右的距离,随着她的节奏调整着步伐的快慢。 薇洛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她忍不住悄悄地去瞧他,却不想他的目光其实一直追随着她,于是,她也就这么撞进了他那双天生多情的眼里。 他眼中流露出些许的笑意:“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我。” 薇洛尴尬地将目光移开,道:“今天天气不错。” 其实今天的天气很阴沉,他们压根就连月亮都看不见。 她也知道自己转移话题得太过明显,很快又继续转移话题:“意大利是什么样的?我说天气,跟英国比怎么样?” 嗯?她甚至还如此平静地提起了他的国家? 他觉得他的家乡哪里都更好,这是自然的,但英国毕竟是他母亲的娘家,他也并不打算没脑子地在他喜爱的英国姑娘面前踩一捧一,于是他十分委婉道:“没有英国的天气那么多变。” “想想也是,英国的天气一直很糟。” 她过去总是抱怨,但现在,她一点也不想抱怨了,英国的糟糕天气很好。 “我听说意大利的风景很优美?” 她简直就像是忽然被别人灵魂附体了一样,阿莱西奥难以适应她的转变,几乎都快要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好一会儿方道:“确实很美,到时我可以驾上马车带着你四处看看,我的仆人之前告诉我说你懂一些意大利语?” 她顿了顿,突如其来的自尊使她高高地抬起了头:“我记得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我出身名门,接受过良好的教育。” 她其实还挺喜欢意大利,不然也不至于学意大利语学那么用心,这个美好的国度拥有着十分迷人的文化艺术,在过去,她也一直希望有时间的话可以去意大利度度假,把她感兴趣的城市都逛一遍。 但她总是没那个机会进行长途旅行。 这也就导致了半个月前,她还头脑不清醒地认真考虑了一下意大利大使馆那位年轻秘书的求婚。那小伙子很懂得讨姑娘欢心,他指点过她的意大利语,把他的家乡描绘得人间伊甸园似的,而她也曾两度选择让他成为她最后一个舞伴,好与他坐在一起度过晚餐的半小时。 他们聊得非常开心,为此,她出入社交场合时的监护女伴,也就是她的继母简直快要被她气死了。 但最后,她还是拒绝了他。使她的头脑发热很容易,可冷却下来也很快,她从来就不会轻易地被男人的花言巧语迷惑,而且她也很清楚,她的家人绝不可能同意她找一个意大利人,他们会觉得她发疯了。 现在她倒是不用思考什么时候能去意大利看看了,来自意大利的公爵实现了她的心愿,只是愿望的实现,却是她用如此惨痛的代价换来的。 他们就着这个目前唯一的话题一边散步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就在不久之前,阿莱西奥还压根就无法想象他们俩和平共处的样子。 果然,哪怕是遇见过再多的女人,也根本改变不了女人心海底针,男人永远也无法去完全读懂的现实。 不过他也很喜欢这一点,毕竟若是没有了女人的神秘莫测,男人的生活又怎么会如此充满乐趣呢? ---------------- *出自和合本圣经约伯记 23:10 Chapter17认命 夜色渐深,他们一回去,阿莱西奥便立即揽住了薇洛的腰,轻轻一压,使她整个人都贴向了自己。 他摆出了一副谦卑的姿态,向神情有些慌乱的她请示:“卡尔迪科特小姐,现在,需要我来客串一下淑女的仆人吗?” 薇洛一愣:“嗯?什么?”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原本还放在她背后的手很快就表明了他的意思。 他在解她的衣服扣子这方面,确实是可以去跟专业的女仆一较高下,几乎令她震惊,倒是她本人,在没有女仆帮助的情况下,能跟它们搏斗半天。 她皱起了眉头,一把推开了他的手,后退一步道:“你又干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看起来还颇为无辜。 “我的小姐,我现在是你的贴身男仆,正准备要服侍你入睡。”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擅长胡说八道了,想占便宜就想占便宜,他反正早已经不择手段地逾越了防线,把她的便宜都占完了。 天底下究竟有哪位夫人小姐是由男仆来贴身伺候的? 但她还是尽可能地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去对他说一些什么难听的话。 她冷淡道:“我可以自己换衣服的。” 她高傲起来就更像她扮演的角色了。 他也就像她一样的入戏:“嗯?是我伺候得不够周到么?卡尔迪科特小姐?” 薇洛看着他深色的眼睛,犹豫了一瞬后,她咬着牙道:“布莱斯小姐。” 阿莱西奥有些意外,他好笑地望着薇洛:“嗯?我们居然不演了吗?” 她抿着唇,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既然这个意大利佬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她说的话,甚至还开始将一切都当成是她表演的舞台剧,那么她也懒得去整天跟他吵这个了。 就暂且先把准男爵家的薇洛-卡尔迪科特留在伦敦吧,她无奈地想。 她目前就继续做她的布莱斯小姐,一个失去了父母,被慈善学校收留养大的可怜孤儿,一个家徒四壁的贵妇女伴,如今十分堕落地成为了一位意大利公爵的情妇,嗯,一切就是这样。 见她终于选择了回归现实,不再执着地扮演她从前雇主家的那位小姐,阿莱西奥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欣慰。 她能想明白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他从未喜欢过英国淑女的一堆毛病,也不希望看见她永远都要端着一个什么淑女的身份,自己不能放过自己。毕竟不论她以前究竟是什么人,现在都已经是落魄到要出来工作了,何必呢?只要她能放弃她的固执,放下她那些无谓的顾虑,她就会发现,这个世界比她过去所见所闻的要美好得多。 然而,这份欣慰却在他真的只是又因为一点小事暂时离开了一会儿后再度回到房间时戛然而止。 房间里头空荡荡的,那个死丫头,居然大晚上的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到底是要怎么做?难道他还能做到把一个比自己都矮不了几英寸的女孩拴在腰带上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吗? 难怪她忽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在他面前乖乖的,一看就十分不正常,他居然还真的就那么蠢,轻易地给她哄住了,对她放松了警惕。 他焦躁地想,她要只是跑出房间找其他人求助那还简单,现实世界就是这么残酷,没有人会选择相信她的那一堆胡话而不是他,但她要是大晚上的直接就跑到了外面去…… 她是个身无分文在法国也举目无亲的美貌姑娘,缺乏许多经验,天真得令人难以置信,毫无疑问,她将会在夜色中落入某个暴徒手中的,他连想都不愿去想她可能会受到多么可怕的伤害,他今晚要是找不到她,估计明天她就不知道得被卖到哪里去了。 他绕过了床走向窗边,似乎是想要看看外头是否有什么动静,结果却很快就哭笑不得地在窗边的长椅上发现了穿着一件白色长睡衣的她。 她将自己蜷成了一团,显然是已经睡着了,那波浪一般的长卷发散开着,几乎盖住了她半个人,在烛光中泛着柔和的光芒。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纤弱、可怜…… 真是的,怎么不到床上去睡呢,害得他在这里东想西想的,又是受了老大一番惊吓。 他实在不喜欢心脏因为这种原因而剧烈跳动。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温柔地伸手拨开了她脸上的头发,当发丝轻轻地蹭过了她的皮肤,她在睡梦中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看得方才还在生气的他一颗心又柔软了回去。 也许有些女人天生就能让男人为之折腰吧。 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将她抱起来,转移到了床上,为她盖上了薄被,而自己也轻轻地躺在了她的身旁。 然后,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用一只胳膊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拉得更近了一些。 她感受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地更进一步钻进了他的怀抱里,像是在寻找他所提供的温暖。她的手指缠绕在他胸前的衣服上,就那样紧紧地抓着他。 他静静地看着她熟睡的脸,不禁又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从今天早晨看到她睁开眼睛开始,他就难以控制地想要向她求欢,反正他们还有时间,只是当时的她实在是太生气了,她用一巴掌狠狠打乱了他脑子里的一切想法。 这使得他之后几乎是好奇了一整天,也渴望了一整天,他太想知道在没有那些斑蝥粉之类东西的作用下,这迷人的姑娘又该对他展现出一些怎样的风情来。 他很清楚,她并不是个冷酷的人,她只是暂时不情愿而已,而他希望她的不情愿很快就会消融,然后她会接受一切,并自然而然地享受。 可现在,在她身上接连受挫的他,却没来由的不怎么关心这个问题了,就仿佛他这颗心已经很满足了。 这可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在怀中女孩均匀的呼吸声中,他略带不安地想着,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Chapter18自信 薇洛难能可贵地醒得挺早。 多年以来,她一直是个很贪睡的人,照顾她的女仆朱迪丝每天早晨都是先一挥手拉开厚重的窗帘,再上手把眯起眼睛钻进枕头里的她摇醒,然后还得反复催促她起床,不然她随时都能再度睡死过去。 每当这样的时候,都是她最羡慕那些已婚贵妇的时候,她们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睡到日上三竿,在床上用早餐。 她仍然有些迷糊,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个人一直在骚扰她,便本能地开口:“朱迪丝,你就让我再睡会儿吧,就一小会儿,真的,我求你了。” 直到她听到了一阵来自男人的笑声。 她吓得猛地睁大了眼,整个人瞬间清醒。 这已是阿莱西奥第二次在她的口中听到朱迪丝这个名字了,但只要不是哪个野男人的名字,他都能保持心情愉悦。 “朱迪丝是谁呀?”他好奇地问她。 薇洛当然不会回答他,她仍然在为自己竟然是从他的怀里醒过来这个事实而感到震惊。 她默默地挪到了一边与他保持距离,手也不自觉地拉起了被子,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眸,十分尴尬地看着他。 她都不知道她这个模样看上去有多么惹人怜爱。 于是阿莱西奥一伸手就将她又搂了回去,她手中紧紧攥着的被子也被他扯了下来,露出她绯红的脸。 “别那个样子看着我。”他低声道。 听到他这么说,薇洛却只觉得迷惑:“嗯?我怎么看你了?” 除了厌恶与鄙视之外,他这是还能看出些什么? “就像现在这样啊,用你那双美丽的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低下头,他想看看她是否依旧会想要推开他,但她只是有些失措地眨了眨眼睛,他也不在乎那是认命了还是什么,总之她一动也没有动,他如愿吻上了她的唇。 失去了强迫的意味,这个怀着无限柔情的吻也变得别样的甜美缠绵。 她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上,有那么一瞬间她仍想遵从她的心去推开他,可最终,她却还是放任了他,让他索取,让他去与她交缠、勾连…… 他的掌心温暖如烈酒,在她的背后游移,一层布料根本阻挡不了什么,她头脑旋转,星眼微饧,被那热度烫得身躯都在逐渐发软。 她感觉到她的心在为他的吻悸动。 这不正常的跳跃使得她惊醒过来,难堪的感觉瞬间绞住了她,她可以拒绝不了就索性忍受他的这些不轨行为,毕竟不管她愿不愿意,许多事情都已成为定局,但她绝不要去沉溺其中,那样就太下贱了。 可是她又该如何使一切停下来呢? 她不明白,他好像只要碰她、吻她,就几乎能够控制她。 她仅有的理智只帮助她找到机会慌乱地在他舌尖一咬,其实咬得并不重,她这样的人永远都学不会对他人狠下心肠,但也足够让他感觉到疼痛了。 他果然停下了动作,却并没有对她生气,他的嘴角缓缓上扬,指头在她嫣红的唇上轻抚,即便最娇嫩的玫瑰花瓣都比不上这两瓣唇。 他流连着,感受着高度紧张的她口中呼出的急促气息,那热度,仍使他有些意犹未尽。 他真没想到一只纯真的小兔子也会有对人伸出利齿的时候。 他凝视着薇洛眨个不停的眼,笑道:“你这么害怕还要动牙齿咬我?别害怕我,亲爱的,我一点也不吓人。” “我并没有在害怕。”她嘴硬地说着。 她不会再向他低头了,更不会向他乞求怜悯,那都是对牛弹琴。 “那你大约就是开始喜欢我了。” 薇洛感到自己可能永远也理解不了这意大利男人的脑回路。 “那更是永远也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可他只是低下头又轻轻地吻了吻她,与她额头相贴道:“不,你心里很害怕你会爱我,但你终究会改变主意的。”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盲目自信的人。” 不可否认,他很英俊,身材高大,还有一头讨人喜欢的浓密黑发。她可能曾经也梦见过一位像他一样的王子。但是在那些纯洁的浪漫幻想中,她从未想到她的爱情会以暴力的翅膀飞来她身边,更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样限制行动,以满足对方卑劣的欲望…… 爱他?她怎会如此自甘堕落? 阿莱西奥微笑道:“两个人在漫漫长夜里相互慰籍久了,爱很容易产生的。” “而且一个人多相信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小姐,我们可以一起慢慢等,看看究竟谁才是对的。” 薇洛想,这个轻浮且相当自以为是的男人可以永远相信自己下去,而她也会同样地相信自己。她就是知道,他也许可以暂且禁锢她的身体,但他永远也不可能触及她的灵魂,他们这辈子都注定是两路人。 * 当他们终于走出了旅馆,准备去往火车站乘坐直达巴黎的火车时,薇洛这才有些意外地发现比起昨天的阴沉,今天外面的天气倒是相当的晴好。 她撑着一把小阳伞以保护她的脸免受阳光的照射,心里也忍不住想,若是还在伦敦的时候,能够看到这样的天气她可能会非常开心,还会顶着太阳去海德公园骑骑马。 当然了,巴黎也有美好的布洛涅森林适合骑行,她上一次来巴黎度假时,父亲就从他在法国的朋友那里借了马来,那时候她才刚到少女的年纪,妈妈也还在,他们一家三口多么开心,就仿佛烦恼永远不会追上他们…… 她忍不住开始思念起了父亲,即便就在前两天她还是那样深深地怨着他。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一定气得在骂她,可生气之后,也一定还是会很担心她。 他从来不信任警察,而这一次,警察也注定会继续让他失望了,他们肯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要来法国,她怀疑他们此时估计都正在急急忙忙地往苏格兰赶,毕竟在社交季,一位未成年的小姐忽然失踪,九成九是跟某个野男人私奔去苏格兰结婚了。 苏格兰的婚姻法太宽容了,只要到了规定的结婚年龄,一过边境,就可以随时随地结婚,不需要牧师、教堂、公告、结婚许可证,即便他们还未满二十一岁仍然是未成年人也不需要来自监护人的同意书。 至于女仆朱迪丝那些混乱的说辞,一个小小的障眼法罢了。 几个人能够料想得到她竟然会在这九成九以外呢,她被一群素不相识的意大利人带走,如今已经漂洋过海到了法国,还即将要去往他们的国度…… Chapter19巴黎 阿莱西奥旅途中的一切都被他的仆人安排得十分妥当。只是,对于薇洛这样的女士来说,旅行该要受的罪总还是要受,当个男人可真是太舒服了。 她冷眼看着阿莱西奥穿得十分休闲,甚至还解了两颗衬衫扣子,整个人活像是那些杂志插画上的旅行家,简直是一阵气闷,毕竟同样是大热天的被长时间地关在车厢里,她就必须穿得十分规整,还要被紧身胸衣禁锢,不过也是多亏了有紧身胸衣,不然她早就已经倒下了,哪还能笔直坐着。 当她坐了半天的火车又累又困地抵达了巴黎,也是根本懒得去欣赏阿莱西奥租下的房子多么奢华,多么雅致迷人,一知道她竟还有个房间,进去之后倒头就睡了。 安稳漫长的睡眠,是她目前唯一需要的东西,反正他们特意租个房子不可能就准备住一天,那就让她直接睡上一天算了,中途谁也不要来干扰她,尤其是隔壁那个意大利人。 不过意大利人应该也不会。他们现在在巴黎,而巴黎是这个世界上最轻浮的城市,像他那样的浮浪子弟,卡萨诺瓦见了都得感叹后继有人,过去在这里的生活一定是非常多姿多彩,天知道他曾跟多少法国贵妇有过私情,又是多少法国交际花的入幕之宾,他可以立刻就去找他的那位什么玛格丽特?戈蒂埃小姐叙旧,又或者去哪个歌舞厅看放荡的法国舞女掀起裙子高踢腿,来烦她睡觉干嘛。 结果她一个人睡得是难得的香甜,却八点就被他亲自叫醒了。 才八点! 他还给她递上了早茶。 她就这么在茶香中迷迷糊糊地开启了新的一天。 阿莱西奥自然不是在发癫,准备让她一大早的就起来跟他一起去游览这座城市的美好风光,她在吃完早饭后不久就一直在跟巴黎鼎鼎有名的女装设计师莫罗先生打交道。 巴黎,时髦的巴黎…… 毕竟前路还如此漫长,他们也没有谁需要赶时间,于是,也就没理由不在这个国际大都市里好好逗留一阵,顺便购购物。 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这样的场景,来自世界各国的布料琳琅满目地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任由自己挑选。 即便是薇洛,此时此刻眼睛里都不禁闪烁起了光彩。可她盯着瞧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挑出来。 毕竟她是被阿莱西奥绑住了,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先跟他凑合着过,一旦抓到机会她就会马不停蹄地回到英国,从此就算在书上看到意大利及其任何一个城市的名字都得挖了。他这样非要给她花钱,她只能随便他花,他今天就花到破产也不关她的事,但让她来主动挑选布料裁制各类新衣,让他付账单,她还真是做不到,根本做不到,那是奇耻大辱…… 见她毫无动作,阿莱西奥也不禁凑了过去:“怎么了?全都看不上?” “不!”薇洛迅速反驳。 她想了想,才继续道:“我好像也不缺衣服穿吧。” 这也是句实话,因为阿莱西奥非要带她一起离开,那姓隆戈的野人带着人大清早的在伦敦各大店铺很是忙活,方方面面的都给她照顾到了。 只是现成的衣服总是比不上定制,它们能大概符合她尺寸就说明隆戈已经是很用心地在办这件事了。 阿莱西奥没有带女仆出门,当时的情形也根本没法让裁缝过来量身修改,不然她势必得闹起来,最后,一些不太合身的地方她只能选择要了针线过来自己动手。 真好笑,有些人的表情显示出他还担心了一瞬她会不会拿针扎阿莱西奥…… 听到薇洛竟然这么说,阿莱西奥顿时笑了,神情中带着几分爱怜。 “女人永远都不该嫌衣服多,我们现在都在巴黎了,不做衣服实在是浪费。” 他看了看,又问她:“那或者说,你都不喜欢什么料子?不喜欢什么颜色?” 薇洛从来都不是个什么挑剔的人,于是她道:“我也没有什么不喜欢的。” “那好办,就全部要了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的,薇洛震惊地望向他,而在他的眼睛里,她看得出来,这个人好像还挺乐在其中的。 他大约是打定了主意惯坏她,让她享受他的金钱,她从耶稣诞生工作到现在也根本赚不到的钱,那样她就会明白乖乖待在他身边有多幸福了。 而薇洛也确实被他给打败了,哪怕是别人的钱,这样过于奢侈浪费,她果然还是不能接受,她毫无用处的同情心开始泛滥,他考虑过日日夜夜为他辛苦劳作的那些人吗? “我才不需要那么多衣服,毫无意义,我就是个穷酸的乡下姑娘,你认为我以前见过这些吗?你才是那个贵族,你去给我挑。” 她这样发号施令般的口气令阿莱西奥本能地皱起了眉,就算是国王本人都不至于这么跟他说话,但是很快,他的眉头又重新舒展了回去。 算了,不计较了,反正他其实也挺喜欢她偶尔流露出来的刁蛮劲的。 只是让他来挑,即便没有全买,最终也仍然是挑了一座小山出来,他对此还十分理直气壮,每块布料放在她的身上都很合适,他看一眼就知道那会适合做成什么样的衣服,让一把年纪的莫罗先生看着又是快乐又是头疼。 大客户同时意味着巨大的工作量,尤其这位大客户提出的要求还几乎是不可能做得到的。 晨装、日装、晚装、散步装、骑马装、旅行装等等等等,这个意大利人随口就是五件八件的。 助手在旁边简直记都要记不过来了。 而这些衣服还都需要各自搭配好斗篷披肩外套,还有合适的内衣,天呐,她还会需要一大堆新的睡衣。 上帝用了七天的时间来创造世界,现如今他一个区区的裁缝也将要面临这一挑战,陷入爱情的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还要不讲道理。 在这些漫长的站着转身的过程中,莫罗先生与阿莱西奥讨论的同时,也给薇洛提供了一些自己的设计草图,供她参考,然后又笑着建议面前美丽动人的姑娘也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 毕竟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他这几十年里经历过那么多的客户,早就发觉了许多美人都十分擅长在穿衣打扮上展现自己的美,时常能提出一些非常宝贵的小建议。 对于这些,薇洛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不是听母亲的就是听继母的,自己永远就是站在那里,让布料一样样地被别在身上,然后拿走,让他们去商量,一丝话语权都没有。有生之年,终于有人肯来询问自己的意见,她听了眼睛顿时一亮,还真有些按捺不住。 然而,当她咬着嘴唇犹豫着真的说出了一堆她的小巧思之后…… 莫罗先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之后关于衣服的配饰问题,莫罗先生也决定还是全权由自己做主,最多听从一点来自阿莱西奥的建议。 Chapter20歌剧 裁缝师与他的助手们仅用了几个小时便赶工出了一件十分迷人的银白色礼服,穿在身上就像披上了一层月光,而上面点缀的细碎钻石便是星辰。 薇洛曾穿过许多的礼服,尤其是在进入社交界后,作为新人的她有一件又一件的白色礼服,但没有任何一件比得过它的耀眼夺目,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位月光女神。 阿莱西奥定定地望着她,几乎不舍得将他的目光挪开。 她是这样浑然天成的尤物,即便他已是从早到晚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都仍然未曾习惯她的美丽。 “一切都合你的意吗,亲爱的?”他轻声问道。 薇洛几乎不想理他,合不合她的意有什么要紧,就算真的不合她的意,他也不会在乎的,比如她的建议就一条都没有被采纳。他给她买那么多衣服不过就是为了取悦自己,让她穿成他所希望的样子。 她冷冷道:“你真是太慷慨了。” 然后也不等他继续说点什么,她又问他:“我们是准备要出去吗?” 这样精巧的礼服,他总不至于只是准备让她穿来在家吃晚餐吧?那可太不合适了。还是说,在他的世界里,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是不合适的? 阿莱西奥果然问:“要和我一起出去看歌剧吗?” 她就知道。 “随你。”她道。 * 阿莱西奥的包厢位置很好,当他拉着薇洛一起走进包厢就座,无数观众的目光都迅速地被吸引了过去。 有如此耀眼的佳人在前,即将到来的表演都变得仿佛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男人们就如阿莱西奥之前所想的一般,因他身边坐着的美人对他羡慕不已,而女人们望着这位华服美人,心里则想得更多,多美丽的姑娘,多精致的礼服,多迷人的爱人…… 当中有些显然是认识阿莱西奥的男士女士还远远地向他致意,本来还算愿意出来听听歌剧的薇洛在注意到了身边人作出的回应后,也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紧张了起来。 即便可能性没那么高,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她要是也被人给认出来了该怎么办? 大概是因为一切早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当她下意识地偏过头去意图遮掩自己的脸时,她甚至还能自嘲地想,她要是真就倒霉到了这个地步,也许过两天伦敦就将传开这个惊天丑闻,安布罗斯爵士离奇失踪的女儿,与一位意大利公爵现身巴黎一家歌剧院。 她连她的一些朋友会在背后怎么八卦她都完全能想象得到,她过去的一切行为,不论多正常多合理的行为,在这些情感大师口中都会指向原来她是悄悄地爱上了一个英俊的外国人并准备跟他私奔…… 私奔是错误的,但谁又不喜欢这样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故事呢?不然也不会年年都有绝情的父亲跟私奔的儿女断绝关系。 阿莱西奥见她转过头,笑道:“怎么了?觉得被这么多人看着不自在?” 薇洛抬眸看了他一眼,直接胡乱地点了点头,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随他去了,她才懒得跟他多说。 面对这目光的洗礼,他倒是很自在:“没事,看看罢了,这些人也就只有看看的份了。” 这样的话,若是往日,薇洛肯定是不会想到太多的,但到了如今,哪怕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也毕竟是已经发生了许多事情,她很快就明白了他话外暗藏的意思。 她尴尬地又把头转了回去,而这时灯光也已经暗了下来。 今晚演出的是英国女王也十分欣赏的古诺大师名作《浮士德》。 薇洛也很希望自己能全心专注剧情,但她却实在无法令自己去忽视幕间过来与阿莱西奥打招呼并顺便结识她的男人,还有哪怕有她在身旁也必须过来表示见到阿莱西奥究竟有多欢喜的美貌女郎。 那些热情的法国男人望着她的眼神堪称赤裸裸的勾引,就差直接开口跟她说,如果她哪一天厌倦了阿莱西奥或者被阿莱西奥所厌倦,欢迎她随时投向他们的怀抱。 阿莱西奥在巴黎这种充满诱惑力的地方没有留下什么好名声,这一点薇洛猜都不用猜,早已经料到,她出现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谁会觉得她是一个正经女人?而且,她的礼服也有些过头,太华丽太引人注目了就不显得高贵端庄了。 这令薇洛感到十分的恼怒、厌恶,她怎么容忍得了自己在别人的眼中竟与声名狼藉的女人成了一路货色呢?可同时,她却也觉得十分微妙。 这也许就是她未来的缩影,当她不再是圣洁的百合,人们便也不会再将她当作易凋谢的花骨朵一般时刻小心、处处谨慎,来自绅士们的求爱也不会再以求婚告终,他们所渴望的只会是一段短暂的风流韵事。 …… 直到歌剧演到了最后的三重唱,薇洛才将全部的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回了舞台上。 她平静地看着声如天籁的女高音歌唱家高举双手呼唤天使,自己仿佛也与之一起飘浮了起来,飞向云端。 在这部歌剧里,玛格丽特最终还是得到赦免,去往了天堂,这几乎能使得每一个堕落女人感到安慰。 薇洛如此想。 虽然歌剧就只是歌剧而已。 歌剧结束后,没有进行多余的社交,阿莱西奥直接带着薇洛离开了,然后他们去往了一间十分雅致的餐厅,享用他们的晚餐。 在迷人的烛光中,面对面一同用餐的两人很难不说一点什么。薇洛并不想跟阿莱西奥讨论方才欣赏的歌剧,她觉得他们貌似还不是能深入探讨这些的关系,她直接与他谈起了幕间那群无聊的访客。 她想着她看到的女士,觉得时髦美丽得令她都不禁眼前一亮的巴黎交际花也许能让他清醒点,给她的回英国大业提供一些助力,便主动提起了最出众的一位:“那位杜邦小姐长得好美,尤其是她的眼睛,我过去从没有见过这么迷人的眼睛,就像月光下泛着光的水潭。你打算去她明晚的沙龙吗?我以为她盛情相邀,抽个空对你而言应该不难。” 她难得说这么多话,却是在那里大谈其他女人的什么漂亮眼睛。阿莱西奥默默看着她的眼睛,他希望她不是真的不知道她自己的眼中正燃烧着万千霞光。 他随意道:“亲爱的,我不认为淑女应该随意谈论半上流社会的女人。” 薇洛心想,别在那淑女不淑女了,她不是都已经决定安心做个高级仆人,跟他说了已经“不演了”么,怎么这个人还这么入戏呢…… 况且经过了他的荼毒后,她早就不怎么像是一位淑女了。不然,当一个交际花跑来他们包厢时,一位淑女就应该怒气冲冲地离开,并视此为今生所受到的最大侮辱,而不是顺从本心在一旁好奇地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仔细,直到成功收获对方一个挑衅的白眼后,才终于尴尬地收回自己太没礼貌的目光。 她知道这很不对,但她当然会好奇这些隐藏在社交界边缘的女人,甚至可以说,每个人都会好奇自己所接触不到的世界。 她想,阿莱西奥也算是提醒了她,她现在是一个并不存在的人,没有谁在苛求她必须永远纯洁端庄,对许多事情都不听不问。 “我以前听说在巴黎,就算是再吝啬的男人都要为了这些女士破产……” 她又想起了可怜的肯普顿小姐,直到现在都有人怀疑她父亲的打猎事故可能不是什么意外,那个男人就是一个没责任心的混蛋。 “你过去都花过多少钱?” 她猜测那大约也是笔不小的数目,怎么说也得有个几十万法郎的。 阿莱西奥顿了顿,不答反问:“你这么感兴趣干什么?你很关心我?” “与你无关,只是一点正常的好奇心,而且对于从来都不太自由的人来说,她们看起来总是很自由,很快活。” 阿莱西奥觉得有些好笑:“别说傻话,她们全都生活在镀金的笼子里。” 听他这么说,薇洛忍不住想,是不是全世界的女人都生活在各式各样的笼子里? 她回忆了一下自己读过的书,又道:“至少她们还能够选择供养她们的男人不是么?大多数人可根本就没得选。” 选不了父亲、选不了兄弟,倒正常,但许多人往往连丈夫也没有选择权,只能听从监护人。 她可能暗示了什么,又可能并没有,但阿莱西奥心里还是没来由地感到有些不舒服:“我以为,最好不要去对你一无所知的东西随便发表看法。” “我也没想发表什么看法,我只是听过了太多传说故事,在好奇事情真相,我想你知道,道听途说的一切总是浪漫化了。” 阿莱西奥只能向她做出回答:“我不希望带给你一种过于自大的印象……” “你可能会失望,就算是这些半上流社会女人,也不是任何时候都在乎钱。” 薇洛的脸红了红,确实很自大…… 薇洛按捺住对他说出这个词的冲动,又想起了自己之前正在想什么,咬着牙尽可能地轻松道:“我想这就是爱,只要有你这个人就足够了,并不需要你再去额外地给些什么,非常动人的情感,因为是来自一位交际花而显得格外的珍贵,关于那位杜邦小姐的沙龙……” “我没打算去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浪费自己的时间。” 阿莱西奥实在不打算跟薇洛继续在这里聊一些乱七八糟的,索性亲自为她斟了一杯酒:“我想你说了这么多话,一定口渴了。” 薇洛郁闷地拿起来抿了一口,算了,他爱去不去吧,她未来有的是法子。 Chapter21脱衣(上) 当阿莱西奥带着薇洛回到她的房间,她的心情也是难免有些忐忑。 他当然没打算把她当娃娃养,只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放在身边当摆设,她根本连想都不敢去想他的任何想法。 她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心跳,眼角余光一接触到床就想推开他拔腿就跑,然后去让塞纳河成为她的归宿。 她很恐惧,她不可能会不觉得恐惧,但她还是尽可能地告诉自己,她能够接受一切,就当自己是个死人。她会接受他的亲吻,听他罪恶的嘴唇向她诉说甜蜜的谎言,她也会接受他的双手轻抚她的身体,带走她身上华美的织物…… 她根本什么也不用担忧,什么也不必害怕,在绑架了她,令她失去童贞,并永远地偷走她的未来之后,他难道还能更坏吗? 他这个人其实也不过如此。 她胡思乱想着,直到她察觉到他第一件事是带她走向梳妆台。 随着他的走近,很快,薇洛便清晰地在那面镜子上看到了他们靠在一起的样子。 还真是,和谐得令人讨厌啊…… 阿莱西奥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俩看起来天造地设,非常登对。 他用拇指温柔地抚摸着她手腕内侧,立刻感受到了她脉搏的跃动。 “你应该多看看你自己,能有效制止你的胡思乱想。” 他当然不可能会看不出来她这个简单的脑子里一天天的到底都在想什么,情绪全写在脸上的人,他觉得最好还是不要去花那个心思,免得惹得他发笑了还又要因为他笑她而生气。 对于他隐晦的赞美,薇洛顿时就有些尴尬,她眼神飘忽地偏过了头,想要走开,结果步子还没有迈出去就感到他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些,他把她拉得更近,背部紧贴着他的身体,然后,他便将手臂穿过了她的腰部,将她抱进了怀里。 她心中一慌,情不自禁地看向前方,于是,也十分自然地透过镜子对上了他的目光。 他是个很高大的男性,虽然不至于在她面前显得多么居高临下,但也足够将她牢牢地囚禁在自己的怀里。 她的脸变得更烫了,这样的距离足够她感觉到他已经兴奋起来了。 “小姐,夜已经深了。”他呼出的气息自上到下,温暖地抚摸着她裸露的皮肤,“让我来伺候你入睡吧。” 他看起来是真的很无聊,居然又一次接手了女仆的任务,跟她玩起了之前那个淑女与仆人的愚蠢小游戏。 在她完全可以被忽略不计的抗拒动作中,他脱下了她的披肩,小心地拆开了他找了巴黎最知名的发型师为她精心设计的新发型,旋即,她浓密的长发便垂落了下来。 阿莱西奥将取下来的一堆东西放在梳妆台上,笑道:“佩蒂先生还跟我说,他竭尽所能才还原出了你坐在奥林匹斯山上的样子。谁会不觉得能为你梳头是种荣幸呢?你拥有着世间最美丽的头发。” 他以五指为她梳理着丝绸般的头发,所到之处恍如过电的感受令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她厌恶地皱了皱眉,试图避开他。 于是,他灵巧的手指便向下滑动,开始去解她的礼服,她一愣,全身的神经都在这些动作中瞬间绷紧,配合着为了礼服效果而被束得有些过紧的紧身胸衣的压迫,她很快就感到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天呐,为什么女人天天都要穿这个…… 她下意识地想要阻止,然而此时她的上衣已经被他打开,当他将它翻到了腰际,便将她的手臂也给限制住了。 好在很快,她这位专业的男仆便十分贴心地将她的手拉了出来。 这套造价高昂,曾经使得她仪态万千的华服,最后也就是胡乱地被堆在了她的脚边,变得毫无光彩。 然后,阿莱西奥又解开了她的衬裙,她都不知道他究竟怎么做到的,他简直像是一个魔法师,只是貌似随意地对着她繁复的衣裙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那些纽扣钩子系带便自动为他打开了。 她感到无能为力,她不能阻止他,而他的目光也在镜子里盯着她,盯着她这个自己都一点也不习惯的衣衫不整的模样。 该死,她的脸应该那么红吗? 她的紧身胸衣上绣着繁复的花朵与藤蔓,非常精美,然而在这样的时刻,无论是哪个男人都懒得花多余的心思去欣赏它。他的手直接就摸到了她紧身胸衣上的系带,并将其拉开,很快便感到呼吸急促的她像是终于解放了一般,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紧身胸衣渐渐地松开下垂,薇洛自知所穿内衣的材料实在是堪称邪恶——她直到现在都理解不了,是亚麻与棉布不好吗——那满腔的羞耻心顿时又开始浮了上来,她摸到他正欲打开她身前那排搭扣的手,便紧紧地握住。 “等等……” 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那没有意义,她难道还能要求什么? 她心中过于紧张,一双眼睛快速地眨动着,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看着她这个无所适从的样子,阿莱西奥也忍不住笑了。 他纯洁的、迷人的英伦玫瑰,他迟钝的、好骗的性感白纸…… 面对他的笑意,她局促不已,脸红得发烫,索性想要缩回手去,但他却反握住了她,令她一动也不能动。 而这就是阿莱西奥的手了,一会儿温柔至极,一会儿又可以如此有力。 她的指尖颤抖得实在厉害,于是,他将她仍然戴着的手套一点点地拉离她的手臂与手掌,便在她的目光中,用他的舌尖一一安抚了过去,可惜却是好心没好报,她深深地呼吸着,表情显得格外恼怒。 她紧身胸衣的搭扣终究被他打开了,它坠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她听到他有些明显地吸了口气。 薇洛不禁想起了她邻居家的女儿,同时也是她最好的好友阿比盖尔?琼斯在订婚之后置办的某些嫁妆。尤其是那些该死的睡衣,这件胸前低得不可思议,那件能把整个后背都露出来,还有一件二者皆有,至于没有这些问题的,这件薄成半透明,那件是丝绸与细纱的拼接…… 她与阿比盖尔同年,当时也已年满十八岁,但由于礼仪课程根本不可能会提到一位有教养的女士应该在私人场合如何面对她的丈夫,她表现得仍然像一个八岁的白痴。 她在知道了它们的价格之后,惊讶地对阿比盖尔说,那个法国女人竟然用这些破烂骗了你家那么多钱? 而阿比盖尔只是看着她,美丽的眼睛里带着狡黠的笑意。 果然,有需求就会有市场,有些人是真的就喜欢乱用剪刀的裁缝,喜欢轻薄的丝制贴身衣物,喜欢不去保留太多想象空间的样子。 Chapter22脱衣(下) 在镜子里,薇洛看着阿莱西奥的手缓缓地从她的肋骨抚摸到了她的胸前,只隔着一层薄薄的丝绸,她被他游移的掌心烫得浑身打颤,那种感觉十分诱人。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张开嘴,想要说话,也毫无疑问将会是一些抗议,但他用手指在峰顶加大的压力驱散了一切,在薄薄的织物下,她可以看到它们很快地缩紧了。 “太美丽了。” 阿莱西奥的手一路向下,滑过薇洛的腹部,他轻轻提起她的内衣,她感觉到布料拂过她的膝盖,然后是大腿…… 当他的手终于慢条斯理地越过内衣,来到她长袜上方的一小片肌肤,如果她不是能感觉到身后的急促搏动,她可能会觉得他此刻确实非常的从容。 “你湿了吗?”她听见阿莱西奥在她耳边轻轻地开口。 说完,也不等她去花时间反应反应,他的手已经去往了她的两腿之间,十分熟练地打开了她衬裤的开口。 而他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她明白了过来,难堪地扭动着身体:“你不要这样。” 可他却没有理会她的反抗,他将手指浸入她的湿润里,充分感受着,然后又往上摸向了那个敏感的神奇凸起,他低声一笑,一本正经道:“这很好,看样子,你和我一样充分勃起了。” 薇洛几乎难以继续连贯地思考。在他灵巧的手下,她竭尽全力才没有接受身体的背叛,去接受他并乞求更多。 “公爵……” 阿莱西奥闻言,直接打断了她:“阿历。” “阿历?”薇洛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这么快就服从了?真乖,我就喜欢你这样。”阿莱西奥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薇洛又险些被他气死:“我只是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是同意这么称呼你。这是个昵称?” 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干嘛要叫他阿历?跟他很熟吗? “亲爱的,当我都已经把手指伸进你的身体里了时,你不该继续那么正式。” 他一边说着,也一边就这么做了,将两根湿漉漉的手指伸了进去。 薇洛惊喘一声,胃慢慢地翻滚着。 这个男人总是懂得如何去取悦女人。 他亲吻了一下她的头发,道:“别动不动移开你的目光,你得看着。” 她想尖叫,她不能! “你早就应该学会欣赏自己的美了。” 她被迫抬起了头。 而在她身后,阿莱西奥此时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倒影,仿佛是被她迷住了,她实在不希望会与他就这么隔着镜子对视着,便也将目光定格在自己的脸上。可是那也非常糟糕,她看到了她的脸颊因兴奋而泛红,她眼睛的颜色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当他带来的感受涌过她的身体,她也将不得不面临自己的反应。 她不能继续犹豫下去,她只能下定决心暂且抛下她的自尊心,向他开口:“我们应该换一个更恰当的地方,不是吗?我们去床上吧,好不好?” 她是可以接受一切的。 她这样对自己说,阻止自己的身体因为太多太多的情绪而开始冻结起来。 但她不想要接受任何不自然的事。 阿莱西奥不禁想,他们英国人是不是总是这样,满脑子合适啊恰当的? 但不论他那该死的脑子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至少现在,他会继续做她忠诚的贴身男仆,听从她的一切指令。 “为您效劳,我的小姐。” 她被他抱起来放倒在了床上,作为一个笨重的女性,她第一次感觉自己仿佛比一只小猫还要更轻巧。 这使她没来由地感觉一丝愉快,可是更多的却仍然是可怕。 她动了动,正试图调整一下自己躺下的姿势,阿莱西奥便已经是迫不及待地压了上来,捧住她的头,将手指陷进她的头发里,深深地吻了下去。 迫于压力,她的嘴唇不得不张开,而他则十分自然地把舌头伸了进去,细细地品尝着她口中残留的淡淡酒香与她独有的醉人气息。 如此甜美,令人沉沦。 他情不自禁地吻得更深,感受着每一个角落,心中也毫不怀疑,只要他活着,他就永远都不会忘记这种气息。 上帝保佑他…… 薇洛之前差不多已完全说服了自己,她内心的悸动不过就是她的想象,那并不是真实发生的。可是现在,当他再次这样深深地热烈地吻住了她,她却仍旧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 她任由他毫无顾忌地亲吻,心中产生的耻辱感就像是一根无形的绞索,它套在了她的脖子上,每一分的快乐都是使它收得更紧。 他一边吻着她,手也一点都不闲着,他扯掉了她的衬裤,又解开了她袜带上的小小蝴蝶结,脱下她的长袜,直到她的双腿裸露。 当他还准备再继续脱下她的内衣,她愣了愣,被他那煽动性的吻亲得迷迷糊糊的头脑反而是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望着他依旧衣冠楚楚的模样,怎么都觉得特别特别的不顺眼。她酒量一直不算好,此时显然还是有些醉意,她无所畏惧起来,想也没想便向他猛地一推,差点把猝不及防的他推得直接栽下床去。在他诧异得好笑的目光中,她爬了起来,直接伸手去抓他的外套与马甲…… 阿莱西奥没有试图帮助她,一副他是她的,任由她处置的放松姿态。 也许是紧张,也许是生疏,又或者二者皆有,她的动作堪称笨拙又缓慢。她花了半天的时间才解开了他衬衫上的几颗扣子,当她将它的下摆从他的裤子中拉出来,那格外灼热的温度,让她的脸上也又发起了热。 他就这么近距离地注视着她害羞的样子,十分配合地抬起双手,让她将衬衫从他头上拉下来,嘴角正要一弯,结果却是直接僵住了。 被美人脱衣,本来也是一桩乐事,但是现在,阿莱西奥却只能双手被困地在美人拼命拉拽他衬衫袖子的动作中犹豫着,小心翼翼地开口:“亲爱的,或许,你可以先帮我把袖扣解了。” 他的措辞非常小心谨慎,生怕会就这么打击到了她忽如其来的积极性。 他实在不想以这种暴力的方式让他衬衫的袖口与袖子分离,当然,他倒不是心疼他的衣服,他的手有点痛。 闻言,薇洛怔了怔,丢脸的感觉恍如一盆冷水,将她刚刚酒劲上来之后气势汹汹地上手扒人衣服的勇气霎时间又全浇没了。 她垂下头,尴尬地把阿莱西奥被困在袖子里的手救出来,便双手抖得帕金森似的去解他的袖扣,那显然并不是什么困难事,她却愣是跟它生死搏斗半天,直到他都忍不住怀疑起了她到底是不是故意想折磨他,她才总算是解开了一边,并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就立刻开始解另一边。 当这份痛苦彻底结束,他也是真的不敢继续让她做任何事了。 还是下次再牺牲自己给她练手吧。 Chapter23哈利路亚 薇洛就看着阿莱西奥自己慢慢地将剩余的衣物卸尽,心跳过速的感觉令她一阵眩晕。 她正出神间,迫不及待的阿莱西奥已经再度来到了她的身前,他亲吻她,分开她的双腿,使她圈住了他的腰。她感觉到他勃发的欲望抵在了她的两腿之间,他摩挲着,虽还未曾进入,那轻轻的触碰却也总是刺激着她。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肩膀,仍穿在身上的丝织内衣松松垮垮,因她的小动作在她身上微微滑动,嫣红的乳尖也便诱人地展露在了内衣边,好似是在等待亲吻。阿莱西奥自然未曾错过如此美景,于是也就低下头吻了上去,用舌尖逗弄,然后含住,品尝她的滋味。 她低声喘息起来,双手不可自控地将他抓得更紧,骨头都仿佛正在变得松软,心也在胸腔跳得疯狂,面对翻腾的欲望,她显得如此的无能为力。 “放松一点。”他柔声说道。 她到底太过生涩,尽管已被唤起,身体也为他湿润,然而当他试探着引导自己进入她的体内,却发现那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面对他的侵入,她整个人又僵住了,滚烫的皮肤也开始渐渐降温,她的头脑或许因为酒精而有些意乱情迷,她的身体却始终记得他带来过什么,正在本能地警觉、抗拒,无法继续向他敞开,这使一切都变得艰难、疼痛。 放松个头!她想,也许她感受到的渴望就是上天为女人设的骗局,它引诱她,然后当痛苦到来时就来不及了。 她被恐慌完全笼罩,当即退缩起来,试图推开他:“我办不到的,我很疼,真的,我早就说过了,我根本就不适合你,你只是在伤害我……” 阿莱西奥只能无奈又挫败地控制住乱动的她,她究竟是怎么搞的,甚至还还越来越娇气了,果然是他这几天太惯着她,让她吃的苦头太少了。 但想归这么想,面对她脸上的恐惧,他的心中仍是对她产生了一阵怜爱,他怎么可能会伤害她呢?他从不享受伤害女人,即便是那些确确实实有这种癖好的女人。 处女确实是世上最危险的性爱对象,她不是处女了,这一点,这天底下没人比他更清楚,但比处女也压根好不了多少,他早就习惯了被女人取悦,如今却是不得不哄她。 他竭力控制自己,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在她赤裸的胸前。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小姐……” 薇洛哽咽着打断了他,并依旧想把他从身上摔下来:“如果你不想伤害我,那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靠近我。” “那样对我太残忍了,你还不如要求我停止呼吸。” 他继续道:“没事的,只要你别乱动,你应该相信你自己,你明明知道你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但前提是……” 他的话依旧才说了一半,刚刚还一直在他怀里各种作乱并抱怨难受的她就已经伸出手捧住了他的头,视死如归地吻了上去,堵住了他的喋喋不休。 好吧,这确实是个阻止他继续说话的最好办法。 只是,这无辜者自然是根本毫无吻技可言,只会在别人的嘴上一通乱来,很快,阿莱西奥就接手了主动权。 这大概是她在他身上所收获的寥寥经验之一,一个深入的吻,可以淹没一切,让人暂停思考,徜徉在感觉里。 他用亲吻和低喃耐心地对待着她,手上动作不停,将她的内衣拉过了她的头顶。就像面前是一件绝世的珍宝一般,他温柔地探索,那艺术家一般敏感的手指梭巡在她的软玉温香之间,熟练而有分寸地期望她绷紧的肌肉放松,在他的怀里融化。 他知道她并不反感与他接吻,也喜欢他触碰她、抚摸她,谢天谢地他向来擅长这个,她可以阻止许多的事情,却不能阻止她身体热烈的反应,而这些反应就是对他的最佳奖赏。 薇洛感受着他爱抚过去的熨帖,身体渐渐软化,他察觉到了她的放松,双臂温柔地环绕着她。 他告诉自己要慢下来,要温柔一些,做个体贴的情人。但上次过后,他已经为她焦灼地等了这么久,他所有的耐心都已经耗尽,他根本做不到这两点之中的任意一个,只不过是转瞬间的工夫,他已将自己尽数送了进去,抵达深处。 他们的结合是如此完美,当他完完全全地在她的体内时,他感到自己骨头都快要融化了,几乎想要和脑海中的天使们一起高歌哈利路亚。 然后,他的自制力便完全崩溃了。 他的进攻猛烈而强势,薇洛咬住下唇制止自己的声音,接近疼痛边缘的感觉令她仍然想要去对他说一些什么,例如她做不到,这根本行不通,但情欲疯狂的回涌却使她一个抗拒的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防御被他彻底地撕开了。 他火热的躯体,小山般地覆盖着她,挤压着她,仿佛不能容忍他们之间再有任何的距离。 他之前用了整整一夜去感受她、熟悉她,那显然并非毫无用处。她并不曾试图引导他什么,但他总是能读懂,总是知道她会希望他怎么做。 她的手指不禁在他的皮肤上收紧了。 她想,她已经是堕落到了这个地步,也许她可以暂时地让自己就这么堕落下去,享受这些时刻——不管它们能持续多久。 而这会持续多久?她的记忆很模糊。她只感觉到,他越是亲吻她,越是拥抱她,越是进入她的身体,她便也越是不那么在乎。 “公爵大人……” 她喃喃地开口唤他,几乎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对他说话。 “Sì, sono qui(是的,我在这里)。”他在她唇上脸上狂热地落下连绵的吻,作为她呼唤的回应,只是不自觉地说出了自己的母语。 而他也真高兴她能懂得意大利语,在这种时刻让他说母语外的语言实在太为难他了,毕竟男人就是这种生物,愈兴奋就愈像个原始人。 只是,他还是不喜欢在她口中听到自己冷冰冰的头衔,太疏远,也太不特殊了。 “我记得我说过,不必这么正式,如果你就是很害羞,不愿意用我的昵称,那就用我的教名,还是说,你这么快就已经忘记我的教名了?” 薇洛静静地看着他。与他的种种,对她而言,就如同一场噩梦,而她也早已被困在了噩梦之中。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他的名字,她记得清清楚楚。 但脱离了那些使她神志不清的药物,她的理性实在不允许她用他的名字去称呼他,只有亲近的人才会叫名字,而身体的这些亲近并不能算亲近,毕竟,她只是逃不开他罢了,但她的心仍可以选择隔绝他。 她沉默不语,他便又亲了亲她,道:“那我可以跟你再说一次,阿莱西奥,这个名字并不特别,也不像亚历桑德罗那么长,非常好记。” 可她却宁愿去回他一个吻,一个轻轻的、冷若冰霜的吻。 阿莱西奥微微皱了皱眉,最后却还是选择不去在意她这些隐秘的心思了。何必呢?她明明前几天还哭哭啼啼地闹着说要跳海,如今不也是乖乖待在他身边?他从不缺时间,她未来总会对他敞开心扉,而到了那时,他想,他会说服她任何事。至于现在,他只需要做好他正在做的事情就够了。 他抓住她的腿,将它们与他的身体靠得更紧密,每一次在她柔软身体里的湿漉漉的、用力的挺动,都使她颤抖不已,她的喘息被他撞得支离破碎,他始终热烈的吻像失控的火焰一样席卷着她。 她的感官被侵占,强烈的欲望在她的体内盘旋着,将她推向熟悉又陌生的深渊边缘,她的头情不自禁地向后仰去,他追随了她,在她为他高潮时吞下她的呻吟。然后当他高潮来临时,他把自己的声音倾泻而出。 在余波的震荡里,他倒在她的身上,在剧烈的呼吸中,一颗心抵着她跳得疯狂。 就这样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目光迷蒙地望着她,望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纯净又温顺,就像他过往打猎时在山间见到的小鹿,他向她开了一枪,可那子弹却反而击中了他的心。 薇洛被他望得险些就想去抱住他,但就在指尖触碰到他后背的前一秒,她猛然回过了神来,去抱他的动作也变成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到一边去,还挺重的别再压着她了。 可他却拥住了她,使他们的身体贴得更近,侧身躺了下来。 他的皮肤潮湿而温暖,过近的距离令她的心跳都仿佛只是他的回响,这一刻是如此的温柔,她感到自己仿佛这一生都从未如此的被爱包围着…… 不对,这不是爱。 她愣了愣,只觉得这种错觉来得实在是很不应该。 也许人在这样的时刻总是会变得格外的脆弱,她几乎阻止不了自己心中汹涌而出的伤感。 她抑制住崩溃流泪的冲动,道:“你松开我,我都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果然放松了紧紧抱着她的手,但他也没准备跟她保持距离,他仍然搂着她,让她靠在他的怀里。 这依然是薇洛不大乐意的姿态,床这么大,这男人就不能离她远点吗?她还想休息一会儿后就爬起来去盥洗室把自己好好洗洗,她能感觉到,随着她的动作,他的东西都流到了她大腿上,那很恶心…… 可阿莱西奥却没有注意她的窘境,他还在耐心十足地一点一点为她理顺她的头发,它们又长又多,在他们赤裸裸的身上到处贴着。 他感受着那柔软丝滑的触感,忍不住在她的头顶低语:“我可以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就只用来欣赏你的头发。” 他赞美起人来总是那么自然,也许别的女人在这种时候听了心里会感到十分熨帖吧,可薇洛听了,却只想立刻就去把头发全都剪了。 太熟练了就不显得由衷了。 于是她抬头去望他,故意问:“你会将我的头发比作什么呢?” 他回答得很快:“最上等的丝缎。” “那我的皮肤又像是什么呢?” “像玫瑰花瓣一样娇嫩,让我觉得自己或许该早晚刮一次胡子。” “那我的眼睛呢?” 阿莱西奥听着怀中人那愈发干巴的语气,低声一笑。 “你要是不喜欢听我赞美你的话,让我说你头发像干草皮肤像树皮也可以,反正那也不会影响到你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这一客观事实。” 薇洛的脸终究还是红了,她可能永远也无法在这方面赢过他。 “别再胡说八道了。” “肺腑之言,如果有任何人质疑这点,那他一定是个傻瓜。” 越说越离谱,薇洛瞪了他一眼,直接转过身去,好似不准备再跟他有任何的言语交流,却浑不知此时她微红的脸颊与眼睑,配上潋滟的双眸,落在有心人眼中,倒像一场无声的撩拨。 阿莱西奥情不自禁地追随了她的动作,从她的背后压住她,将口中热乎乎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 薇洛被他压得整个动弹不得,只得转过头看他:“干嘛?你不要挨着我了,我有点困了。” 她看着可压根不像是困了的样子,阿莱西奥轻声一笑,直接拦腰将她提起来,失重的感觉令她有些慌张,顽抗的模样,让阿莱西奥有种在设法抱住一条鱼的错觉。 她塌着腰,自背后看过去,曲线变得格外诱人,也使他格外动情,他挑逗着她,灼人的热吻自她的耳后来到后颈,又在她的肩背处流连。 薇洛沉默地感受着他的吻,但心中仍是有些迷茫,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是想要将一切引至何处,她只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不曾感到如此暴露与脆弱,只能索性将脸埋进了被褥里。 他伏在她的身后,轻轻地咬住她变得通红的耳垂,阴茎在她湿软的入口处试探,炙热的气息卷带着丝丝情欲:“亲爱的,别急着睡觉,夜还很长。” Chapter24项链 在巴黎的第三天,薇洛终于心满意足地睡到了日上三竿,即便女仆早早的就送上了早茶,她也仍旧是磨磨蹭蹭的,差不多十一点才起床。 然后她再次穿上了一件时髦而高雅的新衣服,她打量着衣服精致的做工,心想,莫罗先生也许正诅咒她呢,他与助手们一定都没法睡觉。 她对女仆道:“我发觉巴黎的裁缝比伦敦的效率要高上许多。” 女仆笑道:“我想,不过是因为公爵这样的顾客可不是能轻易遇见的。” 是啊,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冤大头,可不是需要好好伺候着。 但她当然不能在女仆面前这么说,于是她随口道:“嗯,他非常慷慨。” “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为您而变得慷慨起来的,小姐。” 她迅速转移话题:“我想我完全错过了早餐,请问还有什么吃的吗?” “有的,小姐,我这就去为您拿。” 女仆离开了房间,薇洛一个人在这里待着,也不禁又照了照镜子,巴黎毕竟是时尚中心,莫罗先生也是非常有名的女装设计大师,她到底是个会爱美的年轻女孩,怎么可能忍得住不悄悄照会儿镜子。 她转了一圈,还没站稳,就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她微微一怔,在巴黎,不只裁缝,连女仆的效率都这么高吗? 她转过头去面对女仆,结果却惊讶地看到是阿莱西奥来了。 “早啊。”她假装无事发生,强行让自己对这个可憎的意大利人打个招呼,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的尴尬。 虽然他肯定是没有看见什么,但一种被抓包了的感觉还是迅速地笼罩住了她,让她无地自容,十根脚趾在缎鞋里各有各的想法。 阿莱西奥笑着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迫使她靠近了自己。 “就只有一声早,没有早安吻么?” 薇洛被他这样一揽,本能地抬起了头去看他的眼睛,待到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时他们的唇已经很接近了。 虽然很多人,尤其是男人,总是会因为她过于优美纤柔的面容去忽视了这一点,但她确实是个女孩中罕有的高个子,与同样算是个高个子的他之间倒并没有拉开特别大的差距。 好一会儿他们这么相对凝视,然后阿莱西奥轻声催促:“早安吻。” 都快要中午了还早安吻什么…… 薇洛也知道,自己不是没有做过这种事。可现下换了情境,她还真就又没那个胆子与想法了,除非再给她喝一杯,什么酒都行。她压下心里深深的不甘愿,只是向前用嘴唇碰了他一下就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见她这就想算了,阿莱西奥笑了,不依不饶道:“这可不是吻,至少在法国绝对不是。” 闻言,她不禁又感到一阵尴尬。 她只得咬了咬牙,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在他的上唇吮吸了一下,随即又换到下唇。 他存着让她主动献吻的心,自然是没有回应她什么,于是,她也只能坚决果断起来,轻启牙关,试探地伸出舌尖,去勾画他嘴唇的轮廓。 然后,她眼一闭心一横,就着彼此逐渐紊乱的气息,将它探进他的口中,学习着他的模样,生疏地搜寻她所熟悉的温度与气息。 就这样,她像是情人一样亲吻他。 可她甚至都懒得假装自己喜欢它。 随着吻的深入,她的身体不自觉地倚得更近了些,阿莱西奥感受着她缓慢又甜蜜的吻,不由也沉溺了进去,收紧的手也沿着她的脊椎轻抚着来到她的颈部后侧,将手指陷进了她的头发里。 他们在上午时分慵懒地深吻着,如此柔软,如此放松,直到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惊呼,转头一看。 女仆进来了,女仆又想出去。 薇洛连忙叫住了她:“等等!” 女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进来干嘛的,她连忙将餐盘留下,再落荒而逃。 薇洛喝着咖啡,吃着早餐,脸上的热度是半天都消不下去。 我以为法国女仆全都见多识广呢…… 她正如此想着,阿莱西奥却是忽然笑出了声,她转过头去,意识到自己居然不小心自言自语出声了。 她简直想把脸都埋进碟子里。 待她好不容易让自己痛苦地吃完了早餐,就在边上安静看着她吃了半天的阿莱西奥便自怀中取出了一个丝绒盒子,递向了她。 她愣了愣,也不跟他去客气什么,直接就接了过来打开,然后她便看到了一条美得令人心碎,价格估计也令人咋舌的钻石项链。 项链的主体是层层迭迭的由钻石构成的叶片,簇拥着正中央那朵热烈绽放的野玫瑰。 她默默将它拿起来,让这些闪闪发光的石头在她的手上瀑布一般地流淌。 到底是这辈子第一次收到如此贵重的珠宝,她还是慢慢地欣赏了一会儿它的美丽才开口问他:“送给我了?” 他答得毫不犹豫:“当然。有许多东西我都想要送给你,如果我能做得到,现在被装在盒子里的就是天上的明星了。很可惜,亲爱的,我就只能买到这些小东西来表示我的爱情。” 他在说这些瞎话时自己是一点也不会脸红的,倒是听话人的脸皮总是不太顶得住。 他要是立刻送她回英国她就勉为其难地相信下他的爱情。送珠宝首饰可不算什么,男人最爱吹嘘,也许他转头就会在某个俱乐部里眉飞色舞地跟别人说这个女人花了他一大笔钱。 她又故意问他:“你真的不会收回去?我以后要是想卖掉,它不会忽然间又变回了你的财产然后害得我坐牢吧?” 她有心糟蹋他那所谓的爱情,然而他听了之后,却再次被她逗乐了。 “你放心,如果你愿意,你现在就去卖掉都没问题,它完完全全是你的了。不过还是尽量别这么做,先收起来更好,它可以是一份很好的财务保障。而且,我会买它回来也是希望你能戴上它跟我一起去参加舞会,让它好好衬托你的美。” 听完,她人都傻了,他居然给她一声不响地接受了社交邀约,还准备带上她,他发什么疯? 他能不能稍微遵从一下社交礼仪与道德规范? 进剧院她就已经很受不了了,舞会?她才不要参加舞会!而且她也不喜欢舞会,她在伦敦每周起码要参加两场舞会,天天在各个舞厅里跳来跳去,她那时腿都要跳断了。 她把钻石项链随便甩回了那个丝绒盒子里就连忙道:“我压根就不会跳舞,我会给你丢大脸。” 他会相信她的话就出鬼了,她不可能不会跳舞,跳舞对姑娘们而言是最重要的课程之一。 于是他道:“我可以现在教教你。” “我很笨,可能学不会。” “别胡说,哪怕是最头脑空空的女人都能把舞跳得很好,况且你也不至于头脑空空,至少你一直这么跟我说的。” “我寥寥的天分全被点到了其他地方,我会喜欢念书就是因为我笨手笨脚。” 她的瞎话真是一套一套的,就算是意大利最好的蕾丝编织女工都没她这么会编。 他也不想一直跟她在这争这个,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了,不会就不跳,就当是陪我了,我的朋友德-蒙布隆侯爵刚刚亲自过来邀请我,我必须去,而且他也很期待能见到你,我是多年前在佛罗伦萨与……度假时结识的他,他是一个非常温柔非常可爱的男孩,我想你也会喜欢他的,不过倒也不必太喜欢了。” 他这个不容拒绝的样子讨厌极了,她想,他是不是刚刚还在口口声声跟她谈什么爱情,结果才过了不知道有没有一分钟,就开始这么不顾及她的想法与感受了,真是伟大的爱情。 她当然也听说过他口中这位温柔可爱的,不是,德-蒙布隆侯爵,他的家族在法国历史上渊源颇深,如此显贵,怎么就偏偏交上了阿莱西奥这种混蛋朋友,看来人品估计也很不怎么样。 她这辈子最烦的就是这种社交场合,到了现在,更是光想想就十分焦虑,她索性问他:“那你准备怎么跟别人介绍我?” 虽然不管他怎么介绍好像都根本隐藏不了他们之间的特殊关系,哪怕他说她是他妹妹,他们长得两模两样的,也只会收获对方的会心一笑。 阿莱西奥道:“你又想太多了,没有人认识你,也没有人在乎你是谁,就算我去跟大家说你其实是巴尔干半岛某个小国家的公主,偷偷跑到了巴黎,因为不想惊动大使馆就用了你某个外国朋友的名字,他们大概也是会相信并且帮你保密的,而且我的面子也没那么不值钱吧,你放心就是了。” 保密个鬼,最多就是跟别人说起时让对方也记得保密,然后全巴黎都在偷偷地讨论,版本还一个比一个离谱,不过管他了,阿莱西奥想,八卦总是传一阵子就过去了的。 薇洛听了忍不住直接白了他一眼,她以为她在说一个很正经的话题。 阿莱西奥收下白眼,笑了笑,又拉过了她的手亲了亲,继续兴致勃勃道:“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倒是可以先在这座迷人城市里好好转转,像圣母院、杜乐丽花园之类的……” “我们还可以去布洛涅森林看看赛马,不过我猜对于一个英国人来说,法国的赛马可能会没有什么意思……” 薇洛出神地听着他献宝一样地数着,却根本一丝兴趣也提不起来,她又不是没来过,还是跟家人们一起,多美好的回忆,真是倒霉,现在好像全都要给这个人破坏了。 Chapter25舞会(一) 阿莱西奥可能在穿衣打扮上确实比向来没有审美的薇洛要强一些。他就像全世界所有的男人一样俗气地喜欢着某一些缺乏想象力的东西,可同时,他却也十分懂得利用想象力。 他心爱的情人拥有完美的身材,可当她不甘不愿地陪他去参加舞会时,却穿着一件剪裁十分端庄的蓝色天鹅绒舞会礼服,她优美的胸部曲线甚至未曾超出礼服领口一丝,使她看起来格外的高雅迷人,也尤其引人遐想。而那串由他所赠的钻石项链则围绕在她的颈间,为她的美貌更添光彩。 当他们终于抵达了会场,穿着制服的仆人接过他们的大衣披肩,高声向内通报阿莱西奥的到来。 阿莱西奥在任何时候都很能拖拉,中途还弄乱了她的头发,搞得他们显然是迟到了挺久,这在伦敦或许是很不受欢迎的,但在巴黎倒也还好,在意大利估计更是太正常了。 戴着光彩夺目的钻石头饰,脖子上是一串三圈的珍珠项链的女主人见到阿莱西奥颇为欢喜,她亲昵地叫着他的名字,就仿佛他是她没有血缘的意大利儿子。 而阿莱西奥也将薇洛拽过去,介绍给了她:“夫人,这位是布莱斯小姐,我的英国远房表妹。” 他一边瞎编,一边冲薇洛眨了眨眼,就像是在问她,这个介绍行不行? 薇洛努力忍住了回他个白眼的冲动,她不能继续翻白眼了,太不淑女了。反正都是胡言乱语了,他还不如真的说她是巴尔干半岛的公主呢。 老夫人扬了扬眉,与他彼此递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还是向薇洛伸出手,微笑道:“让我看看您,孩子。” 薇洛轻轻握住她的手,面露微笑地行了一个完美的屈膝礼,有些腼腆,却绝不会显得卑微。 她不禁感叹起来:“圣母玛利亚,可真是一位美人。” 她感受着年轻女孩扑面而来的青春活力,再看一看对方身上精致华美的礼服,那再熟悉不过的剪裁风格让她忍不住继续道:“真漂亮的衣服,典型的莫罗风格,记得当初还是我穿着他制作的礼服参加宫宴才让这名不见经传的小裁缝一举成名,没想到一晃就是三十多年过去了。青春啊,真是你拥有再多金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永远不会回来。”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也染上了几分难解的惆怅。 面对这样一位慈祥的老太太,薇洛心里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两位祖母,她心软了起来,语气的温柔是阿莱西奥根本连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夫人,我虽是英国人,却也听闻在法国,人们大多觉得有阅历的女士才是最具魅力的,而那则是一种只有经过了岁月的沉淀才能得到的东西。” 老夫人温柔地对她笑了笑:“小姐,英国大使馆没有您完全是他们的损失,您简直是个小外交家。” 她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得体。 阿莱西奥并没有事先教导她什么,他从未想起这些,就仿佛他的潜意识早已告诉他,她绝不会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使他丢脸。 他们一进舞厅,在场宾客瞬间便静了下来,但很快,这份安静就转变成了骚动。 男士们不自觉地凑了上去,希望阿莱西奥为他们引见,然后好向他身边的女士邀舞,而女士们也以扇掩面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薇洛深深吸了口气,几乎是难以抬起眼皮来,她穿着一套顶漂亮的礼服,手中也挽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然而她却只感到全世界的丑陋都倒在了她的脚下。 当阿莱西奥带着薇洛走向一位外表十分威严的高大男士时,她就像见到自己的军官外公,本能地肃然起敬。 “让我来为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好友德-蒙布隆侯爵。” 闻言,薇洛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就是他之前说的那个男孩? 温柔可爱?男孩? 这意大利人嘴里的话果然一句也不能相信,她自己从来不会使自己丢脸,但在他身边时一切就不那么确定了。 阿莱西奥浑然不觉薇洛的错愕,又转头向他的好友道:“路易,这位是布莱斯小姐。” “幸会,小姐。” 她近乎呆滞地杵在两人之间,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或许应该让表情好看一些,不要太僵硬了,便试图礼节性地对可爱男孩微笑一下,结果一不小心就笑得稍微大了些,看得这位看似冷傲的爵爷也不禁回了一个笑容。 倒是阿莱西奥在看到她的灿烂笑意后接替了她,开始表情僵硬。 她今天晚上倒还真是笑个不停的。 她本就生得明媚,一笑起来,眉眼尤其绚丽,他就是被她的笑勾走了魂,才想着一定要到手,不然几十年后他快要死了想起这件事都要颤巍巍地抬起手给自己两巴掌。 可当他再次见到她后,她便完全不笑了,倒是白眼翻得越来越多。 结果现在,她对老太太笑,对其他的男人笑,还笑得尤其开心…… 他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几乎是出神地与他们说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直到侯爵忽然就开口问薇洛:“如果阿莱西奥不介意的话,稍后可以请您赏光,与我跳支舞吗?” 薇洛哪里会去管阿莱西奥的想法,面对来自侯爵的邀请,她十分自然地就微笑着回答道:“这是我的荣幸。” 正想要表示介意的阿莱西奥只能闭上了嘴,心里止不住地想,不会跳舞,会给他丢脸,很笨,学不会…… 她看着一本正经的,好像都不会撒谎一样,结果嘴里就没说过半句真话。 不过他也随便她了,他根本就没必要介意什么,只是一支舞而已,他总不至于特意带着她出来参加舞会,却不让她去跳舞玩乐。 他希望她能开心一点。 之后她肯定会有一打舞伴的,她这么美丽,还有侯爵这样的人物来做她的第一个舞伴。 他努力告诉自己,他得表现得大方一点,绝不能搞得仿佛成了她养的狗,一看到有哪个男人试图靠近她就在那抻着脖子冲着对方狺狺狂吠…… 阿莱西奥咬牙切齿地与好友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侯爵带着薇洛步入舞池中央,徒留自己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该干嘛。 Chapter26舞会(二) j izai12.c om 薇洛从来都不是舞池里最会跳舞的女孩,当她刚开始进行频繁的社交活动时,每场舞会总要踩上几位绅士的脚才罢休。从他们的表情来看,那估计真的挺痛的,虽然再痛,也不妨碍他们下次还是要凑过来请她跳舞。 于是,薇洛也有一瞬间的担忧,她这辈子都没有相信过自己的舞技,她很可能又生疏了,就算这里压根就没人认识她,她也不想丢人丢到法国来。 但很快她就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她拥有一个很好的舞伴,他的双脚相当灵活,舞步轻巧迷人,由他带领,她十分投入,一点也不笨拙,跳得分毫不差,整个舞池里再找不出比他们更优雅的一对。 在掺杂法语讨论声的音乐声中,她追随着侯爵,快速旋转,几乎分不出神来去想任何事情,直到眼角余光瞥见阿莱西奥与一位美丽的女士消失在一扇落地窗外。 待到一舞结束,她险些就准备扔下侯爵跟过去,刺探情况,好在她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及时反应过来,没有羞辱她的舞伴。 别着急,别弄巧成拙,就让他们自己去交流感情吧。 她努力把阿莱西奥的脸从脑海里扔了出去,一边与侯爵离开舞池一边说起了客套话:“您跳得非常完美,侯爵,多亏了您,我才没有丢脸,我很不擅长跳舞,过去跳舞时总是像个肢体不协调的笨蛋,只要稍不注意双腿就会开始打架。” “与您跳舞是件乐事,小姐,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您有动人的舞姿。” 类似的话不是没人对薇洛说过,要是那意大利人也来请她跳舞,没准还能不重样地夸她半天,但侯爵说出来却显得如此的真诚可信。 侯爵继续道:“我希望能再多了解一些关于您的事。” 薇洛笑了:“我没什么值得了解的。” “可我却觉得您有太多值得了解的了,我过去一直以为阿莱西奥会一辈子都视您这样的端庄淑女如洪水猛兽,毕竟他身边总是围绕着风流的寡妇、女演员、舞者之类,但您却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薇洛浑身一僵,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侯爵会这么说,他身为阿莱西奥的好友,太清楚阿莱西奥是什么人,竟然还能认为她说得上端庄? “而且,这一切真的十分奇怪,甚至是让我感到很伤心。”在薇洛的怔愣中,侯爵继续道,“他仿佛连我也信不过,连您的芳名都不愿告知,我以为姓氏才通常是需要隐藏的那一个?除非关于这个也有一些说法。” 薇洛有些佩服他的敏锐,那些个蠢意大利人能不能跟人家学一学。 “我不是什么淑女,就连半个都不是,我家祖上十八代都流着贫农的血,我从小就开始干农活,后来大一点了就在有钱人家里做女仆,这些您都可以去问阿莱西奥,他会赞同我的话。” 可侯爵显然不相信。确实,就算是出身寒微的农妇,只要给她们机会,她们也可以模仿淑女模仿得惟妙惟肖,就像是巴黎的半上流社会,那些美丽的女士中有的是贵族出身,也有的在来到巴黎前一脸土气,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他对女人并不陌生,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英国姑娘不可能是哪个农民的女儿。 她举止高雅,一口法语无懈可击,而且不论面对的人是谁,都毫不露怯,显然,在她的教育里,她根本就不必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该向着高高在上的贵族奴颜婢膝。 “您可以信任我,我并不是什么多嘴舌的人,而且他是我多年的好友。”好书阅读请到:jizai1 6.c om 薇洛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很抱歉,但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故事,复杂到我无法去与任何人谈论。” 侯爵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道:“是我唐突了,小姐,我想这对您来说一定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 薇洛愣了愣,也终于算是品出来了,噢,就在刚刚,他脑补出了一个轰轰烈烈的私奔故事。 原来就算长成这么一副正经模样的法国男人也会这么八卦,这么想要挖掘丑闻。 “事情不是您以为的那样……” 说到这里,她便停住了,她能继续说什么?难道还能说实话?他是阿莱西奥的好友,又不是她的。 侯爵道:“您不必如此着急,如果他真的不希望任何人知晓你们间的故事,我绝不会继续追问,我只是真的很高兴看到这个最冷酷的单身汉终于也坠入爱河,并即将从他一直以来的放荡生活中被拯救出来。” 薇洛用扇子遮住了嘴角的抽搐:“您不会是觉得我拯救了他吧?” “他完全变了个人,他过去从来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尤其是对于女人,请您原谅,可是当我邀请您跳舞而您也点头同意时,他看起来简直想吃了我。而他之前与我谈起您时的神态,也让我怀疑他就算在梦里都不可能想到要看别的女人一眼。” 无稽之谈,他以为她还真是个陷入了爱情的白痴会被他哄得团团转? “也许我们应该去找找他。”侯爵吻了吻他仍然握在掌心的手。 “我必须得向他证明,我只是好奇心总是过盛,太想要和您单独说一说话,好能了解您,并不曾对您心怀不轨,我还不想与他一起年纪轻轻的就要成为悲剧故事的主角,为了一位最可爱的女士,好友反目,尤其我不论是剑术还是枪法都跟他不能比,决斗起来八成得吃亏。” 薇洛被他说得都不禁微微笑了,也许意大利男人与法国男人应该一起办个比赛,看看到底谁更懂得花言巧语。 她慢慢摇着扇子,心里正思索着究竟该怎么拒绝他的提议,别打扰阿莱西奥与旧情人叙旧,就有几个男人识趣地凑过来,帮她解决掉了这个烦恼。 跳舞?她当然愿意跟他们跳舞。 她是舞厅里最受瞩目的玫瑰。 当她开口说话时,鲜艳欲滴的红唇开合着,就仿佛在邀请对方一亲芳泽,可是等她纯净的眼眸再一望过来,那份清澈,又令人丝毫不敢造次,这样天真又妩媚的气质,令每个男人都为她倾倒。 她受到了许多男人的殷勤照顾。他们确实根本就不在乎她是什么身份,她的父亲是绅士还是恶徒。 于是她也选择暂时放下了一切,让自己完全地沉浸在了舞会中。 Chapter27舞会(三) 舞会是许多人的快乐源泉,舞厅里却也实在是又闷又热,于是休息时身边舞伴一提议去花园走走,薇洛迅速点头同意了。 “我察觉到您仿佛一直心事重重。”在走向一座凉亭的过程中,她身边的子爵开口道。 他是个极具男性魅力的男人,挺拔英俊,深色的皮肤令他带着一种迷人的侵略性。 薇洛道:“是我太忽视您了吗?我确实总是在思考事情,很多很多事情。” “我只希望有一件是关于我的。” 薇洛笑了:“当然,您舞技超群。” 子爵望着她忽然的笑容,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问:“我们可以用‘你’来互相称呼吗?您是否也会觉得敬称总是显得太官方太正式甚至是太冷漠了?” 薇洛微微一愣,旋即,她拒绝了他的提议。她喜欢与他人保持距离,就像她在面对法国女仆时也未曾遗忘要说敬语。他们也许可以愉快地跳舞、散步、谈话,但他们永远也不能轻易地以“你”相称。 子爵只得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吧,小姐,您说了算,是我太过于冒犯了。” 他将目光转回了前方,又道:“就在刚刚,我其实也一直在想着一件事情,我在想,我以后还能够再见到您吗?当我之前在歌剧院见到您时,我就这么想了,然后,您今天晚上就像是一位仙女一般地出现在了舞会上,实现了我的心愿。” 听得他这么说,薇洛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好吧,她毫无印象,她当时一直在担惊受怕,压根就没有去注意任何一个人的脸,哪怕他很英俊。 她就像是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一般,搬出了她目前那个所谓的情人:“那就得看公爵的安排了。” “您准备与他一起前往意大利吗?” “显然如此。” “小姐,这使我难过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子爵道。 “我完全相信您与他感情深厚,意大利人一直是非常好的情人,但跟着他离开会是个错误的决定,那种地方并不适合您,不出意外,您很快就会变成一个过时的乡下女人,出于各方面的考虑,我都觉得您应该留在巴黎,让这个繁华的大都市妆点您的美丽。” 他努力地尝试说服她,然而她心里想的却是,如果阿莱西奥听到了他这么说,八成会被气得头上冒烟并跟他据理力争,从时尚、文化、艺术争到红酒、美食…… 虽然阿莱西奥自己都很喜欢法国。 “巴黎对我来说太热闹了,它会把人宠坏。”薇洛道。 如果她喜欢光彩照人的轻浮生活,世界上不可能有任何地方能与巴黎相提并论,但偏偏她是个乡下姑娘,她宁愿呆在乡下,数她的羊,骑她的马。 “可是美丽的人就应该被宠爱,您这是想要违反自然,那堪称是一种犯罪,我想您还不太清楚巴黎究竟有多欢迎一位您这样的女士,只要您愿意,您可以把这个世界都踩在脚下。”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两人与被爬藤缠绕的凉亭越来越近,很快便听到一阵极细弱的说话声也从内中飘了出来。 一个温柔悦耳的女声问:“所以说,你一周之后就准备要启程回意大利了?我以为你会待得更久一些。” “夫人,您是知道的,我早已过了那个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如今会走这一趟也不过是为了我的母亲,她身体很不好,又实在是惦念着她的小妹妹与几个外甥。而且,我也觉得我还是太缺乏语言天分,不论是法语还是英语,都实在让我头疼,还是充满乡音的皮亚琴察更合适我。” 应答的男声一出,薇洛立马就认了出来,正是消失的阿莱西奥,于是她下意识地停了准备赶紧走开的脚步。 她想,他的法语明明说得完美极了,英语也能正常地发出h音,不像隆戈,英语口音可怕至极,倒也真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而子爵对这两个人的过往自然了解得远比她多,遂也什么都没做,安静陪着她在这危险地听墙角。 女人叹了口气,道:“你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也总是有无数借口,我们已经很久不曾这样好好说过话了,我明天还可以见到你吗?你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的。” “我想我还有许多事情待办,恐怕只能拒绝夫人的美意了。” “你还有什么事情呢?除了整天陪你的新欢招摇过市。”她的声音中带着微微的妒意。 居然提到自己了?薇洛一阵尴尬。 阿莱西奥轻声笑了:“那确实就是头号要紧的大事了。” 薇洛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扭头看向子爵,示意他们该离开了。 而那位夫人也再度开口了:“看来,哪怕是我,如今也得与其他女人一样,品尝到你的闭门羹了。” 她失望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心碎。 在薇洛忍不住走神间,子爵悄悄地拉住了她的手,还没有转身,一个惊讶的声音就自他们的身后响了起来。 “啊!德-波苏瓦子爵!抱歉!” 薇洛很是懊恼,人果然就不能做任何不该做的事,她人生头一回违背父亲的意愿,撒谎造假,报应立刻来了,而现在,她人生头一回刻意去偷听别人说话,报应也立刻来了。 在这对准备过来谈谈天调调情的男女落荒而逃转战下一个凉亭时,他们偷听的对象也立即站起身,走了出来,连一丝逃跑的机会也不给他们。 薇洛迅速地抽出了被子爵握着的手,尴尬地看向来人的脸,一时间也是差点愣住了,怎么这意大利人的旧情人还带中途换人的? 这位法国贵妇着实是一位美人,那眼眶泛红的模样,别说是男人了,哪怕是薇洛见了都不免被晃了眼,本能的有些怜惜。 “埃德蒙,我的朋友,我真没想到你也来参加这场舞会了。” 阿莱西奥话是对子爵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薇洛,内中满是惊讶。 他一开始只是想去为她拿杯饮料,当然,是柠檬水,他才不准备让她沾任何酒精,结果却迎面撞上一位熟悉的女士,霸道得不得了,不容他说不,直接就把他给拖走了。 所以路易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怎么能让德-波苏瓦这种浪子靠近她? 他感到一阵火大,简直想立刻就去冲着他的好友大喊大叫。 但他只能克制自己,他可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她显然点头同意了,就算是高贵的法国侯爵,难道还能就地把她绑起来? 子爵尴尬道:“抱歉,阿莱西奥,我不知道你与德-格雷内勒夫人在这里。” 而阿莱西奥身边的德-格雷内勒夫人自然也认出了外面这两个鬼鬼祟祟满脸写着心虚的人都是谁。 在他们面前,她是万万不能表现出她的脆弱来。 她向子爵露出了迷人的微笑:“我亲爱的,别紧张,我们就只是叙旧而已。” 然后,她又望向了薇洛,一时间,笑容也黯淡了几分。这女孩确实美丽,那样精致的纯真感,让年过三十的她哪怕只是这样近距离地看一眼,都感到一阵挫败。 她摇了摇扇子,也对薇洛打了招呼:“你好,小姐,你比传闻中还要美丽,你早就应该来到巴黎,为巴黎的半上流社会增添光彩了,我想整个舞会上的男人都在追逐你,渴望能够得到介绍,你会留在巴黎吗?看来你已经做好打算了?” 她笑得动人,语带赞美,却甚至都不曾使用敬语,而话里的深意,与她打量着他们二人的目光,则更是令人难堪。 薇洛素来是个不怎么计较的人,往日在社交场合面对不友善的言语,她听过就忘了,但今时不同往日,谁也无法在她的经历下保持着好脾气。 阿莱西奥自然了解他的英国姑娘有多在意脸面,而且他也不希望见到这里竟然有人不尊重她。 他正准备说点什么,结果对面的薇洛已经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故作天真地开口了:“感谢您的赞美,夫人,您真是太友善了,一个像我这样乡下来的黄毛丫头哪里能比得上您的光彩夺目呢,您与公爵是朋友吗?” 闻言,德-格雷内勒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阿莱西奥一眼,眼神中所传达的含义,只有他自己才能了解。 “亲爱的,阿莱西奥与我非常亲密。” 薇洛闻言,又望向阿莱西奥,顿时了然一笑:“难怪我到处找你找不到了,你这个可恶的魔鬼,看来他们跟我说的全都是真的?你总是被年长的女士吸引?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德-格雷内勒夫人的脸瞬间就绿了。 阿莱西奥闻言,想也没想便连忙道:“别误会,亲爱的,确实就像是德-格雷内勒夫人所说的那样,我们只是叙叙旧而已。”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可能并非重点。 于是,严格来说属于罪魁祸首的他只能迅速走到了子爵的身旁,颇为尴尬地朝薇洛伸出了手臂。 “我想我们应该回到舞会上去了。” 薇洛心不甘情不愿地挽了上去,索性又将手中的折扇往他胸口点了点,慢悠悠继续道:“我还以为他们在骗我,对你而言,我是否太过幼稚?也许我再大个……十五岁更符合你的口味?” 既然已经刻薄了就再多刻薄一小会儿吧,愿上帝保佑她邪恶的小心肠,反正这里也压根没人看得起她,她歹毒一点有什么关系。以后等她回去了,她会忏悔的。 她自暴自弃地扮演起轻浮女子来也是像模像样的,谁见了都会昏头。 “你无论什么年纪都会很完美……” 阿莱西奥一边说着,眼看着德-格雷内勒夫人的脸色愈发深绿,连忙又道:“夫人,我们先告辞了。” 然后拉着薇洛就走。 徒留子爵仍留在那安慰人家:“您依旧光彩照人,夫人。” Chapter28舞会(四) 在一起走回舞厅的路上,薇洛没有再笑,也没有再跟边上的阿莱西奥说哪怕半个字,她甚至是看都懒得再去看他一眼。 倒是阿莱西奥,他先是在实在看不下去别的男人将手放在她身上,郁闷地决定去给她拿点饮料时被一位不容说不的熟人给强行拖走在花园里跳了两支舞,然后又被迫听一位相识的政客谈了半天国际局势,烦得他都快使自己遗忘法语了,等他好不容易以为自己终于解放了,就又遇见了一位非要跟他叙叙旧的熟人。 他想要跟她跳舞很久了,于是一进到了舞厅就兴致勃勃地凑到她耳边道:“我们一起跳舞吧。” 摇着扇子的薇洛闻言,把扇子一放,拿起了被挂在右手手腕下的精致小册子便翻了起来,一边翻一边故意道:“你并没有预约,我需要看看还有没有空余。” 管它有没有的,阿莱西奥直接将她那满是人名的舞会卡抽开,从她手腕上解了下来。 她压根就不需要这个玩意。 他之前也是傻了,居然真的有些相信了她那些不太会跳舞的鬼话。而且,他也以为她整天一副看不惯全世界的样子,就算会跳舞也估计不会去答应任何人的邀约,才没有提前亲自给她写满,让其他人无从下手,结果谁知道她居然跟别人跳舞跳得这么开心。 “别胡闹了,我是你的男人,我想什么时候和你跳舞就什么时候和你跳舞。” 话音刚落,阿莱西奥就听见音乐响了起来,乐队就仿佛是能读懂他的心一般,是华尔兹,浪漫的、美妙的华尔兹。 “我想这是上帝的旨意,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支华尔兹舞曲。” 他强硬地拉着薇洛一起跨入了舞池中央,面对这种情形,她也无法拒绝。 然后很快,他就开始后悔了。 在又一次踩得他“嘶”了一声后,薇洛在他十分痛苦不解的目光中解释道:“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贫穷的农妇,我能有什么机会参加这样的舞会呢?” 他想,她的舞是跳得相当一般,但他可没有看到她踩到别人的脚,而且还踩得这么重,多少是带点私人恩怨。 他觉得为了他明天不致于得拄着拐出门,这个问题迫切需要解决。 “亲爱的,你能告诉我,你究竟在生我的什么气吗?” 薇洛确实在生气,自从遇见他,她每时每刻怒火都在心中沸腾,而个中的原因还有很多很多,她挑选了一个目前最为生气的:“那位什么什么夫人,你对她的话居然连一句反驳都没有?先生,我是和你一起过来的,我还以为你最起码也会顾及自己的脸面的。” 阿莱西奥回忆着刚刚的场景,也终于露出了迟来的笑意,虽然去想这个实在过分,甚至值得去一趟教堂忏悔,但他确实这辈子都没见过沃瑞丽那张永远美丽端庄的脸绿成那样。 只是,她说他不反驳是否也算有失偏颇?他当然会维护她的,可是她回得那么快,就完全没给他发挥的机会。 “我想我也没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更何况你已经让她毫无还手之力了,我再说点什么就显得太没有绅士风度了。” 你是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东西吗? 薇洛本想这么问,但算了,他们还在舞池里,她懒得跟他争,就暂时给他留点面子。 “而且。”阿莱西奥道,“你和德-波苏瓦子爵怎么跑到花园来了,可不要再说是找我,我告诉你,你跟他跳跳舞随便聊两句就行了,千万不要去相信他什么,我可太熟悉他了,他不是什么好人,至少对你来说绝对不是。” 他没心思去听别人那些拙劣的挑拨是一回事,这心里头究竟在不在意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着阿莱西奥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其他人不是好人,薇洛也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有他坏? 而且她当然不可能随便去相信别人。她疯了吗?非要从这个豺狼的嘴里跳到那个豺狼的嘴里,甚至比较起来,这一个她起码还稍微了解了一点,好过全然未知的其他人。 “是吗?他不是好人,那么你是一个好人吗?”她问。 阿莱西奥果然无言以对,他当时的一句“我的朋友埃德蒙”总不至于是随随便便说出来的,他们甚至是可以互相称呼教名的关系。 薇洛无所谓地继续道:“随你怎么去想都行,毕竟我是一个即将闪耀巴黎半上流社会的下等女人,还贪得无厌、毫无顾忌,现在俨然是已经背着你的眼睛抓住机会找好了下一个英俊富有的保护人,你是不是应该鄙视我?” 英国女人一阴阳怪气起来就没完了。 阿莱西奥无奈道:“怎么又变成下等不下等了,你不要去乱听别人说话了,她只是嫉妒你,我想你一辈子都在被人嫉妒着,为什么现在却要让它来困扰你呢?你当然不是什么下等女人,你要是个下等女人,那跟你一起的我又是什么呢?下等男人?” 他倒总算是说出了一句人话,阿莱西奥,一个下等男人,薇洛忍不住想。 见她沉默不语,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阿莱西奥也有些哭笑不得了:“你在想什么?快点告诉我。” “我的舞伴。”她随口道,“我想起我与一位年轻英俊的军官聊得十分投机,他非常希望我能再留支舞给他……” 如果她这么说是存心让他嫉妒,那她成功了,他才不想再看到哪个男人搂着她,并与她相谈甚欢,真是的,她的法语怎么说得那么好。 “别去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军官了,我也有军衔,你喜欢军装我以后给你穿,现在,把其他的人通通忘掉吧,他们仍然可以在梦里跟你跳舞,但接下来你的舞伴就只有我一个了。” 他这个霸道的样子让薇洛也不禁回忆起了从前,她一直期望着能在无聊的舞会上遇到一个令她心动的男人,他当然会邀请她跳舞,每个人都想邀请她跳舞,然后他绝不会再把她交给任何人,他们就这样不知疲倦地跳完每一支舞,两个人只能意识到对方…… 她知道,那相当不合适,她不该在社交场合表现明显的偏爱,与任何男人跳超过两支舞,但有时候,她其实也不是那么在意礼节,她太厌倦自己对每个男人傻笑的样子了,她就想跟她爱的人一直跳,一直跳,每一支舞…… 还是永远也不要再去想这些了,薇洛如此告诉自己。 “我想你永远不会缺少舞伴,先生。”她道。 他的华尔兹跳得像梦一样。她想起在伦敦跟她跳舞的绅士中,也有一些名声风流的,许多姑娘都很愿意为他们留出舞会卡上的名额,等候着他们的邀请,他们怎么可能会跳得不好呢? 她继续道:“就不要说得我好像还需要照顾‘壁花’一样了。” “但是我只想跟你跳舞,而且我也真的希望你能稍稍收敛一下你的魅力。” “我怎么了?我只不过是和几个男人一起跳了几支舞,又同意了某个舞伴的散步邀请,违反哪条法兰西礼节了?我还以为在舞会上,就算是已婚的女士都可以随意与其他男士调调情……” 说到这,她觉得场面变得有些奇怪,又迅速道:“我这一辈子都不怎么会跳舞,就让我去踩别人的脚不好么?” 阿莱西奥笑了:“不,你踩我的脚就够了,如果你希望的话,你可以想怎么踩就怎么踩,随便你。” 既然他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薇洛自然也不是跟他客气的人,之前她多少还掩饰一下,现在直接狠狠地踩。 而话说得太满自作自受的阿莱西奥对此也只能呲牙咧嘴地忍了。这是男人一贯的德性,喜欢起来,随她怎么作都是可爱的。 薇洛看着他倍受折磨的样子,心里竟也难得地感受到了几分愉悦。 她过去一直以为自己不喜欢舞会,可到了现在,当她再次身处其中,她却只觉得无限美好,无限自在,大约是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她原本的世界。 她的思绪慢慢飘浮起来,她想起了白金汉宫,想起了初入社交界的她在大厅紧张地向女王行屈膝礼,还有威尔士亲王,在一场舞会上,他与她一起跳的舞多么迷人,令人沉醉。 不如就这么永远地转下去好了,别再停下来了。 每转一圈,她就仿佛向着她的伦敦前进了十英里。 每转一圈,身前阿莱西奥的面容就变得更模糊了一些。 在这一刻,这个紧紧揽着她的腰与她起舞的男人,在她的眼里可以是任何一个人,但只要不是他就好了。 * 舞会持续到黎明才结束。 马车上,薇洛盖着阿莱西奥的衣服,蜷在他的怀抱里,睡得很沉。 她在舞会上显得那么的美丽高贵、游刃有余,令她那些离谱的谎言都几乎像是真实的,阿莱西奥想。 准男爵家的小姐,一位高贵的英国公爵向她求婚。 她戴上公爵夫人的冠饰不会有任何的违和感的,不像他过往见过的许多姑娘,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十分别扭,仿佛一出滑稽戏…… 发觉自己竟正在脑海里把家族珠宝一样样往她身上戴后,他愣了愣,暗自感到好笑的同时,心中也隐约浮起了一个念头,但还未成型就被他迅速压了回去。 他很庆幸,她所说的一切到底是绝不可能的。 她就只是一个贫穷的女伴,她挣扎在温饱线上,于是,她落入了他的掌心,被他裹进了绸缎与蕾丝里。 Chapter29谈话 阿莱西奥谨慎地护着薇洛的头,抱着她下了马车,一路步上阶梯,为了尽可能的平稳,他一步一步地走得很慢,感到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曾这样小心翼翼过,结果却仍是一不小心吵醒了正熟睡的她。 薇洛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皮,但她不用看也知道此时正紧紧地抱着她的人只会是谁。 她不喜欢他,也不相信他,但被他抱在怀里时,她觉得很安全,就像他真的能保护她一样,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害怕。 她情不自禁地又想起了另外一个曾带给她这样感受的男人,她的父亲,幼时她经常在楼下玩着玩着睡着了,她的父亲也会这样很小心地抱起她,将她放到楼上育儿室里她的小床上。 她陷入了回忆的温情,便也实在难以继续维持她伪装出来的冷漠,她本能地开口:“你累吗?让我自己走吧。” “怎么会,你轻得就像是一片羽毛,而且我喜欢抱着你。” 他又在胡扯什么呢,薇洛迷迷糊糊地想,她一直被抱怨长得太高了,再苗条都不可能跟轻有半个苏的关系。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想了想还是没有传唤女仆,选择亲自照顾她。 她的袜带不知何时早已经松开,使她的长袜十分不得体地垂了下去,松松垮垮地堆在了她的脚腕上。 他猜,要是让这个保守的小清教徒自己去发觉这一点,一定是又要感到无地自容了。 他想着她羞愤的样子,微微笑着俯身为她脱下了鞋袜,然后便是束缚着她的层层服饰。 他有心想要让她舒适地入睡,然而,他的体贴却并没有增长她的睡意,反而使她逐渐清醒。 她总是害怕他这样,他绑架她、伤害她,事后却又关心她、照顾她,甚至纵容她,那神态中自然流露的情意,无论是哪个女人见了都要动心,也迟早有一天就会迷惑了她,让她开始大犯糊涂…… 她心中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拉住他的手道:“我们能谈谈吗?” 她忽然的动作与发言,令阿莱西奥有些意外,人也在她的床边坐下来:“嗯?谈什么?” 不管谈什么都好,他们确实该好好说说心里话了,这会让他们更亲密。 然而,就像是这个话题实在令人难以启齿一般,薇洛抿着唇皱着眉,霎时红了脸。 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纤长的睫毛紧张地扇动着,动人的黑眸时隐时现。 阿莱西奥就这么握着她的手静静地欣赏她脸红的样子,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她用细如蚊呐的声音犹犹豫豫地开口:“我很有可能会怀孕的,是吗?我觉得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阿莱西奥闻言,顿时愣住了。 确实,这是一个问题,天大的问题,他之前竟然一直都没有想起来过。 像他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可能会想要早早地开始承担起什么父亲的责任,他一直以为这是等他上了年纪繁殖欲开始作祟才会考虑的东西,他现在还处于只想逍遥自在的年纪,故而他一直以来的选择是谨慎,绝对的谨慎,从来没有惹上过这类麻烦,但最近和她在一起,他还真是浑然忘我了。 也许人的原则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地消失的,阿莱西奥后知后觉地想,他分明还完全不想成为父亲,过去也从不曾想过要留住哪个情妇超过一个月,可此刻他看着她,却只感觉到许多事物都在无法控制地崩塌,对于她确实可能会怀孕这一点,他连一点反感的情绪都没有升起来,甚至还有些隐秘的期望。 与这个女孩成为一对父母,实在太疯狂了,可是想象起来却也甜美得很,一个浅棕色头发的漂亮小姑娘…… 不对,他看着她的发色,毫不怀疑当她还是个小孩子时,她的发色应该还要浅得多。就像他自己小时候也明明是个金发小孩,结果随着年龄增长,它们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直到变成了现在的棕黑色…… 薇洛浑然不觉就这么短短一小会儿工夫,面前这个意大利男人的心思能绕上几个弯,她只觉得头都大了。 她之前自然想不到这些,在过去,她能接触到的男人基本都是为了婚姻向她求爱,而在她心中也有着一套非常完整的流程,她会爱上一个英俊且才华横溢的绅士,与他订婚,结婚,然后!她才会开始怀孕,生下几个可爱的孩子。 至于女人怎样才会怀孕,她都这么大个人了,她当然有意识,但也就是有意识而已,她就像个筛子,明白一点点大概,细节全漏没了,想理解得更透彻点还得等到她订婚后,由她的女性长辈来跟她详谈,好让她不至于像个白痴一样地应对自己的新婚之夜。 她本来就没什么概念,眼前这个男人还直接就跳过了她的一系列流程,导致她的思维也没能及时跟着转过来,要不是休息时从身边的各种谈话小团体里听了一堆八卦,然后还一不小心听到了两个放荡的显然是有着长期情人的法国贵妇关于避孕问题的讨论,天知道她还要愣神多久。 他们两个都还年轻,身体健康,她要是跟他一直这样厮混下去,她得有多走运才不会怀孕? 她知道,避孕是有罪的,任何基督徒都不该试图避孕,那是在干预自然,亵渎生命的神圣,可是私生子,光是去想想这个词她就要崩溃了,天底下难道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她并不在意什么贞洁,上帝也知道那根本不是她的错,她哭了一场已经差不多了,她会好好生活下去,但她非常非常在意她可能有的孩子,一个顶着杂种之名诞生的孩子,人生该是何等的悲哀。 她见阿莱西奥在那里半天不说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也不禁浮起了几分恼怒。 “给我说话,你难道不觉得我们该避免这种情况吗?我想你肯定也不希望会有私生子,我知道,你过去肯定很有经验,但是你得跟我说,我的教育里没有这些,我对这些根本一无所知,我……我听见她们说什么‘英国帽’的,那都是什么你知道吗?又或者……” 她的脸更红了。 “她们还说了,只要……” 算了吧,有些话她永远也说不出口。 --------------- 英国帽,咳咳,这是法国人对它的称呼,在英国,大家叫它法国信。 Chapter30谈话(下) 阿莱西奥尴尬地回过了神来,关于这个,他可能确实略有经验,他没有像他亲爱的父亲一样私生子遍地跑,一方面他们父子本来就不是一类人,他保守多了,他不是很愿意自己的孩子被称作私生子,另一方面,时代在发展,大家的生活越来越令人放心了…… 但他看着她的脸,却没来由的有些失望似的:“这难道不好么?” 听到他这么说,薇洛气得懵了一瞬。 什么不好么? 她无意冒犯上帝,但或许,第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就真的总是一些残次品,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更简单、更粗糙的气息,她早晚得被他们给气出什么好歹来。 她平静地望着他,那个模样就仿佛在说:你在开什么玩笑?关于这点,你心里真的没一点数吗? 他把她的手举到嘴边,充满温情地吻了吻,比天鹅绒还要轻柔。 “你是担心什么吗?你可以放心,你什么都不用害怕,你永远可以相信我。” 有些人太相信了会遭报应的,她想。 “我为什么不用担心害怕?我明白了,你是想说你一定会养是吗?你想跟我承诺,你一定会照顾好我们,不会让我哪天只能抱着个小孩去投河是吗?” 说完,也不等他做出什么肯定的回答她便继续道:“我必须得跟你说清楚,你想要私生子,可以去找别人,要几个就能有几个,别在这里恶心我,我永远也不会做出这么没道德的事。” 好吧,阿莱西奥想,她还是会为了这种毫无用处的道德问题发愁。 他可真怀念那些道德松散的美人。 “私生子又有什么关系。” 哪个国家的上流社会没有一大堆的私生子在走动。 她的英国可都有私生子当国王了,鼎鼎有名的征服者威廉,虽然年代可能有点久远了。至于他家,也是在最辉煌的年代都能迎娶萨伏伊公爵的私生女做公爵夫人,当时萨伏伊公爵为爱女的婚姻出了非常令人满意的嫁妆…… 而且,她不是整天神神叨叨的?耶稣严格来说不也是个私生子? 但他知道自己最好别说这个,他并不想惹她生气。 “道德不能拿来做饭吃,我会非常珍惜你的孩子,我会给你们想要的一切,我们会是很好的一家。” 虽然就他们目前的情形,直接就开始谈论起以后该如何养孩子之类的家里长短也太早了,但没关系,他可以事先就向她承诺好一切,也许他还可以跟她签个合同,只要她放下顾虑,好好做他的乖女孩,跟他点头说好。 可薇洛却几乎更生气了,他怎么就是一直要跟她谈论什么想要的一切,哪怕屡战屡败,他也总觉得她在乎。 他就是个固执的白痴,死也不肯相信她。她要是真的在乎,她早就乖乖地跟她的老头结婚,做个风光无限的英国公爵夫人了,除了年纪外表这个最不容忽视的问题,对她而言,拉文汉姆公爵哪样不是胜他百倍? 她索性道:“我未来的孩子必须得有父亲。” 阿莱西奥乐了:“我不就是吗?” 薇洛差点又想要像个泼妇一样去大喊大叫,是名正言顺的父亲! 她知道他八成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存心曲解了她的意思,但她也不好说明她的意思,她不想要导致一个难堪的结果。毕竟他一直都是那么的盲目自信,他肯定会觉得她是爱上了他,竟然在要求婚约,而他又根本不可能跟她结婚,他会用他一贯的温和语气十分得体地告诉她,一个她这种身份的人如此异想天开是不合适的。 至于她是不是想要跟他结婚?上帝知道,她确确实实一点也不想,但她又能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想或不想?他如果真的做了一个有道德的绅士从一开始就应该做的事,向她求婚,她不会犹豫太久,肯定会点头同意,名誉对她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她需要能够抬起头来做人,不必沦为堕落的女人。 可是他根本连这样的念头都不会起,他如果真能这么看得起她,他们现在哪是这个局面。他要是准备结婚了,只会去追逐哪位十七八岁刚出精修学校的名门小姐,富有、高尚、清白,他会提前传信预约,然后捧着昂贵的鲜花,规规矩矩地登门拜访,在监视下与她交谈…… 想到这,薇洛发现自己竟然是开始有些绝望,在他以这样随意的态度对待这样严肃的问题之后。就仿佛她如此在意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轻飘飘的,只要有了足够的钱就能够打发掉。 但她才不能去感到绝望,绝望只会直接毁掉一切,令她背离自己还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她叹息着对他道:“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说了,我永远永远也不要做出这种不道德的事来,你不会替我考虑那很正常,但我必须为自己多考虑,我得回家。你还记得吗?你跟我说过你以后会让我回家,你甚至发誓了,我想你也受过洗,你们的十诫中也说过,毋呼天主圣名以发虚誓……” “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在骗我。”再度提起这件事,她仍然非常伤心,“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至于每个字都在骗我,然后我也许会给自己找个丈夫,也许不会,我可能确实会拥有子女,但那只会是与一个高尚英国男人的完全合法的子女。” 她知道,她不算完全没救了,只要没人知道他们的事,只要她的父亲愿意帮她,她可以只是一个被家人宠坏的太过任性的姑娘。依然是丑闻主角,但丑闻与丑闻总归是不一样的,有些丑闻会是一辈子的污点,有些丑闻却可以随着时间慢慢平息。 在她看来,已被这意大利魔鬼染指的她不再考虑什么结婚,就安安静静窝在乡下当一个“老处女”还挺不错。 当然,如果她的父亲仍然坚持认为她必须结婚,否则就放弃她,她也一直是个坦诚的人,她可能会搞砸掉所有他认为还不错的姻缘。 但就算只能得到一桩最糟糕的婚姻,也总好过做人情妇还生出私生子来受尽白眼,一辈子抬不起头。 阿莱西奥怔了怔,显然没想到哪怕到了现在,她都还是顽固得令人无法理解,她仍然怀着这些念头。 她就是要拒绝他,就是更宁愿将她的身体与灵魂都交付给某个愿意娶她的英国男人,然后过着一种勉强称得上体面的卑微生活,每天清晨五点就得从床上爬起来点炉火,伺候全家,并以主耶稣基督一般的坚忍承受来自她丈夫的殴打辱骂。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坚冰已经在渐渐地化解了。”阿莱西奥低下头看着她,神情中满是不解。 “你到底为什么?你真的就觉得婚姻非常神圣是吗?但事实就是一个再卑贱的农民都能欺辱他的妻子,我究竟还要怎么去对你好?我会把你当女王,给你买漂亮房子,为你付一切账单,你可以悠闲度日,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让仆人去处理一切。” 都是些糖衣药丸,薇洛想,一开始尝起来或许确实颇为甜美,但是苦涩才是它的本质。 “我才想问你到底是为什么?”她道,“我从来都没有向你要求过这些,我难道不是和你说了,我什么也不要吗?在我看来,为了享乐去依附任何人都是可耻的,关于被你供养这回事,我从不乐在其中。我只想离开你,我也知道,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你就像是一个最肮脏最可怕的噩梦,除了痛苦与折磨之外,你什么也没带给我,你明白吗?” Chapter31找死 ha it angw o.co m 一番话说完,薇洛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头了,她希望阿莱西奥觉得她根本无药可救,希望他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彻底地厌烦她,但她从没想过这样践踏他的尊严。 也许她是在找死…… 她看着眼前阿莱西奥那素来带着温柔笑意的双眼闪烁着异样光彩,她能感觉得出来他对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那怒火从他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发散出来,就像他那恼人的情欲曾经对她做过的一样,在她身上灼烧。 她想,他会伤害她的,他一直比她强得多,他当然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她这样渺小的存在伤得体无完肤,好让她能认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卑微,但是就算是重来一遍,她大约也仍会这么对他说,她天性如此。 随便他想怎么样了,他可以伤害她,她也什么都不怕,她一直是个非常坚强的人,任何的苦痛都只会使她更坚定,她已经受够了他们的相处模式,太虚伪了,那全部都不是真的。 他问她,可语气却平静得令人出乎预料:“你就这么想要跟我吵架?”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清楚你的想法,别总当我是个白痴,你是觉得我已经被你毁掉了,所以,乖乖听你的话就是对我而言最好的选择,我总有一天会想明白这点。可我其实一直都想得很明白,我知道我就是到死都不会变成你的奴隶,因为我不会原谅任何伤害过我的人,也一点都不在乎你是否是真心想要弥补。清醒一点,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弥补,我根本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抓住了她的肩膀,那力道有些弄疼了她。她知道,自己说的话足以让再好脾气的男人狠狠地给她一巴掌,把她打翻在地,于是她闭上眼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然而,他怒气冲冲的,却只是将她拉得更近了一些,她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他捏住抬了起来…… 她得到的是一个吻,一个不加收敛的吻,粗鲁而强硬,比起爱抚,更似侵犯。在略微的疼痛中,她无法呼吸,口中淡淡的血腥味一路烧进了她的喉咙里。 她本能地挣扎起来,用指甲抓着他的背,拱起身子,徒劳地想把他弄开。更多免费好文尽在:po1 8cg.c om 不要伤害我! 她的大脑如此尖叫着,但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不习惯也绝不愿意祈求。 他感觉着她身体在恐惧地颤抖,很自然的,他无法继续愤怒下去了,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种奇怪的悲伤感。 他用嘴唇碰了碰她的额头,然后又是她的脸颊。 “你以为我能对你怎么样呢?”他问。 也许他确实从来没有如此生气过,这种激情令他一度忘记了理智,但他从来没有使用暴力伤害过任何人,也不可能准备由她开始。 他甚至无法自制地安抚起了她那受到伤害的嘴唇,用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温柔,他的嘴唇几乎轻得像是一片羽毛,使得她的反应也不可避免地渐渐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她双手的根部仍然抵在他的肩膀上给予压力,试图把他推开,但她微微分开的双唇却传递出了截然不同的信息。 这意大利人好像总是这样,让她弄不明白。明明前一分钟,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想杀掉她好得以解脱,可是后一分钟,他又仿佛只是想要吻得她神魂颠倒。 他的唇与舌就像是一个享乐主义者的美梦,是一场诱人的肉体罪恶。她封闭着自己的心,抵抗着那些背叛自己灵魂的全部向往。 当他终于放开喘不过气的她,她抓住他试图脱下她仅剩衣物的手,便尝试拒绝:“我很累,我没有一点力气。” 她是实话实说,他之前拉着她跳舞跳个没完的,她是真的很疲惫,况且,他们的谈话也没有出个结果,她才不会让他这样想中断就中断,他以为她是什么人? 他盯着她泛红的脸,胸膛伴随着急促的呼吸不住地起伏。 “但是我还不累,而且,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出过力了?还是说,你其实真的很想出点力?放心,以后总有让你发挥的时候,我不是亚当,我可以接受某些情形下的平等*。” 短短的几句话说得薇洛脸红得发烫。 “可是……” 他没有等她说出些什么便开口打断:“不管你还想说什么都没用,我现在已经听烦了,也实在是跟你说得烦了,所以,你还不如安静一点。” 她皱起了眉头,执拗道:“公爵大人,我们之间还有许多问题尚未解决,我认为这些都很重要。” 她的称呼完全是在火上浇油。 阿莱西奥道:“我说了不要这么叫我,我很想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是什么说不得的禁忌吗?你到底在固执什么?有意义吗?” 在他隐约的怒意中,她眨了眨眼睛,却仍然骄傲地抬着下巴道:“依我看,那很不合规矩,我只不过是个农民的女儿,又或者,先生?在英国,这称呼适用于从国王到平民的所有男人。” “我是意大利人,别再和我提英国了,如果你非要跟我说规矩,那我也只能够告诉你,A casa sua ognuno è re(在自己的房子里,每个人都是国王),所以,在我这里,任何规矩都由我说了算,而且,这样难道不是更不符合你口中的那一大堆英国规矩?” 他话音刚落,手也仍是坚定地、不容置疑地探进了她薄薄的内衣里。他毫不理会她的抗议,手指一点点滑过她的膝盖,沿着她薄薄的衬裤,来到了中间的开口。 他用手指测量着那开口的长度,她顿时全身都绷紧了,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失措地望着他。那个模样实在惹人怜惜,也实在是,让人很想要欺负。 于是,他熟练地分开了她的衬裤,在她两腿之间裸露的皮肤上烧出一条灼热的路径。 她胡乱地伸出手想要阻止,却被他压制得死死的,理智根本阻止不了情欲的产生,她无法令自己始终保持住没有反应的状态,白瓷一般的肌肤随着喘息的增加,也逐渐染上了绯红。 阿莱西奥在她呼出的热气里再次吻了吻她微张的嘴唇,轻轻的,没有得到任何阻碍:“你知道我从第一天开始就征服了你,不要向我封闭你的心,你看着我,爱我,我会像对待女王一样地对待你。” 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就像是魔咒一般,想要深深刻进她的脑海。 薇洛摇头:“不,山羊之子,恶魔,我永远不会!”—— *在犹太民族十世纪的文献《本司拉的知识》里,亚当的第一个伴侣是莉莉丝,而莉莉丝是跟亚当一起被上帝用泥土创造出来的,然后有一天他们两个因为做爱的位置吵起来了,莉莉丝是一个要求平等的女人,她想要在上面,而亚当觉得自己就应该永远在上面,于是莉莉丝跟他说拜拜了。 不过这就是个同人角色,圣经里没有的!没有! Chapter32下贱 阿莱西奥道:“你永远都这么嘴硬。” 于是他那挑逗的手指就着她的体液便直接滑向深处。她太过生涩,根本无从应对一个似他一般极具侵略性的男人,他的技巧娴熟且恶劣,在那令她崩溃的点上肆掠,她腰腹酸软,窒息的快感节节攀升,一颗心也在起伏的胸腔内跳得飞快。 她无助地将头后仰去,口中逸出的声音含含糊糊,身上的力气一点点被他抽了个干净,手指就连想要抓住身下的被单都无法做到,那柔滑的料子在此时愈发滑得像水一样。 这种无法做主自己的身体,只能被欲望主宰的感觉让她难过得想要落泪,就在她以为自己只能认命地接受他带来的一切,屈辱地让那极致的感受在她的身体里展开时,他却忽然停了下来,只是看着她一动不动,那张漂亮的脸十分平静,只有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几分评估的光芒。 他的戛然而止令她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她低喘着,没能够得到满足的身体空虚得难以忍受,只得紧紧含住了他仍在她体内的手指,几乎是疯狂地簇拥着他、渴求着他,将它朝更深的所在吞去。 他在她发烫的脸颊落下温柔的一吻:“爱人,你为什么非要拒绝承认你其实很享受我的所作所为呢?就像现在,你的脸因为兴奋而泛红,你的身体比弓弦还要紧绷,你又热又湿,像是一罐被打翻的蜂蜜一样,在为我流动,我敢打赌你尝起来一定十分美味。” 她羞耻不已,再度想要挣扎,而他也抽出了手指来为她展示她的情动,那湿漉漉的两指一经张开,粘腻的液体便拉出条条银丝。 他笑着伸出舌尖,一根根勾断,然后将手指一一舔净,淫靡的画面看得她一阵头皮发麻。 “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他低头再次深深地吻住了她,那异样的味道让她无法忍受,她用力推他,可那只是使得他们的身体更紧密地交织在了一起,他们双腿缠绕,她的乳房紧贴在他的胸前。 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否认自己渴望他,但他却也坚持认为事实并非如此。 为了证明他的观点,他用膝盖分开她的腿,在她的不甘愿中,解开衣物,深深地嵌入。当他被她灼热的、欢迎的身体所包围,他呻吟着,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达到高潮。但他内心的一个叛逆恶魔却决不允许他这样做。 他仍在生她的气,他最初的想法也是粗暴且迅速地占有她,像大多数男人普遍做的那样,可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是根本做不到这一点的,无论这只小耗子对他做了什么,残忍都不是他的选择,他无法不考虑她的感受。 他看着她,她的眼睛就像是两块巨大的黑色水池。她吸了口气,身体仍然在徒劳地抗拒着他的入侵。 他开始缓慢地移动、深深地穿透,在她的颤抖里,品味着她身体的一切美好。他的手指温柔而熟练地爱抚她,嘴唇上则是他充满爱意的热烈低语。 那耳语天鹅绒般的柔软,令人无法抗拒,薇洛感觉自己融化在了他周围,仿佛他正掌握着她肉体灵魂的钥匙…… 她依旧怒气冲冲,这是自然的事,她的愤怒从未止息,可人怎么可能在怒火中依旧感到这样贪婪的欲望呢?她没有继续想下去了,当人被激情的阴霾覆盖,理智的思绪无法发挥作用。她知道她无法拒绝他,在黑暗的漩涡里,她的身体默许了一切。 他对着她的嘴唇微笑,他燃烧的愤怒此时已被完全淹没,他像一个熟练的音乐家一样演奏她,营造出一个个令人心碎的渐强音。 他想,这位拉斐尔前派的女士终究是上帝的礼物。 美丽而暴躁,以及隐藏的激情。 就仿佛是在回应他的想法,他感觉到了她高潮前的第一丝涟漪,也认出了她轻柔而压抑的声音,又一次充满了仁慈与爱意,他深深地埋入她体内。 “来,亲爱的。”他喘着气对她耳语,“就现在,为我而来。” 他将她推到边缘,进入了原始感觉的漩涡。沸腾的高潮使她的感官爆炸,倾泻到了她身体的每一个悸动的缝隙中,在似乎无穷无尽的瞬间,散发出炽热、灵魂激动的狂喜。然后,他才愉快地跟随了她的脚步。 他在她体内停留了很长时间,直到他完全变软,直到他的心跳变得稳定,他的肺开始再次正常呼吸。 “你仍然准备否认你对我的感觉吗?”他一边为她擦拭身体,一边懒洋洋地笑着问,“你的身体可是很听我的。” 薇洛给了他一个愤怒的眼神,然后转过脸去,没有搭理他。 “好吧,就当你对每个人都是这样。”他道,“你总是惦记着要找个人结婚,某个更符合你道德标准的英国男人,那么,我也是真的有些好奇,你会对你未来这位高道德的绅士丈夫撒谎隐瞒与我之间的一切吗?就比如说,假装你仍然是一个无辜者。” 问完,他顿了顿,又自顾自地答道:“我想大概会的吧,毕竟每个绅士都有权要求这一点,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吃别人的残羹冷炙可不容易。你如果需要,我甚至可以帮你想办法,只是,这样的你又能去骗得了谁?哪位真正纯洁无瑕的处女会像你一样,就算是被最最厌恶的男人随便碰一下都会瞬间变成个经验丰富的荡妇,颤抖着、呻吟着,湿淋淋地向他敞开?而到那时,你的丈夫会怎么想?他本以为他在开辟处女地,结果却发现这片土地早已经被犁过了。” 说是这么说,其实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女士都能明白,她做出的所有反应再正常不过,就算再贞洁的修女面对他这样决心得到回应的行为,也只能选择在平静与孤独里忏悔自己的罪恶。 可她毕竟是白纸一般地遇见了他,她的教育里完全缺失了这重要的一环,就因为所有的英国绅士都希望自己的新娘在婚礼之前纯洁如婴孩,她是真的什么也不明白,有许多事情他跟她说什么她就真的会去相信什么。 她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脸颊的红潮也因为心中不断翻腾的耻辱感渐渐消退,然后很快,她便发觉她的眼泪已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她始终是什么也没有去回应他,可如果他是希望她能够自觉下贱,那他确实是成功了。 Chapter33道歉 面对薇洛平静的崩溃,阿莱西奥顿时也一愣,他那该死的头脑也总算是重新开始变得清醒了起来。 他不该这样,他的武器明明那么多,他偏偏就举起了最让她伤心的一个,来对抗她的攻击。 不,他本就不该想要与她互相攻击,他何必就非要占这个上风? 她才几岁,他年纪肯定比她大了不止一点,他应该包容她,而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心乱如麻,想也没想就直接将她拉进了怀里,拍拍后背,别说是接着气她之前那一大堆能气死人的话了,他甚至还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 他总归是不舍得她这样伤心难过。 “你哭什么?你刚刚不是还很厉害吗?你还说我是山羊之子。你应该继续攻击我才对,你总是希望显得自己很坚强,眼泪一直这样掉个不停的可做不到这一点,我……我没有什么意思。”他的神情愈发尴尬起来。 “我只是真的要被你气死了,你想想,谁会不生气?谁能保持冷静的头脑?我想你明白什么是气话的,就是些冲动之下的胡言乱语,毫无理性可言,也根本就不必认真去听。” 薇洛很想要告诉他,她也不想哭的,不想总是显得那么脆弱,那么容易就被他伤透了心,但她就是控制不了。 她为什么要遇见他?他又为什么可以那么坏?他罪无可恕地带走了她的纯真,将她带入了现在的这个困境,逼着她只能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敢放开,还很有可能在未来把一个注定将要受尽苦楚的私生子强加给她,她永远都不可能像过去期盼的一般,在所有家人朋友的祝福中纯洁地与她心爱的人结婚,而如今,他还要这样伤害她,对她说出一些这么残酷的话来。 阿莱西奥摸了摸她的头发,望着她苍白如纸满是泪水的脸,也是很想知道他与这个总是显得如此忧愁的女孩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不出任何状况地好好相处。 “我向你道歉,我再也不会乱说话了,真的,我错了,你要是实在生气,就打我消消气怎么样?你要不要打我?我这次不会再阻止你了,你怎么打都行,随你。” 一句哄小孩一般的话说完,阿莱西奥也不禁回想起了主耶稣基督山上宝训里那一段论报复,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另一边也转过去由他打。 他一辈子都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也自然觉得那非常可笑,傻子才会这么做呢,但现在只要她别再这样难过,他觉得他也能做到这一点。 被她那张利嘴气得要死,结果现在还要主动凑上去讨她的打,耶稣可未必能比得上他。 薇洛从他的怀抱中离开,但她却并没有像他说的一样伸手打他,他可真希望那是因为舍不得打他而不是因为她那一向良好的教养。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垂着头,阿莱西奥也就耐心地等着,过了好半晌,他才终于听见她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失魂落魄道:“我……我就是个妓女……” 他就知道,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阿莱西奥十分无奈:“乖,你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妓女,所以永远也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他想,她如果真是个妓女的话,一切可能反而好办多了,毕竟他不是一向都更喜欢简单的关系,喜欢那一些早已懂得该如何去取悦男人的女人么? 但只是转瞬间的工夫,他又否了这样离谱的念头。别再继续发疯了,他才不需要她多么懂得取悦他,纯真甜美的她,比在情场上最有经验的女人都要吸引他,况且,空洞的钱色交易有什么好的,那永远也不该是他们。 薇洛轻声道:“我一直都不承认这个,可这就是事实,难道当你的专属妓女就能使我显得高贵点吗?一点也不!你就这么随心所欲地使用着我,还恨不得让全巴黎都知道这么回事,你一直在满世界地炫耀,炫耀你的妓女,炫耀你的财富,你说,我与那条昂贵的钻石项链有什么分别?你让我觉得自己非常滑稽,非常可笑。” 说完,她几乎又有些想要流泪,但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颤抖。 她不能再流泪了,她不想让这个人继续得意于她的软弱、她的泪水涟涟。 她还是那么生气,而在她的怒火中,这是相当不应该的,阿莱西奥目光闪烁了一下,发觉自己竟然十分可耻地被她的说法撩拨到了。 他抑制住自己脑子里那堆胡思乱想,道:“也许我确实想要炫耀你,可那是因为我觉得你的美丽不该被关起来,你应该出去,让其他女人黯然失色,我只是想要整个巴黎都来赞美你、追捧你,我希望你能开心一些。” “只有让我回英国我才有可能开心得起来,我以为你是很清楚这一点的。” 他被她一句话堵得一噎,这顽固的小耗子,他是不是永远也做不到让她忘掉她的回家大业,哪怕忘掉一分钟。 他挫败道:“我不想伤害你,不想让你伤心,可你就真的一定要惹我生气,使我痛苦么?” 薇洛几乎想对他尖叫:“那难道不都是你先开始的?是你先让我感到痛苦,是你让我变成了一个这样的人!” 阿莱西奥默默地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就要忍受不下去了,又或者说,他早已经开始忍受不下去了,在过去,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曾像她这样不可理喻,使得他如此难过。 想要她石头一样坚固的心开一条缝简直就是全世界最艰难的事,她近乎愚蠢地死守着那些他所不能够理解的东西,宁愿去做一个每日辛苦劳作的农妇都不想要待在他身边,哪怕他因为她的话正准备将她安排进他对未来的一系列规划里。 是的,未来,他在展望着未来。 上帝,他确实深深地为她着迷。 他想触碰她、带走她,他想深入她的内心,让她这辈子都无法摆脱他,他想让她相信他、毫无保留地爱他,他想紧紧地拥抱她,让这世界上的一切都不能伤害她,他想成为她独一无二的避难所…… 他想要很多很多该死的东西。 明明他过去花了那么多年时间用来打造一个独立自主、我行我素的生活,而如今,他才刚遇见她多长时间,就已准备把这一切都彻底毁掉…… 他怎么可能不为她的行为感到厌烦。 可或许,深陷泥潭的人就是如此,他无法自救,他就是不想要让她离开。 也许,这其实是一种责罚,对他过往只知取乐的责罚,派遣一位比驴还要倔强的英国女人来折磨他的心。 Chapter34示爱 “就像是充满火焰与硫磺的深渊吗?”阿莱西奥忽然问,“还是说,与在我的身边相比,地狱都恍如一个甜梦?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能使一切变得稍微好一些?” 他此刻的样子就像是一句最轻的耳语都足以毁灭他,薇洛没能发出声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点头,她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点头,毕竟他确实使她很痛苦,非常痛苦…… 她就愣了这么一瞬,但有时候一旦你迟疑了就根本不必再去回答什么了。 在她的沉默中,阿莱西奥终究还是松了一口气。 这也许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营方式,索取者总是会收获回报,上帝隐身时,魔鬼却在照顾自己人。 阿莱西奥略微用力地再度将她拉入了怀中。他轻轻抚摸她的长发,这是一种最终极的奢侈。她的头发浓密、光滑,像清晨的露水一样凉爽。他从未记得其他女人的头发像她的一样。 他感受着她的美好,情不自禁地又低下了头,尝试着去亲吻她,他竭尽所能地吻得温情脉脉。 她照样接受了。她继续用着她那典型的基督徒式的柔顺来面对他,就像是献祭一般,更何况,本就十分疲惫还刚刚经历了哭泣的她是如此的虚弱。 他本想要继续向她致歉,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赖,一个无辜女性的亵渎者,可在他开口之前,那些他心中最愚蠢的那种话却忽然就冒了出来。 “我爱你……” 突然间,他曾喝下的酒在他的胃里翻腾起来。并不是恶心,就只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蝴蝶被释放了一样。 他可能确实喝了太多香槟…… 虽然对他而言,说他喝香槟都能喝到神志不清未免太羞辱他了。 像是要掩盖一切,他继续吻她,不仅亲吻嘴唇,还亲吻她的脸颊,她的太阳穴,她的眼睛,她温柔的下巴。他低声说他认为她有多漂亮,他有多喜欢她浓密的长发,她的皮肤有多柔软和丝滑…… 她并不想听,但她毕竟不能去封闭她的耳朵,这缓和了她的情绪,只是显然,就像他正应该去期望的那样,她完全没有把他的爱情宣言当一回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她内衣领口的缎带,将温热的手贴上了她白瓷一般冰凉细腻的肌肤,在她略微的颤抖中,用一种缓慢的、催眠一般的动作,让她的柔软充满了他的掌心。 她圆润饱满的乳房与他的手永远都是如此的契合,就仿佛是上天特意为他所设计的一般。他静静地望着,不禁又回想起了刚刚那个使得他们很不愉快的话题,心思也开始本能地一飘。如果哪一天它们涨满了乳汁,不知道又该是怎样的美丽风景。 但他知道,这不是目前能想的。 对于孩子,她的态度实在是太让他挫败了,她总是让他挫败。 他缓缓地爱抚着,指缝夹弄着她的乳尖,很快,它便收紧了,硬挺起来,就像是正当季的草莓一般红艳。 他被品尝她的欲望所淹没,于是他毫不客气地低头吮吸上去,享受着她皮肤上淡淡的碱味。 这忽然的举动令薇洛倒吸一口气,身体也被那又酥又麻的感觉刺激得微微弓起,他的双手膜拜般地沿着她美妙的曲线往下抚摸,连带着一个又一个轻轻的吻。 “我请求你的原谅。”他道,“我理应更好地对待你,让我将你当做女王……” 他如此轻轻将声音渗进她的皮肤里,心里只要一想到她居然一直惦记着让其他某个其他的男人也有权力碰她,去欣赏她这一切,那汹涌而来的强烈占有欲望几乎使得他痛苦。 他吐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她的脸,他需要看到她,他需要反复地确认她并不反感他的接触。 随后,他的手抚过了她的膝盖,微微地分开了她的腿,好让他得以将身体安置在她的双腿间。 她整个人顿时就有些紧张了起来,但就像他所知道的,她没准备再做出任何拒绝行为,她强迫自己安安静静地躺着,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根本不在乎了。 不。阿莱西奥又想起了她说他在随心所欲地使用她,那不可能是真实的,他从来不是在使用她。 他隔着她薄薄的内衣亲吻她的肚脐,然后花了一点时间,就只是纯粹地把脸颊贴在她的肚子上,像个孩子。 当他继续他往下移动的行为,并将她的腿张得更开时,薇洛终于开始感到不安了,就算她很清楚,这个该死的意大利男人可能已经比她本人还要了解她的身体构造了,她也果然还是不大愿意张着腿被他这样仔细地看着。 她到底还是羞耻起来,下意识的准备后退,好能够重新将腿合上。结果她才刚动了一下,他的手臂便已伸进了她的腿弯将她的大腿搂住,把她又给拉了回去。 薇洛本能地觉得哪里好像有点奇怪,但阿莱西奥甚至都没给她那颗简单的脑袋瓜去思索他意图的时间,那份疑惑便在他俯身下去的动作里被极度的惊吓所取代。 眼看着他的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薇洛的心头一阵狂跳,终究惊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上帝保佑,这只祭坛上的羔羊总算是又有点情绪了。 他感恩一笑,在她愕然的目光中,故意朝向她的下体深深一嗅,感受她芬芳馥郁的女性气息,那极具挑逗性。 她是个果香四溢的女人。 “没什么,只是准备和她说说法语。” 薇洛不能理解:“什么?” “小姐,我一直以为你博览群书。” 薇洛道:“没有人在书里写这个……” “有的,只是你以前根本看不到而已,但你可以发动你的想象力来猜一猜。” 薇洛最多能猜到他说的法语肯定跟她平时说的法语毫无关系。 她臊得满脸通红,只当这个意大利人仍然想要存心捉弄她、羞辱她,让她难堪,让她认为自己下贱,一时间是委屈得又快要掉眼泪了,而她的双腿也在不住地挣扎:“你别这样了。” “嗯?别怎么样?”阿莱西奥又凑上前去,用鼻尖轻轻地蹭了蹭,那戏弄激得薇洛浑身一阵战栗,“是别这样么?用不着总是这么害羞,我非常喜欢你的味道,我猜你一定不知道,法国人会说这是cassolette。” 薇洛气恼地看着他,正想要再说一些什么,可是他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当他在她的大腿内侧柔软的皮肤上留下长长的、茂密的吻,并一步一步终于舔了上去,告诉她他还可以做到更过分时,她直接人都傻掉了。 “嗯,你尝起来就和我之前所想象的一样美味,像伊甸园、像火热的盛夏,以及罪恶。” 她听见他用他邪恶的舌头对她说着。 ----------------- cassolette:法语里这个阴性词指的砂锅或者香炉,法国人也用来形容女人私密部位的芬芳,我也没管什么时候有的这种说法,随便了。 Chapter35玛拉 i52yz w.c om 这样的异域风情对薇洛而言太过惊世骇俗,这绝不可能是真实发生的事,一定是她在做噩梦…… 可问题是,一个像她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梦得见这个?就算让她去想破脑袋她都想不到天底下还能有这种事。 所以,阿莱西奥他就是那么做了,真真切切地那么做了。 他的嘴唇就像活生生的火焰,它覆在她最敏感最娇嫩的所在,用柔软而潮湿的舌尖轻柔地打开她,就仿佛她是一块融化的黄油般,绕着她快乐的中心旋转,一阵令人几乎承受不住的欢愉浪潮疯狂地涌过全身,好一会儿,她的脑海中都只有一片片的空白,根本无法思考什么。 直到她听见自己细微的声音。 她实在被他吓得不轻,一缓过神来便想要逃开这完全超出了她认知的罪恶折磨,但她的身体本能却背叛了她,只想将自己尽可能向他送过去,迎合他,让这一切将她彻底摧毁。 她默默闭上眼睛,仿佛希望可以这样逃离罪恶,然后她几乎可怜地对他开口:“你不该这样做……求你了……” 可阿莱西奥却并没有因为她喘不过气来的恳求而停下,正相反,他很喜欢她这个模样,每次他一看到她无力地抗议,心中就有种奇怪的满足感。他随着她激烈的反应,一再增加力道与速度,用难以忍受的快感折磨她,她无法呼吸,心跳得几近爆炸。 她的双手来到了他的肩膀上,试图把他远远地推开,而作为回应,他将她的腿抱得更紧,让她保持不动。 他的嘴唇紧紧地围着那秘密的地方,他吮吸着,用他的技巧,再次把她带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行……”她喘着气,疯狂摇头抵抗着那涌上心头的强烈情感,“阿莱西奥,上帝保佑,你必须停下……” 他的名字十分自然地从她口中流出,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因为怔愣,倒是确实停了下来,颇为大方地给予了她几秒的喘息之机。 他总是有些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在这种时候无意识地叫出他的名字,对他来说,大约是个这世间最甜蜜的鼓舞了。 他深深地注视着她雾蒙蒙的双眼,感受着内中强烈的羞耻,嘴唇翘了翘,声音轻柔地对她道:“就算那是全知全能的上帝,我也恳求你别把祂带到我们的床上来,会让我觉得有双眼睛在偷窥,亲爱的,现在只有我在这里,你只需要听我的,享受它,别去考虑太多,就只是享受它就好了。” 他们谁也没有再移开目光,然后,他便以这样四目相接的状态,再度伸出了他殷红的舌尖。更多类似文章:po18ts.com 这样的画面实在太过刺激,她的大脑沸腾一般地燃烧,她闭上眼睛,身体与灵魂一同战栗。 她崩溃了,几乎被瞬间碎裂成了一千块,但却没有任何的痛苦,只有无与伦比的快乐和满足,以及一种一切都对了的感觉。 可是,这怎么可能是对的呢?这太亲密了,太多了……确实太多了…… 阿莱西奥支起了身体,凑上来拥住了失神的她,在她微微张开的嘴唇上吻了又吻,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他怀中仍在轻微地发着颤。 “再说一次我的名字好不好?” 他的声音带回了薇洛飘离的神志,使她重新组合在了一起。她无所适从地抿抿唇,但还是回应了他的要求,且尽可能地语气平静。 “阿莱西奥?罗列里-迪-维戈莱诺。” 他笑了:“好吧——你记得非常完整,简直是令我感动,那我顺便告诉你,我的中间名是弗朗切斯科,你可以补充进去。只要你不嫌麻烦,你一辈子都可以叫我全名。” 薇洛的脸仍因为尴尬而发烫,但她还是被他无聊得抬起头来望向了他,神情里带着淡漠与讽刺。 然而,她的冷若冰霜并没维持多久,这个该死的意大利人有一双更该死的漂亮眼睛,在这样的距离下,即便只是被他平静地凝视着,都足以让人一阵心慌意乱,更何况,他望向她的目光还总是那样的温柔缱绻。 他轻轻地问她:“可是,我又应该叫你什么名字呢?你始终不肯告诉我。” 意识仍不够清醒的她险些就要被他催眠,但她还是成功转移了她的目光。 他有什么不知道的,也许是真的,也许是故意的,反正他总是不相信她。 “玛拉。”薇洛道,“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叫玛拉。” 阿莱西奥看着她,好一会儿都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玛拉,希伯来语中意为苦涩。 当年摩西带着以色列人过了红海,在书珥的旷野走了三天才找到了水源,因为水苦,他们便称那处为玛拉…… 路得的婆婆拿俄米,失去了丈夫和儿子,穷苦不堪,后来回到了伯利恒,她对那里的妇女说,不要叫她拿俄米(甜),要叫她玛拉(苦),因为全能者使她受了大苦…… “玛拉?” 薇洛点了点头。 是的,玛拉,就现在,也没有什么名字比这个更适合她了。 他们两人吵吵闹闹的,到了现在,天已经完全亮了,整晚都没睡觉的薇洛愈发困倦,可此时仍紧抱着她的躯体却告诉她,他对她的欲望依旧强烈。而她也从第一天就知道,他这个人……很有耐力。 她再也不可能去跟他说一些什么不想怀孕之类的蠢话了,她真的是疯了才会开始妄想这个人或许真的会大发慈悲地好好听她说点什么,甚至是稍稍在乎她的感受。 她不过就是一件合他口味的玩具,一件他可以拿来或者舍弃的财产,在他的身边她并不存在任何的权利,她不能将他的施舍当做是她真正拥有的。 就像是那个鹰与夜莺的寓言故事。 她想,她难道不就是那只小夜莺么?她落入了比她强得多的人之手,不得不去往他带她去的任何地方。以她为餐,还是放她远走高飞,全凭他的心情。那只鹰说,与强者抗争是傻瓜,凌辱之外还要遭受痛苦。 可她好像就总是要自寻痛苦。 她并不希望自己睡觉的时间被他一直耽误下去,于是她直接抚摸着他的头发问:“你还在等什么?不继续吗?” 圣父、圣子、圣灵…… 即便只是这样简单的根本谈不上什么挑逗意味的举动,带给他的感受都是那么的强烈。 阿莱西奥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思维放飞,能想什么就想什么,然后,也就不由得想起了她曾经那一大堆可笑的说要千方百计杀了他的话,其实杀他多简单啊,她要是愿意主动来爱他,他会主动献出自己的脖颈的。 多么甜美的死亡方式。 他抚摸着她单薄的后背,在她的额心落下轻轻一吻:“先睡觉吧……” “玛拉。” 他犹豫了好一瞬,才终于将这个苦涩的名字念了出来。 薇洛看着他的样子诧异得就仿佛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他,但现在的情形也无法令她思考什么,他既然都跟她说了让她睡觉,她便很快就在他的抚摸中放下了沉重的眼皮,进入了梦乡。 阿莱西奥静静地凝望她恬静的睡颜,自失地笑了笑。 没关系,他真的很喜欢被她折磨,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不离开他—— 鹰与夜莺的故事出自于古希腊诗人赫西俄德的《工作与时日》。 Chapter36惦念 “我想,你与布莱斯小姐吵架了?” 当阿莱西奥第五次忽然就陷入沉思后,跟他简直快要聊不下去了的德-蒙布隆侯爵如此问道。 “居然有那么明显?”阿莱西奥道。 他说着,又转了转手中的酒杯,这也是他今天做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动作,而里头的酒倒没见他喝几口,待会他可能还要再把报纸拿起来,然后其实一条内容也没有看进去,但谢天谢地至少他还没有拿反过。 废话,他整个人就像是在梦游,思想跟心都还在跟那个丝绸一般柔软甜蜜的姑娘呆在一起。 一个身边女伴向来换得飞快的花花公子,如今却是一副深陷情网无法自拔的样子,不论是谁见了估计都要被惊吓到。 但侯爵也不是不能够理解。一个太过美丽的情妇是种扰乱的力量,尤其这位小姐虽看起来十足十的甜美无辜,却绝对是个危险的诱惑者,是个男人都会为她诚惶诚恐,日夜担心着自己是否能抓牢她。 “我看见你们俩在舞会上简直是有舞就要跳,华尔兹、玛祖卡、波尔卡……不知疲惫,是怎么吵起来的?” 阿莱西奥想了想当时的情形,只觉得得一阵头疼,根本无从说起。 “这情况非常复杂,很难说得清楚,路易,你觉得在我心里她是什么呢?” 闻言,侯爵不禁皱了皱眉,怎么又是复杂?他们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但他还是回答了阿莱西奥的问题:“祖上十八代都是贫农的农妇?” 阿莱西奥有些郁闷地看了他一眼:“我讨厌你总喜欢跟我开玩笑,而且这也不怎么有趣,你怎么想出来的?” “看来这果然不是真的了?是她跟我说的,她还跟我说什么我可以去问你,你一定会赞同她的话的。” 阿莱西奥十分无奈,她好像越来越喜欢这样满嘴胡说八道了,但出门在外的,就还是尽量别跟在他面前一样无所顾忌了。 “她当然不会是一个农妇。” 但不是农妇的话,她又究竟是什么人呢?他也根本说不出来,除了曾经是个付费女伴外,他对她的出身一丝了解也没有,只有一大堆自己的猜测。 不过有时候,多保留些神秘感或许是好事,他觉得他目前也并不是很想主动解开这些令人头疼的中国谜题。 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她真的很迷人,不是么?” 迷人到他完全无法抗拒,错事是一桩接一桩地干,先是违背他自己的原则与一个中了药意识不清的女人发生了关系,然后还不顾她的意愿把她绑出了英国,锁在他的身边。 他在表面上从来没有显露过,但内心深处却是一直在懊恼,有时候他睡到半夜都会质问自己,他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只是就算让一切重来一遍,他可能也还是会选择这么做就是了。 从他第一次看见她,并在她的笑容里失了神时,他就知道大局已定。他是一定会伸手捕获这只过于脆弱天真的蝴蝶,并将她捧在手心,竭尽全力地呵护她,好让自己不至于摧毁了她。 “她就像是一株柳树。”侯爵答道,“高挑、优雅、美丽,我早些年明明也去过几趟英国,怎么就没有找到这么可爱的女孩,但凡你少爱了她一分,我都会忍不住想要追求她的。” 他开玩笑一般地说着,心中想的却更多,她就像是一幅活脱脱的拉斐尔前派画作,苍白的皮肤,慵懒的神情,还有那鲜红似血的丰润嘴唇,他与她跳舞时始终静悄悄地凝望着,思索着它是否品尝起来也是血般滋味。 听着侯爵的这一番形容,阿莱西奥也不禁回想起了他亲爱的布莱斯小姐曾经说起过的那位卡尔迪科特小姐的小名。 薇洛(柳树)。 真是,他可绝对不能给她忽悠瘸了,一个名字能代表什么呢?他难道是没见过皮肤黝黑的女人名叫布兰奇或是比安卡? 而且她也说过了,那位小姐的名字来自于她死去的小姨,可怕的猩红热,医学什么时候才能更进步一点,让世间别再有这种惨剧…… 他将这些根本毫无意义的思绪通通驱离了脑海。 “所以说,我怎么可能不是真的挺喜欢她的呢,但她却好像总是不太愿意相信我。” 侯爵终于明白了大概是怎么回事,阿莱西奥过往的风流债太多了,这位英国姑娘也觉得没有安全感。 “每个女人在你身边都总是不安的。”侯爵笑着说道,“但你又何必发愁呢,她显然很爱你,你只需要用时间来证明给她看就好了。” 阿莱西奥也有些想笑:“不是,你究竟从哪里看出来她爱我的?” 他知道她并不恨他,她有许多情绪,会生气,会伤心,但她很难真心实意地去恨,也不懂得报复,善良的基督徒就是这样,所以他们总是在受苦,上帝最爱欣赏这个,她那可鄙的注定要上天堂的纯洁灵魂做不到许许多多被称为罪的事,但要说爱他,却也太为难。 侯爵心想,阿莱西奥可真是中毒了,都开始傻话连连了,自己可千万不能学他坠入爱河。 “她不爱你又会爱谁呢?阿历,她跟你跳舞时比跟其他任何人跳舞都要来得开心、专注,就仿佛之前同其他人跳的每支舞都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那完全是因为她想要踩他的脚,为了保证能踩到可不得要专注一点。 当然了,这种话他是不可能跟任何人去说的,除非他希望与她一起被看作是两个幼稚的蠢货…… 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罪,被有教养的年轻女士偶尔踩脚可以是舞会上的可爱小插曲,他过去就一直很喜欢欣赏她们羞涩脸红的样子,即便她们绝对不是情妇的料。 可一直踩个不停就实在是种酷刑了。 阿莱西奥想,之前他们俩完全不提到她还好,一提到她他就忍不住有些想回去看看她现在正在做什么,她八成还是在睡觉。就像这辈子都没睡饱过一样,她一直都很贪睡,他经常连她的睫毛都快要一根根数清楚了她也还睡得很沉。 想到这里,他不禁微微笑了起来,笑得对面的侯爵鸡皮疙瘩都要下来了。 侯爵想,当一只猫在罪恶地惦念着它的小鱼干时,大约也会露出一脸这样可怕的笑。 阿莱西奥觉得自己的念头没有任何问题,他在这里也确实呆得够久了,继续留下是准备干涉人家的夜生活吗? 于是他将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便从皮椅上站了起来向他的好友告辞,离开了俱乐部,引得侯爵一阵无语。 也许他都可以在这开个赌局了,侯爵如此想,这个赌局一定会很受欢迎,就赌一下他什么时候将远赴意大利参加阿莱西奥的婚礼,欣赏风流的意大利人是如何决定向一个英国姑娘低头的。 诚然,结婚对阿莱西奥这样的人来说实在是太疯狂了,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像相信上帝。 Chapter37玫瑰 薇洛自然是起床了的,对一向嗜睡的她而言,甚至可以说起得很早。 还特意买了束花讨她欢心的阿莱西奥一回到家就看到她正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看起来倒是精力充沛。 他以为她是还在气他,走进去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拘谨。 直到薇洛转过头去看他,他发觉她的额角竟是多了一块小小的淤青。 天,他就只是出去了一会儿与几个人进行了一些必要的社交而已,这又是怎么回事?他难道真得寸步不移地守着她才能让她少出一点幺蛾子吗? 难怪门房目光闪烁,但他没有给任何仆人开口说点什么的机会,捧着鲜花就迫不及待地过来见她。 他快步走了过去,把玫瑰花搁到了一边就小心翼翼地捧起了薇洛的脸问:“你的头怎么回事?磕到哪里了吗?疼不疼?冰敷过了吗?我能碰一下吗?” 薇洛一看到他的脸就一阵不自在,她将脸转到了一边,躲开了他的手道:“磕门框上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磕门框上呢?” 他不问还好,一问她火气又上来了,恼怒道:“还不是我连出去散散步的资格都没有!” 阿莱西奥很无奈,他不用猜都知道,她八成跟隆戈起冲突了,他们俩一直如此相看两相厌,但除了隆戈,也没有其他人能在他不在家时对付她。 他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你当然有,我现在就可以陪你出去走走。” 虽然他好像才刚刚回来,他的脚也还在疼,都是她踩的。 薇洛直接将他的手甩开。 “不去,你也不要碰我,你的仆人真的很没有礼数,也许你们意大利就是这样,从上到下都是一点教养也没有。” 阿莱西奥看了一眼自己被甩开的手,本能地有些气恼她越来越坏的态度,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包容。 “那你告诉我,他都做什么了?” 薇洛道:“我已经说过了,他不许我散步!这是你的命令吗?为什么?你在怕什么?我身无分文地被你带到一个陌生地方,我还能跑去哪?请你告诉我,我能去哪里?” 阿莱西奥自然知道一切不可能真的就跟她说的一样简单,隆戈还不至于这样,但刨根问底是警察的活,他没必要盘问她什么。 他把张牙舞爪的她抱进了怀里,好声好气道:“我明白了,那你是要我叫他过来郑重地向你道歉吗?还是说,要我处罚他吗?你希望我怎么处罚他?” “我不要再看见他了,我希望他永远也别出现在我眼前,你能解雇他最好,我以为文明礼貌的仆人满大街都是,还是让这个野蛮人回到他的丛林部落里去吧!” 一通气话说完,薇洛看着阿莱西奥有些为难的神色,愣了愣,整个人也总算是冷静了不少。她这是在干嘛呢?她也真是被他给带过去了,她要他为她解雇隆戈做什么…… “那不可能,对吗?难不成这个野蛮人是你父亲的私生子?” 她的询问相当冒犯,阿莱西奥反正早就习惯了她在自己面前没什么礼貌,也乖乖答了:“我父亲有许多私生子,但没有哪个需要来对我奴颜婢膝,隆戈只是我手下最忠诚能干的仆人,我需要他来处理我的一切杂事。” 难怪这个意大利人说起要养私生子来那么自然了,他年纪显然是不小了,不知道有没有三十岁,也许他也有好几个私生子了。 薇洛心里一阵恶心,几乎想要呕吐,她退出他的怀抱便开始讥讽:“比如帮你在街上绑架人并下药?” 阿莱西奥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只是不希望会无法达成我的吩咐,他这个人很执拗,从我们还只是玩伴时开始就是这样,我可以再次替他向你道歉。” “不必了。”薇洛冷冷道。 她听他的道歉都听烦了,反正他的歉意只在嘴上。 “别生气了,我们出去转转好不好?回来正好换晚装吃晚餐。” 薇洛道:“说了不去,我说的话难道你就真的一句都听不到吗?你非要拉着我和你一直跳舞,我的腿很酸很疼。” 那之前她还为了出去散步跟他的仆人闹这么一出。 La donna è mobile(女人善变)。 比英国的天气更甚。 阿莱西奥俯下身直接把她的腿捞了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 “那我帮你揉揉吧。” 他倒是确实脾气挺好,面对他这个样子,不管是再如何愤怒的情绪都得平复下来,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脾气大的人,她的发作一向都是那么短暂。 “你为什么?”她忽然道。 他抬起了头:“嗯?什么?” “你就还没有受够我吗?” 在他的怔愣中,薇洛咬了咬嘴唇,继续道:“我知道,你或许是被宠坏了,被你一直以来遇见的人宠坏了,所以你接受不了我会这样对你,你说我固执,其实你这样也不见得就比我强,你难道不也是一直固执地认为你可以改变得了我?你总是想要成为赢家,可是先生,这个世界并不是只围着你一个人转,上帝面前,众生平等。” 可阿莱西奥已经想明白了:“我不管做什么都纯粹是因为我爱慕你,小姐。” 类似的话,薇洛从小听到大,简直已经听腻了,她完全可以当耳边风。 “不要再继续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了,爱什么爱的,你根本不了解我,你才认识我多久?我一点也不讨人喜欢,我从小到大都脾气很坏,比如我就很确定我昨天晚上把你的脚踩得很痛。” 阿莱西奥笑了:“我可不觉得我不了解你,我甚至可能最了解你。当然了,你一定要这么认为也没关系,还记得那个发生在维罗纳的故事吗?罗密欧不就根本不了解朱丽叶?他只是在舞会上看了她一眼就深深地爱上了她,我猜伟大的爱情总是如此。” 他说着,又重新拿起了那束为她精心挑选的花束,递向了她:“而且,你的脾气也一点都不坏,我的脚并没有什么问题,十个脚趾一个都没少。” 因为他的动作,薇洛终于是低下头看了看他买给她的花,是玫瑰,看起来非常的美丽娇嫩,显然价格不菲,但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她的鼻子本能地感到有些难受,头也有些发晕。 她今年在伦敦大受欢迎,每次舞会之后,起居室都被堆得像个花园一样,可惜浓烈的花香会使她头晕,最后那些花基本上都是被她的继母笑纳了,索菲在这方面就像个三十七岁的小女孩,她非常享受房间被摆满鲜花的感觉,对此安布罗斯爵士十分庆幸他们夫妻俩一直喜欢分房睡。 “你说罗密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在遇见朱丽叶的前一秒,可还在为了罗瑟琳茶饭不思。他只是死得太快了,还没来得及遇见下一个比朱丽叶更美丽的姑娘,才成就了这个经典的爱情故事。” 薇洛原本是很喜欢这个故事的,就像绝大多数英国人那样,她无法不深爱莎士比亚,可如今听到阿莱西奥拿出来说,她又开始嫌弃起来了。 罗密欧确实是个十足的意大利男人,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除了漂亮的陈词滥调外一无所有,还罪无可恕地引诱了一位纯真处女,陷她于不贞。毕竟他与朱丽叶的秘密婚姻看起来好像不怎么作数,朱丽叶之后不照样要嫁给帕里斯伯爵。一个不贞洁的妻子,在现在这年代尚且没几个男人容忍得了,更何况当时。 而且,要不是因为他那一次又一次的鲁莽,他跟朱丽叶其实也根本就不至于会双双走上绝路。 意大利的男人,真是全都不行。 “而且,你都不知道我压根不喜欢花,花会让我头晕。” 阿莱西奥一向是能屈能伸,那美丽的花束又给他远远地扔到了一边。 “现在我知道了,也记住了。”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道:“我爱你,小姐,这是真的,不要总是折磨自己,放下你那堆不知从哪个英国老处女那学到的老旧教条,你也该学会享受生活了,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品尝到爱情的滋味,与你在一起的感觉就像是被上帝眷顾着,就这么一直陪着我……” 他犹豫了一瞬,继续道:“永远,好不好?我相信我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说得动情,眼神炽热,那可以轻易地俘获许多芳心,令人为他疯狂。 撒旦渴望登上上帝的宝座…… 薇洛自他的目光中回过了神来。 “舞会上的人个个都和我说你一年起码能换一打女伴,结果你现在却好像在告诉我说你从没恋爱过?” “那不能说是恋爱。”他颇为认真道。 “对我们来说,风流韵事是一回事,爱情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以为你都在热情的法国呆了这么些天,对于这点应该明白得差不多了,我被所有充满魅力的女士吸引,但从来没有真正去在乎过谁,直到遇见了你。” 薇洛冷笑:“像这种话,你应该去找个天主教堂,在告解室里说给神父听,让他赦免你,而不是在这跟我说。” 阿莱西奥道:“赦免?为什么?难道你以为我玩弄了谁的感情?关于这个,我可以向你发誓,我从来没有,那不过是各取所需,你知道我们的生活总是很无聊的。” “那不是很好?我想你如鱼得水。” “不需要了,我已坠入爱河,可以结束这种可悲的单身汉生活了。” 薇洛简直想叹气:“你非要用你做出的那些事情来玷污爱情我也没有办法,但你知道在我的心里爱是什么吗?” 他笑道:“很简单,大约是恒久忍耐,是无私与奉献,就像是我这样,不管你怎样对待我,我都得不到忠告,学不到教训,就像被狐狸迷住的兔子。” 本来还想赞同前半句的薇洛又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她真想知道,当他这样胡言乱语时是不是真的自己都信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阿莱西奥道,“但别再去想了,你知道世间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对吧,我已经想明白了,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们注定要成为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不,大概还远远不止,就算未来我们都死了,你自然会上天堂,而我就像你希望的那样下地狱,在天堂与地狱间,在光与暗的界限,我们也总是会再度相逢的。” 他说这些从来都是不需要打草稿的,薇洛甚至有些敬佩他。 “既然我对你来说有这么特别。”薇洛顿了顿,“那你一定会向我求婚吧?” 打蛇打七寸,听到了这个问题,对面果然瞬间哑火,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薇洛本来也是难得的有些想笑,毕竟她竟也有了令他哑口无言的时候,可面对这可悲的被当成玩物的现实,她又实在是笑不出来。 终归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没去等候阿莱西奥重新组织语言,迅速站起来,便淡淡道:“我不在乎,你永远都可以放心这一点,你清楚我心里的想法,我不会改变,永远都不会,我现在还是有点犯困,我要再去睡一会儿。” Chapter38 之后,阿莱西奥几乎是灰溜溜地叫来了被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薇洛的隆戈,询问他究竟是什么情况。 然后得到的答案是薇洛确实是想要出去散步,但她希望的是自己一个人出去,就在周边走走。 那自然是不可能被允许的,她或许可以用她天生的高傲应付掉别的仆人,吓得他们慌慌张张,根本不敢违逆,只有唯唯诺诺地听从指令的份,可一旦她最讨厌的隆戈被喊了过来,冲突就很容易产生了。 真是,他一不在她的身边了她就会开始想着作妖。当时的情景一定滑稽得很,不然她也不会撞到头。 想到这里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她可千万别是被昨晚舞会上哪个谁给哄骗住了,就比如说埃德蒙吧,他都跟她说过了千万不能相信埃德蒙那种人渣,还是那个所谓的英俊的军官? 他必须得告诉她,男人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伪装得再好也是一样,他们一旦开始拍着胸脯说什么‘相信我’,那就代表必须要警惕了,他们说这种话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脱下她的衣服,总而言之,他们永远也不会白白帮助一位美丽的女士。 隆戈并不清楚舞会上的一切,于是他有着截然不同的见解。 “我猜她想要去的估计是英国大使馆,她哪里藏得住任何心事,她一直在偷偷地看着大使馆的方向,后来她着急了那个又打又闹也要跑出去的样子,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说完,他顿了顿,又道:“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女仆也说她醒来后忽然就变得很不对劲,她好像很崩溃。” 去大使馆?好吧,以她一贯的性格来说,这确实是比自己占有欲作祟的想法要合情合理得多。阿莱西奥想,大使馆离这里并不远,只要给她机会,她想要跑过去轻轻松松,只是他完全没料到她竟然会知道这个,是谁告诉她的?谁又会莫名其妙跟她说这个?而且,他也是真的很好奇她要是成功地溜过去了又准备跟人家说什么。 他想,她肯定是不会实话实说的,为了避免与他再有任何联系,她只会泪水涟涟地编出一个完美的故事,只求可以得到帮助尽快回到她的祖国。 她真的非常非常固执,这是她个性中最令人痛苦却也最为迷人的一部分,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就是这样顽固?我知道我错了,我甚至都不能把错误全推给你。可我难道没有向她道歉?没有在努力弥补?我愿意倾家荡产地弥补,只求能够换她一个笑脸,可她从来不对我笑一下,我本以为是因为英国那种鬼地方气候太差,人们普遍就不那么爱笑,结果事实上,就连舞会那群……” 他本来想用个很难听的词去形容那些明目张胆地觊觎她的男人,但意识到那是不是也会顺便骂到自己后,又郁闷地闭上了嘴。 从阿莱西奥决心带走这女孩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一切的隆戈一时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好,他总不能得意洋洋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会后悔的。 布莱斯小姐或许确实美若天仙。 事实上当初阿莱西奥让他去找她时,他看着她的背影,还觉得阿莱西奥口味的转换未免有些过大了,一个街边的普通妇女,穿着一件已不太合身的黑衣,他怀疑她可能都说不上漂亮。 可她回过头来时,那生动的面孔令他一瞬间都忘记英语该怎么说了。 他想,她的美足以使寸草不生的沙漠开出鲜花,可再美丽,她也就是个性格诡异的女人,阿莱西奥根本不必在她的身上耗费这么多心神,一天天的就知道围在她的身边摇尾巴。 这简直是个鬼故事。 他希望这仅仅只是征服欲而已,受尽宠爱的阿莱西奥开始厌倦那些过于温驯的母马,想要征服一头独角兽,而绝对不是真正坠入了爱河。 “那么主人,要让人送她回伦敦吗?” 就只是想要一句宽慰一句鼓励的阿莱西奥无奈地看了隆戈一眼,他过去一直以为隆戈是最懂自己心事的仆人,但在玛拉?布莱斯小姐的事情上,隆戈却从没说出过哪怕一句他想听的话。 “别总是问这种蠢问题,隆戈。” “主人……” 不等隆戈再对他说些什么,阿莱西奥又继续道:“我知道这可能会吓到你,但我确确实实爱上了她……” 听到这里,仍然怀着幻想的隆戈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是我心中第一次涌起这样的感觉,非常奇妙,我不想失去她,不想伤害她,于是我手捧着玫瑰去向她示爱,我想要更郑重地告诉她,她是我心中唯一的、特别的,可她不为所动,她冷漠地问我会向她求婚吗……” “求婚?”隆戈十分惊讶地看着阿莱西奥,“也许她就是一直在等着这个呢,这英国女人一直都非常的自以为是。” 他甚至想说,她觉得自己是什么人?英国的公主吗? 阿莱西奥皱起了眉头:“我只会说这一遍,永远永远也不要那样称呼她了,她不是什么‘英国女人’,她是我在乎的人,我也对她负有责任,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对她不够尊重,也不希望有任何人会觉得我不懂得怎样对她好。” 隆戈自知失言,低下头道:“抱歉,主人,我以后会多加注意的。” “她只是越来越了解我了,这很好。”阿莱西奥道,“她让我一度说不出话,我确实不会向她求婚,结婚是受虐狂发明出来的游戏,我疯了才会参与其中。只是,这真的很打击人心,当你在谈论爱情时,这位女士根本不当一回事,脑子里只想着讥讽你,以及她那引以为傲的道德,如果她提起婚姻是因为……” 说到这里,阿莱西奥默默停了下来,显然也觉得自己对隆戈说得实在太多了,这家伙三十出头的年纪了,一天天的只知道兢兢业业地替自己办事,和他说这些,不纯粹是对牛弹琴吗? 于是他换了话题:“你能拉回她很好,但她又不是什么需要你押解的犯人,怎么就让她磕到头了?她皮肤白,看起来真是吓人。你得学会收着一点自己的蛮力了。” 那不过就是一小块淤青,一小块,也不是他打的,毕竟他哪里敢打她。他一直在好好跟她说话,可她却忽然间崩溃了,开始大吵大闹,拉扯之间就不小心撞出来了,而且作为一个年轻女孩,她这个人跟娇小柔弱可以说是毫无关系,发起脾气闹起来不用上点暴力手段是根本控制不住,房子都能被她砸了。 但一个合格的仆人只需要无条件服从他主人的命令就够了。 “好的主人,我明白了。” Chapter39铃兰 d eyim en.c om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阿莱西奥推掉了大部分的社交邀约,也懒得管对方会否感到失望,既然她不想参与,而他也希望能更多地与她呆在一起的话。 他专注于与她一起享受巴黎,享受这个城市所有使人快乐的地方,当然,都尽可能避开了他各种各样的熟人。 他喜欢在夜色之中与她一起坐在马车上,沿着塞纳河畔,看着灯火通明的协和广场上那彩虹一般美妙的喷泉,还有美丽的爱丽舍宫。 他喜欢与她一起在布洛涅森林里自由自在地漫步,并欣赏她观看赛马或马术表演时偶尔流露出的兴奋模样。 她对马匹非常的了解,了解到简直使他吃惊。显然过去没少偷看雇主的报纸。 她甚至还在他夸夸其谈时,冷静地指出了他一个小错误,经过了为时半分钟的争执后,他举着白旗承认她才是正确的。 他很希望她能因此发现他的又一个优点,他可不会像多数男人那样恼羞成怒,他只会欣赏女士的才能。 “说实话,我从没见过对马这么有研究的女人。” 当他们下了马车一起走入餐厅时,阿莱西奥忍不住恭维她道。 “那不过是你的见识太少了。” 在这个世上也就只有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说他见识的女人太少。 但由于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哪个男人会愚蠢到去反驳这个,于是阿莱西奥只能认了。更多免费好文尽在:3haitang.com “也许我以后就应该送你一匹马。” 他总不能不管挑什么礼物都挑不到她心上去,他必须得让她笑盈盈地接受他送给她的东西。 她会与他一起在山野骑马的,他为她选来做骑马装的布料颜色颇为大胆,但他觉得那很适合她,她就应该是明亮的、特别的。 薇洛简直就懒得去搭理他,她正想按照惯例回一点什么不讨人喜欢的话,可一个小小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响了起来。 “先生,给这位女士买一束花吗?”这个稚嫩的问题来自于门口一个十来岁的小卖花女,她瘦瘦小小的,甚至还不到薇洛的肩膀高,扎着两条辫子,穿着一件整洁的打着几个补丁的旧裙子,拿着一个对她来说堪称是巨大的装满花的篮子,红扑扑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笑。 “不用了,谢谢你,小姑娘。”阿莱西奥自然是真的记住了薇洛不想要花,此时看了看薇洛被这么多花怼到了眼前,熏得脸都白了分分钟要晕过去的样子也觉得十分好笑。 可是薇洛一看到这个贫穷的孩子辛辛苦苦地出来卖花,心里就忍不住泛起了怜惜。可惜她手上一分钱都没有,她只能指望边上有钱的那一个,她瞥了他一眼,轻轻道:“买一束吧。” 反正他天天就知道买买买的,现在也不差这一束小花了。 她难得能开这个金口,阿莱西奥自然是没有不听从的道理。她不喜欢花,估计也懒得去挑,他便随手指了一小束山谷百合道:“就把那些给我吧。” 然后他随手给了这个小姑娘一点钱,自己根本看都没看,却引得她喜笑颜开:“谢谢您,先生,谢谢您,女士,祝你们拥有美好的一天。” 两人入座后,阿莱西奥十分顺手地将那被简单捆在一起的花束递向了她,笑道:“多漂亮的小花,我一直很喜欢山谷百合,清新淡雅,低头的样子,就像是一位羞怯的姑娘,它的名字也很动听,毕竟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诗文比《雅歌》更优美了。” 薇洛默默看他一眼,《雅歌》的第二章第一节迅速浮现在了她的脑海。 我是沙仑的玫瑰花, 是谷中的百合花…… 阿莱西奥显然知晓她正在想些什么,十分自然地接上了她的思绪:“我的佳偶在女子中,好像百合花在荆棘内。” 薇洛顿时又有些感到不适,因为自己的思维竟可以被如此轻易地操纵。 “这花不要给我,你可以直接扔了。” 她不喜欢鲜花,也不喜欢山谷百合这低头的模样,她一辈子都喜欢把头抬得高高的。 “那就这一小枝好了。” 他本来就是在那故意逗她,此时也自然愿意听从她。只是,他想了一想,仍是取出一簇小花才让侍者赶紧把剩下的拿走,然后,他将它别在了她头上微微向前倾斜的精致小帽子上。 薇洛的心又悄悄地冷了一些,但也算了,只是几朵无关紧要的小花而已,她在他的身边又有什么是不能忍的。 阿莱西奥仔细地看着她,他的英国姑娘每一天都十分美丽,这件用尼罗河绿的中国绉纱与绿色罗缎制成的裙子非常衬她,如今再添上了鲜花,使她愈发像是那异教神话传说中的珀耳塞福涅,告别了凛冬的黑暗,在雪融花开之际,自冥界重返人间。 意识到自己貌似是开始在脑子里作起了酸诗,阿莱西奥忍不住想,在她的面前,他好像总是会忽然就变成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傻瓜。 薇洛感受着他的手指放下时刻意拂过她脸颊的动作,皱了皱眉,低下头,扯下了手套,然后侍者便递给了她一份大菜单。 她一向是懒得去花这个心思的,她对阿莱西奥道:“你替我点吧。” 于是阿莱西奥先要了一瓶香槟,然后再与侍者慢慢地讨论菜单。 薇洛闲着也是闲着,拿起酒侍为她倒的香槟,送到唇边,正要浅抿一口,却忽然愣住了。 然后,她的手开始颤抖起来,指头一松,满杯的香槟也就这么坠落下去,通通淋在了她造价高昂的裙子上。 而她脸上的神情,是阿莱西奥过去从未见过的极度惊恐。 他皱起了眉,顺着她的目光转过了头去,那个方向只有一对刚刚过来的男女,手里拿着一小束显然也是刚刚门口买的玉兰花,正准备就座。 那位女士大约二十四五,虽然勉强也算得上是个漂亮姑娘,可陪同她的绅士金发碧眼,却更是引人注目,他一定曾经粉碎过不少芳心。 “你怎……” 他没来由的心头一跳,转回头来,一句话还没问完,便只见她已鬼鬼祟祟地猫着腰站了起来就想逃跑。 结果因为头仍有些晕无法多加注意,她整个人又过于慌乱,她一步都没能迈出去就先被桌腿给绊了一下,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的行为显然是不想要引起别人的注意,可现在,也正是因为她的行为,餐厅里的所有人都在注意这个摔得狼狈的绿裙姑娘,餐厅的侍应生们更是吓得要命,生怕这位女士摔着哪了引得她旁边的护花使者在那乱发脾气。 阿莱西奥见她头发都摔得乱蓬蓬的很是失仪,生怕她会觉得难堪,迅速拿了大衣过来裹在了她身上。 他想,她之前不怕死地在船上爬栏杆想要跳海他都没有让她摔着,现在只是想好好地吃个饭反而摔了。 他发出了一连串的问句:“怎么样?伤着了哪里没有?还能站起来吗?” 薇洛点了点头,扶着他的手臂努力地站了起来,便准备要自己走。然而才刚试着迈了一小步,就痛得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连逞强都没法去逞,整个人重新塌回了他的怀抱里。 “我……我好像是崴到脚了……” 她又痛又难堪的,声音非常小,还带着哭腔,听得他是一阵心疼。 他只能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她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大约仍是觉得丢脸,她又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因为情绪激动,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此刻只能用力地呼吸着,那火热急促的气息被他敏感的皮肤感知了个清清楚楚。 他痛苦地低头看她,好吧,她就是总喜欢折磨他。 碍于路线,他将不得不经过那位令他莫名有些不安的金发绅士,他重新抬头看路,很快便有些意外地发觉那个金灿灿的令人实在无法去忽视的讨厌脑袋正打量着自己怀中的人。 阿莱西奥将薇洛抱得更紧一些,金发绅士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被他知悉,也自知冒犯,十分抱歉地将它收了回去。 他们离开之后,那位女士看见自己的男伴竟是有些魂不守舍,笑着问他:“怎么了艾尔德里?我猜那位跌倒的女士一定非常漂亮?让你神魂颠倒了?不过你注定要失意了……” 说到这里,她想了想,还是选择隐藏了剩下的话。 而被称为艾尔德里的男子只是默默地上前捡起了那朵因为主人的摔倒而飞到了几英尺外的小小花朵,淡淡道:“没什么,我只是没来由地想起了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女孩。” “威廉米娜……” 这一句,他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关于女主想的那段圣经,I am the rose of Sharon, and the lily of the valleys. 文中翻译来自和合本。 lily of the valley正是铃兰的英文名山谷百合。 Chapter40回忆 在回去的路上,阿莱西奥一次也没有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 直到马车停了下来,他走得很快,薇洛晕晕乎乎的,只感觉前面的楼梯和头顶华丽的吊灯在她的眼前不住地旋转。 隆戈已经懂事地派人去找医生了,他将她放在床上,嘱咐女仆来给她换衣服,自己则是准备给她拿点白兰地。 他的思绪乱得不行,各种各样的猜测在他的脑海里打架。他想着她需要换衣服,一个人胡思乱想的,磨蹭了好一会儿。 当他终于再度回到她房间,他看到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垂着眼睛,一副快睡着了的模样。 他走到床边将手伸到她的脑后。 “你需要来点白兰地。” 薇洛抬起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雾蒙蒙的,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其他的原因。 她摇摇头:“不,我不喜欢白兰地。” 但那杯子却紧紧压着她。 “你必须喝一点,对你比较好。” 他的语气几乎像一个命令,她不得不服从,让那红色液体灼伤她的舌头,就这么一路烧进了她的喉咙。 她都说了不想喝! 她猛烈地咳嗽起来,一把推开他灌酒的手,而她苍白的脸颊也确实渐渐恢复了血色,眼中的雾气也在消散。 他摸了摸她的脸:“我先去换身衣服,然后等你看了医生再跟你聊聊。” 他没有等薇洛回答什么,又对那法国女仆道:“照顾好你的女主人。” 女仆向他行了一个屈膝礼后,他走向了那扇连通他们两人房间的门。 薇洛始终一言不发,女仆也半个字都不敢问,只是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直到医生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她的伤势并不严重,冰敷,好好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待人都离开后,他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我不会跟你说太久,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更想一个人好好休息。”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道:“我只是太好奇了,无法控制,你认识那个人么?” 薇洛抬头看着他,神情有些茫然,仿佛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事。 “哪个?” “你需要我来为你仔细描述?一位典型的不列颠绅士,大概和我差不多高,金头发,眼睛蓝得像亚平宁的海,英俊得美景宫的阿波罗都要相形见拙。” 说到最后,阿莱西奥的语气显示出他有些吃味,也许她这个人就是喜欢金发碧眼的男人,毕竟他们确实显眼,他的头发眼睛相比之下太暗沉了。 薇洛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用一种他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十分平静地回答:“不认识,而且你都说他是绅士了,一位绅士为何要屈尊跟农民说话?” “别闹了,我们都知道你不是农民,一个陌生人值得你这么大的反应?” “你怎么感觉都行,我不认识他。” “好吧,我只是想说,他身边那位女士我应该还有点印象,你不好奇?” 薇洛静如止水的脸色总算有了一丝波动,但也只有一丝。 “有什么好奇的,男人总是来巴黎享受生活。” 阿莱西奥愣了愣,很快反应了过来:“你在乱想些什么?她是一位着名银行家的女儿,我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真的!在你的眼里我是跟每个女人都有点关系吗?我的意思是他显然好事将近,而且还是找了个金矿。” “我不想太关心陌生人的事。” 她连续叁次的不认让他忽然想起了圣彼得,别连这都要向圣徒致敬了。 “他非常显眼出众,要打听他并不难,我只是不想自己瞎想,你总是这样,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她连大使馆都要去碰运气,如今明明认识这个人,却偏偏要躲开,任何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很不妙。 大约是为了制止他的颠倒黑白,她笑了一声,破罐子破摔:“你究竟想知道什么?好吧,你想知道,我告诉你,他是苏格兰的艾尔德里伯爵。” 苏格兰?作为一个没去过苏格兰的意大利人,她的话让他意外了一瞬。 “我从小就认识他,在苏格兰。” 阿莱西奥道:“你有亲戚在苏格兰吗?还是说你原来是苏格兰人?” 苏格兰,他回忆着对苏格兰仅有的印象,不是许多英格兰人嫌弃苏格兰佬保守固执,野蛮落后么?他看出了她保守固执,倒没看出来有多野蛮。 “半个,我外祖父和他是邻居。” “邻居?” 薇洛一听就知道,这意大利佬质疑她的用词,算了,爱信不信。 “是的,我外祖父是他邻居的佃户,所以也能算是他的邻居。” 阿莱西奥尴尬道:“我没有任何质疑的意思,我绝对相信你的话,真的。” 但他仍然在想,她说邻居? 可能是伯爵家附近某个有一小块土地的乡绅,并不富裕,所以也没法拉扯英格兰的外孙女一把。 “我小时候在苏格兰差点摔断脖子,是他过路救了我的命,我十分感激他。” 她回想着这桩往事,也觉得好笑,她那时只有九岁,太喜欢骑马,又觉得自己足够成熟,受不了母亲总是管束她,她为了能在美丽的苏格兰高地骑得开心,就在有一天没有母亲盯梢时欺骗了马夫,说妈妈允许她单独在小牧场骑一小会儿马。 在大多数情况下,长着一张乖巧脸蛋的她也确实就是一个典型的乖孩子,所以大家对她充满了信任,结果这样的她一旦动起了什么歪心思来,那就是天大的事了。 她才没准备只在牧场骑一小会儿马,她直接背着人偷偷地跑远了,然后很快,她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开始害怕,身下的小马也很累,然后,过路的大卫-麦克乌安看见了她。 那时也不过是个少年的他温柔地、堪称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是什么人,是不是迷路了,生怕吓到了她。 而她在这种时候又忽然就机灵了,觉得不能随便跟路上遇见的生人说话,连忙就想要走,结果她那可怜而疲惫的小马在急匆匆地转身时被石头绊了一下,如果他没冲过去把她拎起来,她大约就得被甩下马,魂断苏格兰。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他发现我不希望被人当成小孩看待,对我说话的口气十分正式,他一路护送我回去,跟我告别时还亲吻了我的手背,就仿佛我是一位女士。” 阿莱西奥心想,这家伙看上去正儿八经的,段位还真不低,面对一个小孩都不忘散发魅力,变态。 “看来,他从那时就偷走你的心了?也许你仍然爱他。”他尽可能地语气轻快地问,假装只是个玩笑。 对于他的问题,薇洛沉默了一会儿,这绝非心虚,毕竟她能对这个人心虚什么。她只是又陷入了新的回忆,她想起了叁年前在外祖父家的宴会。 她那时刚满十七,还未正式被介绍进入社交界,只是因为是在外祖父家,她又确实到年纪了,让她提前参与一下这种正式晚宴也不算有失大体,就当是为几周后前往伦敦做准备。 那时,他们都很开心,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即将迎接的不是值得铭记一生的社交首秀,而是接连的服丧,那时,也是她上一次见到艾尔德里勋爵,那个全苏格兰最迷人的金发青年。 外祖父为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这是必须的,但她当然还记得他认识他,青涩的少年已变成能使得年轻姑娘芳心大乱的俊朗青年,而他也同样记得她,那个差点摔断脖子还要在他面前维持高傲的小不点。 她不是没听说过关于他的事情,在这些年的时光里,他继承了他父亲的一切,还在伦敦力排众议娶回了个穷乡绅的女儿,却很可惜好景不长,婚后才一年那可怜的女孩就死于生产,他们的孩子也没能存活。 从那之后,年轻的艾尔德里勋爵一直沉浸在悲伤中,令他们相识相爱的伦敦也几乎成了他的禁地。 女孩总是难以抵挡那些英俊痴情的男人的魅力,她也没能成为例外。 一整个宴会她都在偷偷盯着他看,看他熠熠生辉的金发,海水般湛蓝的眼睛,看他高傲地在庸俗的人群中移动。 她是如此喜欢他的眼睛,她几乎能从中看见一千个跳舞的海浪。 她怀着一种十七岁少女的激情感受着他内心深处的痛苦,她想,他明明还那么年轻,他不该就这么一辈子沉浸在过往的创伤里,他得走出来。 不列颠人民对晚餐后的业余表演环节非常热衷,而她在所有人的呼声中选择了一首十分古老的当地民歌,过程中她一直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因为这是送给他的。 他对她回以微笑,而她也知道自己有优美的歌喉,至少她的每个护花使者都是这么对她说的,之后他也果真在她的外祖父面前称赞她,只是,他称呼她为孩子。 诚然,一个还没有被正式介绍进入社交界的女孩在官方上确实只能算是一个孩子,他也许是察觉到了她汹涌的好感,表现得十分得体,但他让十七岁的她感到非常伤心、丢脸,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那天晚上,她把头埋在了枕头里哭,她想,只要她还活着,她永远都不要原谅艾尔德里勋爵。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早就不会再那么幼稚了,可要说完全不在意,却也不可能。 也许人都需要受挫,所以不管是曾经让她那么伤心难过的艾尔德里还是眼前她噩梦般的阿莱西奥,都注定会留在她的心上,令她此生难忘…… 薇洛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淡淡道:“你怎么想都可以。” 她不能说是仍然爱着那个人,那只不过是一阵十分短暂而且愚蠢的少女心事。 但他毕竟是这二十年来唯一真正触动她心的人,所以一直渴望能遇见一个熟悉的、值得信任的人的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辜负了上帝赐予的机会,落荒而逃。 她太蠢了,这一定是她这辈子所做过的最蠢的事情没有之一,但她就是不想让他看见那个曾经为他歌唱的孩子已变成了一个堕落女人。 哪怕她变成这样根本不是她愿意的,那也毫无意义,无论如何,她不能去寻求他的帮助,她光是去想象这样的自己与他目光相接就足以崩溃。 她将手放在阿莱西奥的手上,感觉到因为她难得主动的动作,下方的手指变得有些僵硬。 “你一定要来询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非要在我的心上再扯出一道伤口?我遇见你时是什么情形你很清楚,我从前是否爱上过谁很重要吗?能改变什么吗?就像你总试图让我去相信你的什么爱情,但我信不信其实又有什么要紧?” 就算她今天就与他坠入爱河,她的痛苦也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最多只能暂时隐藏。 她拥有一个不变的灵魂。 他珍而重之地反手握住她:“你会这样对待我,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惹恼我,难道不正是因为你相信我?” 他深深注视着她的眼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离开他那搜寻的目光,以一种无畏的姿态。 “小姐,你好像总是不能明白,你现在确实对我很重要。” “我有点困。”她轻轻道。 她酒量较浅,平日喝两杯香槟就是极限了,一英寸的法国干邑白兰地完全足以让她倒下。 “好,你休息吧,要留根蜡烛吗?” “我不是小孩,我不怕黑。” 阿莱西奥险些又要笑出来,看起来从孩提时到现在,她一直都是这样,唯恐别人当她是个小孩。 “我就在你的旁边,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叫我。” “我的手没事,还可以拉铃。” “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解雇她。” 说完,他看着薇洛仍然望着自己的双眼,那让他连将目光移开都变得十分艰难,更别说其他。 他忽然很想亲吻她,这再正常不过,每个男人在爱人的床边都是这样,而他也并不压抑自己的天性,果断就这么做了,他俯下身,嘴唇轻擦着她的嘴唇,起初很轻,后来则是完全压了下去。 她的触感又软又热,像阳光,像在他心上跳动的火焰,他忍不住用舌尖轻触她的下唇,舔着残余的白兰地,搜寻她甜美却又难以捉摸的味道,助长着他快要失控的饥饿感。 然后,他尽力中止了这个吻,毕竟,全能的基督,他确实就只是打算送上一个晚安吻罢了。 他的头微微滑动,蹭了蹭她柔软的脖子,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十分剧烈。 他一刻都不想离开,但她受了伤,他在她身边绝对是个潜在的危险分子,比如他就不可能做到不去拥抱她,紧紧拥抱她。 他默默站起了身,吹熄了她床边的蜡烛,走向了那扇连通门。 “晚安,好好休息。” 他关上了门,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确实很困,她从来都不喜欢对人撒谎,但或许是因为她的腿仍在疼,即便她闭上了眼睛,睡眠也并没有她预期的那么快。 她忍不住想起了阿莱西奥。他现在不在她身边,她也确实不想总是与他躺在一张床上,被他困在怀里入睡,可她却仍然能感受到他,他仿佛一点一点给她打上了烙印,让她去依赖他。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都是错觉罢了。 Chapter41意大利 意大利的自然风光十分秀丽,尤其现在仍是夏天,夏日的田野总是最迷人的。 在漫长的路程里,薇洛几乎一直看着窗外,让美景来洗涤她的心灵,直到一座雄伟的建筑物慢慢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才将她唤回了现实。 那样的庞大将她美丽温馨的家园都衬托成了什么平平无奇的小房子。 多豪华的牢笼,他可以安心了,这下她真没地方跑了。 当他们驶近那可怕的城堡,她自马车的车窗看到所有人都站在外面迎接他们的主人阿莱西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她也不是没见过这种阵仗。 但她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极不光彩的形象面对这阵仗,她又开始感到一阵难堪,她究竟该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一起下马车? 但阿莱西奥并不理会她的反应,当仆人打开车门后,他便硬是将尴尬得想缩到角落去的她接了下来。 他握住她仍挣扎的手,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好像她还是个娃娃,他护送她走过去,接受那一堆人的目光洗礼。 她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头,试图看到大门之上是否正刻着“抛弃一切希望吧,你们这些由此进入的人”的铭文。 对于一些比较紧要的人物,阿莱西奥还特意给她做了一些介绍。 然后,因为她的礼貌,他也第一次听见她不得不开口说起了意大利语,那自然比不上她说得恍如母语的法语,却依旧优美,意大利语本就浪漫富有韵律,她美丽的嗓音更是能将任何语言都说得极具音乐性。 “我这里的人手不多,毕竟只是住着一个单身汉与他那早已告别任何娱乐的母亲,仆人们只需要帮我打理好庭院与马厩就够了,也许你的出现能使一切变得不同一些。”他道。 “也许吧。”她随口回应。 沿途经过了这么一两百个人,她显然有些无所适从,关于他的话,听没听清都是个问题。 他们一路进了屋,阿莱西奥颇有些不舍地将薇洛转交给身后跟随的隆戈,并做了吩咐:“照顾好她,我得先去拜见一下老夫人了。” 薇洛皱了皱眉,她一刻也不想跟隆戈相处,但她也没心思去抗议些什么,只是郁闷地吐了口气,便在对方请的手势中快速地穿过大厅,提着裙摆上了阶梯,那高傲的姿态放在这座拥有好几个世纪的历史的古堡里,可真像一位女王。 阿莱西奥笑了笑,等到她的身影在他的眼前彻底消失,才转去寻找他的母亲。 老公爵夫人是个病人,这两年她几乎都不曾离开房间,走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自己的私人起居室。 当阿莱西奥走了进去,便看到老夫人靠着枕头,正坐在床上,而旁边的中年女伴则刚将一本新从伦敦订来的英文书放下。她见到他过来了,向他屈膝行礼便退了出去。 “我回来了,妈妈。” 面对儿子,老太太露出了一抹苍白的微笑:“给我说英语,又不是不会。” 他笑着用英语答了一句抱歉,便十分自然地走近,轻轻握住了妈妈的手:“天呐,我最近天天一张嘴就是英语,都快活成英国人了,就让我歇歇吧,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说法语。” 老夫人有些无奈,他在英国明明才呆了多久,给他说得就好像呆了一年一样。 “我很想知道你在路上都做什么去了?我连你姨妈的信都收到有一阵子了。” “啊,莉迪亚姨妈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什么‘我听说你好几天前就到了伦敦,还以为你是着急来见我,结果你都做什么去了’,可是妈妈,长途旅行不就是这样么,你在路上不多休息休息,又怎么有精神继续赶路?” “多合理啊,我猜她一定相当漂亮。”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他道。 阿莱西奥微微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也感到有些尴尬,但这尴尬很快就又消失无踪了。 他懒洋洋地笑了笑道:“好吧,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她确实非常漂亮,我甚至觉得你或许都可以考虑见一见她,你一定会非常喜欢她的,她是个英国女孩。” 英国女孩?老公爵夫人挑了挑眉,有些诧异。 “我以为你一直觉得英国女人都非常乏味,多愁善感,还喜欢故作高傲。” “是么?”阿莱西奥故作惊讶地开口,“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我一直认为英国女性极具魅力,只不过最出众的那位早在三十年前就被爸爸俘获芳心,我被她养育长大,从此再面对其他英国女人便注定要经常失望了。” 老公爵夫人无奈:“你这套还是留着对付别人吧,给我说正经的,告诉我,你没有随随便便把妓女给带回来吧?” 妓女这个词最近每次出现都不是什么好事,阿莱西奥甚至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听到就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他反驳道:“她是个淑女,货真价实,她可能是家道中落了,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想,但她显然受过教育,有好人家出身的高雅气质,她当时还正在找一份女伴工作,这是一份淑女工作,她的推荐信非常辉煌,足以证明她的工作能力……” 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直接就开始长篇大论地维护起了那个什么英国女孩,答案已经是很明显了。 算了,她决定还是不去多想了,这是自己去了半条命才生出来的儿子,而且就一个,不管他干什么她也只能认了,跟他生气只会祸害自己身体,反正以他的性格,漂亮的姑娘就像一颗颗彗星,她们在他的地平线上划过,然后就会消失不见了。 她直接转移话题:“和我说说你在英国的事情,达弗林夫人的身体怎么样?” “从她处心积虑地防备我与玛丽表亲说话的状态来看,好极了。” 对于这点,阿莱西奥也是有些尴尬,达弗林夫人显然是害怕这位最小的詹宁斯小姐与她两个姐姐一样,年纪轻轻的都没见过几个男人,然后一遇见表哥就丢了魂…… “玛丽也确实是大姑娘了。” 她欣慰地笑着,又算了算这个年纪最小的外甥女的年纪。 “我想今年还是她第一个社交季?” “不,明年,姨妈希望她十八岁再进入社交界,更成熟稳重一点,不过我还是怀疑她到时能不能吸引到任何追求者,毕竟就一年的时间能带来什么天大的改变,她现在整个人看起来仍像个小孩子,跟莫名其妙留起了胡子来的克里斯平站在一起比起兄妹倒更像是父女。” 老公爵夫人被儿子的刻薄气得想笑:“你倒好意思说人家,克里斯平可比你小了整整两岁。” “可他从小就显得老成,再留个胡子,看上去仿佛比我大十岁。” 行吧,她觉得自己并不想一把年纪了还要跟自己幼稚的儿子斗起嘴来,她选择了先关心自己那贴心的大外甥:“那么,克里斯平今年遇见他的意中人没有?你看见她了吗?你姨妈一直很担心,怕三个做妹妹的都嫁出去了,老大依旧是孑然一身。” 说到这里,她又看了一眼比妹妹的四个孩子都要年长的自家儿子,她可真担心自己会活不到儿子的婚礼。 “我没看见,但他显然是遇见了。在那几天的乡下生活里,他整天在神游,打球时神游,骑马时神游,用餐时神游,玩牌时神游,努力跟我找话题聊天时也神游,他还旁敲侧击地问过我应该怎样追求女孩。我现在完全理解那种心情,这小伙子坠入爱河了。然后我也向姨妈打听了,毕竟我知道我亲爱的妈妈肯定会关心这个,姨妈看起来很不满,说他是被一个美丽而肤浅的调情者伤透了心,身为男人,简直一点自尊都不要了。” 可怜的克里斯平,光是听着达弗林夫人在那里说,阿莱西奥就完全可以想象这位年轻的英国勋爵追在那位小姐身后一个劲地哀求的样子,姑娘们可不喜欢这样的男人。 “莉迪亚说起话来总是那么刻薄,我想我能猜到是什么原因,克里斯平确实不适合这种明显很受欢迎的女孩,他哪追得过全伦敦的单身绅士,不过男人被挫挫锐气也是好事,你看起来就是挫折受得太少了。” “女人从不拒绝我,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在妈妈面前死要面子道。 她微笑:“放心,总有这样的时候的,毕竟就算是耶稣都会被拒绝。” “你就这样诅咒你的独生子?” “别胡乱用那种词,我只是太想知道,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不是那么年轻了,你该安定下来了,也许一点挫折会是不错的催化剂。” 闻言,即便阿莱西奥也是一个典型的意大利人,总是依赖母亲不想离家,现在也只想逃跑。 又开始了,为什么每个老太太都这么热衷于给年轻人找婚事,尤其她们自己的婚姻好像也就那样…… 他才刚回来,还想在乡下多呆一段时间,多跟妈妈聊聊天,而且这是他成长的地方,他也有许多东西分享。 总而言之,他压根不想结婚,他也不认为这世上有任何人真心想结婚,全都是被迫的罢了。他清楚自己是什么样人,在他看来,有些神圣的承诺一经作出,便会化为达摩克利斯之剑,永远悬在他的头顶。 但他也实在不想惹母亲生气。 “全能的基督,这样的话可太伤人了,妈妈,难道我快三十岁了就不再是你亲爱的阿历了?” 老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这辈子从没有那么叫过你,阿莱西奥。” 好吧,她说的是实话,哪怕有再多人用各种方式简洁亲密地叫过他,在他亲爱的妈妈这里,他一生都是阿莱西奥,从未改变,她喜欢在儿子生命里保持一种奇怪的特殊性。 她继续道:“结婚不是什么坏主意,我的孩子,一位年轻美丽的妻子,她会帮助你从管家的痛苦里解脱出来,让你的生活更舒适,还有之后的几个孩子,这么大的房子很适合玩捉迷藏。” “是的。”阿莱西奥笑道,“但除了这些好处,也有不少弊端,她将随意地挥霍我的钱,并借妻子身份理直气壮地指挥我的一切,还希望我时刻向她汇报行踪,我要是在社交场合没把眼睛固定在她的身上,她就会疑神疑鬼,跟我吵架。而且所有女主人都会希望证明自己的才干,她会弄出一大堆的宴会与家庭聚会,指望我可以与全世界成为朋友,她还会像每个好品德的贵妇一样热衷于慈善,时不时带一堆女人过来叽叽喳喳,操办各种活动,天呐,结了婚,我永无宁日了。” 她瞪了他一眼:“原来我对你父亲而言竟然是个这么可怕的女人?” “不,妈妈,爸爸经常和我说,能娶到你,都不知道从梦里笑醒了多少次,可有些幸运儿全世界只有一个。” 儿子油盐不进,还满嘴甜言蜜语真是麻烦事,她想,当年就该把他踢到英国受教育,而不是整天跟满肚子花花肠子的意大利人泡在一起。 她只能懒得管他,之后他们又谈了一些关于英国的事情,直到老太太显然有些困倦,阿莱西奥才起身向他的母亲告辞。 他迫不及待,走得太快,就在他出门的一瞬间,他听见他的母亲好像又开口对女仆说了什么有关自己的事情,但他没有听清楚,也没有多在意,直接离开了。 ------------------ 铭文出自但丁《神曲》地狱篇第三章。 Chapter42《一个欢场女子的回忆录》 薇洛得到的新房间非常漂亮,或许说得更准确一些,是富丽堂皇,尤其是当太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户照射进来的时候。 在房间里最醒目的是那张精美的四柱床,挂着蜂蜜色的带有刺绣的丝绸,床顶和床柱刻着繁复的花纹,上头镶嵌的黄金正在闪闪发光。 它或许已经伫立在这里很久了,薇洛心想,就像房间里摆放的其他家具一样,是那么古典而华美。 她闲着也是闲着,在仆人给她整理一大堆行李的过程中,她就一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感受它所有的布置都是那么恰到好处,直到,她在梳妆室里打开了一扇门,一个十分熟悉的同样也在整理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她与阿莱西奥的贴身男仆面面相觑,良久,对方率先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您好,小姐。” 她“砰”的一声又把门给关上了。 好吧,这根本不算出乎预料,按理来说应该属于他妻子的卧室,在他未婚的情况下,自然也可以安排他的情妇居住,一切都随他这男主人的心情。 但他刚刚是不是说要去看他的母亲来着?就算他的母亲并没有住在这里,也估计是住在附近的某处…… 等等,她又有一些记忆回了笼,他的母亲好像确实就是住在这里。 总而言之,那位可怜的老太太要是知道了心里会怎么想? 她尖锐地看着一堆仆人,而他们则是惊讶地看着她红着脸好似颇为不高兴的样子。 “你们都走开,去通知你们的主人,让他立刻过来见我。”她用意大利语道。 他们的下巴顿时掉了下来,仿佛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然后,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也不知道谁能真正有这个勇气去告诉他们尊敬的主人,他的情妇正在像叫一个仆人一样地叫他。 幸运的是,她好像也并不强硬。 她看着他们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实在不应该去为难他们,索性打开卧室的门离开了。 就她刚刚的样子,也没有哪个仆人敢随意地上去拦她,只能默默跟上她,免得她乱跑,一不小心就在哪个偏僻角落里迷路了。 当跟母亲唠了半天英国之旅的阿莱西奥终于得以来到她的房间,却根本没有找到她,只有仆人们还在忙活。 他以为她或许会在各个房间里乱转,或许会坐在窗户边上吃点东西,甚至还有可能是直接窝到床上睡觉。 她总不至于都到了这里还要找机会逃跑吧? “她又跑到哪里去了?” 他随便挑了个人询问。 因为语气显得有些恼怒,女仆被他吓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她正一个人呆在您的图书室里,我的主人。”她用这辈子最快的语速回道,“隆戈先生说了,不用拦着她,她可以自由出入,随便借书来看。” 图书室? 阿莱西奥愣了愣,好吧,这确实是她干得出来的事,那里有他家多少代人积攒的藏书,她会不惦记就奇怪了。 他可能有一万本书,薇洛心想。 她自在地在里面走动着,偶尔爬爬那漂亮的楼梯,搜寻着她觉得自己未来几天可以看的书。 她现在反正差不多就是个被关在异国他乡的囚犯,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好打发时间。 她随手拿下了两本好像挺有意思的冷门神学书,以及一本小说,然后,她看到了莎士比亚的作品,不过是意大利语的版本。他们的这位大文豪一直深爱意大利,显然那影响了许多英国人,也包括了她。于是她默默把手伸了过去。她原本还想带走一本文艺复兴时期的名家大作,但在翻了几页之后,她又默默放了回去。 那目前还太为难她的水平了,而她也一点都不想去请教某一些很懂的人。 她把几本书迭起来抱在怀里,又四处转了几圈,想要再找一找有没有英文读物之类的。在读了太多外语的情况下,她会需要母语转换心情。 然后很快,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Memoirs of a Woman of Pleasure(一个欢场女子的回忆录)》。 她过去从未听说过这本书,她以为一本英文书能漂洋过海来到意大利,说明是很有名的大作。 不过,这个名字看起来也很不正经,也许,她不曾听说过它不是因为它不出名,纯粹是她的原因? 于是,她还是把怀里的书都搁到了一边,把它从书架上拿了下来并打开。 这本书是由两封长信组成,而信的作者是弗朗西斯?“芬妮”?希尔。 她脑子里想着自己读过的一些有关欢场女子的文学作品,随意地翻阅着,一分钟后,她便停止了动作,像个文盲一样怔怔地盯着书页。 “这既新鲜又奇怪,但我以为这也许就是伦敦人表达善意的方式吧,所以我决定不落后于她,也热情地拥抱和亲吻她,以完美无瑕的纯真。 这举动鼓励了她,她的手变得愈发不安分起来,在我的整个身体上游荡,又是抚摸、又是挤压、又是揉弄,这种新奇感让我感到兴奋与惊讶,而不是震惊或恐慌……” 她直接翻了一页。 “与此同时,我四肢伸展,浑身酥软,呻吟着、喘息着,所有这些都使得这老练的荡妇明白,我喜欢她的举动,而不是感到冒犯,她用反复的亲吻和感叹来恭维着我,比如‘噢!你真是个迷人的生物!那第一个让你成为女人的男人该有多幸福啊!噢!为了你,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还有类似的断断续续的表达,这些表达被激烈而热情的亲吻所打断……” 算了,往后的内容她已经是看都不敢看了,毕竟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浮现出了一个十五岁少女被一个老练的妓女抚摸的情景。 她感到非常非常尴尬。 她只得用力地合上了它。 她不是不知道,这本书就不可能是一本什么正经书,可即便是已经做足了准备,她也还是不免为它的内容竟然可以是这样的直白、下流、粗俗、奇怪而大为震撼。 上帝,文字就不该被这样使用。 她用了好几分钟时间来调整自己的情绪。 她觉得她该立刻把它放回去,她绝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她曾经注意到过它,又或者,她就应该直接烧了这本不该存在的书? 但显然,后者是绝不可能的,她一辈子都懂得尊重他人的财产,它并不属于她,她无权去处置它。 她的手又重新摸到了它的封面,她确实正在准备着把它放回去。 然而人的好奇心是一种无解的东西。 随着脸上热量的不断上升,她在一旁坐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猛地重新翻开了它,一目十行地迅速阅读着,想看看这本可怕的书究竟还能荒唐到什么地步,那做贼一般的感觉让她仿佛又回到了早年背着人偷偷摸摸看罗曼史的时光。 菲比与芬妮,然后又是别的男人与别的女人…… 天底下的爱情故事都一样,薇洛一看到这个令芬妮神魂颠倒的英俊年轻人就知道,他大概就会成为菲比口中那个幸运儿,芬妮的第一个男人。 他们也迅速地私奔了。 之后简直是一个恐怖故事。 在那家旅馆里,他们折腾了好半天,查尔斯嘴上说着会像爱护自己一样爱护她,结果芬妮仍是直接尖叫一声,痛昏了过去,等到醒来,她的情人告诉她,当他宣泄完退出时,她双腿间涌出的鲜血把她的大腿全染红了…… 薇洛捏了捏自己的脸,感受着它的热度就这么慢慢地又降了下来。 吓的。 她从没想过自己这么胆小,即便强暴对她而言已属家常便饭,她居然还是被这种文字吓唬到了。 她有些反胃地想,她以前根本读不到这种书这点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她完全可以想象她过去要是见到了这种屠宰一般的场面,绝对会选择把自己关进二十英尺的修道院高墙里,远离尘世,谁劝也没有用,而不是乖乖地被家人领出来,试图在伦敦找一个富有的贵族丈夫…… 她默默站了起来,不准备继续让它玷污自己的眼睛,这种读物也不知道究竟什么变态才能欣赏。 她会把它合上,放回原地,然后—— “你在看什么呢?” 她惊声叫了起来,一边转过身一边赶忙将书给藏在了身后。 ---------------- 关于《芬妮?希尔》,这书有中文版,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找来看看,感受一下十八世纪的英国黄文。 Chapter43《一个欢场女子的回忆录》(下) 阿莱西奥被薇洛那惊吓过度的尖叫声吓得人都后退了一步。 “抱歉,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吓到你。” “你过来干什么?”薇洛质问他道。 “过来找你的,我听仆人说你在这里,他们还说图书管理员最近感冒了,在休息,我觉得你可能会需要我帮忙。” 说完,他皱着眉头看着她:“我是真的吓坏你了是吗?你好像还在发抖。” “没有!”她的声音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这样奇怪过。 “你没吓到我,你现在已经找到我了,可以先走了,我把书拿好了就会跟上你的。” 他却探头探脑:“你都拿了什么书?” 薇洛感受着他的目光,愈发慌乱。 “没……没什么……” 她又补充了一句:“就只不过是一本非常愚蠢的,只适合年轻女士看的书。” 哪怕是个瞎子都看得出她正在扯谎,而阿莱西奥还没瞎,薇洛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 她的手心开始冒起了汗,她唯恐书会一不小心滑落,便想要调整一下手上的姿势,结果因为过于的紧张,手指僵硬得像是死了三天,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书掉在了地上,发出的声音虽不算多么响亮,却也足以在这静悄悄的图书室里回荡。 然后薇洛想也没想,果断坐了下去。 阿莱西奥都被她的这一番迷惑操作给逗乐了:“你这是在做什么?亲爱的,不要对我有这种偏见,事实上,我很愿意多看看适合女士的书来了解你。” 薇洛道:“其实也不是那么适合女士,它太傻了,可能更适合刚开始念书的孩子,你走吧,我真的会把它放回原位的。” 她这样努力遮掩的样子反而让人更好奇了,阿莱西奥顿时又走近了一些。 “让我看看,放心,就算是一本最最愚蠢的罗曼史,我也绝不会笑话你的,事实上我也一直很喜欢罗曼史。” 而他温柔可爱的情人用十分冷酷的腔调回道:“我已经说了,给我出去。” 她又开始对他发号施令了。 “我拒绝,你无权在我家里命令我,而且你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对吧,我必须得对我的财产负责。” 他在她的身前蹲下,手也开始在她的裙子底下摸索了起来。 薇洛没料到这个人居然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赶忙抓住了他的手道:“把手拿开,我都说了我会放回去的!” 他反手握住她,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指尖:“乖,从书上让开。” 薇洛梗着脖子道:“绝不,除非你杀了我。” “那就没办法了,看到你这么紧张,我实在是好奇得不得了。” 他的手又伸了过去,而这一次他成功地捏住了书的一角。 见此,她果断也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绝不给他任何拿出来的机会。 阿莱西奥简直是哭笑不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 虽然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薇洛仍然忍不住问了:“像什么?” “像只正孵着蛋的小母鸡,现在就差为了你的蛋啄我,冲着我‘咯咯咯’地骂个不停了。” 被抓到自己在看这种下流的读物,薇洛本来就难堪得想死了,此刻再听到他这样一句比喻,说她是一只抱窝母鸡,更是恼火,想也不想便一拳结结实实地锤在了他的身上。 她长到这么大几乎就没去主动攻击过谁,可一旦真的动手打起人来,那还真的是挺痛的。阿莱西奥十分娇弱地痛呼了一声,自知活该挨打,却也不忘初心,在她分出神来跟他生气时,趁机把那书猛地一抬,她整个人都直接被他掀翻在地。 “阿莱西奥!” 她喊他的声音听起来伤心欲绝,阿莱西奥甚至认为哪怕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都不至于会让她这么崩溃。 一拿到了书他就立马站起身,将它高高地举了起来。 而她果断飞扑上来的动作也果然如他所料,非常之迅速。 她个子很高,过去在英国时,经常不得不面对某些绅士可怜的光脑袋,此时,却终究是比他矮了好几英寸,只能踮起脚尖去够那本书。 阿莱西奥可鄙地仗着先天优势轻松躲开了她疯狂抢书的手跑到了一边,这才终于有功夫来了解这究竟是一本什么书。 他只是一看名字,就明白了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几乎无法压抑自己的笑声。真是,这有什么的。 “我说,给刚开始念书的孩子看这种被封禁了一百多年的书是否太变态了?” 追到一半的薇洛停下脚步,绝望地捂住脸。 完了完了,她这一辈子都算是完了,她永世不得翻身了,她是英格兰最白痴的淑女,全不列颠的笑话,她将会被他嘲笑至死! 她要打开窗户跳下去,她要回到房间里偷偷摸摸吊死,她要去投河…… 又或者她就应该抄起一本又厚又重的书砸到他头上? 算了,这是最不可行的,杀人需要偿命,他这种人明显上不了天堂,她甚至一直都认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双脚会悄悄地变成黑山羊的分趾蹄,天主教会就应该每天派十个驱魔师过来为这山羊之子驱魔…… 他们会在地狱见面,他能恨她最好,她就怕他太能看开了,只会在那继续为她的杀人动机嘲笑她…… 他高举着书,又翻了几页。 “真巧,我也看过这本书,在十几年前我的少年时代。我记得它文笔优美,写得性感却绝不低俗,倒也难怪你会这么感兴趣。” “我并不感兴趣,一点也不,是真的,事实上,我一开始以为它是一本很正经的书。” 而且它哪里不低俗!它非常低俗! 他根本不理会她的狡辩:“你现在看到哪了?刚开始芬妮与菲比的那部分?还是你已经看完了?” 薇洛一想到那两个女人的事就脸红。 “别再说话了。” 他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笑了起来:“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了?是因为你对我撒了谎,还是些什么别的原因?” 问完,他也不等她继续在那里大喊大叫,就又开口了:“你比较喜欢哪段?还是哪段都不喜欢?这我可以理解,作者是个男人,而绝大多数男人就算到死都不可能比出生时更了解女人。” 薇洛打断了他的这一番感想:“把书给我!” 她不管了,她这次一定要去找火炉,不然他肯定是没完没了了。 “等等,让我再找找我最喜欢的一段,我记得芬妮假扮处女的那部分非常有趣。”阿莱西奥又翻了翻。 薇洛索性抄起自己拿好的书,转身就走,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估计不出三分钟她就得羞愤而死。 Chapter44Venetia、Venetia 薇洛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所以阿莱西奥十分自然地在自己安排给她的套房里找到了她。 她坐在窗边,显然正在安静地看书,阳光笼罩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的裙子加了一层金边,让她看起来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 “我并不指望你会满意你的新房间,但我还是想问问,你喜欢吗?” 薇洛可真讨厌听到他的声音,可现在却只能让自己不在意,不能像是被这个人用一本书拿捏住了,她转过头,顿了顿道:“我不是很想住你旁边。” “我也觉得我们完全可以不分开住,但我以为你可能想要点私人空间。” 逐渐听习惯了他的胡说八道,薇洛发现自己甚至都懒得对他翻白眼了。 “我可不觉得我能有任何的私人空间。你看你不就是随时随地都能闯进来?或许你可以给我钥匙,让我能把门都锁上,那我就相信我好像还有一点私人空间。” 这是事实,他无从反驳,但他也确实做不到更多了,他希望她就生活在他身边,在他能轻易找到的地方。 他走过去坐到她旁边,然后伸手直接将她转移到了自己膝上。 她不满地叫起来:“你又干什么?” “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阿莱西奥扬了扬眉,在她的脸上一边亲了一下,“好像我准备要杀人。” “我不是一个小孩,这非常不合适。” “在你的脑袋里什么都不合适,没事,你会觉得奇怪不过是因为没有习惯,等习惯了就没什么是奇怪的。而且,我好像也不是个什么变态,我压根就没把你当成小孩。” “好了,我觉得你最好松开我。”薇洛懒得跟他争辩,试图离开他的怀抱,“你有没有想过,仆人也许会进来。” “我的仆人里从没有这样的蠢货。”阿莱西奥搂着她的左手越收越紧,“乖,不要乱动,就让我抱抱。” “那就把手拿开。”薇洛道,“我都不知道拥抱原来还包括了不停摸我的腿。” 听到薇洛这么说,阿莱西奥那不老实的右手顿时一僵,但他当然不会选择将它收回来,反而是颇有些理直气壮道:“这是一种自然反应。” 薇洛只能亲自把他的手搁到一边,然后他倒是确实不摸来摸去了,他把她另一只手里拿着的小书给抽了出来。 “你在看什么?” 同样的问题一出,薇洛脸上的温度又增加了。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忘记了那本该死的、淫秽的书。 还是别再胡思乱想什么芬妮?希尔了,就想想她现在看的书,一本正经书,再正经不过了,他永远也别想继续羞辱她! 他看了一眼书的名字,道:“你为什么会想读这个?我以为这对你来说属于异端思想。” 见他确实没有再提起之前的书,她松了口气,第一次发觉他也不是那么面目可憎,再开口时声音都自然不少。 “英国的宗教氛围一直都是很开放的,而且我也觉得每一个善良的基督徒都应该宽容看待那些对教义的解释与自己不同的异端。而且,我认为这本书很有趣。” “是吗?” 阿莱西奥想了想,笑道:“那我有些好奇你对奥利金的看法了,他也有许多有趣的观点。” 这位着名的神学家直到现在都争议很大,阿莱西奥还记得,在奥利金看来,对全能者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没有什么是无法治愈的,所以,哪怕最堕落、最顽固地陷入罪恶的名字,都能藉着自己的自由意志,回到与上帝合一的状态当中。 甚至是撒旦。 薇洛跟他想到了同一个地方。 “我一点也不了解奥利金。”薇洛道,“我以前只隐约听说他好像阉了自己,以避免会与女学生产生不当传闻,多好的人,这值得许多男人学习。” 她看过来的眼神比刀子还利,阿莱西奥身下一凉,默默把准备好的一肚子话都吞了回去,不惹她了。 “好了。”她向他伸出手,“还给我,我才看了个开头。” 他避开她的手:“这没什么好看,我记得作者在书里多次贬低女人的灵魂,觉得你们全部都低级、软弱、虚荣,你继续看下去只会生气,还是继续陪我说话吧。” 薇洛诧异地看他一眼,有些意外他怎么也喜欢什么都读一下。 “他竟然认为女人有灵魂?对于他所处的年代来说,他可真是个进步人士。毕竟我以为还要再过一千年,大家对童贞女马利亚的崇拜达到了顶峰,男人们才终于停止了探讨女人是否拥有灵魂这个蠢问题。” 讥讽过后,她继续道:“总之,我并不在乎这些问题。我要是真细究这些,没书可读了,而且你说得就跟你不轻视女人一样。” “嗯?我是什么时候还轻视了你吗?我们这边一直是非常开明非常尊重女性智慧的,比如百年前就有了女教授,劳拉?巴斯,玛利亚?阿涅西……也许你以后会有兴趣去博洛尼亚看看?博洛尼亚一直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他可真是转进如风,一般人估计都跟不上他的思路。 “你看起来已经有计划了?” “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看一看我的国家。不过南边就算了,我知道你或许也会很感兴趣,西西里岛、那不勒斯,但那种又脏又乱的地方根本不适合你,那里的乡巴佬也个个又黑又矮又丑、愚蠢且法治意识薄弱,非常危险……” 薇洛心想,这人刚刚是不是还在向她力证自己并不歧视女人,结果只是转眼的功夫就开始歧视他们的南方人…… “比起你说的,我还是更好奇威尼斯,许多人都将它当做圣地,我想亲眼看看圣马可大教堂这个久负盛名的艺术殿堂,而且,莎士比亚也曾经在《爱的徒劳》中提过一句谚语,Via, Via,Chi non ti vede,non ti pretia.(威尼斯,威尼斯,没见到你的人才不会赞美你。)” 阿莱西奥不禁想到了约翰?弗洛里奥所补充的下一句。 Ma chi ti vede, ben gli costa.(但看到你的人,会付出代价。) 阿莱西奥觉得自己的想法未免有些扫兴。 他将它抛之脑后,低下头,靠在了她的脖子上。 “威尼斯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对了,那里是不是还诞生了第一位女博士呢?我们意大利确实自古以来就很适合有才华的女性居住。” 薇洛真受不了他献宝的样子,拿着个例一直在这里吹嘘有什么意思?总的来说全世界不都是半斤八两?而且威尼斯人估计也未必愿意跟他是我们,他们不可能忘记昔日威尼斯共和国的荣耀。 在她的走神中,阿莱西奥继续道:“我们可以从米兰开始旅程,不过得等天气再凉爽一些,现在的米兰还是会有点热,然后经过布雷西亚、维罗纳、帕多瓦……最后在威尼斯度一个长假,我们会坐上贡多拉,在大运河畅游,我们一定得经过叹息桥。” 她回过了神:“你相信这种传说?” “信一下也不要紧。”阿莱西奥道,“你也不能保证那都是假的。” 薇洛好笑地看着他:“那确实是假的,上帝不会这样行事。” “行了,圣女。” 别总是在这里上帝不上帝的了,听着真是头疼。 Chapter45什么孽缘 阿莱西奥把她的小破书也扔到一边。 “我的图书室里明明收藏了那么多有趣的书,结果你好像就只发现了一本,心思全在各种无聊的读物上了。” 说完,他看着她那神情古怪的样子,又笑了:“你的脸怎么又开始变红了,今天天气好像也不是很热。” “你可以继续羞辱我!”薇洛用高傲的语气道,“反正我一点儿也不在乎!” 阿莱西奥无奈地吐了口气:“你怎么又开始了?典型的女性作风,总是喜欢把一些男人压根没说过的话硬塞进他嘴里,我究竟哪个词是在羞辱你了?” “你这不也是相当典型的男性作风,时刻不忘高高在上地评论女性。”她道。 “你当然是感觉不出来你在羞辱我,但我若是羞辱你,你肯定就敏感了。” 阿莱西奥静静看着她气呼呼的脸,感受着她挺直的背正紧紧地靠着自己的臂弯,不得不说,当有个软玉温香的淑女坐在怀里,不管究竟在聊什么都是一样的令人心情愉悦。 “你估计不知道,每次你试图跟我斗嘴的时候,我都觉得你非常性感。” 薇洛皱起了眉头,想也不想便偏过头道:“变态。” “变态、恶魔,好吧,你还有什么词?又或者,再骂我山羊之子?” 天呐,每次想到这个词他都觉得自己迟早被她笑死。 “情人间就是这样,天天骂来骂去的,很甜蜜。” 薇洛有些后悔,自己的一句“变态”好像骂得早了一点,不然也不至于现在还真的不知道该再用个什么词好。 “我的母亲也喜欢阅读,她的房间与私人起居室有大量的书。” 阿莱西奥见她红着脸说不出话,上手捏了捏,也不再继续逗她了。 “当然她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不好,都是女伴念给她听,我一直都有为她订阅英国的新书,以后加上你的一份,可不能让你到了意大利就读不到了。” 薇洛感到有些奇怪,但她也很快就做出了猜测:“她……是英国人?” 阿莱西奥惊讶的样子就像在说:你居然现在才发现吗? “前任唐卡斯特侯爵是我的外祖父。” 唐卡斯特侯爵? 哦,是的。 薇洛顿时感到有些懊恼,她早就应该联想到一起去的。明明她之前在舞会上偷听他跟法国女人说话时,就已经了解到了他好像是有一些英国亲戚,只是她一直懒得去关心这些。 搞了半天,他就是她最受不了的追求者之一达弗林勋爵曾在她面前抱怨了半天的那个要来做客的意大利亲戚…… 她当时见达弗林勋爵满脸写着苦恼,跳舞时甚至还反客为主地踩到了她的脚,便得体地表示了好奇。然后他直接就打开了话匣子,说几年前他的外祖母唐卡斯特夫人去世,他的两个妹妹一身黑衣,却看不出多么伤心,反而在为那个意大利人吵得不可开交。现在他不仅得希望那两位已婚女士能记得自己都在神圣的教堂里宣誓过什么,他最年幼的妹妹也十七岁了,天呐,难道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吗? 她其实不过就是有义务避免冷场才会开口询问,毕竟她的继母在盯着,她必须表现得像个合格的淑女,不会跟任何绅士说不上话。可事实上,她对他这个人本身都没有什么兴趣,那就更别提他的外国亲戚和他的姐妹了。 于是,她十分敷衍地回了几句那确实太可怕了爵爷之类的,就把他的话全部甩在了脑后。 所以,她跟他这一大家子究竟是什么孽缘…… 不过,是阿莱西奥的话,她现在倒是完全理解了一位长兄的担忧。她并不认为阿莱西奥会真的去向他哪个表妹采取行动,尤其是最小的那位,但他是一个厚颜无耻的调情者,这根本改变不了,是他的天性。 阿莱西奥见她陷入了沉思,半天回不过神来,只道是唐卡斯特够不上她那位“未婚夫”的档次,她都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也不打紧,也不是什么显贵的人家。” “那英国也数不出多少显贵人家了。”薇洛道,“你放心,几乎每个英格兰人都听说过前任唐卡斯特勋爵的大名,他是一位很热心肠的政治家,对比之下,现任侯爵就显得平庸了许多。” “我真高兴你对我母亲的家庭也有所了解。”阿莱西奥道,“你觉不觉得这其实就是命运,我们父子俩好像都钟爱英伦玫瑰。” 薇洛看他一眼,几乎想也没想便道:“是吗?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的父亲有好几个私生子,我非常好奇,他们都比你大还是比你小?” 阿莱西奥顿了顿,显然没料到她还记得这么久以前的事。他们的年纪当然有大有小,与他年龄最为相近的,仅仅比他小了六个月。在他身体孱弱的母亲正辛苦地孕育着他时,他那永远不甘寂寞的父亲不仅在背着她四处出轨,还使得一个情妇怀孕了。 他僵硬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了。 薇洛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口快竟还真的能伤害到他,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莫名其妙地对有些人心软,但事实却是,她的声音顿时又变得有些不自在了:“也许我们对钟爱的看法不太一样。” 她没有用锋利的言辞,却照样是嘲弄了他父母之间那所谓的刻骨铭心的跨国爱情,也一并嘲弄了他的。 “我父亲的爱就是这样。”他轻声道,“在他生活的世界里,没人教过他对他的爱人忠诚,而我母亲也太过纵容,她英国女人的美德让她心中无论有多么悲伤难过,都始终只是忠诚地望着他,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好在薇洛也没有那个心思多问,她只是忽然道:“我能见到你的母亲吗?” 但凡她不是前科累累,阿莱西奥都觉得自己应该会挺高兴听见她说想见他的母亲,而不是像这样本能地警觉。那样才是他熟悉的一度也觉得令人烦心的年轻女孩,非常粘人,会在各种奇怪的时间点非要见到他,并想方设法地入侵他生活中的一切。 “她身体不太好,很久不见客了。” 可惜不管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他都只能这么说。 他当然不可能会想将她介绍给自己的母亲,除非他失心疯了,薇洛心想。 而她也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倒不是真的在抱这种无谓的希望。 可阿莱西奥却像生怕她会失望一样,拉过了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问:“我们两个明天一起出去骑马好不好?我在赛马方面也算有点成就,家里略有几匹好马,你肯定会喜欢的。” 他的口气显示出他可能马都挑好了。 “你自己决定就可以了。” Chapter46lovebite 薇洛开始觉得骑马不是个好主意,即使她其实想骑马想得要发疯了。 谁会需要什么白色与金色相间的骑马装?不仅一点也不实用,而且就算是在英国雾气最重的早上,她都会非常显眼,而她从小就被教育打扮得太引人注目是粗俗的。 她看起来真是糟糕透了。 “你看起来美极了。” 啊,罪魁祸首来了,薇洛心想。 她转过头来看向他。 他看起来倒是挺不错的,他很适合穿得黑漆漆的,就像他罪恶的灵魂。 服侍她穿衣的女仆茱莉亚悄悄退出,他向她走过去,胳膊一伸就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拉进了怀里,直到她的后背撞在了他的胸口上。 他透过镜子盯着她的眼睛道:“我就知道这个不切实际的颜色会很适合你。” 原来他也知道这个颜色的骑马装很不切实际,薇洛忍不住想,她简直就像是一个随他瞎打扮的娃娃。 她的情绪太过明显,所有的想法都从她那双透明的眼睛里冒了出来。 他笑了起来,用空余的手碰了碰她的嘴唇,随后又移动到了她的脸颊,在上面捏了捏。 “我们是不是应该下楼了?”她问他,并努力地躲避着他在她脸上胡作非为的手。 闻言,他将头垂落在她的颈间:“可是你早上起来还一直都没有吻我。” 这个人还真是永远不忘记这一套。 她哪来的心思吻他,她略微挣扎了一下,示意他松开,可他却直接在她的脖子上湿吻起来。他轻柔地咬、舔、吮吸,从嘴里呼出的气息挑逗着她敏感的皮肤,当他用牙齿轻轻地摩擦她的耳垂,她因为他这恼人的戏弄浑身发热,几乎成为他臂弯的一个泥人。 她忍不住继续去推他,可背对着他却实在不好发力,他在她的皮肤上发出几声抗议的鼻音,手臂仍紧抱着她。 他粘人时的样子简直让人恶心,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薇洛无奈地试图在他怀中转身,这倒是成功了,她抬起头,与他的目光相遇。他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她只来得及短促地吸了一口气,都还没说什么,他已抓着她的手放在胸前,倾身亲吻她的嘴唇。 一开始他的吻很慢、很温柔,好像她是一个稀有的、美味的甜点。但很快就开始变得热烈、深入。他松开她的手,手指伸进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向后倾斜。有那么一瞬间她无法思考,只有感觉,她的心砰砰直跳,胃里充满蝴蝶。 当她好不容易气喘吁吁地离开他的嘴唇,又赶忙拉住了他的头发阻止他的靠近,他皱起了眉头,嘴里蹦出了一个十分含糊的意大利语词,显然不是什么适合她去了解的东西,但在他想要重新靠近的动作里,她没有放松哪怕一点,甚至还拽得更用力了。 “我已经吻你了。”她冷冷道。 被她这样强硬地拽着头发,管他再如何想要坚持吻下去也没有用。他在继续挣扎了一会儿后,也还是不得不在强烈的痛苦中乖乖地抬起了头来,直到整个人重新高过了她,不然再这么下去,她能愉快地把他的头皮撕下来做收藏。 她可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阿莱西奥想,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这样拉拽他的头发的?他秃了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她松开手,十分嫌弃地抖落几根被她拽下来的头发,又转过身面对镜子,烦躁地开始整理起了有些被他弄乱了的头发。 她的头发好像总是会被他祸害。 她正内心埋怨着,然后很快,她忽然从镜子里意识到,被他弄乱了的头发好像并不是真正的问题,真正的问题是…… 她顿时是倒吸一口凉气,人也向前倾斜,几乎是将自己完全贴在镜子上。 这不可能!这不会是真实发生的事! 可她的眼睛不可能欺骗自己,在她的脖子上,赫然多了一个印记,十分显眼,而她当然知道它究竟怎么来的! 这让她几乎要崩溃了。 她绝对不能这样见人!她宁愿立刻自尽,也不能这样见人!她几乎就想要怒气冲冲地转头对他这么说。 但她知道她愤怒羞耻的样子只会引来他的嘲笑声,他还会黏黏糊糊地凑上来告诉她,他们是在他家里,每个人都听他的,有什么关系。 那当然有关系,他们都是人,而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喜欢四处传八卦。 他难道是有什么暴露癖吗? 她努力地提着自己的衣领试图遮挡,发现那没什么用处后,挣扎再三,还是不得不拆开了女仆为自己精心梳的头发,将它们通通拨到了身前遮挡。 她宁愿像个疯婆子一样披头散发,让它们在风里乱飞。 然后,她气鼓鼓地把帽子戴上,在下巴底下打上了蝴蝶结。 而镜子里,她后面的男人还在那儿探头探脑,好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真受不了他这个装模作样的嘴脸…… Chapter47骑马 即便生而为马,做阿莱西奥的马,日子也是过得相当豪华,专门修的饮水喷泉,五十多间马厩宫殿一样,被整理得干干净净。 阿莱西奥邀功一般地对薇洛道:“我给你挑选了一匹绝对温顺听话的母马,你骑她会很安全的,当然了,我也会努力确保这一点。” 薇洛懒得搭理他,她仔细看着那美丽的白色生物,一个看起来比她略小几岁的马厩男孩牵着它,正抚摸着它的毛发。 “她太漂亮了。”薇洛低声说道,走近了几步,动作很慢,她不希望陌生的自己会不小心引起它的惊恐。马感觉到了她的存在,看着她。 薇洛几乎就在这一瞬间爱上了它。 她忍不住询问那个马厩男孩:“她叫什么名字?” “贝……贝拉,小姐。”他略带紧张地回答道。 “贝拉,这个名字非常适合她。” “你好,贝拉。”薇洛谨慎地拍了拍贝拉软软的天鹅绒鼻子,它嘶鸣一声,在她的掌心拱了拱。 薇洛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大约是她在阿莱西奥身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她并不像许多精致的美人那样,总是努力让自己笑得像是一串动人的铃声,但听起来却是那么温暖,那样令人愉快。 “她好像喜欢我。”她将手指擦过了它长长的鬃毛,望向马厩男孩道。 少年面对她的笑容,顿时红了脸。 “她当然会喜欢你。”被忽视半天的阿莱西奥按捺住了一马鞭抽到这男孩脸上的冲动,幽幽地在旁边插嘴道。 然后阿莱西奥又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她所用的侧鞍,倒也不是他不信任他的人,只是他总想再亲自确认一下。 而薇洛已经又跟那男孩说起了话。 “我不喜欢自己会叫不出别人的名字,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乔达诺,小姐。” “乔达诺?”她想了想,“曾经有个叫乔达诺的人被烧死在了罗马鲜花广场,你听说过他的故事吗?” 他摇了摇头:“没有,小姐,他是犯了个什么大罪吗?” “我以为他只是很勇敢、很坚定。” 阿莱西奥听着差点又要气死了,他们再多说一句,这个家就将有一个人失去工作。 他对薇洛道:“亲爱的,你如果准备一直向一个文盲卖弄自己的文化的话,我们估计可以直接吃早饭了。” 薇洛只能闭上了嘴。 淑女不能自己上马,在马厩男孩十分懂事地弯下腰,双手交叉准备捧着她的一只脚将她托上去时,阿莱西奥十分嫌弃地使唤这小家伙退下,亲自凑过去,将她抱起来:“我帮你上马。”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他给他的英国姑娘订购的骑马装完美衬托了她的身材。他欣赏着她坐在马上自信满满的样子,一双腿优雅地搭在马鞍左侧,波浪般的长发与白色的裙摆在风中微微飘动,感到很难再找出一个骑马的女人比她看起来更漂亮、更自在了。 他们就这么一起骑着马穿过了乡间田野,直到走入森林,没让任何的骑手跟随,那令人心旷神怡。 薇洛感到自己仿佛在探寻新天地,就像当初她刚刚跑出家门找工作时所想的,一场探险,在她生命中大部分的时光里,她都必须规规矩矩,但她的天性就是想要带点危险的生活。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森林里的空气,忍不住开口:“在伦敦……” 说到这,她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竟然正想跟边上的意大利人抱怨伦敦的社交季。海德公园的骑马道上总是挤满了出来聊天的淑女以及炫耀马匹的驯马师与绅士,根本就没法好好骑马,而且每次她带着仆人一过去,还会有一堆人围过来以她为中心,组成一个马队,美其名曰保护她…… “伦敦什么?”阿莱西奥仍在等她继续说。 “没什么。”薇洛摇了摇头,心又慢慢沉了下去。 “只是我确实很久没在乡下骑马了。” 说完,她看到前方有条水沟,一时间也不禁有些跃跃欲试起来,在这天底下可没有哪个骑手会不喜欢这个。 “看起来我们只能跳过去了。” 话音刚落,她已率先加了速。 “不行!你得停下来!”阿莱西奥被她吓得在她身后大喊。 但她已经是轻轻松松地越过了它,马蹄上连一滴水也没有沾到。 他追了上去,忍不住开口教训:“你不能刚骑上一匹马就带着它随便乱跳,你会因为莽撞摔断脖子。” 真是,她一天天的,能不能少吓唬他几次,不然他都怕他年纪轻轻心脏就开始出问题了。 仍在摸着那母马的毛连声夸“好姑娘”的薇洛闻言,猛地抬起了头道:“我信任她,我知道她轻盈得就像只小鸟!” 她可不是那种只能骑着马悠闲地在草地上小跑的人,过去她在自家马场一直是想怎么跳就怎么跳。当然了,前提是她的母亲与后来的继母不在场,她的母亲看不得宝贝女儿做任何有风险的事情,而继母则是希望她能更像一位淑女,不管是喜欢骑马还是喜欢阅读,都是被大多数绅士所不喜的。 她很有自信,就根本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因跳不过水沟而摔断脖子的一天。 可是如今,忽然听到他这么说,她却忍不住后知后觉地开始想,如果她刚刚真的就这么不小心因为盲目的信任而摔断了脖子好像也不错,她绝非有意寻死,所以,那不能算作是自杀,就只是一场悲惨的意外…… “你在想什么?”阿莱西奥勒紧缰绳停在她的身边,将她迷失到了不该去的地方的思想唤了回来。 他不喜欢她的眼睛忽然间就变得黯淡起来,那显然不是在想些什么好事。 “不管你在想什么,都不要再去想了,回来,回到我身边。” 薇洛也确实让自己的思绪重新回到了他身边,她静静看着他的脸,心想,也许她断了脖子的惨状还能把这个人吓得去做修道士…… 想到修道士,她的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冒出绘画里中世纪那些修道士被剃光的头顶,那冲淡了她一时之间莫名涌上来的绝望。 树木一点点地减少,然后,美丽的草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在流水声中,薇洛把裙子提起来,跳下了马,再将加长的裙摆扣在身后的纽扣上,便拉着马一起走到了波光粼粼的河水边。 在让马喝水的同时,脸上出了些汗的她也蹲下了身,脱下手套捧起了清澈的水给自己洗了一下脸。 “水是苦的吗?”阿莱西奥也来到了她的身后问她。 分明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编的名字,可薇洛却还是本能地抿了抿唇,尝到了河水的味道,并不苦涩,不需要像摩西一般寻求上帝的指引,扔树到水里使它变得甘甜。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安安静静地拿出手帕一点一点地擦净了脸上的水,摆明了懒得搭理他。 阿莱西奥笑了笑,把身上外套脱了下来,道:“我们可以在这休息一会。” 他拉着她站起来,让她坐在了他的衣服上,自己则是栓好了马,随意地坐在了她旁边的草地上。 这种虚伪的绅士风度他一直是有的。 凉爽的风轻轻地吹拂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柔和而温暖。 “我希望你可以接受贝拉作为我的一份小礼物。”阿莱西奥望着她的侧脸道,“它很适合你。” 薇洛愣了愣,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还记着他当初那句要送给她一匹马。 可她并不需要。 贝拉确实漂亮乖巧有灵性,可她有自己的马,它叫吉普赛,这特别的名字是源自于它出生前一天,一群吉普赛人偷走了她家里好几匹马。 因为吉普赛人向来四处漂泊,来无影去无踪,她的父亲不信任拖拖拉拉的警方,选择自己带了几个人出去找,然后,还真的给他找到了他们躲藏的地方,他经过细致的谋划,最终成功地把马都抢了回来。 吉普赛非常可爱,除了脸上有块白色斑纹外,全身闪着黑色的光泽,它是她家培育的马匹中最优秀的。因为她的喜爱与这个被她父亲说了无数遍的故事,过去哪怕有人出价很高,她的父亲也从没考虑过要卖掉它。 他说它永远都是属于她的,以后也会是她的嫁妆,它与她都是他的骄傲。 他的骄傲…… “我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她在伤感中慢慢开口,“未来她只能孤零零的自己在山里找草吃,无人看管,毕竟我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阿莱西奥的嘴唇便已经压了上来,使得她只能把后半句话默默吞了回去。 Chapter48草地(一) 薇洛立即向后一退,双手按在了阿莱西奥的肩膀上:“你又做什么?” “你的话实在太多,让你少说两句。” 说完,他又握住了她的一双手腕:“不准扯我的头发,意大利没头发的男人够多了,不必再多我一个。” 不对,也不是说不准吧,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松开,我没准备再扯你的头发。” 他回过了神来,脸上笑容是一贯的漫不经心,他把她按进自己怀里,与她一起躺倒在了清爽的草地上。 “对于这片大陆的许多男人来说,随着年龄增长渐渐失去头发好像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不过你可以放心,我全家的头发一直很茂盛。” 薇洛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有些无言以对:“我……需要放心什么?” 他的头发会不会掉光,关她什么事?她看起来像在乎这些的样子吗? 他随口道:“就放心你未来应该不会生出个会秃头的男孩。” 她听了简直想反手给他一巴掌,再把他的头按进河水里清醒清醒。 她吐了口气,在他的怀里转动身体,看向了湛蓝的天空,令自己心平气和道:“别想些不可能的,别恶心我。” 她才不想管任何可能性。既然这意大利人在这种情况下倒是终于想起自己大概好像也算得上是一个基督徒,不愿意犯干预自然的大罪,那她也只能期望自然来干预他们,总之,她自己必须得坚信她跟他之间总有一个天生的不孕不育,他在毁了她的名誉之后不能再永远毁了她的生活。 当然,她觉得她的几率比较高,她的父母当年是看了很久的医生才十分艰辛地有了她,她出生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人片刻不停地盯着,因为她实在太弱小了,稍不留神可能就会死,结果谁知道后来她身体好得很,十二岁就比妈妈高了。 “你这么说可真是让我很伤心。” 他撑起了上半身俯视她。可能是因为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他的眼睛看起来很温暖,晃动的色彩纯粹而迷人。 薇洛想着他刚刚说的话,情不自禁地又多看了一眼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倒确实挺浓密,而且打理得也很用心,难怪他会研究他家里人的头发掉不掉。 在薇洛正盯着他的头发胡思乱想时,他抓住机会,又凑上去在她的嘴唇上偷了一个小而美味的吻。 他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她头发滑落下去后又显露了出来的小小淤痕,道:“你要是真的就这么在意,其实可以说是被哪只毒虫子咬了,我绝对不会介意偶尔做一回虫子。” 说完,他便看到她将看着自己的目光收了回去,她那总是高傲的、愤世嫉俗的美丽也开始碎裂、变色,真是,她好像永远都是这么容易害羞。 但害羞倒并没有妨碍她的牙尖嘴利:“难道是有哪个仆人会跑到我面前来问‘小姐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吗?还是说,我应该指着它主动去跟我见到的每一个人解释,我被虫子咬了?” 她模仿他家某些仆人带着家乡口音的意大利语模仿得惟妙惟肖,他毫不怀疑只要给她时间,她会在某一天忽然开始说起皮亚琴蒂诺语。 “你们英国人好像总是这么别扭,即便是对待一些根本无关紧要的事。” 薇洛想也没想便道:“可不要忘记了,你也算是半个英国人。” “看来你好像很高兴知道这一点,你觉得我们更亲近了吗?” 因为她刚刚专门指出来的问题,“我们”一词,他还特意咬了重音。 她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决定忘记自己没过脑子的话,血统并不能决定一切,他出身高贵的英国母亲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英国人的美德,他终归是个糟糕的意大利人。 她选择回应了他更早一点的话,道:“我以为这不能叫做别扭,我们英国人只是比较文明,比较懂得礼义廉耻。” “所以,你是想说我很不开化?” “没错。”她略显心虚地轻声说道。 事实上她倒没那么刻薄,她心里想的不过是意大利人普遍道德更松散,但他自己都用了不开化,她不想反驳,那反而像是在赞美他没那么糟糕了。 阿莱西奥又向她靠近了一些,几乎是在耳语:“那我可就必须要提醒你了,这位英国女士,好像还是当年罗马人把文明带到了不列颠群岛,才让你们那块地方终于告别了野蛮愚昧的原始社会,还有你的信仰,如果没有坎特伯雷的圣奥古斯丁,你现在又在信仰什么?” 这是真的,当不列颠群岛还只是一片蛮荒之地时,那些说着拉丁语披着漂亮长袍的罗马人典雅高贵,已经十分懂得享受生活,他们有灿烂的文学,热闹的酒会,还会修建华丽的浴室…… 可她仍是道:“我以为比起传播文明,还是叫侵略更合适,你怎么又不说罗马人当初杀了不列颠群岛上多少人又让多少人沦为了奴隶?我们伟大的罗马帝国好像就热衷这个,烧杀抢掠,用武力四处扩张版图。” 阿莱西奥笑了:“对此,我无从反驳,只是你非要说扩张版图,谁又能比得上自称日不落帝国的大英?我想你们不仅完美继承了古罗马帝国的光荣传统,甚至还青出于蓝了。” 说完,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薇洛逐渐僵硬的脸:“也许你会想要告诉我,你们只是在传播你们先进的文明?” 他们确实是在传播文明,促进世界发展,期间可能难免会产生一些流血,但是从长远来看,都是利大于弊的,比如说,他们已经使得多少原本荒无人烟的地方变得热闹繁华…… 她当然可以反驳他的话,但她还是默默地选择了闭嘴,不再跟他在这里耍这些无谓的嘴皮子。 总而言之,一切还是都得怪罗马,欧罗巴对于殖民扩张的爱好确实都是从罗马开始的。 “好了。”他道,“你之前不允许我在巴黎大肆炫耀你,我以为我非常听话,听话的人值得奖励,现在在我家里就对我稍微宽容一点,我也就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更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这个迷人的女孩是我的。” 薇洛懒得反驳他的话,她更宁愿把心思花在他们躺的这片草地上,不得不说,它非常凉爽舒适。 “你非常无聊。” 还非常恶心。 “嗯,我知道。” 他轻轻拿起她的一缕头发,将其松散地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它们很长,飘逸而柔软…… “我一直格外喜欢你头发散开的样子,世上最漂亮的头发,你就应该更经常地把它放下来,当然了,我知道,你估计认为那不太得体。” 这个人又开始说一些废话了,她上次披头散发地满世界乱跑时,穿的还是到小腿的裙子,因为那时候她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是不大得体。”薇洛道,“但毕竟你的想法才是全世界唯一重要的,大人。” 阿莱西奥又乐了,说一些他压根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话来嘲讽他可根本得不到什么好效果。 薇洛一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人没脸没皮刀枪不入,她控制住第二次去抓他头发的冲动,只是将手按在了他的胸口,把他拉近的距离又隔开了。 对于一位本该柔弱无助的女士而言,她的臂力一直是挺不错的。 “我想你以前在家里时还很擅长射箭,一个好射手。” 但男女之间力量悬殊,他也向来并不缺乏锻炼,只是往下压一压,好射手的手臂就软了几分。 “我觉得还是这样更合适一点。” 他拉着她的手转移到自己的脖子上,缠绕住他。 “我一直都得努力地去靠近你,毕竟你好像总想逃避我,把我推到一边去。”他说着,又把她开始歪到了一边去的脸掰了回来,有些强硬地亲了一下,不准她开始不听他说话,而是两眼空空地向着天空,进入她自己的世界。 听了他的话,薇洛试图笑出来,但是在他的面前,那总是不那么容易。 “你究竟还想要靠得多近?”她问。 阿莱西奥微笑着,在他额发垂落下来的阴影中,深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就像是两块拼图,因彼此而完整。” 拼图? 薇洛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然后她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将头又扭开了。 阿莱西奥被她的反应搞得人都愣了一下,花了好几秒钟时间才琢磨出来,差点笑出声。 她以为他在说什么?因为三言两语就想偏不是他这种人才该做的事吗?一个年轻小姑娘,思想真不健康。 只不过,拼图…… 他想,他的身体还是太容易受到暗示的影响,而他的头脑在某些方面的联想能力也总是有些强得过头。 他们当然就像拼图一样合适。 “玛拉。”他不太确定地这么称呼她,感觉到舌根没来由的有些发苦。 直到现在他都不怎么喜欢这个苦涩的基督教名字,但他总是要用上它,他与她同床共枕这么久,他不能说不出一个名字来,他需要名字所带来的亲密感。 “你还会有这种想法呢……” Chapter49草地(二) 薇洛压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哪里是她有什么想法?她究竟想什么了她? 但某些人并不管这个,他再次亲吻了她。令她不得不在那动作中闭上了双眼,好让他拂过她的眉眼、脸颊、鼻尖,直到略微用力地压在她的唇上,舌头掠过她的嘴角,缓缓地、虔诚地要求她为他打开。他清楚她喜欢的被舔的方式,任何地方。 一个深深的、从容不迫的吻,一场舌尖与嘴唇共谱的交响乐曲,他在她的口中慢条斯理地品尝、诱惑,仿佛世界上没有其他事情,没有其他时间,仿佛这样一个深深的慵懒的吻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好一会儿,阿莱西奥才抬起了头,他看着她重新睁开美丽的眼睛,从被亲吻带去的感官世界中回来。 他意识到,他们其实什么也不需要,他们就只需要彼此…… 但她的话直接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你怎么就连一刻都不能像个绅士?” 阿莱西奥道:“在你面前,我一直可以忽略做一个绅士。所以,别教训我。” 虽然他非常喜欢她,非常非常,哪怕是她性格中不讨喜的许多地方,但他也不是时刻都想听一个喋喋不休的英国女人指责他这指责他那的,于是他在她再次开口前,愉快地再次使用了那个最好的,让一个人闭嘴的方法。 他的手慢慢沿着她的身体轮廓爱抚。在隔着层层的衣服,尤其是那最恼人的紧身胸衣的情况下,有许多东西他其实都感觉不出来,但好在他还有自由的思维。他知道她身材苗条,却绝非瘦弱,而且,他一寸一寸地往上,他还知道她有着令人吃惊的丰盈…… 好一会儿,又怔又愣的薇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已开始解起了她上衣的纽扣。她瞬间僵硬,整个人活像是一块熨衣板,他完全可以拿个炭火熨斗过来在她身上熨衣服。 她的外衣与女士衬衫被他打开,紧身胸衣显露了出来,以及上方泛着红的几英寸皮肤。 “我一直都很喜欢扣子。”他的呼吸暖洋洋的,落在她的皮肤上,使得他轻轻说出的话语更像是种抚摸而不是声音,“一份需要你一点点拆开的礼物,我想没几个人能拒绝。” 薇洛忍不住想,她甚至没反应过来,这也叫作一点点拆? 阿莱西奥抬起了头,静静地欣赏着她的美貌,心中也忍不住想,其实单是她的肤色就足以让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看起来非常漂亮了,她的面孔又何必生得如此动人? 当他准备再把她的胳膊从这一堆袖子里拯救出来,她终于推拒着,恼怒地开口了。 “你疯了?还是你忘记我们在哪里了?你真的非常不可理喻。” 阿莱西奥听见她这么说,她十分不满地看着他,睁得大大的眼睛被太阳照成了金棕色,蜂蜜一般甜美。 “记得,我们应该去别的地方吗?”他毫不在意。 “你的眼睛总是这么迷人,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可以在你眼中看见彩虹。” “也许你仍然记得彩虹怎么形成的。”她道。 “在创世纪里,上帝因人类罪大恶极,终日心里所想的尽都是恶事,祂很失望,很忧伤,便用四十昼夜的大雨洗净了世间的所有邪恶,只留下义人诺亚一家。之后,祂与诺亚一家及他们的后代,以及所有飞禽走兽立约,说再也不会做这种运用洪水来灭绝一切的事。于是每当下雨时,彩虹就会划过天空,提醒我们上帝的承诺。” 他被她语气中的讽刺逗笑了。 “圣经故事很好,但现在是十九世纪。我居然还以为你是准备和我说你们伟大的艾萨克?牛顿爵士。是他用一个三棱镜完全解开了颜色的秘密不是么?他告诉我们,那美丽的颜色阵列并不是当年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光和黑的混合物,是太阳创造了彩虹,而细小的雨滴就是它的棱镜。” 薇洛道:“这只是在解释上帝是怎么做的,而我也是在告诉你上帝这么做的缘由。艾萨克爵士一生都十分虔诚。” 阿莱西奥盯着她,然后他看起来更开心了。 “现在我觉得你更美了,我必须再一次吻你……” 他的手从她的衣服里伸进去,抬起了她的身体,使她的头也不得不后仰,倒方便了他沿着她纤长的脖颈亲吻。 他对她身体传递给他的所有不安一笑置之。 “你可以放一万个心,我难道是什么很靠不住的人吗?别再想些什么七七八八的了,不管是上帝还是什么人,就多想一想我行不行?现在唯一在你面前的就只有我一个。” 阿莱西奥一边说,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停下,薇洛的袖子被他悄无声息地尽数抽走,自腰往上,只剩下了紧身胸衣与被盖住的白色花边背心。 他和她说的当然是实话,他们确实可以放一万个心,但显而易见的是,他也确实不怎么特别在乎。有她在身边时,他总是像个天真无邪的小伙子,在追逐他人生中第一条裙子,无解的渴望,以及一些还要更卑劣得多的东西,在他内心深处碰撞,掀起一阵感觉的狂潮。 谁还不懂得引经据典呢? 他想在这个草地与她嬉戏,就像他们的始祖亚当与夏娃当年在伊甸园,赤身露体,并不羞耻,当然了,他毫不怀疑她或许比夏娃更令人惊叹…… 他的舌头懒洋洋地扫过她的脉搏,然后停在了她的耳边,用牙齿磨着她柔软的耳垂。她拒绝变傻,拒绝被他牵着走,头疼得想要打人。 “别胡闹了,你难道就不觉得这真的非常……” 不体面。 她忍不住想了起来,她是不是不久前才刚表示他就是个野蛮不开化的人?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把脑袋移开,看着他的样子,领巾松散,马甲敞开,头发凌乱,一幅纵欲化身的肖像画。 这个原始人…… 他笑了笑,将手指滑入了她的头发,擦过她的头皮,重新抓住了她,但是如此的温柔,就像她是被诱骗到了他掌心的小鸟,这样的触碰只是为了安抚,绝非控制。 “没有什么体面的事情是很有趣的。”他回应了她因为走神没有说出的词,“而且,上帝创造我们时不就是这样?那时候人类不觉羞耻,直到后来,夏娃在撒旦的引诱中,妄图寻求神性。” 薇洛选择直接对他翻白眼。 “听着……”在他的手罪恶地伸向她的裙子时,她仍准备反驳什么。 阿莱西奥道:“我会乖乖听着,不管你要训什么话,只是待会儿再说。” 她的衣物在面对他时就像欧亚大陆当年面对成吉思汗的铁骑。 他脱下了她的鞋子,然后便是用系带牢牢地绑在了脚底的马裤…… “这是全世界最可爱的皮肤。”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就像流动的火焰,在舔舐着她的生命。 这也是全世界最最可爱的膝盖。他很愿意花上几个小时的时间只用来爱慕她的膝盖,如果她的其他部位不是更为吸引人的话。他的手轻轻越过它,沿着她甜蜜丰润的大腿内侧游走,在那奶油般的肌肤上汇聚热量。 他的女孩一直是个苍白纤柔的英国美人,但他永远都能通过触摸感觉到在她的体内拥有火种,它会温暖她的皮肤,燃烧她的心。 “我如此迷恋它贴在我身上的感觉。” 薇洛只能令自己看向了纯净的天空,那里连一片云朵都没有。 “实在太明亮了,你难道就不觉得?” “什么?” “阳光……” 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低了。 夜间煤气灯与蜡烛那柔和的光芒自然永远不可能与太阳相提并论。 他道:“我喜欢阳光,因为你很美,我需要在太阳底下清清楚楚地看着你。” 说话间,他的手已危险地前往了那敏感的斜坡,那里温暖、柔软、潮湿。 他如此熟悉她,毫不费力便找到了那个让她血液沸腾的小小按钮。那罪恶的触碰引诱她,她几乎忘记了自己是否还想说什么。 “总是你想,我更宁愿你不要这样。” “可你之前也说了,我的想法才是全世界唯一重要的,而且我还很不开化。” 他理直气壮地说完,嘴唇也慢慢地追随了方才手的轨迹,来到了她的膝盖内侧,近乎虔诚地吻了上去。 “待会儿,你会看不见阳光的。” 什么待会儿的另说,薇洛完全能料想到他此刻的意图。她深深地呼吸着,感到自己就像古代某个神庙供奉的异教女神,她躺在草坪里,在清晨的阳光下,被一位充满情欲的公爵膜拜、掠夺。 如此暴露,如此高贵。 热量与羞耻涌上了她的心头,她的膝盖不禁弯曲了。 “我以为我从前就说过了,我并不喜欢这样。” “你喜欢。”他笑着,言之凿凿,“你只是一想到我要做什么就越来越湿了。” 说完,他微微一愣,便几乎绝望地发现,她就是这样,不管他怎么向她表达他真挚的感情,她都压根不在乎,可当他真的就是在乱说话时,她却是深信不疑,并且还大为受伤。 “我都说让你忘记了。”他的声音平稳而紧绷,“你没变成荡妇或其他什么,我最后再说一次,这完全是正常的。” 她太容易认真,倒是让一向脸皮挺厚实的他实在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真是,他的舌头乱说话,她大可以狠狠咬几下作为惩罚,别一直记着了。 “你只是很渴望我,仅此而已。” 好吧,这一句其实没什么必要加,这个圣公会修女那固执的脑袋不会信,她只会给他一个白眼。 薇洛确实不可能信他的,她甚至也不是仍坚信他从前的话,她会自己思考一些问题,她甚至还看了那本应该被扔进壁炉里的书,她只是曾经真真切切地被他刺痛了心,她永远都会记得那种感受。 阿莱西奥温柔地抚摸她僵硬不屈的腿,道:“好了,放松一点,公主。” 他又开始哄她,声音温柔深沉,极具蛊惑性,她十分确信他每次想从哪个女人那里得到什么时都会用上这种腔调,她也毫不怀疑,对许多人来说这可能还挺奏效。 她摇了摇头:“我不认为……” 他无视了她的意见,略微用力将她双腿分得更开,把自己完全放了进去。 “别想了,你不能让我看着你在这里,像盛宴一样向我摆开,却不让我饱餐一顿。” 然后他低下头,嗅着她温暖的味道,潜入其中,给了她一个长长的、彻底的舔舐。 该死的天堂,他想。 薇洛的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声音,因为不想感到尴尬而把嘴唇紧闭。 “你尝起来很完美。”他又落下一吻。 “我认为我应该叫你拿俄米。” 话音刚落,阿莱西奥就感觉到她的脚抬了起来,并在他身上迅速地敲了一下,毫无调情意味,还挺痛,而这都得怪他不够使她腿软。 薇洛对他的话毫不意外,他就是这种人,他估计在心里憋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找到了他认为最合适的机会将它说出来。 --------------- 我忘了…… Chapter50草地(三) “可你确实就是很甜。”就算挨了薇洛一下,阿莱西奥也仍然在那继续说,像是生怕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一样。 “甜美而且罪恶,像鸦片酊造就的梦,使人神魂颠倒。” 薇洛想,这个人就是总要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让她感到难为情的话,他很适应,但她始终适应不了。 在她隐约想要将他打一顿的甜蜜目光里,他笑着,又用舌头在她大腿内侧的柔软皮肤上轻轻转了一圈,缓慢而慵懒,仿佛想要放慢她狂乱的脉搏。 说不喜欢是一点用都没有。 对此,她也不意外,她早就明白了,在他的心里,他的想法是全世界最重要的,而她的想法是全世界最不重要的。她只能看看能不能换一种方法。 她知道,这一切其实根本就没必要。他明显就只是想要设法折磨她,好从她的身上再摧毁掉一点什么,毕竟他总不至于是为了他自己的感受。 “你不……”话才刚开了个头,她就咬着嘴唇停了下来,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去表达。 她酝酿了一下,再度逼着自己开口:“我的意思其实是……” 也再次卡了壳。 “你可以……” 阿莱西奥略微直起了身,静静地看着她,就等着她到底是准备要结结巴巴地跟他说什么。 结果她倒是趁机准备起来离他远点,他的手有些用力地按在她的肚子上,直接阻止了她的小动作。 她只能叹了口气,继续道:“我想说,你也许可以只是……简单地……做……” 反正她是从来都阻止不了他什么,那么,她至少可以希望一切都可以尽快结束。 虽然阿莱西奥的心中也有些猜测,但他没想到她还真能说出来,他竭力忍着笑意,明知故问:“啊?做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如果不是察觉到了他呼吸的变化,她没准会真的以为他对她的话根本无动于衷。 他问她做什么…… 薇洛选择了神游,让自己在心中化为天空中的一片云,正在远远地飘走。 见薇洛果然又不说话了,阿莱西奥毫不意外,他用调侃的语气道:“小姐,你就总是想用沉默来面对一切,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我从来都不擅长猜哑迷,你得让我更明白一点。”他的手指在她大腿光滑而柔软的皮肤上流连,“做什么?” 他非要向她寻求一个答案,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一位淑女都根本说不出来任何能够接近他问题答案的话。 薇洛的脑子里头一片乱七八糟的,最后竟然是还冒出了几个意大利语词,也当然全都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她浑没主意,只能有些难堪地开口:“你明明就很明白。” “好吧。”阿莱西奥觉得他要是再来问上几句,她估计是又得眼泪汪汪了。 “我非常感谢你的提议,小姐。” 他几乎是郑重地说着,仿佛他们俩正在议院开会,商讨一件国家大事。 可很快,他又继续道:“但我得拒绝,毕竟,我想对你做的事好像简单不起来,我打算触摸你的方式并不简单,我打算亲吻你的方式也不会简单……” 他如此说着,一直薇洛的身上作乱的手指也来到了她的大腿深处,他打开她的褶皱,在她的入口处玩耍,她的气息又加快了,也许他想杀死她。 “而当我……”他又轻轻地笑了一声,“像你所希望的那样做时,我想依旧不会简单。” 他再次去向了薇洛的身体,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越来越近,炽热而强烈。 上帝…… 尴尬的电流瞬间涌过了薇洛的身体,阿莱西奥罪恶的嘴唇还是回到了那个地方,那个感到疼痛的、她最需要他的地方。他用舌头仔细地挑逗着她每一个微妙的轮廓,手指则抚摸着她、迫使她更完全地将她自己奉献给他。 而他当然会接受她的献身,她又湿又热,在他的口中柔滑而甜蜜,他呻吟着,沉浸其中,就像她是他最喜欢的食物一般,仔细地品味着她的味道。 也许,她确实是的。 然后,他来到了顶端,用他柔软而且渴望的嘴唇夹住了她敏感的、肿胀的核心,并用舌尖坚定地绕着它打转。黑暗的震颤在她体内蔓延开来,她还没来得及去阻止,就发出了呜咽声。 她的双手情不自禁地向下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试图把他推开,并把自己抽出来,而对此,他的回应是在她小小的惊呼中,猛地将她撞回了自己的脸上,她刚离地一点的身体也又回到了清爽的、柔软的草地上。 他的手指紧咬着她的大腿,她毫不怀疑那可能又会留下短时间内无法消除的印记,他将她完完全全地控制着。 他嘴唇加在她身上的压力,他舌头缓慢、湿润、火热的漩涡,特别是,他牙齿偶尔的意外刮擦…… 薇洛感受着,一颗心怦怦直跳,灼人的气流在她的胃与腹股沟跳舞,整个人就像一张被拉满的弓一样紧绷。 她屏住了呼吸,将头后仰,抵抗着心里疯狂涌上来的强烈情绪,直到满眼只有上方湛蓝的天。 她的骨头好像都要被暖烘烘的阳光给晒得融化了。 她没有再去移动她的眼睛,即便这可能会带来伤害。 很快,她的眼前便布满了形态各异的光斑,但太阳为她双眼做出的表演根本比不上阿莱西奥的舌头每一次掠过她身体时激起的火花,那种感觉太过亲密,亲密到几乎使她无法忍受。 她的理性思维被他尽数驱散,周边的一切都在她的感官中慢慢地收缩。是的,没有草地,没有河流,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密封的茧,除了他们两个人,除了他那越来越猛烈的邪恶行为与她强烈的、螺旋上升的快乐,什么也没有。 直到,那迸发的甜蜜力量击碎了她感官的茧,她屈服了,头晕目眩地飞速下坠,在浪潮之中溺水、崩溃,却又是那么的安全…… 她的口中溢出模糊不清的声音,还没能从这一切里缓过来,便察觉到她身上的意大利人怎么又开始了。 “不……”她喘着气,身体仍然因为高潮而颤抖,敏感得要命,“等等……” 但阿莱西奥无视了她的话,他显然是陶醉于他所拥有的权利里,根本不愿意放弃继续掌握她那一小束可怜的神经,让一切以更强大的力量回来。 随着快感再次在她的体内爆发,并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她的视线因为过载的感觉黑了一瞬…… 太可恨了,这是她心中唯一的念头。 当一切终于都梦幻般地重新回到她眼前,她便也毫不意外地遇见了那个最糟糕的人永远热情洋溢的眼神。 他的目光就像她在风暴中的锚。 她的脸如同晚春的罂粟花一样绽放着色彩,红唇微张,呼吸的声音清晰而急促。 阿莱西奥看得入迷,他抱紧她,从她的眉眼亲吻到她的脖颈,享受着她的颤抖与脉搏,为自己送出的礼物感到深深的满足。 “太美丽了。”他在薇洛的耳边轻声说道,声音像丝丝烟雾一样缠绕着她。 他的脑子里忍不住又开始浮现出了他们共同的祖先,当亚当第一次看到夏娃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亚当认识了他的妻子夏娃,夏娃就怀孕,生了该隐…… 认识,圣经的用词一贯是如此委婉,要是不去看后文,你很难理解它所真正表达的意思。他曾经觉得这样的委婉语好笑,可在遇见她之后,他倒是开始隐约理解到了这委婉语的深层含义。他得认识她,就像把她当做一本最深奥的书,让自己去用心地阅读、学习。她尝起来的美好滋味是知识,她身体在他手中的曲线与热量是知识,她肌肉的紧绷,她手指的握力,等等等等,全部都是知识…… 而现在,他便在想,他认识她,他可能是个文学权威。 ---------------- 啊,因为我一直就是废话多又喜欢拖拉,写到女主跑路还要好一阵子(我尽量删减掉一些乱七八糟的),可能七十开外去了。男主的求婚方式挺迷惑的,不怪留不住人( Chapter51草地(四) po1 8k .c o m 薇洛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才会露出那么恶心的表情,她也懒得关心。 毕竟现在她有一个问题。 “你得松开我。” 阿莱西奥微微一愣:“什么?” “或者是松开我的紧身胸衣!” 他给她脱着脱着,心思就跑远了,而紧身胸衣就是这种东西,它硬邦邦地在那挤压着她的胸廓,一旦她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了,它就会使得她更加喘不过气,好一阵子才能缓过来。 阿莱西奥十分愉快地接受了她的第二个提议。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腰后,将那根细绳缠绕在他的手指关节上,然后拉扯,她紧身胸衣的网瞬间开始扩张,她的呼吸顿时就自然了许多。 女人为了美丽总是这么不顾一切,阿莱西奥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想,都不知道她们究竟是怎么忍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穿着这个刑具到处跑的。 她们的肺活量一定比男人要强得多。 他将它打开,拉了出来搁到一边,在薄薄的细亚麻布料下,他可以隐约看到她乳房的尖端,那是比她的嘴唇更深一些的玫瑰色,此时也同样地在等待着他的亲吻。 他本能地口干舌燥起来。 “你就不该总是束得这么紧。” “好笑,那是你乱来的错。” “我们在意大利,这不能够说是乱来,知道英国人为什么总是喜欢跑到意大利来度假吗?意大利不仅阳光灿烂,人们也从不压抑天性,不会被各种各样的原则束缚,更富激情。” 他又开始胡扯了。关于英国人喜爱去意大利度假这点,可以有许多理由,莎士比亚、文艺复兴、自然风光、罗马情结……不论哪个都比他的话合理。 她无奈道:“不要说话了。” 他的脸又向她靠近了:“这会很难办,每个意大利人都是如此,天生喜欢不停说话,亲爱的,你有什么办法吗?” 薇洛看着他索吻时的幼稚姿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如他所愿,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嘴唇贴上他的。 而他也总是那么喜欢来自她的吻,如此美好,青涩但诱惑力十足。更多类似文章:j us ed uan zi.c om 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掠过了她的领口,看起来好像在思考如何处置这最后一件衣服,而她用她的直觉感知到了他思考出来的结果。 “你……” 布料撕裂的声音掩盖了她的警告。 她控诉道:“你撕坏了我的衣服!” 然而阿莱西奥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根本难以分出心神来。毕竟那正随着她的怒火在阳光里浮动的,是一幅最赏心悦目的景象。一对美丽的双胞胎,坚挺圆润,令人垂涎,他伸出手去抚摸一个翘起来的乳头,她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中断了抱怨。 他随口道:“我想你的衣橱里还有一整列的花边内衣,但你既然这么介意,我再给你从巴黎订些新的来,反正你的衣服订单还有一堆,多一个不多。” 薇洛又说不出话来了,他以为她是在心疼衣服吗?她还能在乎这个? 但算了,她确实就总是要去在意一些毫无意义的事。她都在没有监护人陪同的情况下住进他家了,在房间相连情况下,晚上与他同床共枕的事显然也不会成为秘密,还需要去想什么或许会有的闲话?不管他家的人私底下都能传播什么,那都是玛拉?布莱斯的事,与她薇洛?卡尔迪科特无关…… 见她难得就这么放弃了进一步与他斗嘴,阿莱西奥笑了笑,半坐起来,也拉扯起了那同样使他呼吸有些受限的领巾,但视线却从不曾离开她。 这是一个美得无与伦比的夏天,鱼儿在畅游,鸟儿在鸣叫,微风在吹拂,各种各样的植物在到处扎根…… 而他的姑娘,赤裸裸的,粉红色的,似乎也在绽放。 也许,这个夏天就是他们的,在经历了无数的春天后,才终于得来的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夏天。 他拉下背带,把白色的亚麻衬衫从头顶扯下来,他的腹部肌肉随着他的动作令人愉悦地起伏着。 然后,他又慢慢地低下了头,那强烈的凝视笼罩着她,永远无法克制的焦虑感使她的胃部抽搐。 她的头微微后仰,逃避目光,却也将纤细光滑的脖子拉得更长,上面没有半个雀斑,就只是诱人的曲线与纯净甜美的奶油皮肤。 他拨开贴在了她脸上的几缕头发,亲吻她的脸颊,随后是耳下那微妙的脉搏,他一点点地吻着她的各个部位,没有贪婪的咬噬,只有温柔而虔诚的抚摸,他是如此享受这一切。 当他的舌头滑过她光滑的乳房曲线,缠上她的乳尖,他早已渴望许久的小玫瑰花,并用他的嘴唇与牙齿轻柔地揉搓,她甜美的喘息声几乎是一种催促,将他推向灼热的顶点。 “我是不是一直都疏忽到忘记了赞美这个。”他们身处阳光之下,可他的声音在她的皮肤上却像夜晚一样深沉。 “太美味了,就像是一枚成熟的浆果,甜蜜地抵在了我的舌尖,让我想要把你整个吃掉。” 话音刚落,他便已经兑现了他的话,用他的吻再次淹没了她的乳房,那火热而令人陶醉的气息在她身上画着美味的圈,既想逗弄她,又想取悦她,先是一个,然后也绝不会冷落了另一个。他擅长于此,是的,非常擅长。 甜蜜而邪恶的痛苦。 她凝视着他凌乱的头发,有那么一瞬间,在她火热本性的驱使下,她的手又有些蠢蠢欲动,就是不知道她究竟是想将手指划过他的脖颈,给他想要的抚摸,还是准备把它们从他的头上通通拔下来,又或者,折中一下…… 好在还没等她用现在布丁般的脑子想出一个答案,他的头就已经感知到危险,及时地抬了起来,他深深地看着她,欲望就像明亮的火焰一般,在他的眼眶里跳动。 “亲爱的。”他低声对她说,“你也做点什么,帮帮忙,你得解开我的马裤。” 薇洛微微一怔,但还是十分不情愿地选择了照做,她一直是个喜欢公平的人,也自然见不得他还穿着什么。 她将手滑过他马裤的腰部,仔细搜寻上面的扣子,或其他任何可以把它固定在他身上的东西,可她不仅一辈子都没这样接触过男人的裤子,现在还压根不准备稍微低下头,用她那双能在数十步外瞄准靶心的眼睛去帮着找找…… 她无头苍蝇似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摸得心里一阵气闷,这个人到底哪来的那么多事? “我做不到。”她终于承认自己就是摸不到,并准备收回她的手。 而阿莱西奥被她这么乱摸半天,也确实受不了她这永远的笨拙样子,只能直接抓住她的手,按在了他马裤的门襟上,并引导她去摸索那几个该死的明明很好找的扣子。 薇洛瞬间僵住了。 她微微张开了嘴,无声地问候了一下上帝,便慌乱地想要挣开他,结果却感觉到他的身体开始发起了抖,他的笑声以一种令她难以忍受的方式在她的耳边环绕。 “你的眼睛瞪得比茶碟还大。”他道,“我都懒得数你究竟跟我说过多少次你天不怕地不怕,结果区区一个身体部位就让你这么害怕。” 他分明是在操纵她,她清楚这一点,但可悲的是,她控制不住地上钩了,她这个人生来如此,无药可救。 “我根本不是在害怕,只是……这……这也不是我的身体部位……” 她说话的时候别结巴,眼神也少四处乱飞,估计会更能取信于人。 “你当然害怕。”他道,“你害怕蜘蛛,害怕大海,害怕许多未知的事物,害怕迷失自我,害怕显得脆弱,你还始终如一地害怕男人的身体,而我却只希望你感觉很好。” 说到这,他又笑了:“你之前甚至还能害怕一只猫,就好像它真的能伤害到你一样。” 他的手离开了,她没有再去试图抽离自己的手,只是它们仍然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不就是几个扣子么。 她十分大胆地将它们一个个解开,整个人都松了口气,然后,她变回了一块完美无缺的木头。 他能怎么办? “再帮帮忙,我想你还没有脱完。” 她当然知道这个,可他刚刚不就只是说了让她解开而已么…… 算了,她不跟他争,她只能视死如归地把手给他重新挪回去,紧张的感觉使她的胃都在翻江倒海。 “看在上帝的份上。”阿莱西奥有趣地看着面前的人神情愈发焦灼的样子,“小姐,碰我一下不会要了你的命。” “我难道不是正在碰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薇洛本想要这么问,可由于他一贯是个相当下流的人,只是片刻的功夫,她还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感觉到了这点,亲了亲她的眼睛,道:“亲爱的,摸摸我好么?” 这是一个温柔的请求,不是命令。 可对于一位有教养的淑女来说,那很糟糕,甚至可以说,异教徒般无耻。 “探索一下我的感觉。”他继续道。 薇洛的脸更红了,她的头脑在有些时候根本就不受她的控制,即便她再如何努力地抗议,让它去想些别的事,它此时此刻也正在想,她应该也不是不知道感觉。 她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做到的,总之,她确实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让自己试探着去碰了碰他。 那绝对是世界上最轻微的触碰,而且只用了一根手指,电流的感觉瞬间传遍了他整个身体。 但谢天谢地,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任何反应,她太紧张了,而且同时,她那一向惊人的好奇心也在发挥作用。 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都是一样,在你勇敢地踏出了第一步后,一切都会开始变得简单。 她出乎预料地慢慢平静下来。 她轻轻地探索着表面——第一次接触时,她有些惊讶于皮肤的丝滑柔软,但当她再用手掌沿着他的长度缓慢地滑动,追踪这些陌生的轮廓,并略微用力,试探着挤压,是的,他很热、很硬,就像丝绸被覆盖在了钢铁上。 然后她听见他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我伤害你了?”她本能地询问他。 “不。”阿莱西奥的声音因压抑的激情而颤抖,“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于是她的手继续扫过他滚烫的皮肤,直到触碰到膨胀的头部,她察觉到有液体,不禁好奇地用手指在上面抹了抹,体会它的触感。 嗯,有点黏。 显然,薇洛此时已经完全忘记了许多事情,正在把自己当做一个探险家,而面前的这个男人则是她研究新大陆的工具。 阿莱西奥的背弓了起来,血液在血管里奔涌。他颤抖得如此剧烈,几乎快要无法思考。 他顿时有些后悔,他怎么就被她单纯可爱的模样迷惑住了,他应该努力抵制想让她触摸他的欲望的。 又或者说,他就该去英国掐死所有曾经参与了她的教育的人?这些该入土的老古板把她养成了个所谓的淑女,让她冷酷而克制,满嘴教条,然后他就成了那个受苦的人。 这个甜美的无辜者只需要眨动她那双纯洁而文雅的大眼睛,沉思着,随便对他做一点什么,他就觉得非常刺激非常下流…… 他把她仍在作乱的手猛地拉了起来。 薇洛回过神,想要把手抽出来,但他紧紧握着她,她根本动弹不得。 “和我说说,你一直在思考什么?”他问她,自己脑子里也有一大堆猜测。 她看他一眼,实话实说道:“肌肉与血管图,我朋友提起过的解剖课程……” 阿莱西奥整个愣住,准备好的一肚子话也只能默默地全部吞了回去。 解剖? 她居然偏偏想起了解剖?! 薇洛继续道:“我明白,你一直觉得我就是个对男人身体一无所知的白痴,但其实,我有个朋友是医生的女儿,我了解过人体的解剖结构,我知道它从基底韧带到覆盖并且连接整个结构的筋膜的每一个……” “我想你已经探索得差不多了。”阿莱西奥选择打断了她的医学演讲—— 暴雨下得我人都麻了? Chapter52草地(五) 薇洛顺从地闭上了嘴。 确实,她忽然跟他谈论起了什么解剖学真的非常奇怪,即便她根本就无所谓他觉得奇不奇怪,甚至害不害怕。 她冷眼看着阿莱西奥那一副颇有些后背发凉的样子,就仿佛是已经在她的脑海中被切开过一次了。 她从来没有这种恶趣味,当然,就算是她真的这么想了,那也绝对是他活该。 阿莱西奥道:“小姐,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很坏心眼?” 薇洛道:“你是在颠倒黑白,先生。” 阿莱西奥道:“好吧,我只是想求你,永远别再对我提起解剖这个词了,但我一点也不介意你偶尔对我的某些身体部位进行一番科学检查,不过现在就算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什么?” “科学检查。” “不。”她迅速回道。 阿莱西奥又笑了。而她也只能任由他的手抚摸她的腹部,穿过她的双腿。 不论如何,那些温柔的爱抚,他那修长、灵巧的手指,那些缠绵的亲吻,那些甜蜜的低语,全都达到了目的。 “也许我不该那么嫌弃南方。”他望着她道。 她太美丽了,她好像总是这样,以他所能想象到的任何方式都很美丽。 “那里的太阳亮得几乎可以震碎镜子,你会想与我去南方吗?” 在非常清楚她只会给出扫兴回答的情况下,他也不需要她回答他的问题。 他再次地吻了她的嘴唇,然后,他调整了一下他们的姿势,便抬起了自己的身体,离她足够远,以便于他将手伸到了他们之间。 薇洛能够感觉到他的顶端挤压着,在侵入她的身体,她的头脑早已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可是她的身体却永远不受控制,永远都会感觉到紧张。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试图去闭上眼睛,但他却不准她这么做。 “看着我,我需要你看着我。”他喘着气轻声道,“你知道我无法伤害你。” 他完全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肌肉还是想要抗议,但好在她非常湿润,水一样地让步。于是,他令自己心无旁骛。 这一切是如此美妙,她奶油般丝滑的肌肤完整地包裹着他的勃起,混合着她欲望中散发出来的柔和的麝香味,那令他神魂颠倒。 “我感觉就像被液态的火焰包围了。”阿莱西奥轻轻对薇洛耳语,享受着与她如此深切相连的感觉,“太美妙了,每次我把自己放进你体内,我都担心自己会被活活烧死。” 然后,他移动他的脸颊,用舌尖缠绕她的嘴唇,直到它们再次分开。他伸了进去,带领着她的舌头一起跳舞,就像他们的身体一样。 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占有的力量,就像是一束火花沿着她的脊柱倾泻而下。在一波一波的感觉里,她的手不自觉地攀爬到他二头肌的曲线,将指甲咬进了他的皮肤里,那带来了细微的疼痛,但所起到的效果就像是牧场上有只乱窜的蜜蜂叮了一头公牛,只会使之陷入狂热。 他加快了节奏。每一次他的身体进入她的身体,他都会将她更深地拉入激情的漩涡。 在这种肉体欢愉的奇迹中,思想根本毫无立足之地。她的天使与他的恶魔和谐地共舞,就连上帝也无法阻拦。 她的身体在对他的纵容中痉挛,直到她在他的怀抱再次迷失,她迷失在他的亲吻、他的触摸、他的气味和声音中,就仿佛他就是她曾经渴望、梦想和想象的一切。 然后,她内心的某一处断裂了。狂喜的波浪自她的核心向外扩散。当那幸福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感到他用力地抓住她的手,将它们狠狠地按在了草地上。在他最后的冲刺中,他的身体猛烈地撞击着她,而他的手指与她的手指就这么始终地死死交织在一起,直到他在她的体内爆发。 过了好一会儿,他侧身躺下,又把她拉过来紧紧抱着,像是想要就这么永远把她留在怀里。他抚摸她的肩膀与后背,亲吻她的头发,感觉到她身体上小小的颤抖,以及她正在他胸前起伏的柔软,他的腹股沟不禁给了他一个快乐的小脉搏,但他抑制住了那瞬间传遍全身的欲望,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些,陶醉于与她肌肤相贴的感觉。 薇洛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一呼一吸间,他的气味无处不在。她心中没来由地开始想,他闻起来倒总是干干净净的,他昂贵的古龙水从不用来掩盖什么令人不愉快的味道,就只是与他剃须皂的味道、他皮肤的味道一起,组合成了一种温暖而纯粹的气息…… 她沉浸在了这样的平静中,也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阿莱西奥看她这不管到哪都能睡一觉的样子,哭笑不得,拍拍她的臀瓣便道:“醒一醒,睡美人,容易感冒。” 说完,他本已自然收回去的手迟疑了一下,还是又默默地折返了回去,愉快地揉了几下。 “我没有想睡觉。”薇洛重新睁开了眼睛,迅速开口反驳。 然后,她沉默了一瞬用于思考,继续道:“我只是想闭着眼睛晒会太阳。” 行吧,随便她怎么说。 他向上抚摸她光滑的脊背,又问她:“你冷不冷?” 一点也不。 但有时说假话比说真话要容易多了。 她迅速地点了点头。 他果然放开了紧紧抱着她的手,起了身。她松一口气,把自己的衣服都一把抱了回来。 紧身胸衣真的非常难穿,她真不理解她们女人为什么就一定要吃这个苦。 她将它在身前扣好,然后便将手伸向身后,笨拙地拉扯该死的系带。 阿莱西奥看着她这个样子,也觉得挺好笑的,他默默上前把她转了过去,便直接接手了她的工作。 他一直很喜欢这么做,如果说脱掉她的衣服是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快乐,给她重新穿好也同样如此。 她又开始抗议:“我自己会穿好的。” “没事,我正好是个女性内衣专家。” 他是吗?哦,他当然会是。 如果他经常需要给女士们脱下紧身胸衣,那他也自然得学会该怎么给她们穿回去。 她正想着,他略一用力,将她的紧身胸衣拉紧,她感到所有的空气都被他这一下挤出了她的身体。 她用力地吸了几口气,缓和呼吸间,都没注意阿莱西奥为她穿好胸衣后又拿起了她的其他衣服,在尽职尽责地当着男仆。 当她总算回过神来时,意大利人已经开始给她系衬衫上的扣子了。 她把他的手拿开:“说了我自己来。” 阿莱西奥也只能尊重她,真是,她哪里有他穿得利索。 费劲地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好之后,薇洛戴好帽子与手套,感觉自己还是齐齐整整时最自在,就是低头看一眼,不管她多努力地整理了,都还是显得有点狼狈。 不过她再看他一眼,还是他看起来更糟糕。薇洛不了解他们这边怎么样,但在英国,他的贴身男仆看到他的衣服变成这个样子肯定会抱怨不止,甚至还有可能会直接开口要挟辞职,好换个更懂得尊重他职业技能的绅士。 而且,薇洛皱了皱眉,他身上是不是好像还少了一点什么? 在她思考间,阿莱西奥见她总算折腾完了,也上前拉过她的手,与她一起走向了他们的马,结果倒是顺便发现了因被他乱扔而失踪在了草地里的领巾,他随手捡了起来往脖子上胡乱一缠,草草打了结就直接塞了进去。 总算知道是少了什么的薇洛在旁边也是看不下去了。 她一边想,人早已经是控制不住地主动凑了过去给他把领巾拆开。 她难得灵巧起来的双手,以及专注打结时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的样子,阿莱西奥安安静静地看着,莫名的情感触动着他心脏区域的一根痛苦琴弦。 “行了。”她三两下的就给他把领巾系得像模像样的。 “好像也没怎么系好,可以重来吗?”他道。 薇洛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胡扯,她明明系得还挺不错的。 “哪里有问题?” 他必须给她个合理的说法。 “就是总感觉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劲,显然是你没有系好。” 行吧…… 她或许就不应该太多事了。 她给他重新拆开,才刚打了个结,他不声不响地低了头又过来吻她,她猝不及防,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差点一口气将他勒死,实现她脑子里时不时就要冒出来的罪恶谋杀念头。 Chapter53看账 令薇洛有些出乎预料的是,阿莱西奥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就是个整天无所事事的人,她很喜欢他偶尔的外出几小时,有时,是像任何一个尽职尽责的地主一样,在关心劳作的工人与佃户,有时,是拜访邻居朋友,有时,随便他究竟是做什么去了。 总之,在那些他不在家的时光里,她觉得非常的自在,出去骑马或者散步时,心情都会舒畅得多。 她和他的仆人之间也很和平,毕竟她连他本人都不太想搭理,自然更不会想要和他的仆人来往,她总是与人们保持距离,自己做自己的事,从没想过要干涉什么,但或许就是因为她沉默的高傲,她得到了他们的尊重。 然后,她也十分自然地接受了这样的一个事实:当客人来他家里拜访时,她自己就会静悄悄地离开,躲藏到随便哪个隐蔽的房间里去,从不用等着任何人过来跟她说,让她感到耻辱。 只是,阿莱西奥不会永远都在外面忙忙碌碌,他的访客也总是要离开,而一旦没有任何事情来打扰了,她就会发现他几乎时刻都在边上碍眼。 哪怕是他在被自己家产的账本折磨得满脸愁容时,她也不曾被遗忘,她就在不远处坐着,不管做什么打发时间都行,只要能让他随时看见。 他已经在他的起居室待了大半天了,薇洛一个人先是看书又是画素描的,画着画着也都画倦了。她悄悄地打量着他,心里实在很难不好奇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能让他看一眼就仿佛是被地狱的烈火狠狠烧了一下。 她悄悄地站了起来,走到了头疼不已的他身边,看了看那整齐的数字列。 看得出来,他有着一个相当优秀的管家,那是非常清晰的账目,她不过在边上看了几分钟,就完全搞明白了。 但她再看看他苦恼的样子,他显然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她心中不禁产生了种诡异的挫败感,就这么一个连账都看不太明白的意大利蠢货,居然让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卢卡?帕乔利不也是个意大利人吗? 她本可以开口向他解释,她身体里乐于助人的那一部分也让她真的很想要这么做,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安静。 别总是做些多余的事,他此刻的一点小小烦恼又不会影响到他是基督教世界里最可悲的寄生虫之一这个事实。 大约是终于发现了她的靠近,阿莱西奥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双没什么光彩的黑色眼睛,然后伸出手臂搂住了她的腰,将头埋进了她的怀里,呼吸了几口她身上的皂香。 他望着她道:“你也觉得无聊了是吗?也许我就不该让你总是得跟我待在一起面对这些乏味的属于男人的东西,虽然看着你的漂亮脸蛋实在是令人心旷神怡,可能会使我有所领悟。” 就算愁得头发都要开始掉了,这个人也还是这个鬼样。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或许是意大利男人的天赋。 薇洛差点就被唤醒了母性,想去摸一下他的脸,在他这样愁眉不展又十分孩子气地抱着她不肯松手的时候。 “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搞明白这些该死的数字了。”他的话打断了她的走神。 “我的老师曾教我计算教到快要绝望,我猜很多人估计只要两三个小时就能把它给看完了,但我却不行,根本不行,我至少也得痛苦地看上两天。” 说完,也不等沉默的薇洛说点什么,他又继续开口了:“我就不该承认这个对不对?你一定会觉得我是个蠢货,我就应该假装全世界的人看账时都是这个样子,继续在你面前拿腔作势,让你觉得我很聪明,知识渊博,曾经也肯定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优秀学生,但事实上,我一点也不得那些老学究的欢心,我总是在沉迷一些教室外的东西,而且非常擅长闯祸。” “我真希望我可以直接放任不管,我不是很在乎钱,但我不喜欢被人欺骗,不喜欢吃亏。” “我记得你一直在画画,你的画怎么样了?我可以看看吗?” 他转换话题的速度未免快得过头了,薇洛差点就被甩飞了。 “只是随手涂鸦,没什么好看的。” “可是我真的很好奇,我都不知道你原来还会画画,除非你是在偷偷画我,这我完全可以理解的,毕竟我就在你面前,一动不动坐着,是个再完美不过的模特,否则我还真是想不出任何你不能给我看的理由。” 毫不意外,即便知道他是存心的,薇洛也还是做不到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她非得向他证明自己根本没那个心思画他,非得维护自己的清白不可。于是,他没什么阻碍地从她那里把素描本抢到了手。 她的绘画功底不错,在画页的中央,是一张中年女人的脸,十分传神,而边上则是这张脸的其他角度与神态。 他很轻易地就看出了这张脸与她的相似之处。身为一个意大利男人,他做出了十分合理的猜测,一颗心也变得柔软起来:“我猜这是你的母亲?” 薇洛没有回答,但从她的神情来看,他显然没有猜错。 阿莱西奥笑了:“你明明就画得很好,你的母亲在你的画笔下看起来非常漂亮迷人,你和她长得很像。” 听到他的夸赞,薇洛微微一愣,胃中本能地感到了一阵恶心袭来。毕竟在这世界上,不论哪个做女儿都不可能忍受得了自己神圣的母亲被这种堕落男人用他那下流的眼光欣赏。 而且,他也令她想起了另一个人与她的第一次见面,那个可耻的、毫无绅士风度的英国公爵。 ‘小姐,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别在意,我知道你是谁,威廉米娜,我想你也知道我是谁。’ ‘我认识你的父母,你的母亲很美丽,非常美丽,我一直忘不了她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样子,你和她长得很像。’ ‘许多男人都曾拜倒在她的罗裙之下,但是她对她的丈夫忠贞不移。’ ‘早在三年以前我就渴望着结识你了,只是可惜,世事难料。’ …… 她那个时候很蠢很蠢,只要一听到有人谈起她的母亲,她就忍不住想要与对方多谈一点,尤其是那些她无从得知的事,根本觉察不出任何不对劲,直到这位慈眉善目的长辈挑明意图,并一直试图追求她。 她十分后悔地从他手里把素描本又抢了回来,将那画页用力扯下,三两下撕得粉碎,揉成一团扔掉了。 阿莱西奥静静看着她这一番操作,整个人简直有些手足无措。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到底是又怎么惹着她了,搞得她又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好像就只是日常赞美她,顺便又赞美一下她的母亲——当然了,她美丽的母亲也确实值得赞美,总不可能是因为英国人都不喜欢听别人赞美自己的母亲吧…… “如果你不喜欢听我的评价,可以让我闭嘴。”说到这里,他也是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好像是越来越没尊严了,“不要直接就撕了,我想你画了好半天。” “我完全理解你会思念母亲,别害羞,并不是只有孩子才会这样,我每次出门在外时也同样如此。如果以后有工具能让我们不管相隔多远都可以随时通话见面就好了。等到明年开了春,我就陪你回去看望她怎么样?我毫不怀疑你的家人在你离开了这么久之后再见到你只会更珍惜你、更爱你。” 明年开春…… 薇洛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她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要留在意大利过冬,还有他的说法,她要他陪她做什么?让她在消失了大半年之后,带给她父亲一个天大的惊喜吗? 这还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冒出这么可怕的念头,还好她的母亲已经永远无法得知她的任何丑闻了。 她懒得听他在这里继续和她谈论她的家人,瞥了一下他身后的书架便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介意我先离开一会儿吗?我拿的书已经看完了。” 她的语气显然是在阴阳他看账的可怕效率,而阿莱西奥也发觉自己好像一跟她说话就完全忘记了这些正事。 “当然可以。” 他十分尴尬地同意了她的要求,并决定再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体贴。 “我明白,我确实不该总是这样,自私地非要你陪着我。如果你希望的话,你还可以戴上帽子在林荫道散散步,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在这个时候散步,等我看完了这些就去加入你。” 薇洛不置可否,反正这个人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看完的。 Chapter54Ciao,Signorina Chapter55里卡多 zuijile.com Chapter56黑暗中(上) Chapter57黑暗中(下) “我很害怕我会以任何方式失去你。”阿莱西奥亲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我一直以为,我只要把你留得够久,你肯定会停止这种与我作对的把戏,可现在我已经完全看开了,你可以顽固,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在每件事上都这么顽固。我的每个安排都不过是出于爱你,我非常爱你,我想保护你,使你平平安安的……” 他与她如此接近,说话间不时的亲吻就像是想要把这些字词都送进她的口中,传进她的心里。 他爱她…… 他非常爱她…… 他询问她:“玛拉,要接受我就真的那么难吗?我过去一直以为这很简单,她们都爱我。” 薇洛犹豫着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结果他直接咬了一口她的嘴唇,阻止了她。 她疼得皱起了眉头,将他一把推开:“你疯了吗!你居然敢咬我!” “难道我还能真让你开口说话,让你在我掏心掏肺时给我一刀?我了解你,小姐,你总是想让我痛苦伤心,太不善良了。” “我需要为此向你道歉吗?”薇洛讥讽道。 “不,我很抱歉。”他抚摸着她的脸颊道,“但是,就偶尔也听我的好不好?当我不在你身边时,让女仆陪着你散步,如果你嫌弃仆人大多都没什么文化,跟你完全说不上话,我可以给你雇个女伴。” 女伴?她自己不就是一个女伴?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轻轻笑了,然而阿莱西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出乎意料地,一声抽泣从她的笑声里挣脱了出来。她用手捂住脸,绝望地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这并没有阻止接下来的喘息。 他把她重新拉进了怀里,她挣扎了一下,好像是一点也不想被他碰到,但很快,她又紧紧地依偎着他。 “我不知道……”她试图和他说些什么,但喉咙卡住了,她说不出来。 泪水终究是没有任何理由地从她眼中涌出,撕开了她过去给自己受到的所有伤害加上的锁。 她为自己被母亲遗弃在人世而哭,为父亲对自己幸福的不在乎而哭,也为自己的勇气竟只导致了坏结果而哭…… 为什么她不管做什么都会是愚蠢的、不正确的? 她真的很害怕,她害怕那个在草地上追逐着她的人,可能也总在心底隐约地怕他,可令她更无法忍受的,却是这只有乖乖待在关她的笼子里才能感受到一些安全感的事实。 对于薇洛相当突兀的哭泣,阿莱西奥只是坚定地抱着她,让她哭泣。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背,这是一个安慰的、温柔的动作,透过她的啜泣,她能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听到他轻声安慰的话语。 就像他不懂她为什么忽然开始哭泣,她同样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并不需要认真听。 他不是在准备让她停止哭泣,让她冷静下来,即便他确实希望如此。他宁愿给她一个悲伤的自由,告诉她可以放手,他会接住她。 但她不可能就这么放肆地哭泣下去,不论她心里究竟积攒了多少的委屈,她总是更喜欢那个不掉眼泪的自己。 她的抽泣变得慢了。当她感觉到他的肩膀湿透了时,她令自己离开了他。 阿莱西奥本以为经过这样一场哭泣,她可能会变得更为失去理智,但她只有平静的疲惫,她暂且放弃了她的愤怒,不论在她心里他有多么值得。 他拨开她脸上的头发,那也是湿的。 “你应该重新躺一会儿。” 她确实是需要这个,于是她照做了。 然后,她感觉到他在黑暗中坐起来,脱下了所有被她的眼泪打湿的衣服。 他再次来到她的身边,将她拉入了自己怀中,用手帕一点点地擦拭她黏黏糊糊的脸与头发。 他的皮肤很温暖,总是那么的温暖。 当他做完了一切,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呼吸着他。 她觉得自己活像个笑话,她被里卡多所惊吓,可回来后,她却在被与里卡多拥有相似脸庞的他所安慰着,并且有那么几个瞬间,差点被触动了心。 都是同一种人,他又好到哪里去了? 不,他甚至更糟,他若是想伤害她,根本不必去打她一下。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她的家人追求财富,她追求真正的爱情,他非常富有,挥金如土,还在口口声声诉说着什么爱情,可为什么她只感觉一切都这么令人作呕。 她想,他当然不可能是真的爱她。如果撒旦需要找寻一个替代者,这位意大利的公爵阁下完全可以充当谎言之父。不管她这颗心究竟都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什么,那皆不过是一个有经验的花花公子能让她这种无知的乡下姑娘感受到的。他想要偷走她的灵魂,然后轻视它,而她将从此一无所有,只能每天哭着入睡,喝得酩酊大醉。 她应该继续她的怒火,是的,她应该赶走他,她可以自由地蜷成一团,暂时什么都不用去想,尤其是这些有关于他的事情…… 他用手指抚摸着她的脸,轻轻地触碰着她微肿的下唇。 “当你和我说有人想要冒犯你,我是真的想把他找出来杀了。”他低声说道。 “我甚至还在遗憾,如果我能再早出生几百年就好了,我可以做个掳掠成性的贵族领主,那样我一定会光明正大地砍了他的手,挖出他的双眼,割掉他的舌头,把他吊起来,以儆效尤。但很可惜,现在这个年代实在是太文明了。” 薇洛回过了神来,道:“别发疯了。” 阿莱西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每个陷入爱情的人都是如此,会在某一天忽然变成个疯子,我爱故我疯。” 他又变回她熟悉的样子,开始乱说。 薇洛并没有陷入爱情,可她却也时常觉得自己已然变成了一个疯女人,她曾无数次在某个夜深人静的崩溃时刻幻想自己只是被一桩不甘愿的婚姻给逼得发了疯,只要把她送进疯人院,让人剃光她的头发,从她的头颅里切掉一点什么,她就再也看不见这些罪恶的意大利人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向他讥讽一点什么,而此时此刻,她也不必开口了。她感觉到,他的嘴唇已轻轻吻过了她的脸颊,她的下巴,她忽然很想再次哭泣。 这与其他的亲吻不同。他从前在亲吻她时,不论如何,总带着一丝控制和命令的意味,而这一次,他极尽温柔地触碰着她,像是一个安慰。 她的判断力在告诉她,她理应厌恶他的亲吻,但她很悲伤,也很疲倦,她希望自己心中那些始终狠狠折磨她的东西可以暂时去变得容易承受一些。 而现在很好,漆黑一片,这带给了她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他们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但他们什么也看不清楚。 如果他们什么也看不清楚,那么,是否什么也都并不真实? 阿莱西奥感觉到她的身体在他怀里放松下来,然后,她温柔地、有些不确定地回应了他的亲吻。他非常惊讶,而惊讶过后,那惊讶也很快就又转变成了欲望。 当他哄着她的嘴唇分开,加深了这个吻时,他的头脑简直比早餐的煎蛋还要混乱,他感到自己的一部分就像一个男孩,在生命的边缘颤抖,而另一部分则是更像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他到底又在深深顾虑一些什么呢?她主动地给了他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脆弱不堪地向他敞开心扉,而时刻不要忘记引诱她显然是他这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事,至少对此时此刻的他来说确实如此…… 这还是个美妙的环境,他甚至拥有着想象的条件,他完全可以去假装在黑暗里,她的脸上此刻正充满着温柔、梦幻的爱意…… 他的双手隔着她柔软的睡衣轻轻地感受着她身体的轮廓,是的,她默许,但她难道不是从不会拒绝他什么?就像她说的,她早在很久以前就完全放弃了抗争。 他心上的那根痛苦琴弦又开始拨动。 他仍在亲吻她,因为她的吻太温暖、太甜了,他可能这一生都吻不够她。 可她泪水的苦涩也仍然在他的舌尖盘绕。 他愣是令自己的心静了下来,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吻已经可以不再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诱惑与愉悦之舞的第一步。 他只是告诉自己,对他来说,每一个谨慎、湿润的吻都弥足珍贵。他宁愿就这样只是得到她一个发自内心的、仍然十分犹豫不决的吻。 她太脆弱了,她只是很想要暂时地抓住一个足够温暖的怀抱,修补她那颗心上的破碎与敏感。 当她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双眼,阿莱西奥感知到了她的动作,也同样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与她一起去感受这更纯粹的黑暗。 他问她:“你说,当我们都闭上了眼睛时,所看到的会是同一片黑暗吗?” “应该不是。”薇洛道。 确实不会是,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人,也只会做截然不同的梦。 “Ti amo(我爱你)。”他忽然说。 之后,他有一瞬间的停顿,也许只是为了给她个机会回复他的话。 她自然完全地无视了他的爱情宣言。这没什么,这只是他的希望,并不是她的义务。 他只需清楚他自己的感情就够了。他确实爱她,而且每次意识到这一点,他都在爱得更深一些,他喜欢这种纯粹的折磨。 上帝帮助他,他可以为了她下地狱,然后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段旅程。 一直等到确定她已经被自己哄得睡着了,阿莱西奥才敢偷偷地拔出自己的手臂,爬下床,点了一小根蜡烛,为自己去倒了一点夜间的白兰地。 他才刚喝了一口,正享受着白兰地流过喉咙时的灼烧感,就听到了她叫他的声音。 “我也可以喝一点吗?”她问。 他在昏暗的烛光下看了一眼仍躺在床上的薇洛。她缩在床单里,露出粉色的脸颊,头发则是凌乱地散在枕头上与脸上,眼睛还有点睁不开。上帝,她看起来总是那么可爱。 “是我吵醒你了?” 他果然还是不该贪杯。 薇洛没有回答他。 他继续道:“现在又不是你讨厌白兰地的时候了?我可以给你拿雪莉酒。” “不麻烦了,白兰地就好。” 阿莱西奥只得给她倒了一点,拿着杯子来到了她的床上。 她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细细地品味它的味道,让这最着名的麻醉剂之一流入她的胃中,放松她的头脑。 不再是法国干邑白兰地,但意大利也一直是一个盛产美酒的地方。 “你的那位亲戚……”薇洛几乎犹豫了一个晚上,此时也终究还是问出口了,“他准备在你家里待多久?” “这里本身也是他的家,而且他是我的假定继承人。”阿莱西奥笑着反驳了她的说法,“在我不准备结婚的情况下,他或他的孩子势必会继承我的一切。” “他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也不清楚,如果他要是来和你说话,你最好别搭理他,他从小就被我叔叔给惯坏了,一直是个非常恼人的闯祸精,我这么多年以来几乎光顾着给他收拾了。” 他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很为自己这门亲戚头疼,却显然是相当宠溺的。 薇洛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Chapter58赠书 薇洛坐在窗边,往外看了好几次,也忍不住叹了好几口气。 她这两天确实是听了阿莱西奥的话,带着茱莉亚出去散步了,然后得到的结果全都非常糟糕。 她们根本无法好好聊天,这对薇洛来说简直是一种最大的折磨,毕竟两个人走在一起怎么可以不聊聊天呢? 这十六岁的小姑娘完全是个文盲,她根本不可能去跟薇洛谈论那些什么书籍、绘画、音乐之类,而薇洛也甚至都没有什么主动开口说话的机会,因为茱莉亚直接就热情地开始叽叽喳喳起了那些下层人士的八卦,当然,部分附近的上层人士也没有被她放过。 薇洛不准备失礼地让人家闭嘴,也难以像阿莱西奥说的,把仆人当空气就行了,然后去忽视人家的声音。 她只能努力从那些令人震撼的故事里找寻乐趣,并不时作出一点礼节性的回应。 意大利人真是个个都混乱不堪,已婚或已订婚或正在和某人恋爱都丝毫不会影响到他们去与其他人调情时的果断。她猜可能就只有教堂还能存在着几个正经人了…… 她好不容易才终于忍完了茱莉亚的这一大堆八卦,然后很快,又开始继续痛苦地发现这女孩的耐力也不行。 她天天看着茱莉亚楼上楼下地跑从没有喊过半声累,跟她散步时却是没多久就开始含蓄地抱怨自己实在是走不动了,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抱怨的次数还在逐步增加,最后连她根本听不懂的方言都气喘吁吁地冒出来了。她只能希望那并不是在对着自己骂骂咧咧。 这一切都让她第一次发觉,由阿莱西奥陪着散步并不是非常糟糕的事,她询问过他的散步时间,而他跟她说,只要她说停。 她实在受不了茱莉亚的抱怨,只能带人回去,对散步的兴趣也就这么被慢慢消磨掉了。 可对于这样的局面,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阿莱西奥可说了,没人陪同,她连一只脚都不能够伸到门外去。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想笑。虽然这根本就一点也不好笑,当阿莱西奥这么和她说时,她气得想要把他的头从脖子上打下来,再狠狠踩几脚。 就连她的父亲都不曾这么严厉地管过她,她很想问问他凭什么? 但她还是尽量控制了自己心中永远燃烧着的愤怒。她可以听他的,而不是非要梗着脖子去与他吵架,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她改变不了他的想法,甚至可能还更糟。 也许,她真的该尝试着对他稍微温和一点…… 算了! 薇洛默默把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了那本欢场女子的回忆录上。她真是快要被无聊死了才会一时头脑不清醒地又把这本书拿出来了。 除去那些她没有仔细看的下流段落,整本书的剧情也是乏善可陈,充满着男人的意淫。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芬妮是一个非常幸运的女孩,幸运得到了虚假的地步,比如说遇见的男人个个都英俊且有着一些最基本的道德,科尔太太更是一位善良的老鸨。可即便如此,最后的大团圆结局在她看来也还是太强行了。 芬妮未满十九就继承了去世情人相赠的大笔遗产成为了富婆,想来之后人生再潇洒不过,结果她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自己第一个情人查尔斯——距离她上次想起他的名字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页了。然后她也找到了他,激动万分地晕倒在他怀里,之后经过一些她不准备仔细看的内容,就与他结了婚,并顿悟了人生真谛。 薇洛想,如果他们直接就结婚,自己可能都不会感到一种微妙的膈应。可是作者非要写芬妮不想结婚,她只想白白将万贯家财都送给查尔斯,且自认为能成为他的情妇就已是莫大的荣幸,还是查尔斯不顾她的劝阻,坚持娶她为妻,并最终赢得胜利。 显然,芬妮认为这位绅士没有只拿钱真是受委屈了,因为那样会显得他是自甘堕落,为了金钱而舍弃了自己宝贵的名誉。 她难以理解如此高尚的爱情…… 但最后芬妮的说教她仍是赞同的。 罪恶的道路有时会铺着玫瑰,但之后它们就会布满荆棘与蛀虫,永远声名狼藉,而美德的道路则只有玫瑰,这些玫瑰永不凋零。 薇洛想,她想要永不凋零的玫瑰。 她读书读得认真,一直到阿莱西奥走近,才惊讶地发现了他,并连忙将书本滑到她旁边座位的垫子下面。 这只是一种本能的行为。 事实上被抓到一次后她就无所谓了,她在某些方面是很能看开的。 于是,当阿莱西奥把手上的东西搁到一边,又把它拿出来时,她没有试图阻止他。 阿莱西奥又是惊讶又是想笑地看着这本书,自己都没想到这种事居然还能梅开二度,还是同一本书。 “你不是说你对它不感兴趣吗?” 薇洛脸都没有红:“我做事一向都有始有终,我必须把它看完。” “否则你就寝食难安?可我倒没看出来你有这些症状,你睡眠很好,食欲也没差过,这很好,你非常喜欢我们的食物。我想,可能像英国这种还没富裕多久的国家就是这样,你根本不能指望它沉淀出什么美食文化。” 就像他在达弗林勋爵府上做客时,那些食物几乎让他以为自己正身处一个十五世纪的鸿门宴上,波吉亚家族当年估计就是这么招待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的吧。 再次被他指出吃得很多这个问题,薇洛也不禁有些尴尬:“这是我的不对,淑女从不该热衷于食物,我会改正。” 耶稣,阿莱西奥想,他什么时候是想让她改正了?她有什么需要改正的? “你们英国真是很奇怪,不准女人稍微吃得多一点,还不准女人享受美食,只能吃一些所谓的清淡的东西,否则就是有失淑女风范。可是据我所知,英国女王本人就非常贪吃,也不知道距离我上次见她到现在,她又长胖了没有,她本来就……” 矮矮胖胖的,活像个球了。 后面的刻薄话他愣是吞了回去。他还是不要这么惹她生气了。 薇洛确实不想继续听他侮辱女王,选择让话题回到了那书上。 “我已经看完这本书了,我不喜欢它,它的剧情没什么看头,作者简直像在给堕落女人写童话故事,居然也漂洋过海地被你家收藏了。” “剧情?”他有些难以理解。 “那你需要我来推荐几本书吗?你知道的,我是行家。你懂法语这点很好,有许多好作品都是用法语写成,而且法国也确实不像盎格鲁–撒克逊国家那么极端,作家只要跟情色文学稍稍联系在了一起就会遭到侮辱……” 薇洛连想都不愿想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多少本这样的淫秽书刊。 “你到底看过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会有你想象的那么多的。”他看着薇洛好似在猜测的样子,笑了笑道,“一个少年人在乡下的,又极度无聊,他必须想点办法去打发时间,并顺便缓解内心的躁动。” 薇洛迅速道:“我没有这种低级趣味,只这一本就已经让我彻底明白了好奇心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它很糟糕,尤其是结局,作者让芬妮和查尔斯重逢并结婚了。” 对于她的话,阿莱西奥简直欣慰。 “你也终于开始意识到婚姻制度其实都是糟粕了?确实,任何人都不应该结婚,她应该留着她从老头身上得到的钱,做一个潇洒的富婆,而查尔斯可以是她贴心的情人。” “不。”她摇了摇头,“婚姻是神圣的,我是觉得作者写得太过强行,而且仓促,我完全无法理解她对查尔斯为何会有如此深刻的感情……” 她能想到的理由只有查尔斯长得十分英俊且还是芬妮第一个情人。从作者写的许多情节都能看得出来,他认为对于女人而言,第一个情人总是刻骨铭心的,甚至不管当时是个什么离谱的情况,对方又是怎样一个可耻的趁人之危的施暴者,女人也得原谅他,还要爱上他,这份深情,哪怕都沦落到妓院了也不曾更改。 芬妮同事哈丽特就是如此。 她自然不可能接受这种理由,哪怕只是在这想想,她都觉得十分不适。 “他理应写出更充分的理由来。” 阿莱西奥道:“我以为你是个浪漫的女人,这何必有什么充分的理由?” “我不在乎你以为什么。” 阿莱西奥想,她就总喜欢随时随地毫无缘由地跟自己呛声。 “好吧,那就只是本百年以前的禁书,能被封禁,说明它绝对不适合任何一个基督教世界的女性阅读,你不必太把它当回事了,像男人就从来不会去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他们只是把它当作消遣的读物。” 消遣?薇洛不禁想起了某些吓到了她的部分,那难道也可以成为消遣吗? 她想着想着,心中又控制不了地开始好奇一些事情。 她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抑制住了,改口道:“我得去还书。” 又是还书,她好像整天都在那里说要还书。他怀疑这就只是一个借口,从他身边走开的借口。 他拉住她的手,阻止了她往外冲的动作,又拿起了被他搁到一边的包裹。 “我给你带了礼物,你多少看一眼。” 薇洛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他上次赠送的祖母绿胸针她还从来没有佩戴过。 但她还是接了过来,在意识到它根本不可能是珠宝后,有些疑惑地花了几秒钟时间将它打开。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最后看到的会是一本全新的书。它由棕色的皮革装订,封面烫着金字与繁复的花纹,精美得她几乎舍不得上手碰。 《威廉?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在薇洛的出神间,他道:“你可能会觉得这非常愚蠢,我也觉得挺愚蠢的,但我想将它送给你,就属于你,你总是在阅读莎士比亚。” 薇洛没有说话,只是忍不住低头闻了闻它新鲜的皮革味。 阿莱西奥又问她:“你最喜欢莎士比亚哪首十四行诗?当我还是个学生时,曾反复阅读过第十八首。” “我可否将你比作一个夏日?”她轻声询问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她的书,听到书页发出新书特有的沙沙声,那很美丽。 “这首诗很清新。我那时候还不明白为何偏偏是夏日,直到后来去了英国,才意识到阳光对于英国人来说多么可贵。正好,我遇见你也是在一个十分美好、火花四溅的夏日,而你也比夏日更可爱、更温婉。” “那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夏日,与美好毫无关系。”她道。 “是吗?难道这是我的错觉?在我心里它一直充满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薇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在他的话里悄悄微笑了。她确实无法自控地喜欢这本美丽的诗集,就像她无法自控地喜欢贝拉。当她翻动它,欣赏着内中美丽的诗句与精致的插画时,她整颗心都觉得非常放松。 阿莱西奥深深地望着她:“我现在就感觉像被阳光抚摸一样。” 她愣了愣,那抹笑意顿时消失了。 “谢谢。”她令自己如此开口,“这是世上最美的诗之一。” 阿莱西奥几乎比她更想说一句谢谢,有生之年,她真的接受了他所赠送的礼物。 他希望这可以是一个很美好的开始。 ------------- 虽然第十八首有点烂大街,但谁让这破故事开始在七月呢。 顺便,女主跟男主很快就不吵了,而这也几乎是男主的人生巅峰了…… Chapter59开枪 jiza i1 7.co m “总算抓到你了,小姐。” 骤然听到这个声音,刚把书塞回准确位置的薇洛吓了一跳。 然后,她便看见阿莱西奥的亲戚,那个好似名唤里卡多的男子转了出来。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与你单独说话。”在她的不知所措中,他继续道。 “我前天才刚睡醒,就在窗边看到你显然是已经骑马回来了。” 不得不说,这只小极乐鸟很会故作清高。当她跟个淑女一样地骑马时,看起来居然还挺像模像样的,尤其早晨的风吹在她的裙子上,紧贴身体,那双腿的轮廓可真是诱人。 “你是个不错的骑手,我本来还在想,我应该学会早睡早起,然后,我可以护卫你……” 她直接用讥讽打断了他:“我很遗憾,您显然没能够做到这一点。” 里卡多毕竟确实经常睡得昏天黑地,倒是显得很无所谓:“所以我决定打听打听你一般都做什么,好换个路子。” 说完,他又打量了一下她还书的手,笑了笑道:“说实话,我压根就没想过你居然会认识字,甚至会喜欢读书。” 她道:“我可以理解您为何会这么想,毕竟一向只有发达而且稳定的国家才有心思重视国民的教育。” “看起来你是个英国人了?” 他还以为阿莱西奥这辈子唯一能够忍受的英国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更多免费好文尽在:po1 8w.vi p 他继续道:“是的,你肯定是英国人,你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那种眼高于顶、尖酸刻薄的感觉。 “阿莱西奥的母亲也是一个英国女人,从我记事起她就是个病歪歪的样子,我还以为英国女人个个都是柔柔弱弱的,但是小姐,你可真是好斗。” 他显然在指她打了他的事,即便在她看来他完全是活该。 一想到那天在路边发生的事,薇洛的心里顿时更不安了,她实在是无法继续与他共处一室。 “所以,您究竟是想要和我说什么呢?在您试图伤害我未遂两天后。” “关于这件事,我可以向您道歉的。”里卡多学习了她的礼貌,“虽然我压根没对您做什么,倒是您把我打了顿。您可以宽宏大量地原谅我吗,小姐?我当时喝得太多了,酒还没有醒,我在这里谦卑地请求您的原谅。” 他话说得倒是漂亮,可惜语气里只有做作,毫无真诚可言。 薇洛道:“我实在难以原谅您,先生。不论您当时是否喝醉,又都以为了什么,那都是不可饶恕的。” 啧,典型的女人,里卡多想,他大方地不计较她对他的行为,甚至可以说是原谅了她,结果她反而是开始蹬鼻子上脸了。 “你得学会见好就收,我知道你们英国人就是这样,哪怕是个路边的乞丐,都自认为对于别国人而言高贵得很,可是我亲爱的,别忘了,这不是你们的日不落帝国,认清点自己的身份。” 薇洛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我以为,这可不太像是表达歉意时所应该有的态度。” 闻言,他的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羞愧来,然后他带着一种真诚的歉意道:“确实如此,我很抱歉,我总是这样,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但我确实没有什么坏心眼,我请求您的原谅,小姐。如果您愿意原谅我,我会向您致以最真诚的感谢与最真挚的祝福。” 但在她像看一个疯子一样的眼神中,他的表情很快就维持不下去了。 “你希望是这样吗?我看起来怎么样?我想,差不多就可以了,你现在应该说‘我原谅你’,然后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她皱起了眉:“你究竟想做什么?你认为这很好玩是吗?你简直无可救药。” “别用那种表情看我。”里卡多又朝着她走近了些,“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我猜,我堂亲可能使你产生了一些误解,但事实上,他就是这个性格。清醒一点,你或许确实是住进了这个辉煌的建筑物,享受着女主人一般的待遇,但你永远也不会真正属于这里,对你来说,这里更多的就是一个短暂而易碎的美梦,一个你可以在多年以后给你的孙辈讲的故事。” “你现在必须得离我远一点了。”薇洛开始后退,并用眼角余光瞟着周围,想要找机会迅速离开这。 结果,她的后背猛地撞在了书架上。 他用一种令人不适的热切打量着她,然后,他伸出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而我就不同了,就算我死了,我的画像也会永远留在这里,供后人景仰。” 他很讨厌她,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当她殴打了他并成功逃跑后,他曾愤怒地向她表示,他一定会把这个顽劣的妓女给找出来,把她切成一千片,烧成灰撒进下水道里。 但厌恶是种奇怪的东西,厌恶有时候也可以产生一种十分强烈的吸引力,这张可憎的脸一直在他脑海中徘徊。 他知道,他必须得到她,不然她会一直占据他的心思。而一旦得到了她,他就可以把她当破抹布一样甩在脑后了,就像他对待所有女人。 “所以,把你那些高傲的架子收起来,留着给某些愿意吃你这套的人。你知道我一直在想什么,我难道不是看你第一眼就被你吸引了吗?我们都很清楚你是个热血沸腾的泼妇。你不觉得对你而言阿莱西奥实在太老了吗?我想他对你很是殷勤,毕竟一个到了他这种岁数的男人也就依靠这些了,倒是我与你年龄相仿,充满激情。” 当她想要把他的手甩开时,他直接用可怕的力量握住了她的手腕。 薇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胆大包天到了这个程度。不管未来可能如何,他目前都只是一个客人,站在不属于他的房子里,而她,至少在除她以外的所有人眼里,是这家主人的女人。 他可以认为她对阿莱西奥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但他也应该明白,这与爱情不爱情的没什么关系,任何一个有自尊的男人都不可能容忍这种行为,若是气性够大,甚至会直接让对方回去选择他的助手,两人黎明时再见。 也就是,那种在她这个女人看来十分可笑的决斗。 “我的梦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她道,“他暂时可不会轻易原谅你这样试图引诱我的行为。” “没关系,我知道你一定会隐瞒他的。如果他知道了,他当然会暂时地生一下我的气,可是泼妇小姐,他也是个男人,当我流下歉疚的泪水后,他会理解当一个美丽女人百般勾引时,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是很难去抵挡的。到时候你的结果又是什么?别做些蠢事,除非你希望失去他。” 趁着她去听他说话的功夫,他顿时靠得更近了。 薇洛知道自己现在必须立刻叫人,但她才刚刚张开嘴,她的声音就被他捂住她嘴的手给完全掐断了。 “听话,然后,你会说谢谢的。” 而她的回应是咬了他一口。 他几乎立刻就反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把她打得整个人都砸到了地上。 里卡多自己都被自己的行为惊呆了。他不是不懂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道理,今时不同往日,他不该这样冲动地动手打她,但她实在让他生气…… 反正打都打了,多大点事。 见她一时半会的是动都动不了,他想了想,索性去将门从内部锁上了,也是一种有备无患。 薇洛仍然趴在地上,好半天她的意识都是一片空白。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半张脸也完全麻痹了,口腔里则正在流着血。她尽可能地摇了摇头,试图让它重新变得清醒。 强烈的恐惧与厌恶,就像冰冷的爪子一般,深入她的内脏。 当里卡多走回来,半跪到她的身边,她挣扎着就想爬起来,向着门跑去,而他抓着她的腰就把她给摔了回去,并用力地给她翻了身。 当她看到他的眼睛时,她发觉他正在微笑——他确实一直非常享受驯服一个泼妇。 她抬起了脚就向他踢去,而且十分走运地再次伤到了他的下巴。 他叫了一声,手也本能地放松。 薇洛抓住机会,疯狂地想要爬起来。 “相当不错的一击。你可真是个不服管教的贱人,但一再地使我丢脸的人,必须得付出代价。” 他抓住了她的脚踝,用力往后一拉。 她的下巴也同样遭了殃,它猛地撞到了地上,剧烈的疼痛传遍了全身,好一会儿她的眼前就只有一片黑暗。 他暴力地把她的手扭到了背后,用一只手握住,随后,他用另一只手抓起了她的裙子与衬裙便往上推。 “看起来你就喜欢这样是吗?没关系,我们可以用任何你喜欢的方式。” 薇洛几乎无法反抗了,她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疼痛,她甚至是开始后悔自己的行为,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在以卵击石,她本可以不用挨这些打的,她以为她是什么人?她何必非要去抗争? 可是这种丑陋实在让她太恶心了,耶稣基督,她真的无法容忍,她做不到如此轻易地向一个意大利流氓屈服,她做不到就像她与阿莱西奥说的那样自暴自弃,这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即便如此疼痛,如此头昏脑胀,她在略微的犹豫过后,依旧咬住舌尖,强打起了精神,竭尽所能地继续她的顽抗。她拼命与他握着自己的手对抗,身体也扭动着,不管不顾地乱踢。 里卡多多少有些被她的动作弄乱了平衡,他只是不慎略微放松了力道,薇洛立刻便把握机会挣脱出了一只手,当它带着惯性狠狠甩在他身上,在疼痛的同时,也不经意间碰到了他腰间的枪套。 这一次,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紧紧握住了那光滑的把手,将它抽了出来。 在她过去二十年的人生里,她甚至都不曾对一只兔子开过枪,即便她的枪法一直很受大家的称赞,她理应成为一个出色的猎人。 但现在,她没有时间去考虑任何事,她必须好好把握住它。 从拿出这把枪,到胡乱地将它抵在他身体的某一部分,她可能就只用了一秒。 里卡多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而她的眼睛却闭上了。 她坚定地扣下了扳机。 Chapter60枪响之后 枪响之后发生的事对薇洛而言只有一片模糊。 她听见好像有人在喊叫,紧接着又是用力撞门的声音。 只一下子,门就被他们撞开了…… 所有人呆愣了很久才终于理解了自己所看见的情形。 里卡多少爷中了一枪,倒在地上,奄奄一息,而就在他身边的,是带着淤伤狼狈不堪的薇洛。她垂着头,手里拿着枪,呆坐在由他的伤口涌出来的鲜血中,一动也不动。 “快去找医生来!” 不知道是谁率先想起了这件最为重要的事情,然后声音又开始变得嘈杂。 但他们一个都不敢过去靠近,他们都很害怕薇洛手中的左轮手枪,里头的子弹显然还没有打完呢…… 好在只一小会儿工夫,他们的主人也及时地赶了过来。 但凡长了眼睛的人,都能从这个血淋淋的结果与薇洛的糟糕模样看出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显而易见,那自以为是的里卡多终于招惹到了一块铁板。 阿莱西奥的头脑几乎是一片空白,好半天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他不是没有告诫过里卡多。他以为,他会把一个女人带回自己家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思,他喜欢她,他希望她能待在最安全的地方,受到最好的珍惜与保护。他也以为,每个需要依赖别人的人都会有些最基本的自觉,可是里卡多完全没有。里卡多始终把自己当作那个无忧无虑、胡作非为的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薇洛身边蹲下,伸手想要拿走她的枪,以免她沉浸在这种状态下会伤害自己或者伤害别人。她注意到了他的靠近,直接抬起空余的手就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他不得不抓住了她的手。 她可以对他发脾气,但现在还有这么多人在场,多少给他留点面子。 可她拼命地挣扎,仍然想要殴打他,那把枪始终被她紧紧地攥在手里,随时可能威胁到他人的生命安全。 他懒得去在意它,只是颇为强硬地把血淋淋的她拉到了自己的腿上,让那些血也一起染污他的衣服。 他像是抱孩子一样地抱着她,然后,他慢慢地站起了身来。毕竟她总不能一直呆坐在这里。 可能是因为身体的腾空,她总算是变得安分了一些,不再那样胡乱动弹,只是手中的枪仍紧握着,也许它能够使她感到安全。 她觉得很痛苦,十分痛苦,除了受伤的身体,还有那从不曾离开过她的,来自她心里的痛苦。这种痛苦时而强大得就像是要硬生生把她碾成粉末,时而又可以做到与她暂且和谐相处,不试图与她抗争或摧毁她,只是悄悄地埋藏在她体内。 而现在,她感觉得出来,它又开始想要将她碾成粉末…… 在嘈杂的声音中,阿莱西奥隐约感觉到她好像在自己耳边喃喃开口说了什么,但他没有听清楚。 “什么?”他轻轻地问她,唯恐会再度挑起她的情绪。 “Sei un diavolo!”她加大了声音,向他重复了这句十分简单的意大利语,以确保这里没有一个人会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是在和他说,你是个魔鬼。 “你们每一个,都比阴沟里的老鼠还要恶心人,如果我现在不是身上很疼,我会揍你一顿,我一定会狠狠地揍你一顿,让你去和他齐齐整整地躺在一起,我其实早就该这么做了,我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你骂得对,下次我可以给你带藤条,你可以把我打个半死。”他抱着她向门口走去。 可她的泪水却在这时忽然流了下来:“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别人,哪怕是你或者隆戈,我一直都是个好基督徒,可是你们为什么要逼迫我杀人。” 阿莱西奥感觉呼吸有些发紧:“别怕,你压根没有杀人,他没死,我看到他仍在呼吸,他大概率能活下来,可能都不会残废,没事,我们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没有做错什么,别哭。” 但她没有理他,就像她根本听不见他在说话一般,她就是安静地掉眼泪。 “我不想对他开枪的,我真的不想对他开枪,我主,我真的不想杀人……” “你没有杀他。”他继续向她表明了这一点,至少现在一切都还不确定。 可她只是绝望地重复着那句话,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我不想杀他……” 思想杀人和亲手杀人有什么区别?而她已两者皆有,她在极度的愤怒与惊恐下,确确实实地想要杀掉里卡多,也毅然决然地这么做了,至于里卡多是死是活,对她而言,没有分别。 因为那根本就什么都不会改变。 我主,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给我的吗?为什么偏偏这样对我? 薇洛在心中如此询问着。 我已经是竭尽全力地想要从我所生活的这片废墟里去抢救一些什么了,可是这太难了,我可能永远都做不到,我无法努力了,我再也忍受不了了。 难道说,我还有那个资格去成为一个圣人吗?不,我真的就只是一个再渺小不过的普通人!我根本不值得这样严苛的考验! 我的灵魂仿佛已经被逐渐染黑了,它根本照不到可以调和的阳光,我竟然有些喜欢上了报复的想法。 我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 我明明从来都并不贪心,我不需要一个流芳百世的传奇故事,我只是想要自己做主爱情与婚姻,想要一个平凡且懂得尊重我的男人,一个敬畏上帝的虔诚信徒。他不必有高贵的头衔,也不必有显赫的财富,我甚至可以陪他去到地里劳作,让我的指甲充满泥土,只要我的心上不会满是尘埃…… 我不知道,我实在是不知道,我真的还能相信吗?我真的还能相信完全毁灭我不可能是你真正想要的结果吗?而我又究竟还能怎么去应对这些你所带给我的残忍? 求你指引我。 主啊…… 主耶稣基督…… 一直都是这样,阿莱西奥望着她失神的眼,疲惫地想,她跟他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他怎么也融不进去,只能看着她这样一下下地把自己割伤,血流不止,却绝不许自己痊愈。 “玛拉……”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不自觉地唤她的名字,它几乎就像是种诅咒。 回到她房间的路程长得像一个永恒。 他将她放下,本想摸摸她的脸,但她的脸实在让他不敢下手。 谢天谢地,她好像就只受了这些伤。他知道,如果里卡多真的严重地伤害了她,那将是里卡多这辈子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你得把枪给我,你不应该留着它,这对你不好。”他一边说,一边再次想要把枪拿走。 她避开了他的手,用双手将枪握得更紧:“不!你们别以为我很好欺负。” 阿莱西奥本能地想要开口,去安抚她说在这里没有人会欺负她。 可他一辈子都不曾觉得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会是如此的难以出口。 “听话,我怕你会用它伤害到你自己。你应该知道的,手枪很危险,把它给我,你需要换一身衣服,你身上都是血,你想要一直这样吗?” 薇洛这才注意到自己确实一身是血,她看着自己被染色的裙子,那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她的鼻腔,她的身体瞬间冷了下来,她努力吞咽着唾沫,想要和恶心的感觉作斗争,却忘记了自己口腔中有伤口,她的唾液同样带着那种强烈的味道。 这些血是因为她才流出来的。枪响之后,血就从伤口中涌了出来。那么多的血,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多血…… 她的指甲痛苦地抠着手中的枪,头略微一偏,便控制不住地开始呕吐。 而阿莱西奥见此,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把口中的酸气全都吐了出来。 她终究是任由他拿走了自己用来伤害他人的武器,像是渴望着可以就这么随着它的离去而重新变得无辜起来。 然后,他为她擦了擦嘴唇,又嘱咐照顾她的女仆,那个印象中是叫什么茱莉亚的过来收拾残局,并给她换身衣服、擦药。 “我必须离开一下,但我会尽快回来,你先好好休息。”他只留下了这句话,就不得不离开了。 他知道他现在就不应该离开她哪怕一分钟,他也不想这么做,只是这实在不是什么小事。里卡多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出身良好的绅士,多年以来受他监护,还是他的假定继承人。他必须亲自处理,而且得处理得恰当。 比如首先,他就得让所有人了解,这是一桩纯粹的意外,那倒霉的孩子是自己不小心走火了,与任何人无关。 Chapter61暴雨 关于里卡多手枪意外走火击中了自己的说法,医生显然是有些疑虑,但因为里卡多目前也没法爬起来反驳,医生只能令自己勉强接受。 当然了,里卡多就算醒过来,阿莱西奥也会好好教教他该怎么说的,比如他要是敢报警,之后将要面对的就是真的成为一个衣衫褴褛的贫民了。 经过检查与包扎,医生给出的结果还算令人满意,伤口还算干净,骨头也没有碎裂,感染的风险不算很高。 可真是个幸运儿。 生气归生气,阿莱西奥终究还是不希望里卡多有什么大碍,他们多年的感情不会瞬间消失,他总是要伤心的,而且最重要的是,只是受个小伤还可以轻易打发,一旦真的死了人那就会变得难办得多,至少警察的调查将是不可避免的。当时的目击者那么多,里头总有几个会犯糊涂的蠢货。 还有那恼人的宗教信仰,它也会使得许多人说蠢话、做蠢事。 他真希望自己是第一个赶到的,那样他可以让所有人认为是他开的枪。而他怎么不能开枪呢?里卡多在外面欠了一大笔债回来指望着他能帮忙还,他们大吵了一架,这愚蠢的年轻人在绝望之下试图谋杀他,好继承他的财产头衔,而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那样就算真的因为里卡多的死而闹上法庭,面对里卡多过往的斑斑劣迹,与他多年以来确确实实的爱护,以及全意大利最昂贵的律师的雄辩,他只要摆好一副对自己的受监护人痛心又失望的模样,倒也不难全身而退。 无论如何,都总好过去把一个脆弱不堪的女性推上风口浪尖。 最终,为了这么一桩破事,他上上下下地忙活了半天,直到天气也慢慢地从阴沉变成了小雨,再到现在可怕的狂风暴雨,他才终于有心思再去关心关心他的情人。 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找她,便听到了仆人急匆匆来报的声音。 仆人说小姐洗漱过后就不允许任何人进她房间打扰她休息,直到刚刚茱莉亚想着她肯定会肚子饿,想要给她送点吃的,然而房间里始终毫无回应,哪怕是让这正担忧着她身体的小女仆滚开别烦她。 茱莉亚害怕她是昏迷了,犹豫再三,还是未经同意地打开了门,结果却发现房间里根本就没人…… 她跑了,而且不仅跑了,还趁着下雨没人注意,在马厩里偷走了她常骑的马。这是最可怕的,她非常虚弱,靠自己的腿是根本跑不了多远,但若骑着马一切就不好说了。 隆戈先生在吩咐他来通报之后,直接就架着接医生过来的双轮轻便马车出去了,而管家也正在指挥着其他人做准备。 阿莱西奥听完,疼了好半天的头也顿时变得更疼了,他可真是快要被她给逼疯了,她能不能消停哪怕一分钟? 外面一直在下雨,寒冷的倾盆大雨,人走在外面几乎都看不见路。 她有想过吗?重感冒也是能要命的! 他不愿去想她还有一定可能会淹死…… “帮我备车。” 仆人的眼睛吓得瞪大了:“主人……” “去办。”阿莱西奥不耐烦道。 * 隆戈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种罪,冒着瓢泼大雨出来找人,连件雨衣都没披,雨滴打在身上几乎是使他疼痛,他的眼睛也快睁不开了。 这位小姐大约天生是来克他的。 他当时就应该放过她的,然后战战兢兢地等着阿莱西奥回来发通脾气说他一顿。他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阿莱西奥的得力助手,偶尔的办事不力不会影响他在阿莱西奥心中的地位,那样的话里卡多少爷此时也不会躺在那,究竟是生是死仍不是非常确定。 结果,就只是这一念之差,他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他估计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理解她。她到底为什么总是那么悲伤那么愤怒?难道说,就因为她仍是一个无辜者而他没有意识到? 他搞不懂,一个像她这样贫穷的女孩保留她的童贞有什么好处呢?她的生活根本不会因为她是个处女而变得更好一些,倒是一旦失去了它,她可以得到远远超出她幻想的财富。 比如就算是一位公爵夫人都未必能够拥有的那么多衣服,以及之后,阿莱西奥还几乎在那些谄媚的珠宝商那里看了上千款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天鹅绒底座上的名贵珠宝。 可以说,如果她是个狡猾的交际花,碰上这么一个被她迷得团团转的冤大头,她早已经靠一边收礼物一边从商户那里拿提成的方式变成一个大富豪了。 真是愚蠢,隆戈想,而且不仅愚蠢,还以为那是高贵,并为之沾沾自喜…… 他就这么在心中不停地指责她,好能掩盖那正在蔓延的极度恐慌。 耶稣基督,她现在究竟是在哪个鬼地方?她人生地不熟的,还能去哪? 两匹马顶着暴雨拖着马车,此时几乎已经无法在涌动的泥浆中跑动,而外面的天地如此广阔,他却压根连个方向都没有。 他担忧之下,只能让自己去祈祷。 他或许不是一个什么好人,在有些人的眼中可能比魔鬼还要更坏,但是那个年轻女孩并不坏,她或许是固执又讨厌,心肠却很柔软,若不是被逼无奈,她根本不可能伤害任何人。她不应该就这么在外面悄无声息地死去。 我主,就请保佑保佑她吧。 他一边祈求着他们天上那位虚无缥缈的主,一边努力地驾驶着马车移动,近乎绝望地找寻她的身影。 而这一切几乎就像是一场神迹,大约只是又过了一两刻钟,他竟然还真的看到了那匹马。 但只是稍微再走近一些,他便十分恼怒地发现,只有马,没有人。 她人呢? 他急匆匆地跳下了马车,跑到贝拉身边。 “她在哪里!你怎么把她给丢下了?”他厉声询问着这头惊慌失措的畜牲,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样子实在很蠢。 贝拉此时显然也很着急,它焦灼地移动着,为他指着方向,他见此,迅速爬上了它的背,让它带着他去找她。 又是一段长长的路,长到紧张的隆戈都一度在担心自己的信任是否是错误的,它可能只是在胡乱带路,直到,他终于在离村里的教堂不远的地方隐约地看到了那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他被这样的场面吓得差点无法呼吸。 一个可能这辈子都没跨骑过马的女人本就绝不应该爬到没有套好马鞍的马背上去。他希望她最好不是一不小心被贝拉给甩了下去,那非常有可能导致死亡。 他直接跳下了马,一步一步走过去,看着她脑袋枕在手臂上,浑身是泥,长长的头发在泥水中散乱着,鞋子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脚上血迹斑斑。 他做了好一番思想工作才把她翻了过来。她紧闭双眼,苍白的脸上带着淤伤与泥浆,却依旧像月光一样美丽。 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抱入怀里,拍了拍她冷冰冰的脸:“小姐,玛拉小姐……” 他是如此害怕她会有什么事。 他从未去向自己承认过,但他知道,他心里其实一直都在后悔,后悔自己心如铁石,竟丝毫不曾考虑过她的任何感受。 每一次他在劝说阿莱西奥让她走时,他总是偷偷告诉自己,他是因为太不喜欢她,才会希望她离开。她的美丽就像大利拉、耶洗别、莎乐美,她是一切邪恶而充满诱惑力的女性化身,她势必会害了阿莱西奥。 可事实却是,看着她痛苦时,他也会觉得难过,那使他陷进了罪恶感里,他总是希望自己可以对她做点好事。 他始终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的样子,她热情洋溢地走在路上,因为得到了一份工作而快乐得要飞起来。可跟在她身后的他当时正在把她当什么呢?就只是他的主人在下次征服哪位高贵美丽的女士前随便找的一点小乐子…… 时间可能就过了几秒钟,可在此时的他看来却是那么的漫长,当薇洛终于渐渐有了些意识,并微微张开了嘴,他赶忙把耳朵凑了过去,以为她会和他说一些自己身体上的问题。 然而她却和他说:“我好像……好像……弄丢了她……贝拉……” 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歉疚。 隆戈没来由地感到喉咙发堵,几乎就要喘不过气来。 “没有,是她带我找到了你。”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放在马上,准备带她回到城堡里。 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因为大雨,河水泛滥,在没人帮忙的情况下,他们是根本没法走了。 ----------------- 其实在我最初的构想里,女主是为了救男主挣扎再三开的枪,但那样剧情太多了,我有点写不动了,而且我也觉得对他那么好干嘛,男人还是得多吃点爱情的苦,尤其他这种顶层老白男这辈子也压根没啥其他的苦可吃了…… Chapter62避雨 隆戈考虑过后,带着薇洛走向了另一条路。 这很糟糕,但他现在必须在附近找个房子,给她生火取暖,让她安安稳稳呆到雨停,她不能患上重感冒,即便是现在,也时常有人因为它死去。 薇洛感觉他们走了很久,久到她差点又要昏睡过去了,才看到一座漂亮的小房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我得找一找钥匙。”他对她说,然后他上前找了起来。 先是门槛,又是花盆,最后他终于在一块大石头底下发现了它。 他顿时松了口气,几个快步上前把门打开,将她抱了进去,放在了屋中一张大大的皮沙发上。 他点了几根蜡烛增加光线,之后又走向壁炉点起了炉火。 薇洛就这么看着他走来走去,熟练地忙活着,直到他拿着一些衣服和一个杯子走到她面前。 她只是闻着味道就知道,是威士忌…… 她一辈子都没喜欢过这个,但现在,她也只能乖乖地将它喝下去,好让身体可以快速变得热起来,避免会患上重感冒。 “我只能找到一点酒,你今天注定要饿一阵子肚子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薇洛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道:“我只是希望可以问到一个答案,先生。” 冒着大雨出去问答案?她准备问谁?上帝吗?还是哪位神父?他以为她信仰的是英国国教。 “那你又问到了吗?”他只能问。 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你必须把湿衣服换了,这里有一些,我还给你拿了条毯子,可能都有些灰扑扑的,但现在你只能忍受一下了。” 他把东西放在了她的身边,自己默默地走到了别的房间里,把门关上了。 在没人帮忙的情况下,脱衣服对薇洛来说实在是件难事,她很冷,手都冻僵了,衣服也都湿答答地贴在她的身上,而且,她还觉得那么累那么痛。 好不容易做完了这些,她拧了拧仍在滴水的头发,擦干了自己的身体,拿起了隆戈给她拿的衣服并展开。 令她略有些出乎预料的是,这些衣服拥有很好的面料,款式却非常陈旧,她上次看到有人穿这种样式的衣服已经起码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但她懒得去仔细推断这是谁的衣服,直接就站了起来试着去穿,这让她的脚非常痛,但她顾不得这些了。 它们对她来说有点太短了,原主人肯定比她矮一截,但幸好并不会太小。 穿好衣服后,她把自己的这堆湿衣服放在壁炉旁边烤着,而内衣都被她有意地压在了最底下。 她安安静静地烤了好一会儿的火,才又听到隆戈的声音:“我可以进来吗,小姐?” “可以。”她说。 于是,隆戈有些尴尬地裹着毛毯走了进来。他也和她一样,淋得跟只落汤鸡似的,此时却只把上衣都脱掉了,以毛毯取而代之,同样湿透了的下衣显然是碍于她在这里,只是拧干了水就又穿上了。 薇洛不知道这里是没有男人的衣服,还是对他而言完全不合身,又或者,是因为身份的问题不敢妄动? 他蹲在火边,体贴地与她保持着得体的距离,烘烤着自己的衣服。他的胳膊,以及随着动作而不经意间露出的部分身体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薇洛就在旁边看着他。她一直都知道这个男人非常强壮,拎她跟拎一只小鸡也没差什么,此时他蹲在壁炉边,被火光笼罩,看起来几乎像是油画中的火神。 “赫菲斯托斯……”她喃喃地开口。 他注意到了她的声音,转头问她:“你是需要什么吗,小姐?”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 然后她想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他:“我讨厌下雨,你知道这场雨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停吗?” 隆戈道:“我感觉到雨已经在变小了,小姐,应该不用等太久。等雨停了,我会出去看看路能不能走了。” 薇洛道:“然后你就会送我回去是吗?让我回到那个房子里,与那个和今天刚殴打过我的家伙长得那么相似的男人在一起。他将会亲吻我的伤痕、心疼地看着我、向我道歉?还是对我总算是忍无可忍了?天呐,我又有点想吐了,好在我的胃现在是空的。” “小姐……”隆戈欲言又止。 薇洛不管他,只是继续用毫无生气的声音道:“你一定要来找我干什么呢?你明知道我讨厌你,就像你也讨厌我一样。因为你和他一起,完全地毁掉了我的人生,把我变成了另一个疯疯癫癫的人,我不可能会忘记这个。” “我从没讨厌过你,小姐,我就只是,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去与你相处。” “我确实很难相处。”薇洛笑了笑道,“你显然一直觉得我就是个被宠坏的、不知好歹的贱人,我当然是,你无时无刻不在希望阿莱西奥把我赶出去。” “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小姐。” 薇洛并不在乎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这残酷的现实总是无法改变的。 “我曾想过自己最糟糕的未来,真的,在我必须去伦敦参加社交季时。可我想的无非就是乖乖听话,找个我一点也不喜欢但非常有钱的贵族丈夫,然后,我会成为他的配种母猪,生几个不需要我照顾的孩子,我会在每年春季跟着他前往伦敦过社交季,然后度个假,接着又是狩猎季,我的骑术会使我一马当先,把男人都甩在身后……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真的,从来没有,因为这种苦难根本超乎了我的想象。” 她又开始满嘴那些不属于她的上流社会生活了。 没来由的情绪令隆戈道:“他很爱你,小姐,他对待你几乎像是对待一位女王。” “别哄我了,我不认为你会相信这个,你也是个男人,不该不清楚,男人一贯如此,总是山盟海誓何其多,真情实爱何其少。” 隆戈道:“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一些熟悉。” “《第十二夜》,我最近又读了一遍莎士比亚戏剧集,读的是你们家收藏的意语首版。” “你不应该去把戏剧台词当真,小姐,那都是莎士比亚编造出来的。” “依我看,莎士比亚只是写出了真相。难道,你们的爱情不是总比女人的更流动不定?更容易消失而生厌?” “小姐,你是在担心他会不再爱你吗?你恐惧一旦让爱情钻进了你防线的裂缝里,他就终有一天会撕裂你的心?可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你为什么总要因为一些不确定的事情痛苦?至少他现在非常在乎你,现在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他很慷慨,你应该去抓住你能得到的一切,你会是个非常富有的女人,也许你还太年轻,难以懂得金钱的重要性。” “不要想太多,先生,这与你以为的一切通通无关,我就是知道自己没必要相信这些而已。比起爱,他更像在利用我。你可能会误以为他正倍受我的折磨,但事实上,他很喜欢他扮演的角色。他曾和我说,他从来没有恋爱过,我真想知道他多大了,里卡多说他很老了,那我就猜他大概将近四十了吧。所以,一切都很简单了,他把我——一个偶然遇见的、毫无价值的英国女人——当做是他假装自己确实拥有感情的工具。” “你对他的偏见太深了,小姐。而且事实上,他还不满三十。” 将近四十,阿莱西奥若听见了一定会气得发疯。 “你说偏见?”薇洛几乎想要冷笑,“我想这不能说是我的过错吧,先生。” 面对她的冷嘲热讽,隆戈那张黝黑的脸难能可贵地白了白。 “我知道你不理解我。”薇洛继续道,“我也从来没想过要让你理解,我只是希望你能尊重我,尊重你所理解不了的一切是我身上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隆戈犹豫了一下,仍是向她点了头:“我会尝试的。” 他已经再也不准备去和她争论什么,反正她总是坚定不移,从来不会因为他人的言语而改变,她说拒绝就是拒绝,她说要回家就是要回家。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想起了那个在海上漂流了十年才重返家园的奥德修斯,奥德修斯尚且需要命人将自己绑在桅杆上才能抵抗住塞壬的诱惑,而她,她看起来什么也不需要,没有人知道究竟要怎样才能诱惑她。 薇洛没有再继续说话,她累坏了,此刻将自己蜷进了宽大的毛毯里便闭上了眼睛休息。显然,他们的话题是就这么中止了。对此,隆戈松了口气。 在越来越轻的雨声中,他除了偶尔凝视她的睡颜之外,就只是安静而耐心地烘着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烘了好半天,手都酸了,直到他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他意识到有人找来了,大喜过望,也不管外套仍然没有全干,赶忙穿好。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自己打开门时,所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被折腾得整个人都是一塌糊涂的阿莱西奥。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见过阿莱西奥狼狈成这样。 阿莱西奥显然是实在放心不下,非要自己也出来找人,此时一看到隆戈便顶着满身的雨水,十分疲惫地开口:“我看见了被你扔下的马车,之后又远远地看到这个房子里点起了蜡烛,我希望你是已经找到她了。” “我在教堂附近找到了她,我的主人。她现在正在里面烤火,只是有可能已经睡着了,最好不要……” 他的一句“吵醒她”还没有说出来,阿莱西奥已经直接冲了进去。 他看向其他跟着阿莱西奥来找人的仆人,互相递了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Chapter63七十个七次 在看到薇洛的脸之前,阿莱西奥原本有一大堆问题要问她,他还想过在找到她之后一定得好好骂她一顿,甚至是把她按在膝盖上狠狠打一顿。 白痴,你这个白痴,你之前他妈的是擅自跑到哪个鬼地方去了,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你是想要找死吗? 可他分明一辈子都被教导着要温文尔雅地说话,尤其是面对一位女士。 他真的在外面风风雨雨地找了她好半天,他甚至一度都想到了雨停之后,他可能会需要下令让他们去河流湖泊里捕捞她的尸体。 他们的和平总是暂时的,她就是永远都要使用一些毫无理性的行为来让他生气、害怕。他可真担心这或许就是他爱她的根源,他过腻了顺风顺水的生活,就想要有个人可以随时给他的心脏上上强度。 他快步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脏兮兮的,裹着一张毛毯,正睡在壁炉边。 他一直很喜欢看她睡觉的样子,有时候几乎不希望她苏醒过来。 这种莫名的情绪令他忍不住想到希腊神话中,月亮女神塞勒涅只能悲哀地守着她那永远沉睡的爱人恩底弥翁。 在有些情况下,那又有什么不好呢? 至少他们不用始终活在不确定里。就像现在,他们分明只是咫尺之遥,他也已经开始哀伤她的离去…… 他蹲下身,轻轻地将手伸到她的身体下,试图将她抱起来,原本那一大堆想要拿来骂她的话,最后还是一句都没有说出来,他甚至不愿吵醒了她。 只是薇洛虽然很困,却还并没有完全地睡着,因为之前的事情,她的头脑里始终有一根弦在绷着,她担心自己的这种恐惧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消除。 感觉到他的手后,她猛地惊醒过来,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他。在他惊讶于她的苏醒,开口想要唤她名字时,她忽然就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并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反手又打了一耳光。 而没有打第三下显然是因为她的力气已经随着这两巴掌被用光了。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想见到他,也许她更宁愿一个人死在外面。 在仆人的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一个女人给打了脸,这对任何一个男人而言都是奇耻大辱。 所有人都被她这样的行为给吓到了。阿莱西奥的脾气是还不错,但人总有底线,更何况是一个像他这样一辈子高高在上的人。 他不可能会一直容忍下去。 但很可惜,他们根本没能看到阿莱西奥愤怒的场景,因为始作俑者还没有等阿莱西奥有什么反应,就直接眼一闭晕了过去。 阿莱西奥愣了愣,这才开始意识到她的身体很烫,她终究是感冒了。 隆戈看着阿莱西奥紧张地把她的手塞回毯子里,然后再把她重新好好地裹起来抱在怀里的模样,心想,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屡屡让他颜面扫地的事怕是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他至今还记得,多年以前在罗马,因为一些小矛盾,一个贵族子弟气恼之下,将手帕甩在了阿莱西奥的脸上,阿莱西奥气得要求与对方第二天凌晨决斗,大家根本劝都劝不住,好在最后无人伤亡,双双保全了荣誉。 可是现在,阿莱西奥貌似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曾经是个会用性命捍卫自己荣誉的人了。 一直到今天之前,隆戈都从不曾思考过一些问题。虽然阿莱西奥的父亲当年同样在英国迷上了个英国女人,最后还与她结了婚,但所有人都知道,那纯粹是因为对方是一位出身名门还尚未婚配的贵族淑女,除了跪下求婚以外,他根本不可能找得到第二种途径得到她。 而这位女伴小姐,她的出身虽不至于过于低微,却也只是勉强够着了体面的地板。这注定了她只适合做情妇,永远不会是妻子,毕竟谁能想象一位公爵娶个一贫如洗的高级仆人。 但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隆戈毫不怀疑,如果说一定要结婚才能得到她全心全意的爱与信任,一定要结婚才能阻止她一次又一次的试图离开,至少是完全合法地阻止她——他将一辈子都可以光明正大地限制她的行动,即便是坚定如阿莱西奥,也终有一天会屈服。 一个出身卑微而且来自英国的公爵夫人,这肯定将引发一些非议,但只要他们能好好过日子,别再折腾了,那其实也不算糟糕透顶…… 阿莱西奥抱着薇洛走了出去,外面一片漆黑,但至少雨是已经彻底停了。 只是路况依旧差得不行,他们一大伙人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终于回到城堡,每个人看起来都是同样的狼狈不堪。 阿莱西奥一路带着薇洛回到了房间,女仆知道他们回来会需要洗浴,热水早已备好了在浴室里。 但薇洛正在发烧,最好别让她泡澡。他思虑着,默默在沙发上坐下,把她放在了自己腿上。 茱莉亚十分懂事地上去帮忙拿掉薇洛身上的毛毯,并道:“让我来照顾小姐吧,主人。” 可阿莱西奥已经被薇洛脚上的泥土与血迹吓到了,之前他一直没分出心神来注意这个。 “我来就可以了。”他说,“你去打盆水过来。” 茱莉亚立刻就去了。 “这可能会很疼。”当阿莱西奥蹲在地上想要给她洗掉那些污秽时,他忍不住喃喃开口道。 可她当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动都没有动一下,倒是他因为害怕她痛而显得畏手畏脚的。 当她的脚被他清洗干净后,他发现纯粹是泥土和血迹使她的脚看起来比实际情况要糟糕得多。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帮她把脚仔细擦干。 之后,他又亲自用热水为她擦拭干净了身体,并且换上了睡衣。 一直到她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盖着柔软的被子,他才放心了一点,总算想起要处理自己的情况了。 用最快的速度洗浴过后,他几乎是守了她一夜。 她的体温时而下降时而增高,到了后半夜时,她甚至是开始胡言乱语了。 “妈妈,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因为你的离开,他们都在欺负我。”她重复着,“他们都在欺负我……没人保护我……我好痛……” “我不是耶洗别,爸爸,我没错……” 说着说着,有时候她会突然地睁开眼睛,直视着阿莱西奥,差点把他给吓死,但事实上,那并不代表她是已经恢复了意识,她通常很快就会再次闭上眼睛,并再次陷进去。 在这个漫长无休止的夜晚里,她就像是一个孩子,一个不理性、不成熟、却也不复杂的孩子。她的情绪反复无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而这一切,几乎都是有关于她的父母。 到了现在,阿莱西奥自然已经明白了过来,那个他几天前才见过画像的美丽女士大概率是已经去世了。 他可真是愚蠢,竟然还和她说要陪她回去探望她母亲。 虽然让他给她母亲扫墓也不是不行。 “妈妈……”就在他胡思乱想了起来时,薇洛的声音也忽然就变得柔软起来,“我好想可以再听听你弹琴,就像以前一样坐在你的旁边,你弹琴真好听,什么都不痛了……”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又低声哽咽道:“喔,妈妈……” 阿莱西奥原本以为,这也会是一段无关紧要的胡话,很快就会过去的,可是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她在这方面却忽然铁了心,一直在那说念叨着要听妈妈弹琴。 阿莱西奥甚至有心思幽默地想,看来她的梦境能造出一个虚假的母亲,却不能造出美妙的琴音,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自身实力欠缺的原因。 她喜欢音乐,但显然毫无音感可言。 他不希望她做梦都会感到失望,叫来了管家便道:“搬台钢琴到门口来。” 对方愣了愣,几乎想问他,什么?! 但面对命令,一个仆人从不应该说多余的话。只是,他的心里还是难免会感到疲惫,因为这位小姐搞出来的一大堆事,他们这群人一整天都没有好好休息,结果现在又要搬什么钢琴? 他们就不能安分一点?好好睡觉? 搬就搬吧……谁让他没当主人的命。 最后,在管家的指挥下,几个男仆小心翼翼地把一台钢琴搬到了薇洛房间外的走廊上。 阿莱西奥不知道该弹什么。 他从来不是一位钢琴家,对他而言,他能懂得欣赏音乐就已经足够了,他不需要做个太优秀的表演者。 他考虑了好一会儿,最终非常轻柔地弹奏起了一首圆舞曲。 一开始仍有些不顺畅,但很快,音乐就自然地流淌了出来。 他就这么静静地弹奏了一两个小时。悲伤、快乐、甜蜜、忧郁等等,各种各样的作品,他能想到的都弹到了,直到他根本弹不动了。 圣母玛利亚啊,他可能从搬出育儿室以后就再也没弹过这么久了! 然后,他看了看卧室里。 她一动不动地躺着,看起来变得安稳多了,就仿佛根本没有遭受过那些痛苦与高烧。 他松了一口气,走到她身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他吹熄了蜡烛,准备让自己去在沙发上睡一小会儿。毕竟他真的快被她折磨死了,必须安安静静休息一下才有精力去应付她的神通。 结果,他才刚眯着,就听见在黑暗里忽然传来了一阵细弱的抽泣。 他立即就清醒了。 她这是又做什么梦了? 还不等他思考自己究竟要不要忽略身体的抗议,再爬起来好好地扮演一下她的妈妈,就听见“咚”的一声,显然是有人摔了。 他吓得瞬间生龙活虎,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在床上好好待着?”他问道,在黑暗中向床边走去,将她抱回原地,然后,随着火石和火柴发出刮擦声,火绒点亮了她满是泪水的脸,他就在她湿漉漉的目光里,心疼地重新点燃了一支蜡烛。 “你是做噩梦了吗?别怕,我在这。” “我醒来没有看见你!”她指责他道。 “我的眼前只有一片该死的漆黑,你不该不在我的身边,你总是在我身边,推都推不开,我以为……我以为你终于决定放弃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不在乎我了,我被你扔掉了。” 一时间,阿莱西奥几乎是震惊地看着她,随后他手忙脚乱地把她拉近,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是个肢体如此不协调的人。 他摸着她的额头,探了探她的体温,无奈道:“你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明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我给了他一枪,我不应该那么做的,不是吗?我可能会害死他,他是你的亲人,不,你把他当成家人,你非常在乎他。而且我一辈子都脾气很坏,不受控制,现在你该意识到这一点确实是事实了,你理应生我的气。” “除了里卡多,我没在生任何人的气,不,事实上,我还在生我自己的气,这全是我的错……” 经过了她枪击里卡多的事之后,他终于也反应了过来,她显然就是里卡多之前在路上调戏的那个坏脾气姑娘,她是被里卡多给吓到了。 他早就应该去注意到这些巧合,可毫无缘由的,他愣是令自己忽视掉了。而现在因为他忽然之间的失智,那不知悔改的里卡多挨了一枪也就算了,她也生病了。 他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道:“我很抱歉,真的,我总是太过于自我中心,我知道我实在不应该去奢求这个,但你可以原谅我吗?” 她快速地点了点头,试图忍住抽泣,但最后听起来像是一声嘶哑的呜咽。他温柔地拂去她脸上的头发,用嘴唇轻触她的额头,让她停止颤抖。 “七十个七次。”她说。 “什么?”阿莱西奥愣了愣。 “不是到七次,乃是到七十个七次。” 他这才明白,这是《马太福音》中耶稣的教诲,意味着不要计较原谅人的次数,不管别人多少次要求原谅,只要真诚,就应当原谅。 她在说,只要他道歉,她会无限次地原谅他。 “别离开我。”薇洛继续道,“我就连一分钟都无法独自在这黑暗中待下去,我害怕,非常害怕。” 他几乎想要流泪,他只能用将她又抱紧了一些的动作,努力抑制住了它:“永远不会。” 她这样子令他感觉非常陌生,可是却也如此美好。除了偶尔流露出来的几分柔软,她过去总是那样,背挺直,头抬起,双手紧握,紧闭心扉,仿佛随时准备要和他干仗。她的骄傲就是她唯一重要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去相信这一切并不只是她发烧的后遗症。 他本还想要再对她说一点什么,比如他脑子里正在浮现的那一万行足以使莎士比亚相形见绌的情诗,比如他准备为她做下的一万个承诺…… 但令他难免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她已经迅速地又睡着了,而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感到平静,她没有再说什么胡话了。 Chapter64梦醒 事实上,薇洛在他的怀中花了好一会儿工夫去与睡意去作斗争。 她讨厌被一场又一场的梦境所困扰,见到母亲当然是很好很好的,她太想念那张带着细小皱纹的美丽的脸,但在她意识的另一头,也存在着许多其他的她并不喜欢的幽灵幻影。 当她不得不依靠着他睡着了时,她又梦见自己仿佛已经进入了古希腊神话的世界。她看起来像是伊菲革涅亚,那个着名悲剧中的处女牺牲品,显而易见,就算是做梦,她也根本变不成一个复仇者,比如克吕泰涅斯特拉。 她绝望地紧抓着已看不清脸的父亲的长袍,却被他人无情地扯开。她被高高地举起,随着她长袍的撕裂,她被放在祭坛上。但是那祭坛却并非她以为的冰冷的石头,而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柔软物质,它将她吸了进去,温柔地包裹着她,使她无法动弹。 她只能无助地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向她靠近,他眼中黑色的欣赏将她更深地推入那令人窒息的物质中。 他站到她的身边,天上忽然下起了金币雨,它们一颗颗地落在她的身上,使她闪闪发光。 “五千英镑。”他低声说,“五千英镑献给我的伊菲革涅亚。” 那就像一阵刺骨的寒风穿透了她的骨头。她猛地从这莫名其妙的梦境里惊醒过来,浑身是汗。 金币,又是该死的金币,她真是这辈子都不想看到金币了…… 她眨眨眼睛,努力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她感觉到自己正躺在床上,饿得几乎想要呕吐。 她深吸一口气,认出了身边人那熟悉的气味,认出了他环绕着她的双臂,认出了他心脏在她耳畔的稳定搏动。 她尽量忽视了仍然有些昏沉与疼痛的头,试图离开他的怀抱坐起来,伸展伸展自己的身体,结果才刚动弹一下就因为身体的疼痛而倒吸一口凉气。 她当然很清楚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她昨天被一个男人打了一顿,之后还一时头脑发热就趁着四下无人,逃出了房间,在马厩里十分轻松地偷走了她的小伙伴。 然后,因为她压根不会组装马具,她本就一辈子不需要学习这个,也不想瞎捣鼓,只能直接把裙子提高,用一种十分可笑的方式爬了上去,别说是脚踝,她的大腿都露出来了,可她只能使自己忽略这个,这压根没什么要紧的。 她曾经以为,对于一位淑女而言,让她像个男人一样张开双腿骑马比摔断脖子还要命十倍,可当她真的尝试了后,她觉得这也不错。 只是没有马蹬让她保持平衡,她又是直接就要去面对大雨之中充满泥泞的道路,那实在是个难事。她昏昏沉沉的,又痛又累,导致不小心从马背上滑下几次,连鞋都给丢了,但也好在是下了雨,她摔得不重。最后一次她实在是没力气,再也爬不起来了,她直接一动不动呆在地上,听着贝拉这里跑跑那里跑跑,好像想要找人帮帮她,最后,它的脚步声消失了,她以为它丢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使得她现在活该受痛。只是,唯一令她不明白的是,她昨天分明都没觉得这么痛啊,她还能跟阿莱西奥闹腾,可现在她觉得自己甚至都无法下床…… “慢慢来。” 阿莱西奥将她扶了起来,把枕头放在了她的背后支撑着她的背部。 随着坐起的动作,从她面前的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雨后的太阳,真好。 “玛拉,你要吃点东西吗?我猜你一定非常饿了。” 她张开嘴想要回答,但一阵剧痛从她的颧骨与下巴传来,让她阻止了自己的动作。 她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疼痛的地方,好一会儿,才缓慢地开口:“好。” 当仆人将热气腾腾的食物送进来,阿莱西奥拿起了一个碗与一把勺子,就准备喂她。 她本能地把头转到了一边想避开他的手,但很快,她又默默地转了回去,张开了嘴,随便他想怎么喂。 她饿坏了,她觉得她现在甚至能吃下一整头牛。 喂她吃完之后,他为她擦了擦嘴唇:“我担心这对你来说仍不够,但最好别一口气吃太多。” “现在几点了?”她问。 “下午四点,你的烧是早上退的,你真的睡了很久,你还记得一些什么吗?你昨晚一直在不停说胡话。” “我好像是一直在做梦。”薇洛道,“我甚至还梦见了妈妈在琴房里弹钢琴,就像过去一样,但有可能是我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了,我无法复制出她美丽的琴音,那听起来怎么都不像她,水准拙劣很多。” 即便她的表情看起来真的没有一点问题,阿莱西奥也不禁思考了一秒她究竟是不是在阴阳怪气。她妈妈是谁?哪位世界顶级钢琴演奏大师吗? “我很想念她。”她继续说着,声音也变得苦涩,“她很完美,很虔诚,我知道她在天堂,但我无法不痛苦。” “我明白你的心情。”阿莱西奥道。 薇洛不禁诧异地扬了扬眉,他怎么懂一个失去母亲的女儿的心情? “我十八岁时就失去了我的父亲。” 哦,是的,她忘记他曾经也有过一个父亲了,事实上她也总是忘记他有一个活生生的母亲。 她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可她就是总觉得在他身上应该不存在什么正常的成长过程,他肯定从一出生就是现在这邪恶模样了,一个直接被撒旦捏出来扔到人间祸害好基督徒的恶魔…… 但她还是伸出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她的手掌像丝绸一样柔软地放在他脸上,一时间几乎无法呼吸。他尽力强迫自己去通过鼻孔呼吸,又把她的手从脸上拿下,并迅速地亲吻了一下她的手掌心。 “我想那段时间一定非常艰难。”薇洛温柔道,“你才十八岁,仍是个孩子,就要在失去亲人的痛苦中承担起那么大的责任来了。” 她现在说起话来柔软得不可思议。 阿莱西奥本能地开始倾诉一切:“确实是非常艰难,尤其他还……死得那么耻辱。他那时候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总是感到眩晕,医生提醒过了他很多次,他却不管不顾。那一天,他驾着双轮轻便马车带着情妇兜风,不小心撞上了村里的酒馆,被抬回去后没多久就死在了我母亲眼前。他的情妇安洁莉卡当时活了下来,可是她的腿被压在了马车下,也伤得很重,当医生说她只有接受截肢手术才有可能保住性命时,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她宁愿去死。可能美丽的女士总是如此,她无法接受自己变得不完美,尤其她一直那么为自己的魅力而骄傲……” 就算给薇洛一百个脑子,她也想不到他的父亲能死得如此荒唐。 这是一个足以传到百年之后的丑闻,而且…… 她忍不住关心他最后的话:“你怎么好像还挺熟悉你父亲的情人?” 阿莱西奥尴尬地别过了脸:“他给她安排的房子并不很远,我在十六岁前,一直以为她与她的小女儿是依附我家的某个穷亲戚。事实上,你也去过那该死的房子,你还穿了她的衣服。” 薇洛差点就要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又吐出来,但她竭尽所能地忍住了。 “你怎么不也把我塞进那屋子里?” 显然,那才是种更合适的安排。 “永远也别再提起那个该死的屋子了,你穿过的她的衣服我也让仆人烧了,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你坐起来太久了,你一定还很累。” 说完,他的手又来到了她的腰上,另一只手则是把枕头放回原来的地方。 她重新躺了回去,看着他的脸。 他的手在她脸上比划半天,最后只是将指尖轻轻划过了她的额头。 “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也对不起让你这么害怕,告诉我,哪里最疼?” 她的心。 薇洛想不出除此之外的第二个答案。 “别担心,我哪里都很好。”她说。 可他的手已经来到了她的太阳穴。 任何人被碰到这里都会本能地紧张,于是阿莱西奥只能跟她说:“放松一下你的肌肉。” 她一边照做,一边又忍不住询问他:“你为什么就是不生气?我之前以为你会生气到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拖回来,再把我好好地打一顿。” “这就是你对我的印象?一个潜在的暴力分子?我没你那么喜欢拽人头发,尤其是这么美丽的头发,它们应该得到最好的保护。” 她不禁笑了:“你说得就好像你还是个什么好东西一样。” 她的笑声显示出这只是一个玩笑话。有多少次他希望听到她这样自然地和他开一点小玩笑,而不是那些确确实实的让他无可适从的愤怒。 “好吧,我确实不是个好东西,所以你现在最好注意一下言行了,毕竟坏东西的手正按在你的太阳穴上。” 他威胁着她,手上动作却非常温柔,她头颅里那些隐约的疼痛感减轻了,她渐渐地又开始感觉到了困意。 “你会在某个时刻忽然消失吗?” “哪怕只是离开你半步我也不会放心,再睡一会儿吧,几个小时后,我会叫你起来吃晚餐。” 她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Chapter65老夫人 薇洛并没有在床上躺得太久,她本就年纪轻,身体又一向都很好,这点事情根本不算什么。 她很快又开始到处走,自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阿莱西奥本人陪着,偶尔他不得不离开,仆人也会寸步不离地跟着,唯恐她会又惹出什么事,即便她看起来再乖不过了。 唯一可惜的是,阿莱西奥明令禁止了她再骑马。当她仍躺在床上时,他就告诉她,只有他认为她可以骑马了,她才可以骑马,否则她这辈子是想都别想。毕竟谁让她竟是个偷马贼呢,信任这东西他们得重新培养一下了。 当然了,她知道他是在跟她开玩笑。 不过,这种事情但凡再早发生几天,她都不会去管他究竟在想什么,直接就会变成个被点燃的炸筒,说不到三句就会跟他吵起来。但现在,她甚至都懒得发出一丝疑问,她非常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这很好理解,她跟他吵架什么时候导致了好结果?她自己都受够了,他们显然一辈子都不可能合得来。 她不该把她的精力全都用来抵制他,她的精力会就这么一点点全部耗尽,然后在疲倦之下,退让将是不可避免的,而那也会是种彻底的退让。 她得把痛苦通通埋藏起来,令自己放松一点,她甚至可以考虑谈谈恋爱。她这一生都想要恋爱,而这可能是她这悲惨一生中唯一的机会了,她为什么不抓住它,至少体会一下爱情的甜蜜?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回忆起了从前的事,回忆起了当她到达合适的年龄后,被带到主教面前领坚振礼时的教理问答,内容主要是关于信经、主祷文、十诫、两件圣礼,当然还有些旁的问题。 她从头到尾都答得完美。 她仍记得其中一个问题是她的教父教母在她受洗时为她做了什么? 她说,他们以她的名义承诺和发誓了三件事。 第一,她应放弃魔鬼和魔鬼的各样行为,这个邪恶世界的浮华和虚荣,以及肉体的所有罪恶欲望;第二,她应相信基督教信仰的所有条款;第三,她应遵守上帝的圣意和诫命,并在她余生每一天都这样做。 而现在,她也许是在违背这所有的一切,她准备在意大利暂时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像个意大利人。 但上帝知道这并不真实。 她实在是已经摇摇欲坠,只能令自己去平静地接受一切并使得自己好过一些,但她从不曾准备彻底变得堕落,她依旧随时在等待着放弃,她依旧希望上帝能够为她指引。 当然,那很有可能只是一种徒劳,就像这么久以来,不论她如何痛苦地恳求,祂始终对她沉默,那种众生平等的令她又爱又痛的沉默,祂可能仍在等着看她在彻底崩溃之前究竟还能忍受多少,就像祂当年考验约伯一样…… 但那没有关系,祂总归是在看着。 当她终于不再整天沉浸于她的痛苦,她整个人都显得正常不少。 只是,平静的生活总不会永远无波无澜,薇洛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她经过一场愉快的早晨散步回来后,阿莱西奥母亲——那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与她不会扯上任何关系的女人——的女仆竟会忽然敲响她的房门,并礼貌表示老公爵夫人要见她…… 这段路非常漫长,就像她有时看着这个房子时心中都会忍不住想,阿莱西奥本人有没有去走遍每一个角落? 老公爵夫人所居住的是这座城堡里最新的一部分,是曾经某一任公爵特意为他心爱的情妇建造的,非常适合静养。 她在门口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才低着头走进房间,屈膝行礼。 她感觉到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可几秒过后,对方却是十分突兀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薇洛迅速回道:“您儿子的情妇,我以为您知道。” 说完,她便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头,有些惊讶,老公爵夫人显然早已年过五旬,但她纤细的身材与温柔高贵的轮廓,一点也没因岁月的流逝而改变。 老太太听了她的回答,颇不耐烦道:“我之前听阿莱西奥说你是英国人,那就给我说英语,我烦死意大利语了。” 薇洛这才意识到对方在向自己问话时确实是用的英语,只是她太紧张了,反而十分自然地回起了意大利语。 她尴尬道:“好的,夫人。” “告诉我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布莱斯,夫人,玛拉?布莱斯。” 老公爵夫人仔细地想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我听说过一个姓布莱斯的,也许他是你的亲戚?” “也许,我确实有一些富裕的远亲。” 说到这,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咬着牙继续道:“比如博伦特?布莱斯将军。” 公爵夫人的眼神显示出她所听说过的那个布莱斯确实是她的外公。 “小姐,阿莱西奥和我说你是个女伴,工作能力出众。那现在我可真想知道一位教养良好的淑女为何会在有亲戚可寻的情况下不去投奔亲戚而是选择工作。布莱斯将军及太太都并非不近人情的人,还有个幸福的大家庭,他们不会介意收留一个穷亲戚来管束他们可能有的一堆孙辈,而且,他们还可以带你社交,给你安排婚事,这一点也不会困难,就算缺乏嫁妆,你的美貌也可以弥补了,你会过上富足的生活。” 听到这位老公爵夫人提起她的外公外婆有个大家庭,薇洛觉得十分难过,那对可怜的夫妇现在已经是一个孩子都没有剩下了,只有她这个孙女。 “我更喜欢依靠我自己,夫人。” “即便自甘堕落?” 这样的话听起来实在羞辱至极,薇洛的声音变大了:“我从未堕落!” “所以你是想和我说爱情?别太天真,亲爱的,我更宁愿你是想要钱。我比你更了解我儿子,他为所有的漂亮姑娘着迷,所以,他迟早一天会把你的心撕得粉碎,你不应该这么不管不顾地与他私奔。” “他已经撕碎了,夫人。”薇洛道,“关于你的这些猜测,都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我同意的,可事实上,他压根没有给我任何选择的权利,他对我……他对我毫无尊重。” 她话中的含义令公爵夫人因自己的误判而微微红了脸。 “好吧,如果这是真的,我向你道歉,我不应该就这么想当然,我想你不可能会不知道,在许多姑娘看来,他一直是非常有魅力的,所以我……算了,这不是理由,亲爱的,告诉我,他究竟都在英国做了些什么事?” “他……绑架了我,在我从职业介绍所出来的路上,我说什么都不听。我根本不喜欢他,我刚得到了一份工作,我还等着第二天坐火车去上任。” 即便薇洛知道,这个英国女人是阿莱西奥的母亲,而一个母亲几乎不可能会为了一个陌生人做出任何损害自己孩子利益的事,她也仍然很高兴可以与一个同乡说一说这些事情。 老公爵夫人果然皱起了眉头:“绑架?这根本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她的儿子确实算不上是什么好东西,即便是她也必须得承认这一点,但他至少一直尊重法律,有着最基本的道德观念,他不可能会去强迫谁。 总而言之,绑架实在是太离谱了,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又或者,有很多人都喜欢夸张化自己经历的事情,这种夸大甚至可能并不是出于本心,是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的…… 面对她的不相信,薇洛颇为轻蔑道:“看起来,你显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了解自己的儿子,夫人。他确实是这么做了,不仅绑架,他还……他还……总之,你们家的男人个个都教养很差。” 这几乎是这位高贵的老太太所听过的最严厉的话,还是来自这样一个卑微的小丫头,她甚至是花了几秒钟时间去反应。 “我可真想知道是谁教你这样说话的,你的前雇主是被你气得辞退了你,还是直接就被你给气死了?” “不,她一直很喜欢我。” 薇洛说得理直气壮,她的祖母对她,那肯定是爱护有加。 老公爵夫人忍不住继续讥讽:“是么?我想我也可以明白这种症状,有些人就是这样,喜欢受人虐待。” 薇洛道:“你对我的判断太过主观了,夫人,我原本也待人和善,心中只有美德,直到有一天,一堆意大利人闯入了我的生活,并闹了个天翻地覆。” 老夫人被她的说法逗笑了:“好吧,我理解,没有比意大利男人更糟的了,而他们最糟的地方就是,即便浑身都是令人无法忍受的缺点,他们也总能使你喜欢他们,然后,你就这一辈子都在对他们的又爱又恨中度过了。” 薇洛迅速道:“我并不认为我喜欢他,一点也不,我毫不怀疑我对他的这种感觉将会持续一生。” “我是在感叹我自己曾经的爱情故事,我的孩子,你不必这么着急。” 面对她的僵硬,老公爵夫人继续道:“我原本其实一点也不想见你,我甚至很生阿莱西奥的气,奈何你实在太能惹事,你险些杀死了我丈夫的侄子。” 薇洛道:“我只不过是想要保护自己,我没打算自暴自弃到任人宰割。” “我也不是想责怪你,我只是很好奇,我还从来没见过敢开枪打人的女人,至于里卡多,他确实是非常讨人厌,以及他那个总是自以为高贵的母亲,只是,阿莱西奥一向都非常重视自己的亲人……” 老公爵夫人如此说着,却并不全都是在说实话,她确实很好奇这些,但事实上最让她惊讶的,是她儿子的处理方式,他甚至差点隐瞒了她,可她虽然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却并非无知。他真心实意地迷上了这英国女孩,而且是以一种最可怕的方式沦陷。这使得一位母亲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至于她终于见到人之后的感受。 她认为这女孩不怎么样,那张仍带着淡淡伤痕的脸看起来未免太愤怒太好斗了,一双眼睛也永远瞪得大大的,在那咄咄逼人地闪着光芒。 故而,即便有着在她看来仍算体面的出身,有着高雅的上流口音,这些特质也导致了这女孩实在不像那种她一生都在期望的合适淑女,淑女从来都不应该表现出这些来,淑女应该始终保持优雅与得体…… 淑女甚至都不应该去独立思考任何问题。想到这,老公爵夫人不禁微微笑了,算了,她实在是没有那个资格在这里指责别人不像一个淑女。 薇洛道:“我一直很庆幸自己鼓起了勇气向他开枪,夫人,每个人都应该学会在必要的时候伤害别人,即便这真的非常艰难。” 至少这个声音听起来确实很亲切。老公爵夫人发现自己完全可以理解这女孩为何会受到前雇主的喜爱,谁会想要听乌鸦在自己耳边叫唤个不停呢? “通常在这个时候我会听一会儿书。”她显然有些累了,但又不那么想让薇洛离开,“可今天是我女伴的休息日,所以,我不知道现在是否可以请你代劳,念几页给我听听。我想你都能说一些意大利语,不可能不懂得法语,我最近订了一本法国新出的短篇小说集,有莫泊桑、左拉的新作品……” 这个要求可真是非常突兀,几乎使人无法理解,薇洛顿时愣住了。 但她自然不可能会去拒绝这种小事,她很乐意为一位老太太念书,她本来可是都打算要做一个女伴的,过了这么久,她好像总算有了个“试岗”的机会了。 Chapter66年纪 当阿莱西奥得知薇洛是去见了自己的母亲时,他几乎想立刻冲过去找人,然后才又反应过来,生活又不是在演罗曼史,他那亲爱的老母亲只是一个舌头锋利的普通老太太,他没必要显得那么疯癫。 但他还是十分好奇她们会谈论什么。 他终究还是悄悄地跑了过去,随后有些惊讶地在门口听见,她正在给他的母亲念一本法语书,那语气比跟他说话时温柔得多,于是他便也就静静地听着她念。 好一会儿,当薇洛终于读完了这个讽刺的短篇故事,他听到他的母亲道:“天呐,这个故事实在太让人伤心了,我一直都受不了那些自诩高贵的人的丑恶嘴脸,等这本书都结束了,得让隆戈把它寄去给我的妹妹看看。” “达弗林夫人?”薇洛问。 老公爵夫人有些意外她竟然知道自己的妹妹是谁。 “阿莱西奥跟你说得这么清楚?” 薇洛道:“他确实说得很清楚,显然,他认为他的英国血统可以使我们更亲密,夫人,如果你不介意,也许我到时候可以帮你把书转交给隆戈先生。” 阿莱西奥立刻就敲响了门。 当他进去后,他向母亲打了招呼,并破天荒看到薇洛有些尴尬地站起来,向他行了个屈膝礼。 天呐,这是自从那场舞会后,他第一次看到她对自己行屈膝礼,在他母亲面前,她忽然就想起她的礼貌来了。 “嗯?你们之前在谈什么呢?” 老公爵夫人笑眯眯地望着他道:“你急匆匆跑过来干什么?怕我欺负了她?” “不,我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我只是过来看看你,妈妈。” 老公爵夫人也懒得去拆穿他,道:“我们也没说什么,就是一起看了会书,刚刚玛拉说要帮我去寄书给你姨妈。” 听到老公爵夫人这样熟不拘礼地称呼自己的名字,薇洛不由得愣住了,而阿莱西奥显然也同样如此。 阿莱西奥好一会儿才说出想说的话:“就这种小事还是让威奇伍德太太来做吧。” 薇洛听到他这么说,也没有坚持,不然显得居心叵测,她只是默默低下了头,免得会忍不住想要瞪他。 她本想要大着胆子在书里写点什么。达弗林夫人虽然一直不怎么喜欢她,但也许,这位正派的贵族夫人会愿意通知安布罗斯爵士她的凄惨处境呢?而且这样一来也永远都不用担心达弗林勋爵会仍然想要追求她了。就像阿莱西奥曾经与她说的,哪位绅士会愿意吃他人的残羹冷炙? 想到了这里,她的心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疼痛,阿莱西奥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得伤害她的人,他知道她的痛点都在哪里,所以,哪怕此刻她只是这么想想这些话,都仿佛是有把锋利的刀子正在切割着她的皮肤,试图向她已经流血不止的心脏刺去…… “玛拉小姐。”她听见老公爵夫人又在叫她的名字,那个她其实直到现在都不怎么能反应过来的虚假的名字。 “是的,夫人。”她道。 “你会愿意偶尔在早晨过来为我念会儿书吗?”她询问薇洛道。 “你也许会感到难以理解,但是小姐,我认为你的声音很亲切,我也不想白白地劳烦你,我会支付一定的酬劳,你认为每周五镑左右,足够表达我的感谢吗?” 薇洛顿时有些明白了阿莱西奥乱花钱的毛病哪来的。她之前找工作时,对方告诉她的薪水是每年五十镑,这对女伴而言是一份挺不错的薪水,如果她选择做家庭教师还会稍微高一些,而每周五镑用于雇一个女孩给自己读会儿书,这是一种纯粹的扰乱市场…… “我很荣幸,夫人。”她道。 当他们双双向老公爵夫人告辞之后,随着房门在他们身后关上,阿莱西奥几乎立刻便道:“我想她喜欢你。” “这是不可能的事。”她想也不想道。 她最多是作为一个从英格兰来的同乡还没被讨厌。毕竟她现在是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的嘴了,不论在谁面前都是一样的口出狂言。 可阿莱西奥却依旧笑得开心:“不,我敢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很年轻,有着漂亮的大眼睛与最可爱的笑容,你可以吸引全世界的人喜欢你。” 没有任何理由的,他又开始自动陷入了一些不应该有的想象里,他的母亲会开始接待访客,向所有人好好地介绍她,就连一些他没什么印象的人…… 可薇洛的话打断了他的这一堆思绪:“我可不确定我有对她笑过,不过我的眼睛可能确实瞪得非常大。” 他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你的眼睛是本来就大,都快要把你的小脸蛋填满了。” 她只得伸出了手,既是想要阻挡他的这些动作,也是想遮挡住自己的脸,好掩盖掉那本能地冒了出来的笑意。 “现在最可爱的笑容出现了,如果你今天没笑,明天就可以这么笑一笑。” “好了,别捏了,你是真的不怕被人撞见了会丢脸吗?隆戈告诉我你已经快三十岁了,可你总是显得这么幼稚。” “你认为我很幼稚?” 薇洛刚想点头,便因为身体忽然的一轻,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并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 “我的天哪,你能不能别闹了,在我掉下来之前,把我放下。” “你觉得我会让你掉下来?你太看不起我了,小姐,而且那实在很不绅士。” 薇洛挑了挑眉毛:“难道你竟从没有对我不绅士过?” 阿莱西奥没有回答,只是露出了一个他们都心知肚明的笑容。 他又回到她刚刚说的话,道:“我必须责罚一下隆戈,居然让你率先知道了我的年龄,那你呢小姐?公平起见,你得告诉我你几岁了,生日又是什么时候。” 说到生日,他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到了生日石,他希望是他还没有买过的。 “总之比你年纪小一些。”薇洛道。 这是废话。 阿莱西奥道:“这是肯定的,只是我真的非常好奇究竟小多少。” 薇洛并没有忘记自己当初给玛拉?布莱斯小姐定好的人设,此时见他在这问个不停的,也觉得有点烦。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先生。” 阿莱西奥听了,也不禁低下头,嗤笑了一声。 二十五岁了,可还真敢说。 “真的吗?可是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有二十五岁的样子。” 别说外表不像了,她的头脑也不像。当然了,他不是说她很蠢,虽然她有时候确实会流露出一些天真的愚蠢…… 薇洛故意道:“我姑且就将这当作是你对我外表的赞美吧。” 她依旧不愿意对他说实话,他想。 他笑了笑道:“你是知道的,我每天只要看你一眼,赞美的话就会十分自然地从舌尖滑出来。” 薇洛戏剧性地叹了口气:“你确实是,我可能会被你惯坏的,你总是把我当小女孩在哄。” “我对你的每一句赞美都是出自真心,不过我也确实想要惯坏你,你天生就应该被惯着。” “那现在,你可以再惯着我一点吗?”她忽然问他。 “什么都可以。” 只要不是想要从他身边偷偷溜走。 “我认为贝拉会非常想念我。” 阿莱西奥愣了愣,忍着笑道:“我想,我可从没有阻止过你见她。” 她给了他一拳:“别给我装傻了。” 果然,离他母亲的房间越远,她的礼貌就变得越少。 “隆戈告诉我,你从马上摔下来了。” 薇洛道:“摔下来了?我没有……倒也不是没有,但他这样说其实存在着一些歧义,你会觉得我像是多么严重地被贝拉给甩了下来,实际上我只是滑下来了,而且那是因为我身体状况欠佳,外面又在下着暴雨,道路难走,马身上又没有装马具……” 闻言,阿莱西奥迅速打断了她的话:“下暴雨,道路难走,没有组装马具,原来你也看到了这些问题,还敢偷偷骑马跑出去?要是不限制你久一点,你不长记性怎么办?虽然我知道你一贯如此,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根本得不到教训。” 薇洛扬了扬眉,她体内熊熊燃烧着想跟他吵一架的欲望,但她忍住了,只是暂且没有搭理他。 但她心里仍然止不住地想,这难道都是她的错吗?她不管发什么疯,归根究底,那都是他的错。 一直到懂事的仆人为他们打开房间的门,她把头从他的脖子里拔了出来,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又开口道:“如果你非要这样,我也只能听你的了,那我可以再提一点别的建议吗?” 他抱着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道:“你知道的,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什么都听你的。” “你得找个裁缝趁这段时间给我做点新骑马装,我暂时都不想侧骑了。” 阿莱西奥非常惊讶:“你是说,你在考虑跨骑?你不会觉得那样很不优雅?” “可侧骑很不方便,不是吗?我几乎一辈子都是由仆人或绅士将我托上去,但你们可从不需要人帮忙,而且,我也想尝试一些新事物,又或者说,在这里我就该什么都尝试一下。” “好吧,你永远都可以尝试新事物。”阿莱西奥笑道,“我就喜欢你有好奇心的样子,亲爱的,你想做什么就做……啊……” 他被她忽然用力搂紧他脖子的动作引得轻轻地叫了一声。 Chapter67追逐游戏 “你对我真好,阿莱西奥,你是全世界最好的男人。”薇洛在他耳边低声道。 一辈子都没有想过会从任何人——尤其是她——那里收到这种评价的阿莱西奥愣住了。 他几乎没来由的有些胸闷,就像是觉得这不是自己可以承担的评价一样。 但他仍是对她开玩笑:“在已经把我完全变成了一个浪漫而感伤的傻瓜后,我没想到你还要这样诋毁我的名声,我恳求你千万不要去对任何人重复这句话,我亲爱的,不然我将必须起诉你诽谤。” 她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就是最好最好的,最宽容的,最亲切的……” 他微笑着,用手将她的腰搂得更紧。 “那我应该再让你看看我有多坏吗?” 薇洛的脸红了,她有点过头了,这个人可能确实不能夸。 “我之后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安排了。”他继续向她暗示着,又抬起头找回了她离开的嘴唇。 她避开了他的吻,道:“真的,我想你得学会严肃一点了。” 阿莱西奥道:“你现在说话的口气简直像我的母亲,也许你不该和她接触。” “是她主动的,不然我哪里敢出现在她眼前呢,毕竟你一直不想我见到她。” 阿莱西奥根本不记得自己究竟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他以为他之前表达出来的意思是见不见她,主动权掌握在他母亲的手里,还是说,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理解他话的方式? “我没有不想,从来都没有,就算到现在,我也只是在希望你不会讨厌她,她性格可能是有点刁钻,但其实也算一个有趣的老太太,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很爱她,也很爱你。” 薇洛笑了:“你以为我的工作是什么?我喜欢与老太太相处,不然我为什么不做家庭教师?” 以她接受的教育,她做家庭教师确实收入会更高,但阿莱西奥根本无法想象任何一位头上长了眼睛的太太会愿意雇佣一个像她这么有吸引力的家庭教师,而且她也将很难保护自己免受家庭中男性的侵害…… “别再提起任何的老太太了。”等他哪天变成一个糟老头时,他会欣赏她这个老太太,但现在,他不希望脑海里有任何老太太。 他笑着,又凑上去亲她,并扣住她的后脑勺,不允许她再躲开。 当他摸到了她发间的珠宝发卡,他忍不住解开了它的搭扣。她的头发不需任何的打理,一经解放,就自然地散落在她的背部和肩膀上,形成了一片闪闪发光的柔和波浪。 他可能会永远迷恋这个场景,她光滑的秀发衬托着她生动的脸庞,脸颊上的红晕像日落一般,在她完美的肌肤上蔓延。 她是他的阿格莱亚,他想,永远光芒万丈。 “我无法理解你对散开它的执念,真可惜我永远都不能对你做同样的事情。”薇洛微笑着,也把手伸进他丝滑浓密的头发里拽了拽,用她悦耳的声音轻轻道。 “虽然对男人而言,你的头发也不短。我很好奇曾经有人说过它有点长吗?如果有哪个不长眼要求你剪短,不准剪,因为我禁止。” “好,你知道的,我是你的爱情奴隶,我会永远顺从你。” 阿莱西奥一边说,一边用一根手指把她的头发往后拢,然后,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她耳后柔软的肌肤,满意地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颤栗掠过她的全身。 他解开她上衣的纽扣,把它拉到了她的肩膀边缘,试图脱掉它,可她却挣扎着,非要从他的腿上下来。 阿莱西奥不敢对她表现得过于强硬,不甘不愿地松开手,便似真似假地抱怨道:“你一定要对我这么残忍?” “我不喜欢这把椅子,看起来非常不方便,我想要申请换一个地方。” 甜美的圣母…… 阿莱西奥迅速明白过来。 当他立刻就站起来向她走过去,她又开口了:“看你能在哪里追上我了。” 然后,看在上帝的份上,一般人都只是跑着玩玩,可她看起来却是真的很喜欢赛跑。 当她绕过床跑时,他选择直接跳上了床,试图切断她的路线,结果这确实有用,他成功拉住了她的裙子。 但没等他高兴,她就已经挣脱了。 这件衣服的材料有点好撕,他们双方都一用力,它直接就裂开了…… 当她匆匆跑向连接门,回头一看阿莱西奥愤怒地趴在床上,手里抓着一块碎布,差点就要被笑死在那里。 “该死,你想在室内练习短跑吗?跑那么快?”她听见他气恼道。 当他从床上下来时,薇洛这才想起来自己还得接着跑,她赶紧把门打开,穿了过去,并准备重新把它关上。 然而他已经追了上去,将手按在了门上,阻挡了她的动作。 薇洛惊叫一声,只能最后再用力地一推,就放弃了关上它,赶忙跑去了他的房间。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了进去,当她再次试图关门时,她差一点就能成功了,那缝隙只有很小了,她无论如何都能关上,可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 她不准备夹断他的手指,只能吓得立刻把门又给拉了回去。于是,被他追上的结果已经是注定的了。 她无可奈何地被他一步步逼到背靠墙壁。 “你现在好像无处可跑了。”他凝视着她的脸庞,眼神如同篝火升起的烟雾般深邃。 薇洛抬头看着他,微笑道:“很好,你赢了这个无聊的游戏。” 他没有再说什么,毕竟他有别的事情需要用到这些工具。他直接将她拥入了怀中,便低下头找到了她的嘴唇。 她的上衣被他极不耐烦地剥了下来,之后又是紧身胸衣的系带,他几乎是想要将它扯断,几秒钟后,她的这件内衣就不知道究竟飞到哪里去了…… 当他隔着她极轻薄的细亚麻无袖宽内衣看着她的身体时,她咽了咽口水,感觉到一个幽灵小提琴手正在她绷紧的神经上演奏着狂乱的旋律。 很快,他就准备再把它给拉起来,而她显然永远都会在意一些小问题,她的手再次出现在了他的胸口,阻止了他。 她抬起了她的下巴,道:“亲爱的,这很不公平,你的衣服依然穿得很好。” 她的话一出口,阿莱西奥便怔住了。 神圣的基督,他喜欢听到自己的教名或这种甜蜜的爱称自然而然地从她的口中冒出来。 薇洛本来对这还无知无觉,直到终于意识到他的怔愣。确实,她都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叫过他亲爱的,即便她曾会十分自然地用它去称呼许多人,从她的亲朋好友,到只是一个女仆。 她心里不禁感到有些尴尬,为他这样略带夸张的反应,他有必要把这当成什么大事一样吗? 他笑了笑,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口:“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我就在这里,任你宰割。” 之前脱他衣服的经验就告诉了她,这个意大利人有个好裁缝,要脱掉为他量身定制的外套并不是很轻松的事,这玩意怎么就像是被缝在了身上。 但接下来就会变得好脱多了。 最后,他顺从地举起了手,好让她将衬衫从他的头上扯出来,但当她再去拉他的袖子时,他也没将手放下来。 她脱得专注,也没注意他的坏心思,为了能脱下它,她不得不将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且抬起了头。 他们目光相遇,嘴唇情不自禁地再次相接,他的衬衫也终于脱离了他的双手,那亚麻布料浮云一般地从她的头顶掠过,他赤裸裸的双臂隔着她薄薄的内衣紧紧地搂住了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有机会贴着他的嘴唇说:“你还是穿得实在太多了。” 她冰凉的手掠过他身体的弧度,感受他肌肉轻微的跳动,然后她挣开了他的怀抱,一步一步后退坐到了床上,笑眯眯地看着他。 “接下来你就自己动手。”她命令道,“就在那,为我脱衣服,我看着。” 阿莱西奥的眼中闪过几分赞许,她此刻看起来几乎像是个女王,而他是不是不久前才刚刚说了,他是她的爱情奴隶,他会永远顺从她? 所以,他有些好笑地想,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反正他对规矩向来毫无兴趣。 Chapter68学习跨骑(上) 薇洛其实还从不曾这样仔细地去看过这个男人脱衣服,一方面她确实是不太想看他,另一方面,他的吻总是使她分心了。 他很漂亮,这是自然的,她过去习惯于说他是个无药可救的魔鬼,但他有希腊神祇的体格。 不是笨重如宙斯或者波塞冬之流,她脑子里所想到的是阿波罗,当然,也很有力量,但他永远也不必用他的强壮来制服沐浴中毫无防备的少女,他大约……只需要引诱…… 而且…… 她的目光略微地下移,脸很快烧了起来,好吧,关于他其他的某些品质,她不愿作出任何评价。 阿莱西奥一步步地走近她,道:“别用那种眼神一直盯着我看,亲爱的,你不会希望一切还没有开始就结束吧。” “什么眼神?”她抬头看着他的脸,有些疑惑不解。 “就好像我是一个什么小甜点,你正准备一口吃了我。” “也许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呢?” 她笑着,伸手把他拉到了自己怀里,将嘴唇贴在了他的肩膀上,随后,果真是把他当甜点,狠狠地咬了一口。 阿莱西奥瑟缩了一下,救命,她能轻一点吗?她这一口可一点都不情趣,痛得他差点就要丢脸地发出惨叫。 但很快,他就完全地忘记疼痛了,她的手指正在他的躯干上跳舞,他的肌肉在她的触摸下迅速收紧,整个身体都变得警觉起来。 她继续道:“说起来,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去看一个裸体的男人,你必须理解我,这对我来说很新鲜,你从前带我去博物馆时,面对一些男性雕塑,你吓得立刻挡住了我纯洁的眼睛。” 说到他的幼稚事迹,她停顿了一下,又笑了。 “我很可惜文艺复兴时期早已经过去,即便是卡诺瓦也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人物,那你与奥古斯特?罗丹见过面吗?我猜没有,他或许会恳求雕刻一个你这样的人。” “确实没有,但我想,我必须见见他,毕竟就在刚刚,你好像第一次赞美了我的外表。” 薇洛语带讥讽道:“天呐,我从前竟如此疏忽?” 他仿佛是听不出她的语气,大方道:“我也可以原谅你的,七十个七次。” 说完,他又撩起她的内衣裙摆。 “现在又是谁穿得太多了呢?”他问。 除了被他几乎是撕下来的紧身胸衣,她其他的内衣依旧完完整整。 “首先是长袜,我的小姐。” 他跪在她的床边,那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脚底,一路游走到了她的膝盖上方,停在了她袜带的区域。 他身体前倾,呼气在她的大腿上,那感觉比她所预想的还要强烈。然后,他十分无聊地用牙齿扯开了她固定长袜的袜带,慢慢地卷下她的长袜。之后,又是另一根袜带。 “美丽的双腿。”阿莱西奥道,“一场视觉盛宴,不是么?” 薇洛想要踢他,但他接住了她的脚,十分顺手地又解开了她的衬裤。 当她的最后一件衣服从她的头上被他拉下来,即便她明明刚刚还在心里大胆地点评他的身体,此时面对他的眼神却也仍会感觉到羞涩。 于是,她故意和他谈些乱七八糟的:“你会不会有时候也觉得我的个子太高了?” “你想什么呢?你的一切都十分完美,包括你的身高。还是说,有人觉得你太高了,那么肯定是他自己太矮了,我一直都很庆幸自己长得够高,不至于会配不上你,公主。” “我看起来不会很像一根竹竿吗?我继母索菲过去总是说我高得像是竹竿。” 他的手从她的臀部流连到她的胸前,半开玩笑道:“难道哪根变异了的竹竿拥有这些吗?” 他的吻落了下来:“永远也不要去怀疑这个,你是如此美丽,我可以就这么看着你,日日夜夜。” 而薇洛也觉得自己非常美丽。 她从来都不是那种会自恋的人,她也很清楚,世界上多的是女孩比她美丽讨人喜欢,可每一次他看着她、抚摸她、亲吻她的时候,她都会莫名地觉得自己确实站在所有人的顶端,是有史以来最美丽最值得渴望的人。 这个基督教世界的头号坏蛋就是拥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把她送往天堂,也可以把她带回人间,让她偶尔也会不清醒地想要就这么过一辈子…… 她笑了笑,道:“真的吗?那我还是得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阿莱西奥本能地问。 “因为令女士久等可是不绅士的。” 这黑眼睛的女巫…… 在持续的亲吻中,阿莱西奥带着薇洛一起倒在了他的大床上。 当他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纤细的腰,使她跨坐在自己的身上,他身体上方不禁传来了一阵略带惊讶的呼吸声。 阿莱西奥道:“你当然会从马背上摔下来,我想,你得好好学习如何跨骑,以及如何骑不上鞍的马,这样,你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模范女骑手。” 他说得可真是一本正经的,就好像他们此时正待在一个牧场,但薇洛又不是一个听不懂人话的白痴,一时间,她的脸也是更红了几分。 在薇洛羞涩的沉默中,阿莱西奥很快又道:“你难道就不想试试掌控我吗,莉莉丝?” 薇洛想,他真不是在想让她伺候他? 不过,即便如此,他这么一句掌控他说出来,还真是让人有些跃跃欲试。 “怎……怎么来……”她结结巴巴地问。 阿莱西奥深深吸了口气,道:“首先,我得好好为你做做准备。” 嗯?怎么准备? 薇洛一句话都还没有问出来,就直接“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丰富的阅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随随便便在床上被他的操作吓得大叫了。 她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在床头找到了一个支点,幸运的是,她的头脑依旧清晰,她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个荒唐的、该死的意大利人直接把她举了起来,转移到了……他的脸上,没有给她提供一丁点的提前预告。 “我的嫩芽。”薇洛感受着他热烈的呼吸,听到他那依旧愉快的声音从她的身体下传来。 “哦……”她轻声喊道,倍受折磨。 阿莱西奥捧着她的臀部,用舌头寻找到了她正渴望着的部分,他轻轻滑过它,然后,他的声音也又出现了。 “你可以先尝试着架势我的舌头。” 这是多么邪恶的言辞…… 而她现在又该怎么办?她想。 可是很快,她就没办法继续去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了。 甚至,她原本可能会有的任何尴尬想法,也都随着他粗糙而柔软的舌面那每一次的抚摸而慢慢地烟消云散。 他十分彻底地舔弄着她,挑逗着她,吮吸她的汁液,用舌头让她疯狂,那占有欲十足的姿态,就像一只大猫,正沉迷于在她身上留下他的气味、他的印记…… 薇洛犹豫着,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探索欲望,将目光转向了下方,然后,她看到了他的头发,颜色鲜明,羽毛般的笔触划过她的内大腿。 她的身体顿时绷得更紧了。她漂浮在空中,完全沉浸在阿莱西奥对她挥舞的激情中,那几乎就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剑。 她摇摆的理智让她一会儿觉得自己应当恳求他停下来,一会儿又觉得该恳求他继续…… 又或者,她可以就仅仅只是恳求他。 直到她气喘吁吁,发现自己正在他舌头、嘴唇和牙齿的完美配合中,恬不知耻地向下压迫自己,好以满足她那更多的对他舌头的渴望。 她的指关节因对床头板的紧握而渐渐发白,一波波纯粹的快感冲击着她,让她喘不过气。虽然这是他的嘴唇和舌头,但她可以控制自己感受到的快感有多甜蜜,有多灼热。 “阿莱西奥……”她呻吟着这个该死的、她曾经无数次恶狠狠地在心里想着的名字,在随时都会因为压倒性的脆弱和性欲而崩溃的情况下,她甚至懒得在乎自己正在承认这种感觉有多好。 她几乎一直在无意识地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向他重复着,直到她的最后一次颤抖。伴随着那天堂一般的余震,她的腿无法控制地夹紧了他的头,并整个人都软了下去。 一直到阿莱西奥将她从自己脸上抬起来,重新推回原来的位置,她俯身在他身上,仍然沉浸于那围绕在她身体与思想的狂喜之中。 他捧着她的脸吻了又吻,然后他道:“你简直让我无法呼吸。” 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薇洛默默地把脸别了过去。 可他又把她的脸掰了回来:“你总是这么容易害羞,我以为对于我这种男人而言,就这么窒息而死可太幸运了。” 薇洛道:“你再多说一句,我走了。” 那可不行,得到想要的转头就走或者倒头就睡,那好像通常是该死的男人才会干的事。 “好吧,我可以闭嘴,只是……” 他轻柔地抚摸着她形状优美的臀部,道:“我想你现在已经准备好了,就这么带我走吧,我最亲爱的女骑手。” Chapter69学习跨骑(下) 带……带他走? 薇洛能够感觉到她与他欲望的明证离得有多近,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大腿仍然因为高潮而颤抖。 看着薇洛仍然有些紧张不知所措的样子,阿莱西奥的眼睛闪着光,显然也觉得好笑。他再次抓住了她的臀部,将她微微抬起,调整了一下她在他身上的位置,又将她慢慢地拉下来。 “很简单,就是这样。” 当她一点一点把他的长度吞了进去,她和他都屏住了呼吸,那奇妙而充实的感觉让她不禁闭上了眼睛。他轻轻抓住她大腿的外侧,向上推,迫使她更宽,完全填满她,直到极限。 这确实非常神奇,他们的身体,明明那么熟悉,可此时此刻,感觉又是那么不同。好一会儿,他们俩都一动不动的,享受着完美的契合。 直到阿莱西奥忽然叹息着,轻声开口感叹:“Cazzo, e sei stretta(他妈的,你真紧)。” 薇洛的眼睛又猛地睁开了。 “我都已经用意大利语了!” 可她不还是听得懂! 如果他非要使用一些如此粗俗的词,并且还非要描述这种事情,她不介意他和她说说方言,反正他的仆人经常在她面前用这种加密语言交谈,她直到现在都压根没理解多少。 她一边想着,一边略微气恼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双手放在他的两侧支撑着身体,长长的头发垂下来,几乎可以遮住他的胸口。 而阿莱西奥只是笑了笑,更加坚定地将双手放在她的臀部,指导着她。 “好了,现在你该骑我了,毫无疑问的是,我将会是你身下最顺从的坐骑,完全按照你的节奏行走,你甚至可以考虑在脑内设定一个目的地,就让我们来一场美妙的长途旅行吧。” “我恐怕是没有那个体力跑回伦敦。”她半开玩笑道。 阿莱西奥迅速道:“那就别想伦敦了,你就先绕着房子转一圈吧。” 可不想伦敦是不可能的,直到现在,她还是一想到在伦敦时与他共度的夜晚就来气,她就像一块案板上的肉。 她本就不可能去在乎他有什么感受,此时脑子里还又忽然冒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歪心眼。 在第叁次“不小心”使他滑了出去后,她眨了眨眼睛,淡淡道:“这很难。” 好似真的是实在太笨了学不会。 她甚至还想再多嘴说一句,是不是他自身条件的原因才会总是这样,但有些东西是客观的,而且一种强烈的求生欲也在告诉她,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去随便挑衅他的男性尊严。 阿莱西奥都无语了,他默默握住了她的大腿道:“学不会就还是我来吧。” 真是,她以为自己演技很好吗?在这跟他耍什么鬼心眼呢。 薇洛几乎立即表示了反对。 那当然是不行的,这个人可是都承诺了自己是她身下最顺从的坐骑,那做马就要有点做马的样子,他的主人目前还压根没打算放弃手中的缰绳,他最好不要这么快就不服管教了。她不是没帮助过驯马师驯马,在她的世界里,不服管教的马是要挨鞭子的。 她的态度总算稍微认真了点,也不再惦记着使她那些可笑的小心思了。 她在他的帮助下,慢慢地感受着他,然后再时不时地调整她在他身上的位置,创造恰好的角度。当然了,她压根就没什么章法,全凭本能,但在度过了那摸不着头脑的新手期后,她也渐渐感觉到了这个姿势的一些好处,她确实成了个掌控者,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一切都由她来决定,安全感十足,不像被他压制时那样全然被动。 当饱受折磨的他低声向她乞求时,究竟要不要对他仁慈也是她自己的事。 他就像是她的乐器,她可以狠狠地弹奏他,然后听着他发出愉悦的呻吟。她也可以放慢节奏,看着他的脸变得柔和,充满了美味的欲望。 她是那么的火热、湿润。阿莱西奥望着她,听着他们做爱时的吸吮声,还有她那焦灼的呼吸,从她的嘴唇颤抖着一路传递到他的嘴唇。 她一直都是一个非常有自信的骑手,他想,不论所驾驭的是什么样的马。她并不需要任何娴熟的技巧,只是靠着那些无意识地做出的每一次或缓慢或迅速、或坚定或温柔的动作,就足以使他陷入彻底的迷乱,但又绝不致于会过早将他推至高潮。 他感受她创造的节奏,并与之匹配,以保持她的稳定并增加她的快感。 他自然是可以等待她的,他反正已经是等了很长时间了,如果有那个必要的话,他甚至可以这么永远等下去。 这是一个缓慢、精致的游戏,既然她选择了要玩这个游戏,他可以和她一起玩一整天,哪怕是让她就这么要了他的命…… 随着美妙的感觉逐渐增强,烈酒一般地浸透了薇洛的所有感官,她最终还是屈服于这一切,让自己沉浸在他身体深处的幸福中,让那些思想飞往它想去的地方。 在她逐渐奔放的节奏中,快感迅速地升起并聚集,她情不自禁直起身体,后仰着头,把她的体重完全地放在了她张开的双膝和小腿上。 随着一阵令人窒息的热浪席卷她的全身,在她意识到之前,她已经是颤抖着,筋疲力尽地倒在他的臂弯,将头靠在他的颈窝喘息着她的心醉神迷。 天,她可不能真就这么完全地停下来了…… 阿莱西奥将她的头挪过来,猛烈地亲吻了她,然后,他抓住了她的臀部,继续用深深的、有节奏的动作将她拉到他的身体上。 她几乎不希望这一切结束,压力在她的体内积聚,快乐很快就再次以炽热的、毁灭性的浪潮淹没了她。随着他一声刺耳的呻吟,他和她一起翻滚,并在她仍然颤抖的身体深处排空他的所有。 “你认为这是多少英里?”当薇洛再次抬起了头凝视着他的脸时,他简直都快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只能如此胡乱地问她。 “一英里都不可能有。”她笑道。 可阿莱西奥事实上也并不关心这个,看到她依然在笑真好,圣母玛利亚,直到现在,他仍旧总是会害怕她忽然间后悔变脸。 在他深情的目光中,她不禁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忍不住又问:“在我的一生中……你一直都在哪里呢?” “在等你。”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那甚至可能完全是真心的,反正在这一刻以他的头脑也是无从分析什么。 他搂着她,带她一起转身,把她压在他的身下。然后他低下头,热情地、深深地吻了她。 “我想,午餐一直是一天当中最无关紧要的一餐。”他贴着他的嘴唇对她说。 他又开始了他的那些不体面的暗示。 “所以?” “你是个好学生,但我认为保险起见,你仍然需要一些练习,不然我是真不放心把你放到马背上去。” 薇洛轻笑起来,咬了一口他的下巴。 谢天谢地,这一次她很好地使用了她的牙齿。 “你是个无赖,大人。”薇洛骂道。 “谢谢你的赞美,我会让仆人将下午茶准备得丰盛一点的。” 之后,就算她还有别的话想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都没办法说出来了。毕竟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坚决不让她开口。 Chapter70玩牌 浸淫在爱情的甜蜜里,阿莱西奥几乎每天都是个迷迷糊糊的样子,等到他终于略微恢复了些理智时,他便发现他的情妇已经像是被他母亲收养了。 他的母亲一直非常孤单,一方面是因为身体不好,另一方面,她确实跟意大利人都合不来,个性合不来,宗教信仰也是。 即便在他看来,这老太太根本说不上虔诚,而所谓的英国国教也很可笑,不过就是当年亨利八世为了迎娶安妮?博林搞出来的,完全是天主教披了一层新教皮,她也愣是始终坚持着自己的信仰死也不愿意改变。 至于雇佣一个合适的女伴,作为孝顺的儿子,他在这方面也算给她花了不少心思,可那些足够优秀的女伴,连苏格兰都会嫌弃偏远荒凉不愿意去,那更别提千里迢迢来意大利,而且还不是来米兰、威尼斯、佛罗伦萨之类在全世界都大名鼎鼎的城市,只是一个……至少对她们来说并不知名的小小乡村,这几乎就是一种流放,在明明可以安安稳稳地待在伦敦的情况下,她们完全情愿放弃他开出来的薪水。 所以,不管他的玛拉内心究竟是怎么猜测一切的,他的母亲当然会想要和她多多交流,她们可以一起谈论关于书籍、绘画、诗歌、音乐、英国的上流社会等等一大堆各种各样的话题。 有时候她们甚至能一起待上四五个小时,他心爱的女孩本来就一天天的不是读书画画就是在马厩研究着怎么照顾马——毕竟他仍然不允许她骑马,想让她多求求自己,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还要被如此压缩。 他走进母亲的房间,一眼看到母亲、母亲的女伴威奇伍德太太与玛拉坐在一起。这几乎是在这个房子里能出现的最糟糕的场面,仅有的三个英国女人凑到了一起,而她们此时正在愉快地玩着纸牌。 “妈妈。” 她带着温暖的微笑瞥他一眼:“阿莱西奥!我在早餐和午餐时都很想念你。” 另外两个则是十分礼貌地站起了身,迅速行了屈膝礼。 “你们……在玩牌?”阿莱西奥问。 老公爵夫人道:“有什么问题吗?我猜测你是来找玛拉的,但不要带她走,我必须赢一局,你知道的,我只是很久没有好好玩过牌了。” “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妈妈,我想来看望你需要什么理由吗?” 确实不需要,但自从她时常把他的情人从他的身边带走后,她见他的次数已经逐渐地增加到了使她无法忍受的地步。 她非常爱自己唯一的儿子,这是毫无疑问的,但她的英国教育一直告诉她与孩子保持距离,就像他还很小时,她就坚持认为儿童应该好好待在育儿室,然后每天由保姆带过来让她看一看,次数绝不能超过一次,时长更是绝不能超过一小时,等他长大一些,那更简单,他进寄宿学校了。 “要加入我们吗?”薇洛在一旁问。 阿莱西奥当然想要会会她,他压根不知道她还会玩牌。 “你是从哪里学会玩牌的?”在老公爵夫人接连失利后,她的儿子竟也没能够挽回颜面,只能这么对她大声道。 “过去实在无聊的时候,我和我的朋友们只能这么打发时间了。”薇洛道。 无聊打发时间…… 即便阿莱西奥本身就不是什么玩牌高手,此刻也被深深打击了。 “我猜你会算牌。” “当然。”她说,就好像他是问了一句废话。 “那亲爱的,你过去有曾输给谁过吗?我猜你可能是英格兰,不,整个不列颠岛最好的牌手。” 他的夸张赞美总是时刻不落,即便是快要听得习惯了,薇洛也还是难免有些无奈。 “我当然输过。”她说,“你以为我的朋友都是什么好相与的吗?上帝保佑,有一个在牌桌上完全是个疯婆娘,不管什么手段都耍得出来。如果她是个男人,我们一定会凑钱送她去蒙特卡洛,好让她赢钱回来给我们养老。” “那么你们从前都用什么做赌注呢?”阿莱西奥又问。 “没有任何的赌注,我们那时不过是几个小女孩,非常单纯,心里只有赢。” 他捕捉到了她甩过来的略带轻蔑的眼神。 这对于一个十分贫穷的女伴来说一直是很不寻常的,每当她心情不错的时候,她表现出来的傲慢完全可以与一位寡居的公爵夫人相媲美。 只是,在玩牌这种事上被个年轻小姑娘杀得片甲不留,阿莱西奥接受归接受,心里却总有些不太服气。 他重振旗鼓,誓要赢她一次。 …… 几轮战罢,阿莱西奥感到自己真的很想呐喊,有必要吗?他们又不是在赌钱赌命,她怎么还真就杀红了眼,一点面子也不愿意给? “还好她只想要赢。”阿莱西奥已经是完全放弃了,对着母亲取笑薇洛道,“不然我们只能奉劝自己永远也不要把钱放在桌子上。” “你下次可以带上她做你的军师了。”老公爵夫人道,“去赚别人放在桌子上的钱,你到时甚至能找一些人复仇,我仍然记得你上次在法国一口气输了将近一万法郎,那让你郁闷得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自信再碰纸牌。” “我没想到你仍记得这件事情,妈妈,但我认为那其实也不能怪我。”阿莱西奥强词夺理道,“里维埃尔夫人在牌桌上一直要比男人更具优势,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输了一大笔钱。” 薇洛冷冷看他一眼,忍不住插嘴道:“我认为这不能说是这位女士的优势,就纯粹是男人天生的劣势,想让你们不被卖弄风骚的女人分散注意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她还真是他一张嘴就知道他特意隐藏起来没说出口的都是些什么,这样的了解实在使人感动。 阿莱西奥又笑了:“亲爱的,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听你骂我。我已经得到应有的教训了,所以往后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希望不会被影响的你能成为我的复仇者,帮我从我的朋友那夺回我的钱,以及一大笔额外的利息,然后我们再带着它去找某个珠宝商换点你喜欢的小玩意回来。” 可怜的一直被忽视的威奇伍德太太静静听着他们几个聊着天,在一旁简直是想钻到桌子底下去。 “把你们的调情表演挪到别的地方去,威奇伍德太太,能劳驾你去通知一下女仆,让厨房为我们准备一些冰果子露吗?”老公爵夫人总算看不下去了。 威奇伍德太太立刻离开了。 “你们简直把她吓坏了,多考虑一下她的身份,她是一位贞洁的牧师遗孀。” 阿莱西奥道:“她当然很贞洁,她没有财产没有美貌,年纪也老大不小了,不仅显然找不到第二个丈夫,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堕落的资本,她不让自己贞洁还能怎么办呢?” 薇洛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很想和他好好地说点什么,又忍住了。 老公爵夫人道:“但我一直很喜欢她,如果她的道德观承受不了了,选择辞职,你怎么赔偿我?”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我的玛拉赔给你,她也是一个优秀的职业女伴。”他一边说,一边又冲薇洛眨眨眼睛,“她有着一封无懈可击的完美推荐信。” 再听到这封自己亲手写的推荐信,薇洛已经可以自然地对他露出微笑了。 她一辈子都被惯坏了,无忧无虑,对整个世界都毫无防备,她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按照她想要的结果发展。她那些所谓的逃离家庭找一份工作,与玛丽-安托瓦内特在凡尔赛宫的花园里假装成一个挤奶女工有什么分别? 都不是真的,她不过就是想要玩一场暂时的游戏。只是可惜,她的游戏才刚开始就因半路冒出来的意大利人而玩脱了。 老公爵夫人道:“这可真是太慷慨了,但还是不必了,她要是果真搬到了我旁边来住,下一个就得是你了,这个清净地方从此就要开始人满为患了。” 说完,她皱了皱眉,又看向了薇洛:“嗯?怎么这么久了威奇伍德太太也一直没有回来,玛拉,可以请你帮我去找一找她吗?” 薇洛心想,好吧,支开了一个不够,还要再支开自己,看起来老太太与阿莱西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谈了。 她求之不得,答应了一声后果断也跟那位牧师太太一样迅速地跑远了。 Chapter71红宝石戒指 阿莱西奥目送着薇洛关上门,才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对老公爵夫人道:“我一早就说过了,你会喜欢她的。” 她几乎想翻个白眼,但忍住了。 “我不讨厌她,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而且也接受了非常不错的教育,这很难得,毕竟就算是最富有的人家也往往认为对女孩的教育是无足轻重的,就是,她的脾气真是糟糕,我从没想过你会喜欢这个类型的女孩,我听说她甚至是打过你,不止一次……” 连她自己都没有打过她的儿子。 “也许这样的关心来得有点太迟了,我希望你过去在寄宿学校时,没有……” 阿莱西奥几乎立刻打断了她:“没有!相信我,只有英国那种极端社会下养出的男人才这么变态,一辈子都在渴望回到寄宿学校接受体罚,你儿子是个非常正常的人。” “而且……”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颇有些尴尬地继续开口,“关于她的脾气,倒也不能全怪她。” 看他这个样子,即便老公爵夫人再如何把薇洛的话当作是无稽之谈,此刻也还是忍不住道:“她说你绑架了她,我一直很好奇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阿莱西奥怎么也没想到薇洛还真的会对自己的母亲说这个,人都傻了。 “我认为她这样和你说未免有失偏颇,当时发生了许多误会,我可能确实在某些事情的处理上有些小小的问题,但显而易见,最后的结果很好,我爱她,她现在对我也不错。” “我以为你一直很有原则,阿莱西奥,你过去从不和良家女子鬼混,结果,你现在甚至是直接把一个良家女子从她生长的地方偷走了?”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一个普通的女仆,我完全忘了还有别的可能性,她当时看起来太热情了,而那些女伴、家庭教师之类,她们有着相对来说体面一些的出身,又接受过不错的教育,总是一副矜持冷淡的样子。” “别找那么多借口了,你色迷心窍了,她从头到脚怎么看都是位大家闺秀,而且,就算真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仆,你也不该这么做。” “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我若不这么做,她会离开我。她很顽固,我可以给她我的半幅身家,可是她不要,我根本找不到第二个办法留下她。” 阿莱西奥想,也许他早从第一眼看见她时就已经悄悄爱上了她,那几个小时里,他唯一期盼的事情就是可以再见到她,只是他着实花了些时间去意识到这种感情是真的,他像个青春期的白痴一样轻易地坠入了爱河。 “你确定没有第二个办法了?”老公爵夫人问。 她真受不了男人假装不懂的样子,他又不是穷得必须娶个富有的女继承人捞嫁妆过日子了,如果真这么在意,他可以求婚,这是连他父亲都懂得做的事。即便拥有不同的国籍文化,即便她父亲显然看不上意大利人,一直指望她嫁给门当户对的英国人,而她丈夫的家庭也从上到下都不欢迎来个英国人玷污家族血统…… 见阿莱西奥不回答,她继续道:“你知道的,我早就已经管不了你什么了,所以,如果你要是一不小心铸成什么大错,千万别借我的关系去找你舅舅帮忙。” 阿莱西奥道:“我应该不至于此吧?” “我这些天里跟她聊了许多。”老公爵夫人道,“她究竟怎么和你讲述她的?比如她家真的是家道中落了?还有她的姓名确实都是真的吗?” 阿莱西奥想起了那个十分可笑的逃婚故事,又想起了她后来索性自称是个农民。 “显然是家道中落了,不然她何必要出来工作,难道还是觉得这样很好玩?” “她看起来就没吃过一天苦,我真不知道哪个女孩一贫如洗时能跟她一样。而且我年轻时曾在格拉斯哥见过她口中的远房亲戚布莱斯将军,很神奇,她倒是偏偏长得与布莱斯太太颇有几分神似。还有一点,布莱斯将军全家都是土生土长的苏格兰人,可她却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了她跟威奇伍德太太一样,来自英格兰南方的汉普郡。” 说到这,她停顿了一下,替他找好了说辞:“好吧,看起来她家很能闯荡,又或许,她非常擅长撒谎?” 阿莱西奥拒绝让自己的头脑开始思考薇洛曾经和他说过的许多话。 “这都是很有可能的,不是么?” 老公爵夫人看了他好一会儿,道:“能请你去打开我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并从里面把那个红色皮革的小盒子拿出来吗?” 阿莱西奥一直是个挺乖巧的儿子,立刻就去拿了。 只是,他也自作主张地打开了它,并有些惊讶地看到是枚红宝石戒指,这是他家祖传的戒指。 “妈妈,你什么时候把它翻出来了?” “还记得你才刚回来时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吗?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我早就想把它交给你了,你得给它换一个主人,我随便你是想要拿去送给谁都可以,我不想管这个,只要你最后是把它送出去了。” “我根本就用不着它。” “你当然用得着,阿莱西奥。”她说,“我一直希望你可以在三十岁前结婚。你知道的,三十岁既是完美的年龄,也是危险的年龄。它是结婚的完美年龄,也是拖延的危险年龄。一个男人不会希望在他的继承人仍住在育儿室时就得深陷痛风的痛苦中了。” 阿莱西奥几乎说不出话来,为了使自己早点结婚,这个老太太说出的话一次比一次离谱。 “不,我不至于这个年纪就痛风吧?” “你的生活习惯是个大问题,亲爱的,如果你不早早结婚的话,还会有新的悲剧,年长的父亲会生出劣等马。” “我的生活习惯非常健康,而且我出生时爸爸很年轻吗?他都三十八岁了。” 老公爵夫人不想承认说他就很典型,他压根没有长成她所期望的样子,她微笑道:“你毕竟是特别的,儿子。” 在母亲的微笑中,阿莱西奥猛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她带过去了,这是他什么时候生孩子比较健康的问题吗? “我不想结婚,我还要怎么向你证明?我痛恨结婚,这没什么,就算是家族历史里我也不是唯一不结婚的公爵。” “我知道你在说谁,可他好像不是不想结婚,只是不可能与一个甚至招待过法国国王的威尼斯名妓结婚,而且,如果不是他没有结婚,现在你也没法在这……哦,不对,根本就不会有你的存在。” 阿莱西奥道:“他们就相爱了一辈子,在瓦莱丽娅去世之后,他还用最后的时光为她写了一本情诗,我一直认为激情不死的关键就是永远别结婚。” “在我看来,他们结了婚也会很幸福,因为他们明显就臭味相投,至于你,你总是不愿意实话实说,你到底为什么就是不肯结婚?是因为做父母的没给你做好榜样吗?你曾经是一个很乖的孩子,阿莱西奥,你循规蹈矩,甚至信仰虔诚,可为什么……” “我只是长大了,觉得到了这个年代依旧盲目相信上帝很愚蠢。”想到这里,他顿时忍不住笑了,不得不说,有些人就算是满嘴上帝也是很可爱的。 “我好像也相信上帝,我的孩子。” “除了你,亲爱的妈妈。” 老公爵夫人一直以来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嬉皮笑脸的态度。 “我很希望看到你有孩子,阿莱西奥,不要让你可怜的母亲如此失望,我希望你可以拥有一个男孩作为你的继承人培养,而一个可爱的女孩,毫无疑问你会珍惜她、宠坏她,使她被惯得无法无天……” “告诉我,你真的会不希望看到育儿室被一群漂亮孩子住得满满当当吗?” 如果是在遇见他的玛拉之前,不管问他多少次这样的问题,他都可以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不需要这些,他不喜欢这些。但现在,他根本无法欺骗自己。 他的渴望不可能毫无缘由,他知道他究竟有多么想要留住她,不管以后他会不会改变,至少现在,他这样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 他怎么就不可以令自己赌一赌…… 思至于此,他的心中涌过一阵恐慌,下意识地把那戒指攥紧了。 老公爵夫人满意地看着儿子的动作,道:“看来你意识到我是对的了?” “结婚会导致很多改变,我与她都是,毫无疑问,她一定会因为自己对婚姻的期待而后悔,婚姻从来不是她一直以来想的那么好。当我的情妇比当我的妻子好百倍,她本来可以半点责任也不用担,只需随心所欲地去巴黎或米兰购物,四处游玩,让我为她付账单,但跟我彻底地绑定在一起、直到死亡才能分开后,她要应付的可就非常多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那么多规矩,意大利与英国之间的差异很大,而且我肯定是个好情人,却根本成不了好丈夫,也许我会在厌烦之后把她流放在乡下,限制她的行动,自己却想做什么做什么……” “你冷静一点,别害怕。”她有些担忧地开口。 “啊?我根本就没害怕。” 但他的样子看起来就是非常害怕,非常慌张。 她不是不知道,他或许会想要娶他的英国情人。经过他这么多年对婚姻的抗拒,她的要求也早就降低到了别像他们刚提起的那位一样死活想娶个威尼斯妓女就行,一个出身清白身体健康的女孩,配他这样的已经足够了。 只是,不论如何,相对他而言,这个女孩也就是个无名小卒,没有血统没有嫁妆也没有任何值得拉拢的关系,他可能多少会觉得玛拉配不上他,得经过深思熟虑才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可他并没有,他第一反应就是他会跟玛拉结婚…… 阿莱西奥一边十分焦虑,一边也情不自禁地开始想一些十分愚蠢的东西,他会与她一起老去,他会看着她慢慢变成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耶稣基督,不和她结婚,他也在期待这一切,他想要和她在一起用好几十年的时间去争吵、相爱,那他为什么不跟她结婚呢? “我可能确实有些害怕,我害怕婚姻所带来的一切会毁掉我们之间的感觉,使我们相看两相厌,我也害怕我可能终有一天会对妻子不忠,我从来都是这种人,我的整个构造就是这样的,我会背叛自己的婚姻与他人通奸。我清楚这个,可是我现在光是想想都觉得极度恶心,想把胃都挖出来,我势必会变成那种自己都厌恶的人,我不能结婚,我们明明现在就很好,自由自在,我们压根不必结婚。” “偶尔的不忠有什么关系呢,孩子?”老公爵夫人故意道,“我从没听说过哪个男人没有婚外情。” “我以为作为保守的新教徒,你也会和我说‘不可奸淫’。” “从希伯来圣经的法律就可以看出来,在传统里,通奸属于财产侵犯,是一个男人偷拿了他人的权利,只有已婚或已订婚的女人与其他男人有了不正当的关系才属于犯了奸淫,该与奸夫一起被治死,而男人不论婚姻状况如何,只要不去碰他人的财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根本就无人在乎。” “可是这依旧是不对的,许多人在乎,我自己也非常在乎,所以我说婚姻是受虐狂发明的游戏,我实在是看不出它究竟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它可能只会使我痛苦,我……我一直很糟糕,我将会走上前人的路,我很确定,然后,另一个女人也将走向前人的路,另一个孩子也是……” 说到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向母亲提起了父亲:“爸爸他明明那么爱你。小时候当我询问时,你们说出的故事非常美,他为了可以和你结婚付出了许多努力,可是我从没感觉到你们本该有的感情,即便你们看起来如此登对。你总是一个人黯然神伤,而我……而我也为什么要窥见,他和一个十四岁的厨房女仆在一起,他背叛你,还引诱了一个家里的孩子……” 老公爵夫人惊讶地抬起了眉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那时我十岁。你已经总是在伤心了,我不希望你更伤心。” 十岁…… 她看起来显得如此难过:“你就是因此再也不与上帝说话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当你觉得自己正处于痛苦的深渊时,你真的很难相信在这个世上竟还有个上帝在关心你。” “是的,你的父亲曾经非常爱我,爱得可以不顾一切。”老公爵夫人苦笑道,“结果我们蜜月都还没度完,我对他的吸引力就消失了,我们变成了最普通的那种夫妻。但你与他是截然不同的人,我亲爱的。也许你像我多些,你应该更有勇气一些,而不是输给我,我甚至敢于嫁到意大利来。去对她说吧,关于你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顾虑,多沟通总是没坏处的。” “你好像完全不介意我的想法,妈妈,我一直以为你会觉得她不配。” “她显然是个规矩的女孩,不是妓女、杀人犯的遗孀、叛国者的情妇、高利贷者的女儿,我对你还能要求什么?我现在只怕你可能会搞砸。” 阿莱西奥闻言,只是尴尬地攥着那个小盒子,低下了头,谁也看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Chapter72刷马 薇洛压根没那个心思真的去找什么威奇伍德太太,她早就烦死了这个中年女人那些隐晦的说教,即便她明白,对方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在真诚地希望她结束掉她罪恶的感情生活,回到上帝的正途,洗涤她的灵魂,忏悔她的罪恶。 但如果说教有用,她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她难道不是也挺能说教的吗? 她又跑去找她的马去了。她这些天一直在向马夫们请教一些乱七八糟的,比如应该如何组装马具,以及如何使用马具油与皮革防腐剂之类的保养它们,她甚至还从女仆那借了围裙,学习着怎样好好地亲自照顾马。 这是以前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做的事,她已经整天战战兢兢地在家人底线上跳舞了,再出格一点谁也不会忍她。 毕竟整个英国社会都在告诉她们,马术是上流人士的基本功,但淑女只需要能骑着马在公园优雅地小跑一圈就足够了。若不是她父亲非常爱马,也觉得女儿的天分一定是遗传了自己,对此颇为骄傲,她想都别想可以整天像个野丫头一样骑着马到处窜。她理应感激这上帝的眷顾,而不是胆大包天到去抢马夫的活儿干,她家成群的仆人会愿意为她做任何比用银勺搅拌茶水更费力的事。 可她显然非常喜欢这样的亲近。 她一过去,首先冲上来的就是他们家里养的那只名字叫狼的大狗。 直到现在,她在面对它的块头时也依旧会吓一跳,但难能可贵的,这家伙最近已经开始学会了懂事,它再也没有猛地扑到她身上来过了。 她见它乖乖地摇着尾巴,亲切地凑过来绕着她闻来闻去,舔了舔她的手,心里也莫名觉得很可爱。 刚好她下楼时忍不住去厨房顺了两根胡萝卜准备拿来给贝拉加餐,此时也情不自禁地递了一根过去。 然而,几乎就在她递过去的瞬间,她就已经开始后悔,试图和这么大体型的狗交朋友对于女士来说绝对不是明智的想法。而这野狗肯定会嘲笑她,它显然喜欢吃肉,不然它怎么可能长成现在这个体格。 可是它迅速接了过去,叼着胡萝卜就跑到了角落里,然后很快,传来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它吃得正香。 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后的马厩男孩乔达诺见了,惊讶道:“原来它还会喜欢吃胡萝卜,之前我时不时就会注意到拿来喂马的胡萝卜好像变少了,还以为是错觉,难道都是它偷走的?” 薇洛看上去很是为这新发现而高兴:“狗是很杂食的,我真没有想到你们从未尝试过这个。”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头脑发热把胡萝卜都送给狗,她的马还是能有甜甜的零食吃。 “你知道吗?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很害怕马。”她一边喂它吃胡萝卜,一边温柔地抚摸着马的皮毛对他道。 “真的吗?完全看不出来,小姐。” “你当然看不出来了,那是差不多十七年以前的事了,我想你可能都未必有十七岁,你还是一个孩子呢。” 他立刻道:“我马上就要满十七岁了,小姐,已经不是孩子了。” 就算十七岁了也还是一个孩子啊。 薇洛差点就准备要这么说。 但她看着他那张青涩的脸,忽然就从中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女孩特有的敏感总是能看出来这些。每个到了差不多年纪的孩子都如此,他当然不会愿意被一个对他而言颇有吸引力的异性看作是孩子,就像她曾经被艾尔德里勋爵称作孩子时比任何时候都要难过,那不仅仅只是因为她一辈子都在渴望着成长,渴望着得到更严肃的对待,她被伤透了自尊心…… 来自格拉斯哥的艾尔德里勋爵,她那时会望着他,在心里悄悄叫他大卫,他是一个温柔而且正直的男人,容貌也俊美得就像是他的名字,那个牧羊的少年,那个以色列国王…… 她选择暂时去忘记他的蓝眼睛。 “好的先生,请原谅。”她颇为俏皮地回应了他的诉求,并继续向他讲述她的故事,“对于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来说,马实在个巨大而且丑陋的怪物,我爸爸那时见我害怕,还要恶作剧地把我放到马背上。那是他的爱马,非常高大,我直接就吓哭了,晚上还做了噩梦。但我想你也知道的,恐惧既可以适应,也可以不适应,你一旦让它俘虏了你,它就会欺骗你,将你彻底地遮挡在它的阴影下,而我最后学会了应该如何去挣脱它。” 乔达诺听得整个人都是云里雾里的。 薇洛也没打算与这个男孩一直聊这些有的没的的,对他笑了笑,又问他:“你知道我何时可以解禁吗?” “我不知道,小姐。”他道。 “乡下本就令人乏味,还不让我骑马,那就更无聊了,我可真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把这种日子过下来的,乔达诺,我很好奇,你更喜欢乡下还是城里?” “我还是喜欢乡下更多一些,小姐。” 她故作惊讶道:“你不认为乡下无聊?而且我想在乡下很多东西都买不到,对许多人来说应该非常不方便。” 面对薇洛的无知,乔达诺露出了一抹羞涩的笑容,也忍不住向她打开了话匣子:“这些都可以请送货人帮忙的,小姐。我这个人一向没有什么额外的需要,能有一张床睡觉,有一口饭吃就已经满足了,但我也曾经请送货人帮我带过一些漂亮的丝带与花边,送给我的小妹妹做生日礼物。这个送货人我们都叫他老詹尼,他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十分可靠。” “这真是很有趣,能和我仔细说说吗?我一直很好奇你们的生活。”她说着,真诚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十分迷人的天真。 对于薇洛忽然的要求,乔达诺自然是感到非常荣幸,他只是个不满十七岁的、受教育程度很低的小马夫,他睡在马厩旁的小屋里,每天的任务就是听马厩总管的吩咐,照顾马匹跟清理马厩,他的身份如此低微,何时想过一位像她这样高雅精致的女士会愿意屈尊与他聊天。 于是,在薇洛用硬毛刷刷马时,他们简直是一直在说话。 她这些日子的学习效果是可以的,她的动作短促有力,伴随着一缕轻烟,她的母马也是安静地享受着服务,没有抱怨,只是时不时的会跺跺蹄子,把头靠向女主人,希望可以得到更多的关注,可惜却完全是个无用功。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男孩上,而他也几乎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而且兴奋过,只有圣人才能抵挡她的注视与微笑,而他显然跟圣人根本扯不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我好像一直在笑,我已经很久没和别人聊得这么开心了,谢谢。”薇洛道,“我想,你给我带来了一个真正的新世界,而我本以为阿莱西奥会带给我,结果,他好像只是把我……” 她没有说话了。 乔达诺轻轻地“喔”了一声,看起来像是想要和她说一点什么安慰她,但他现在实在缺乏头脑,以及经验。 “我想我说得太多了。”薇洛又道,“我希望你不会把我的这些话告诉别人,传到你的主人耳朵里,他生我的气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可以应付,但我可不希望他那些莫名其妙的嫉妒心会影响到你,你对这份工作的用心大家都有目共睹,而一个像你这样认真的孩……人会很有前途的,相信我,这是真心话。” 她有意无意地使用着“嫉妒心”一词,让乔达诺几乎立刻脱口而出道:“不,永远不会,小姐,我从来不是多嘴舌的人,您可以永远相信我。” “我想我们已经成为朋友了?” 乔达诺道:“您太抬举我了,小姐。” “不,我认为你这样说太轻视自己了,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薇洛道。 当薇洛离开时,毫无疑问,她使这个男孩得到了人生之中最幸福的一天。 她踩着轻快的步伐一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懒得叫人,独自使用阿莱西奥家的先进水龙头放好了水后,便笨手笨脚地想要解开围裙上的结,然后好好洗洗自己这一身的马味。 结果结还没打开,就已经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传来。 虽然还没有任何迹象去表明来访者的身份,但她想,她完全能猜得出来。 Chapter73浴室(上) 他把她的手拿开,用他向来灵巧的手指轻易地为她解开了那个烦人的结。 她正准备转过头,跟他说些什么,便感觉到他已经靠得越来越近,用一阵低沉的呢喃抚摸着她脖子上的皮肤:“嗯?你是新来的女仆吗?是谁把你偷偷带过来的?我竟然都没有见过你。” 他一边说,手也一边慢慢地伸进了她松开的围裙里,从她的腰向上抚摸,直到来到了她的胸前。 他自然是停了下来,并十分下流地捏了捏,莫名的疼痛感使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看起来你还是个非常丰满的小丫头,很适合留在这里工作。” 薇洛闭上眼睛,使自己懒洋洋地靠在了他的怀里,任由他的手在她身上一个劲地胡来,而那罪恶的嘴唇则是轻轻地在她的脖子上徘徊。 “但作为这里的老人,我很有必要提醒你。”他继续道,“你得离公爵远点,他可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好色之徒。” 薇洛的嘴唇上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笑容,她配合道:“我听说过这些,他真的就像传闻所说的那么邪恶吗?” 他又开始对她的头发下手,一边松开它们一边道:“比传闻还要糟糕得多,简直是太可怕了,特别是对于像你这样诱人的女孩来说,我的小可怜,他要是看到了你肯定是不会放过你的。” 薇洛本能地感到一阵愉悦,因为他落在她脖颈处的轻吻已经变成了轻咬,那湿热的舌头像猫一样地在她的皮肤上舔来舔去。 “天呐。”她戏剧性地害怕道,“那我又该如何保护自己呢?” 他在轻咬间仍能一本正经道:“我想,你也许可以向一些人寻求帮助,让他帮你一把,只是他可能会想要收取一点小小的报酬……” 薇洛感到自己真的实在演不下去了,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人。 她略微用力,在他怀中转过身,无奈地看着他。 “啊,怎么是你?”对面仍然很入戏,只是演技实在是非常浮夸。 “我以为我在勾引一个天真的女仆,你穿成这样干什么?” 他又闻了闻。 “还一身的马味。” “看样子你很失望了?你现在仍可以选择退而求其次,试着勾引我。”她搂住了他的脖子,愉快地提议。 他将轻吻落在她的嘴唇上,那种压力极具挑逗性,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我每一天都在为此而努力。” 薇洛略微偏了偏头,使他的嘴唇滑到了她的耳边,终于想起来了要问他:“你跑来找我干嘛?有什么事吗?” “这也需要理由?我什么时候会不想找到你?”他道。 而薇洛也知道这是事实,他烦死了。 但他这次倒确实有事要跟她说。 只是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即便他已经挣扎了半天了。 谁来救救他。 “好了。”见他难得的跟个闷嘴葫芦一样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也懒得好奇,“没事的话,可以让我沐浴了吗?” 可是他却死死搂着她不放:“我不可以留下来伺候你吗,我的小姐?” 薇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这意大利人会这么说,她都准备要脱衣服了,他能乖乖地离开就奇了怪了。 她略微红了红脸,道:“如果这是你希望的,我当然也只能接受了,但你得跟我保证,你不会自己也跟到浴缸里来,我以为水是用来烹饪与清洁的,不是用来消遣的。” “这又是你们大英帝国的一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吗?这里是意大利。” 他的手摸向了她那一大堆扣子。 “浴缸很大呢,又不是装不下我。” 他怎么可能走,事实上,他一走进来就觉得自己可真是个幸运儿,谁会不喜欢抓到自己的爱人正准备洗澡呢? 他帮助薇洛一件件脱掉所有的衣服,在她飞快钻进浴缸后,也迅速把自己的衣服通通从身上撕下来,死皮赖脸地跟了过去。 薇洛之前往浴缸里放了很多的水,显然只该容纳一个人,当阿莱西奥把自己庞大的身体浸入水中,水从浴缸中涌了出来,通通泼在了地上。 “别在意它,又不用你收拾。”在薇洛谴责的眼神中,阿莱西奥默默道。 他伸手去拿肥皂和海绵,把它们擦在一起,形成厚厚的一层香甜的泡沫。 “现在该我伺候你了,小姐。” 他用海绵擦拭了一下她的小腿。她因为实在不习惯被男人服侍,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 “抱歉,我不知道原来你这么怕痒。” 他不去做演员真是屈才了,表情看起来真的似的,她简直不想理他。 他再用带着泡沫的海绵去擦拭她的手臂,她控制不了,又缩了一下。 他笑了:“亲爱的,我觉得你好像真的很怕痒。” “对,我非常怕痒。” 她笑得阴阳怪气的,直接把海绵抢了过来,在手臂上涂满了泡沫,然后,她又开始用力地擦洗她的脖子。 阿莱西奥总算安静下来了,毕竟她脖子上白色的泡沫正在慢慢地向下滑,那画面可实在旖旎得很。 当她再把腿抬起来,阿莱西奥不禁再次向她献殷勤:“还是我来帮忙吧。” 他花时间享受着,将泡沫涂抹到她柔软的小腿和大腿的每一寸肌肤上。当他完成第一条腿时,她把腿放回了水中,自然地抬起另一条腿让他伺候。 他的心思变得越来越歪,把海绵一路滑到她的大腿深处。 结果她直接不轻不重地给了他水花四溅的一巴掌。 她现在打人打得越来越顺手了。 在他顶着一脸的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时,她淡淡道:“这可不是一个懂事的男仆应该做的,认真点,好好洗。” 好吧,做一个懂事的男仆…… 于是,在规规矩矩洗完她的双腿后,他凑得更近了一些,继续愉快地为她清洗背部和肩膀。 就像她自己都偶尔会抱怨的,她个子很不小,可当她浸在水中,湿淋淋地顶着泡沫时,她整个人都显得小巧精致了许多,修长的脖颈看起来脆弱易碎,几乎纤细得无法支撑她的脑袋。 “我怀疑你可能听得快要厌烦了,但我还是得说,你的皮肤就像丝绸一样。” 他说着不值钱的甜言蜜语,一双手也貌似无意地开始沿着她柔软圆润的肩膀向下抚摸,之后,又从下面伸到她的乳房上。他用手掌托着它们柔软的重量,用拇指滑过她坚挺的乳头。她的头向后仰去,他趁机从她微张的双唇偷吻了一下。 在他的抚摸与揉捏中,她看起来像是对他的行为表示认可,然而,当他真的将那块海绵掉到一边时,薇洛却默默地拿起了它。 她推了推他的身体,道:“好了,礼尚往来,也该我帮你洗洗了。” 阿莱西奥心想,要不还是别了吧,他其实不需要她这么体贴的。 但薇洛才没打算理他的想法。 她往海绵上擦上肥皂泡沫,从他的手腕开始一路洗到他的肩膀。 在浮动的肥皂香味中,一种别样的感觉在他的皮肤上荡漾、滑动。 这种感觉太好了。 即便他平时舌头利索得很,一时间都找不到别的词可以去形容。这就是纯粹的、简单的、直截了当的太好了。 她让他感到如此的放松,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就这么溶化在浴缸里。 直到她用海绵擦到了他的胸口。 他颤抖了一下,身体都坐直了一些。 “抱歉,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怕痒。” 她的语气显示出她仍记着他刚刚的那些小心思,但他脸皮厚,无所谓道:“我想确实。” 她表情僵了僵,倒没再说什么,只是乖乖地继续在他的胸、颈、肩、腿上打着肥皂,想要将他洗得干干净净。 他可真喜欢被她这样伺候着,太美好了,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刻吗?也许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没有之一,谁要是胆敢声称比他还要幸福一定会被他暗杀。 只是她这个人报复心极强,在他正不知所以时,她眼珠子一转,居然还真的忽然就在他的脚底挠起了痒痒,然后又是他的肚子以及他的胳肢窝。 他又是震惊又是大笑不止,拼命挣扎中,直接导致了一半的洗澡水被洒到地板上,显然是又给仆人增添了不少工作量。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他直接抓着她滑溜溜的腰便强硬地把她拖进了怀里,用他的身体仔细地包裹起来。 “你好像比我怕痒多了。”她笑着道。 面对她的报复心,他选择深深吻她。 Chapter74浴室(下) 她尝起来有她所用的牙粉的味道,现在还带着一点肥皂的气息,既令人陶醉又天真无邪,像是一个少年的春梦成真。 阿莱西奥知道,在她面前他早已无需有所保留,可每一次认识到这一点仍会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我想水是不能用于消遣的,是吗?”他又故意地问她,语气却显示出他还是会有些略微的紧张。 “一位淑女甚至不应该在洗澡时溅水,公爵大人。” 她抬着她骄傲的下巴,把手指伸进他湿漉漉的浓密头发里。他的眼睛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她的眼睛,但她能感觉到他的颤抖,它们从她的四肢传来。 这使她感觉到力量,以及强烈的吸引力。 她忍不住亲吻他的额头,他的脸颊,并用鼻子磨蹭他的耳朵,听着他呼吸不顺畅的声音。然后,她轻舔这个敏感的器官,就像他对她做的那样吮吸着他的耳垂。 一声呻吟从他的胸腔中传了出来。 她所带来的火焰几乎可以把他的血液通通都变成蜂蜜。 “我讨厌你这么聪明。”阿莱西奥在她的耳边对她道,“你显然已经明白了,如果你喜欢什么,我就肯定会同样喜欢什么。” 作为回应,她笑着,倾身亲吻了他的下巴,靠近了他的嘴唇。她想,她喜欢他嘴唇的坚毅线条。当她用舌头沿着紧实的缝隙游走时,他几乎立即就让她进入了。她亲吻着他张开的嘴,把所有的欲望都倾注在嘴唇和舌头的结合上。他的手紧握她的臀部,情不自禁地把她拉近了一些。 可她却用双手抵住他的胸口,十分强硬地阻止了他的意图。 “我以为你是一个很有耐心的男人。” 阿莱西奥想,他可能确实是吧,在曾经的某些时刻,反正怎么也不可能会是在她赤身裸体还主动吻他的时候。 但他还是乖乖地放开了她。为了取悦她以及他自己,他由着她继续对他进行那些又美妙又难熬的动手动脚。 他宽阔的胸膛上光滑的肌肉曲线十分诱人,她将手掌伸平,缓慢地抚摸,感觉一切都是如此的邪恶而美妙,身体也因一丝兴奋而紧缩。 他的乳头在她的手掌中迅速地变硬,她忍不住用她的手指去捏了捏。 “喔……” 薇洛故意道:“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僵硬?” 他能不僵硬吗? “别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也十分僵硬。 她狡黠的眼睛动了动,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耐心地探索他。他的身体与她的之间有许多不同之处,她白皙,他的肤色更深一些;她柔韧,他强壮;他肩膀宽阔,而她在他面前显得如此纤细。在她手指的触摸下,他难以自控地微微地颤抖着,当她探索到水下时,他更是用力地呼出了一口气。 “你非常惊人,阿莱西奥。”她轻轻地说着,感受着他平坦的腹部随着她的动作悦动,“那么强壮,那么结实。” 她的手又往下了一些。 “哪里都是。” 她的声音就像是塞壬的呼唤,阿莱西奥听见自己的大脑在疯狂地尖叫,他简直是用尽了过去二十九年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就这么缴械投降。 她的手,她柔软的、温暖的、潮湿的手,他曾无数次深情地亲吻着舔舐着的手,而这还是她第一次毫不害羞地独自触摸他,伴随一些这样天真而罪恶的调情话语,她知道那对他的影响有多大吗? 她肯定能知道。 他无奈得近似绝望地开口:“亲爱的,如果你再不停止你的小游戏,我真的会来的。” “嗯?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我以为这是你的最终目的。” “别这么淘气了,我求你。”他回道。 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他害羞的英伦玫瑰为什么会忽然变得一肚子坏水?还是说,这样真的很好玩吗? 薇洛微笑着,感受他稳健的心跳在她的胸前跳动,而他的勃起正在她的手中抽动。也许他作出这样一副可怜样子时远比他浑然天成的魅力更深地打动了她。罪恶在深深地吸引她,蜿蜒曲折的快乐在她的内心深处展开。她将自己的身体抬高了一些,他迅速意识到了她的想法。 “鬼丫头。”他用天鹅绒一般的语调轻声道,头皮因期待而变得紧绷起来。 “老流氓。”她不甘示弱地回应。 她慢悠悠地移动身体,慢悠悠地调整位置,直到使他的顶端刚好挨到她。 阿莱西奥被她拖拖拉拉的姿态折磨得快要受不了了。 “你一直这样戏弄我太残忍了。” “啊哈?” 她只回应了一个疑惑的语气词,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而那张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天真无邪。 “玛拉。”他只能恳求地唤她名字。 “喔,阿莱西奥。”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一场叹息。 她与他四目相对,缓缓地坐了下去,让他伸展她,填满她的整个核心,如此之深、如此之硬,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停了下来,十分放松地趴在了他的怀抱里。 阿莱西奥觉得自己可能会醉死在她紧贴着自己的身体下。他美丽的女孩,这片大陆上最美丽的女孩,不,是整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她是属于他的。 他用温暖的手抓住她的臀部,找寻着一个最使人满意的角度。舌头则是卷着她皮肤上的水珠,一路来到了她苍白挺立着的乳房,当他把她的乳头含在嘴里,她吸入的空气都被切断了,手也情不自禁地攥紧了他的头发。 他与她彼此配合着,欲望和欲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暴风雨一般的组合。那被他们玩剩下的半浴缸水以一种慵懒的节奏在他们的身旁不停地涌动,可他们早已根本注意不到这些。 就在此时此刻,她只能感觉到他正深深地进入她的身体,用最甜蜜的痛苦取悦着她。他的心和她的心通过他们的皮肤融化在了一起,就像水在他们结合的地方旋转一样。 “就是现在,和我一起。”她与其说是在提要求不如说是在下命令道。 “你真是变得越来越专横了,小姐。”他低声说着,更深、更用力地插入,而她也再次亲吻了他,将他们的舌头缠绕在了一起。 很快,喜悦开始在她的皮肤上颤动,在她的血管里脉动。 在之后的甜蜜时刻里,除了那螺旋上升的释放快感,在他们之间几乎什么都不复存在。 当他们的呼吸慢慢地稳定下来,心跳也恢复了正常,他们四肢交织着,一起又在凉爽的水里躺了好一会儿。她湿漉漉的长发乱七八糟,大多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剩余的则到处都是。 她几乎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上床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他把她抱上去的,因为她懒洋洋的,四肢已经不太愿意听她的大脑操纵了。 她依稀能感觉到,当她躺在柔软的床垫上时,她蜷缩在蓬松的毛巾里,直到身上的每一滴水都被他擦干。之后他便用他的身体热量将她裹了起来。 那实在很温馨很美妙,她窝在她的男人怀里,被他用结实的手臂紧紧地抱着,鸦片梦的素材,她闭上了眼睛…… 她困得迷迷糊糊的样子总是很美好。阿莱西奥笑着将她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轻吻她的嘴唇、脸颊、太阳穴和眉毛,一颗心甜得仿佛是由拔丝糖织成。强烈的充实与快乐让他甚至有些怀疑,在他过去的一生里,他究竟有没有真正地感到快乐? 而他们其实才刚刚开始…… 他意识到这可能注定要成为事实,他留不住那枚戒指,他会与她结婚。 Chapter75怀孕 薇洛认为自己八成是又感冒了。 她昨天下午就应该在阿莱西奥面前坚持自己的原则,水是用来烹饪与清洁的,不是用来消遣的。 可这些天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好像是越来越容易被阿莱西奥引诱了,甚至不在乎地点,也不在乎是不是恰当的时间。这是很不应该的,她对他的厌烦变得越来越少,反而总是觉得他非常有吸引力,一看到他就觉得开心,而且想吻他、想触摸他、想闻他身上的味道,一看不到他就觉得有些隐约的烦躁。 比如现在,他又早早离开了。他毕竟是没有她这么悠闲。 她拒绝让自己开始思念他,十分费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感到十分无精打采的同时,小腹也传来隐约的坠痛,还有一些忽然开始变得格外强烈的呕吐欲望。 若不是实在不想在床上呕吐然后让仆人来收拾残局,她根本就不想下床。 她强打起精神来,一鼓作气冲进浴室里,吐得昏天黑地。 之后她对着水槽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漱了漱口,又洗了洗脸,整个人总算清醒了一些。 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缓解头上的难受,一边又把她的女仆传唤了过来。 女仆甚至为她带了早餐。 而刚吐过的她目前是一点也不想看见这个。 “亲爱的,我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薇洛忍着胃里的恶心道。 茱莉亚却像早有准备:“如果您不喜欢这些,可以让厨房另做。” 薇洛依旧是摇头:“我什么也不想吃,我猜我一不小心又感冒了,又或者我的身体一直就没有好过,我最近状态总是有点差,现在我的头也有点疼,我可能更应该吃一点药。” 茱莉亚静静地看着薇洛,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了勇气道:“小姐,我可能需要和您谈一个微妙的问题。” “什么问题?”薇洛不解地问。 “您应该没有感冒。”她道。 “您是知道的,我是被指派过来专门负责照顾您的女仆,我需要关心您所有的一切,所以,也包括了您每个月的特殊时刻,但我想自从您来到这里,已经超过一个月了。” 薇洛明白她的意思,微微地红了脸。 她出身于富贵人家,从小到大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自有仆人替她费心,于是她也一直是一个粗枝大叶的女孩。 茱莉亚不说,她压根就想不到这些事情。 她顿时开始疯狂地内心计算起来,可是上帝,她记不清,她入境意大利之后,有流过血吗?又或者,她上一次究竟是什么时候? 她仔细地回想着遇见阿莱西奥之后发生的一切。 最终,她得到的结果是大概六周前,这是何等可怕的数字,几乎是在宣告她的死刑。 她竭力控制了自己的呼吸,平静道:“你也是女性,你不可能会不清楚,关于这种事情不会永远都那么准时的,我没来过意大利,我猜水土不服也会导致这种结果。” 是的,想一想她曾经去苏格兰时,它不仅推迟了半个月,还使她疼得很厉害,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才总算觉得好了些。 还有她的压力,她的压力一直都那么大,她总是感觉到痛苦与恐慌,那当然会影响她的身体,令她周期延迟,肠胃不适。她的朋友凡妮莎是医生的女儿,通过往日的交流,她知道这同样也是有可能的。 可能性有太多太多了。 她自我安慰着,其实自己都不相信这些,她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倒霉,如果她表现得像是怀孕了,那她肯定是怀孕了! “可是小姐,我注意您的状况已经注意了有一阵子了,您在这些天里愈发不想起床了,您很容易就会感到疲惫,食欲也没有从前那么好,经常吃着吃着就不想吃了,您的口味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一些您本来很喜欢的东西,您现在却会吃得犯恶心……” “我可能就是单纯地吃腻了这些东西,我不能理解,你们怎么就那么喜欢放番茄?我都快要变成一颗大番茄了。” “那您是需要一些英国菜吗?还是说,得去请一位英国厨师来?我想主人会立刻为您安排好的。” 茱莉亚那张小脸蛋上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真诚,真诚得薇洛都尴尬地闭上了嘴。请英国厨师?事实上,她自己家请的厨师都不是英国人而是一个履历非常出色的法国人…… 这对于她的家庭而言绝对是一个奢侈的选择,但至少她和她那一贯很懂得享受的父亲都觉得这份钱花得很值。 在薇洛的走神中,茱莉亚声音温柔地继续道:“您的身体在发生一些改变,小姐,可能现在还不那么明显,但我不认为您会注意不到这些。我母亲生了足足七个孩子——我怀疑她目前还没打算要停下来,我是头生子,有些事情我确实相当了解,但谢天谢地,您的脾气还没有变得奇怪。” 薇洛的心终究是一点一点地彻底沉了下去。 可女仆看着她那担忧的脸却是笑了,柔声道:“别担忧,小姐,我以为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主人对您的感情,而且男人也总是钟爱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哪怕是一个私生子? 她刚想要表达一点什么看法,这风风火火的丫头已经又开口了:“您觉得这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啊?还是说只是一个男孩或者一个女孩都不够完美,您会一次性生两个?我可以成为您孩子的保姆吗?求您了,我很有经验,我曾经带我的弟弟妹妹带到要吐了。当然,我这一次不会吐的,我很喜欢小孩,我猜我只是单纯的讨厌做免费保姆,他们一分钱都不给我,我要是疏忽了什么还得打我骂我,我难道是一个不会累的圣人吗?” 薇洛被茱莉亚连珠炮一样的话吵得头都快要炸开了,她这边都还没有怀孕的真实感呢,这丫头已经开始嚷嚷男孩女孩了,她一点都不想考虑这个…… “我知道,我现在这个症状确实很像是怀孕了。”薇洛终于可以说点什么了,“可是你也必须承认,时间还太短了,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在还不能完全确认的情况下,我请求你管住嘴,千万不要和任何人说起这个,这非常非常重要,亲爱的。如果一切属实,我……我会亲自和他说的。我想,你也会希望他是从我这里得知消息是吗?” 女仆确实也不希望最后的结果会是空欢喜一场,于是她笑嘻嘻地答应了薇洛的要求。 只是她仍需要提醒薇洛:“不论如何,您都应该学会多多休息了,您总是令自己非常忙碌,那肯定会吃不消的。还有,我很明白,你们一直都很有激情,但现在多少还是得克制一下了。” 这小女孩教训起自己来倒是像模像样的,薇洛有些不悦,很想反驳,却想不出来怎么反驳。他们从来到这的第二天起估计就给大家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而且,他们昨天下午的表现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在那个显然是白洗了的澡后,她打了个盹醒过来,率先对上的就是阿莱西奥的眼睛,当他开始吻她的脸吻她的嘴唇,她又忘记所有了…… 倒也难怪她今天身体难受,他们绝对会是一对糟糕的父母…… 不对,她想什么去了。 把茱莉亚打发离开后,薇洛一个人在梳妆台前坐了很久,她什么也没做,就只是看着椭圆的大镜子里自己那张年轻而迷茫的脸发呆。 她在阅读那个欢场女子的故事时,也想到了一些什么,便一直在偷偷地翻阅各种书刊研究妓女们一般都怎样去避免怀孕。她曾经考虑过制作那种绑着丝线泡着明矾与水的海绵,塞进体内使用,但因为知道一定会被发现而默默选择放弃,之后她又研究了一下那些事后可以用来清洁自己的配方,那通常也因为她情人的体贴而导致根本没有什么尝试的机会…… 最终,她只能强迫自己别去想这个。 她不是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她其实早就已经接受现实了,她知道有些事情可能注定会发生,她的鲁莽行为将会伴随着一生的提醒。 只是,她接受是一回事,真正面对起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今无数次的祈祷可能全部落了空,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往好的方向想,这其实没那么糟不是么?至少,她现在是真的再也不必担心自己会怀孕了。 Chapter76童贞女马利亚 薇洛几乎一整天都在闷闷不乐,直到躺到了床上,也是一丁点睡意都无。 她在床上换了好几个睡姿,试图找到一丝舒适的慰藉,然而每次的尝试都不过是一种徒劳。 她将自己杂乱的长发拨到耳后,手还是情不自禁地去往了自己的小腹。 它还是十分单薄,与平日里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在它里面,真的有可能正在孕育着一个活物吗?那她怎么就一点也感觉不出来呢? 她忍不住按了按,轻轻地,像是想要研究一下,又害怕伤害到了什么。 而她得到的结果也是很自然的,她依旧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特别。 她正沉思着,一双手臂已经悄然从身后探了过来,搂住了她的腰。 阿莱西奥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头,不必说什么,温热潮湿的呼吸已熏得她腰背一软。 薇洛一直是个听得进劝告的,她告诉自己真的不行,把他的手臂往身后一甩,便躲开了他那些暧昧的纠缠。 可阿莱西奥向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只当她是又扭捏起来了,很快又凑了过去,而这次她直接给了他一脚。 阿莱西奥无法理解她这忽然的暴力行径,他们这些天不一直好好的么?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女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比出生那天更了解她们。 她究竟又怎么了? “是我……又怎么了吗?”他思考半天,只能不确定地问她。 薇洛想,这个人居然还好意思问呢,这不全都是他的错? 她缩了缩身体,离他更远了:“我有些累,没兴致,改天再说。” 自从她那次发疯冒雨外出之后,她基本没有再拒绝过他,有时还挺主动,忽然这么不容商量还挺让他意外的。 她不会是上次真的烧糊涂了,然后现在忽然就清醒过来了吧? 不过,他想着她好像一整天都精神不振的样子,又在想,还是他过头了? 他把缩到角落的她拉回了自己怀里,亲了亲,在她想抗议时又道:“抱一下都不行了?不抱着你我怎么睡得着?” 薇洛被他的气息包围着,顿时出神地想,可是她会不会有可能睡不着呢? 她不明白,这也是怀孕导致的吗?她觉得自己这个快要失去理性的样子活像个男人。 她在他的怀抱里转了转身,眼睛不经意间瞥见了墙上挂着的马利亚圣像。 看着那张永远都是那么哀恸的脸,没有任何理由的,她也开始感到悲伤,那种情绪猛然冲上她的鼻腔,差点使她抽噎出声。 她忍不住对阿莱西奥道:“童贞女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悲伤。” 阿莱西奥顺着薇洛的目光看了一眼,道:“这不难理解,毕竟她一个处女,都还没好好享受过男欢女爱,就直接承受了怀孕生产的所有痛苦,三十多年后还要眼睁睁看着这个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遍体鳞伤地扛着十字架,一步一步走向髑髅地,然后被钉死,这谁能高兴得起来呢?” 薇洛的悲伤没了,连带着对他的那一些无解的让她头疼的欲望也暂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产生了一些新的欲望,想打人的欲望。 但他的话也确实让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耶稣之母童贞女马利亚,与她一样是未婚先孕了。 关于马利亚的身孕,众说纷纭,就像犹太人或许承认耶稣是个先知,却绝不承认祂是上帝之子、是弥赛亚,祂就是妓女与她情人的私生子,而古希腊也曾有哲学家说马利亚被罗马士兵侵犯,当然,奥利金说他一派胡言。 在并不信上帝或者并不认耶稣是上帝之子、是弥赛亚的人看来,马利亚的圣灵感孕显然是假的,童贞女势必是失去童贞才有的耶稣,耶稣的亲生父亲不是马利亚的丈夫——祂所谓的养父约瑟,就是某个不知名的男人,也许是她的情人,也许是某个恶徒。 马利亚是否也曾感到无路可走? 上帝,她好像越来越冒犯了…… “阿莱西奥。”她又轻轻叫他的名字。 “嗯?怎么了,玛拉?” 这是第一次,薇洛几乎听不下去这个名字,她想要大声对他喊,她根本就不叫什么玛拉,她的名字确实就写在那封该死的品格推荐信上,她叫威廉米娜,因为这个名字太复杂,不是那么好读,大多数人会叫她薇洛。她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准男爵的女儿,说不上高贵,却仍然在体面的范畴内。 她说的都是真的,他为什么不信她? 她现在可能将要成为他孩子的母亲,他们也许会一起抚养这个孩子,一个女孩或者一个男孩,可他甚至都不能承认她真正的名字,她真正的身份…… 她又慌乱又害怕,已经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他终究还是得到了胜利,他成功用孩子打乱了她所设想的一切,她只能令自己屈服于这可悲的现实下。 她将头缩在他的怀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也许你可以给我找个丈夫。” 给情妇找一个合适的丈夫,许多好情人都会这么做,她可怜不幸的孩子需要名正言顺的父亲,它得光明正大地出生在婚姻里。 可一听到她这么说,阿莱西奥就感到一阵头疼:“你不需要找什么丈夫。” “别再继续这样代表我说话了。”薇洛恼怒道,“你当然可以不需要婚姻了,但我需要。” 他不可能会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不公平,男人与女人不一样,她的生活跟他的不一样。 他天生的可以随心所欲,白天和毫无戒心的姑娘调情,晚上和别人的妻子鬼混,他压根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只要保持在一定的界限内,他的每一次征服只会为他加分。 可是她呢?她注定要被困在传统的道德观念里,她完全可以想象当她带着她的私生子走到外面去时,每个体面妇女见了他们都会提起裙子别过身去,唯恐被她碰脏了。 还有这些体面人的孩子们,她知道小孩子都是什么样,这甚至不论阶层,她也不能说他们是有什么错。总之,他们会毫无顾忌地在她的孩子面前破口大骂。 你妈妈是个荡妇,你是个杂种。 这简直是最可怕的噩梦。 上帝,她讨厌意大利这个国家,讨厌怀孕,她甚至可能还讨厌自己是一个会怀孕的女人。 “你获胜了,阿莱西奥,我认输,我想结婚。”她努力压抑住了抽泣的欲望,“随便谁都可以,除此之外,你想怎样都行,我都答应。” 随便? 阿莱西奥真不知道她这是又受什么刺激了。她怎么可以想随便跟谁结婚?结婚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的吗?而且他是发疯了吗?他怎么可能去把她随便安排嫁给哪个男人? 他本来就是一提到结婚就焦虑的人,此时也简直是有些不耐烦了:“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去了?” 如果你非要惦记结婚,那大不了我们下个月就结婚,大办特办,由红衣主教证婚,但现在,就给我好好睡觉,别再胡言乱语了。 他甚至差一点就准备要这么告诉她。 但他目前还是有一点浪漫的想法的,他不能在这个点,为了安抚莫名其妙又开始情绪低落的她,就随意把那个该死的戒指翻出来,塞到她的手指头上,并作出一些更随意的婚姻承诺。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改天再说吧。”他提议道。 对于他的话,薇洛什么也没说,他只听见她用力地吸了口气,好像是在掩饰什么。 他没有多在意,反正他总是会哄她开心的。 他得挑选一个更好的时机把他的戒指送出去,毕竟这将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也势必是唯一一次求婚…… 虽然他目前对究竟怎样才是一个好时机还一点概念都没有,但无论如何,这块烫手的山芋是必须要脱手的,他总不能像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一样,总想等着让他的母亲来帮他处理一切。 他必须在几天之内解决问题,那只是一枚戒指,一枚十分老旧的红宝石戒指,放到现在甚至都说不上好看,除了历史的痕迹外什么也没有,他可能都不用刻意地去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煽情的话,送出去了她肯定能明白。 他悄悄地这么想着,好似在安抚自己的情绪,可他的心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跳得更快了,他又慌了。 而这都是她的话害的。 结婚,他居然准备要结婚了…… Chapter77蜂蜜面条 他们两个各慌各的,睡得倒是挺快,但才刚到午夜十二点,薇洛就率先醒了过来。 饿的。 她一大早就迎接惊喜,烦躁得一点胃口也没有,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不肚子饿就奇怪了。 她胃里正火烧火燎的难受,一转头,见身边人睡得正香,想想就生气,忍不住又狠狠踢了他一脚,直接把他给踢醒了。 “我饿了。”她对他说。 然后还迷迷糊糊的阿莱西奥瞬间就压了过来,开始拉扯她的睡衣。 “我也是,我需要立刻饱餐一顿。” 她被他气得头都开始嗡嗡嗡的。 “把你的脑子从阴沟里掏回来,我是说我肚子饿了,我可能需要吃点东西。” 阿莱西奥愣了愣,那颗还在梦里的脑袋总算是清醒了不少。 他揉了揉眼睛,也不明白这个问题找他干嘛,他也不会下厨啊。 “好吧,你现在想吃点什么?” “我想吃牡蛎。” 啥?牡蛎? “要科尔切斯特出产的牡蛎。” 行吧,牡蛎不是问题,这才是真正的问题,她抽的什么风,他大半夜的上哪给她找科尔切斯特的牡蛎?他连她说的这个地方究竟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们这边的牡蛎是哪里有问题吗?” “我是个英国人,我想吃英国牡蛎。” 阿莱西奥咬了咬牙,还是答应下来:“好,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都是牡蛎,还能有什么天大的差别?糊弄一下她算了,到时候她要是真觉得哪里不对就说是因为做法不…… “要我们那的做法。” 阿莱西奥说不出话了,他发现自己竟然又搞错了,要吃什么科尔切斯特的牡蛎也压根不能算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他们明明都在意大利了,她居然还准备吃英国菜? 他的母亲,一个绝对的爱国人士,嫁到意大利后十分强硬地保留了许多她在英国的习惯,但在饮食方面,她还是不得不让自己犯下了叛国之罪…… “我也可以想办法,但你先将就一下,吃点我们这的东西行吗?” “说了我不吃。”她跟他倔起来了,“也许你已经不那么在乎我的死活了,你正准备要饿死我。” 她说着说着,也不知道哪来的委屈,眼泪都快要冒出来了。 天大的冤枉…… 阿莱西奥只能努力逼着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并睡眼惺忪地准备把大家都摇醒,之后就可以把麻烦事全部甩到他们的身上,让他们不管想什么办法,总之她得吃到这个牡蛎,越快越好。 可是很快,薇洛又气鼓鼓地开口了:“算了,回来,别忙了,我不吃了。” 阿莱西奥立刻又乖乖挪了回去:“嗯?又不吃英国做法的产自科尔切斯特的牡蛎了?那你准备吃点什么?” “我说了,我什么都不想吃了,我现在已经被你气饱了。” 行吧…… 他也是被她的反复无常折磨得没脾气了,上帝还是撒旦,谁来救救他,圣母玛利亚,管管她,她一天到晚的,哪来那么多神通。 “也许你想念家乡的味道了,要不,我明天就派人给你找个英国厨子来?” 薇洛道:“没那个必要。” 阿莱西奥顿时松了一口气。多雇个人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这里是美食天堂意大利,哪里有什么英国厨师的生存空间。 “我家的厨师对于英国美食一无所知。除了牡蛎,你都还想吃什么?如果你愿意,也许你可以指点指点他做法?” 薇洛恼怒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是谁?我这一辈子都没有下过厨。” “好的小姐,是我说错话了。” 他摸了摸她的肚子道:“只是你说你肚子饿,我想你还是得吃点东西,乖,别饿坏了。” 见他这样,她的愤怒瞬间消失了,她收回了怒气冲冲的目光,反而整个人都开始显得非常尴尬,非常不自在。 当然,他对她的态度与平时并没什么区别,只是她现在心里有鬼,他一摸着她的肚子哄她,就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已然成了一个需要小心伺候的孕妇。 “也许可以煮点面条。”她小声道。 听到这个词,阿莱西奥总算放心了。面条好,意大利最擅长的就是各种各样美味的面条。 “要很多很多红酱,记得再往上面浇一层厚厚的蜂蜜。”她继续提出要求。 阿莱西奥愣住了,他想自己可能是不小心听漏了一些什么。 “我请求你的原谅?给什么浇蜂蜜?” 薇洛只能向他重复道:“往面条上浇一层厚厚的蜂蜜。” “好的,蜂蜜。” 他很好奇它究竟会不会好吃,但他不准备质疑她的选择,可能英国人的口味就是这样的吧。 当他的厨子为她用最快速度爬起来做好了这份奇奇怪怪的面,她看着它,忍不住道:“你对我真好。” 类似的话她不是没有开玩笑地说过,但这一次她发自真心,真心得甚至让她有些伤心。 她几乎快要被她的生活腐蚀了灵魂,她与全世界最英俊的男人在一起,即便脾气愈发刁钻也被他百般纵容着,究竟谁能去抵挡这种撒旦的诱惑呢? 阿莱西奥放下自己顺手倒的白兰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对,就是这种想法,一直这么想下去吧。” 那样也不枉他大半夜的被她闹醒并面对仆人控诉的眼神了。 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珍贵的笑容来,把他拉近了一些,就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留下一个淡淡的蜂蜜印子。 一整个晚上都十分诡异的她忽然变回了他甜美的情人。 而这份可怕的食物看来也确实合她的口味,她居然真的很快就吃光了。 他给她倒了一杯水漱口,又为她擦干净了嘴唇,才终于令自己重新回到了床上。 “现在你只需要好好睡觉,之后就算有天大的事也都请留到早上吧。” 她故意问他:“那我要是忽然很想吻你怎么办?也等到早上再吻你吗?” 他本来眼睛都已经闭上了准备睡觉,听到她这么说又立刻打开了。 “这个可以例外,请你随时吻我。” 她盯了他几秒钟,他可以看见她的眼神中带着些迟疑。 但她还是亲吻了他,毕竟她确实就想这么做,她每一分钟都想吻他。 她的吻很轻、很温柔、很克制,当她离开时,她像做梦一样地叹了口气。 阿莱西奥意犹未尽地看着她,她脸上梦幻的表情让他只想伸手把她柔软的身体拉到他的怀抱里,吻到她喘不过气,然后,他会把他的身体压在她身上,以最原始的方式让她成为他的。 他把最后一条暂且划掉,做了前面的事。他吻回了她,用他的方式,又热又强烈,将他们的嘴唇舌头与无拘无束的渴望交织在了一起。 薇洛迷迷糊糊的,被他重新压回枕头上,她闭着眼睛,沉浸在亲吻的魔力里,血液在她的血管中剧烈地跳动,她甚至可以听到它的声音。 直到他的手还是情不自禁地伸进了她的睡衣里,在她的腿弯处滑行,温柔地爱抚她的皮肤,她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只是整个人却还是有些踌躇。 他默默离开了她的嘴唇,然后她感觉到他将亲吻转移到了她的脖子,他品尝着、咬着那片柔软的皮肤,一阵战栗传遍她的全身。 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拥有语言能力。 “我说了,不行。” 他的手往上抚摸,道:“你也想要我,不是吗?是你先吻我的。当我求你,别再一直和我玩这些反复无常的修女游戏了,你唯一的天职就是爱我胜过一切,而爱你是我的天职。” 薇洛知道自己的感觉骗不了人,就像此时此刻,她也正因为他掌心的热度悸动,她想要他,她非常需要他。 “真的不行。”她犹豫了一下,仍然坚持道。 她必须坚持,她是个有理性的女人,她不会轻易被男人勾引。 阿莱西奥的头抬了起来,那双黑眼睛里满是困惑。 “你今天一直很奇怪,究竟又发生什么了?你知道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的,我们得多沟通。” 可薇洛却根本不敢去告诉他实情,他一直在暗暗地期盼这个,他若是知道她有可能是怀孕了,很快全世界都会知道,那样她就只剩下一个结局了。 想要随便嫁给他的哪路穷亲戚或者他的哪路下属,然后继续和他在一起这种想法实在是太蠢了,她也是被忽然的怀孕吓得彻底失智了才会去如此提议。现在她已经冷静下来了,不论和他在一起的感觉究竟有多好,离开才是她的救赎…… 她不能再害怕,最好永远也别害怕。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我早上醒来时身上有些不舒服。”薇洛努力找着借口。 而令她有些意外的是,阿莱西奥很轻易地接受了她的说法。 “看起来这好像全是我的错。”他道,并且显然是松了口气。 “关于这个,你明明直接说就可以了,我又不是个对女人一无所知的白痴,我猜可能你的女士时间快到了。” 说到最后,他还对她眨了眨眼睛。 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完全找到了症结所在,毕竟这显然足以解释一个女人身上所有突发的不正常。 倒是薇洛,听到这个人忽然用一种俏皮的方式谈论起了她的月经,被吓得瞬间头脑一片空白,她支支吾吾的,几乎在他面前变成了个哑巴。 主耶稣基督,她一点也不希望他会想到这种事情上去…… 也是幸好,他估计就跟她一样,压根没有去计算这些东西的概念,而且他大概也算不清。 “我猜确实如此吧。”过了好一会儿,薇洛才终于开口表示赞同道。 既然如此,他也只能轻轻地又吻了她一下,道:“晚安吻。” 而她笑了笑,也很快地蜷到了他的怀里,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 *出自和合本圣经诗篇23:1。 Chapter78新骑马装 薇洛的新骑马装在以一种惊人的效率全部完成后,除了一开始试穿了一下是否合身外,就一直被收在衣橱里苦苦等候着主人的使用。 直到有一天,阿莱西奥十分惊吓地看到薇洛开始皱着眉头、笨手笨脚地绣起了花。 虽然这种事对女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但她一直是个例外,她压根就不可能会想用做针线活的方式来打发她的闲暇时光,她是个罕见的更钟爱户外的女人,满脑子想的都是骑着马跳过一个个高栅栏。 他是不是不小心打压到她的天性了? 最后,薇洛对着镜子里一副男人打扮的自己,也是感到有些骑虎难下…… 就算是她这种什么都不懂的人也知道这个道理,一个怀孕的女人最好是离马越远越好,她不能仗着对马的熟悉随意冒险。 可她不知道还能找什么借口,她一直对马很狂热,她怕她说不好会导致阿莱西奥起疑心。 而且…… 她转了转身,她看起来真的很不错,很干练。男式衬衫仔细遮盖住了她漂亮的带蕾丝花边的丝绸背心,而她身下则是一条卡其布的短马裤与一双漂亮的长筒马靴,那柔软的棕色皮革包裹着她的小腿与双脚,非常舒适。 她一生都像个花瓶一样,被严格裹在那些拥有大量褶皱花边的长裙里,禁止以任何形式露出腿来。可是穿裤子的感觉是真的很轻松,她毫不怀疑在没有裙子限制后她一定能跑得更快,也能随意跳上马背,而不是优雅地站着,等着哪个男人的协助。 难怪那些天天在街上举着牌子声嘶力竭地喊着口号的女权主义者会想要拥有自由着装的权利。 只是她甚至都不能去好奇,更不能多看她们一眼。所有人都在告诫她,这些嫁不出去的丑老太婆全是疯子,是魔鬼的娼妇,是上帝所创造的自然秩序的叛徒,是她们性别的耻辱…… 她的脑子里又开始浮现出了圣经。 妇女不可穿戴男子所穿戴的,男子也不可穿妇女的衣服,因为这样行都是耶和华-你神所憎恶的。——申命记 22:5 她决定把它们暂且抛之脑后。 上帝难道曾说过裤子就一定是男人的衣服吗?圣经里真的有这一条吗?她想,甚至人类最初的衣服,就是亚当夏娃吃下禁果之后,用无花果树叶为自己编的裙子,她不认为那会有什么性别之分。 而且她又不是因为想要背叛自己的性别去变成一个男人才会穿上马裤——这还是暂时的,纯粹是因为长裙根本就不适合分开双腿骑马。 更何况,她的长裤上可还绣了一些非常迷人的绝对不适合男性的小花呢。那满脸写着不愿意的女裁缝已经是尽力了。事实上,如果不是阿莱西奥提供了非常可观的报酬,并且承诺她就只是在庄园里骑马使用,绝不会公开穿到外面去,对方可能会一直用那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她,并且坚持拒绝这种离谱的要求…… 现在茱莉亚的表情和那个女裁缝一模一样,帮她戴好帽子后,她可以看见这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变得更难看了。 毕竟当她的头发几乎被完全藏在了帽子底下后,她乍一看简直像是一个男孩。 但好在也就是乍一看。 只要要多看两眼就能看出她与男孩的区别来。对于男孩来说,她的腰细得过头了,胸前的轮廓也很明显,她还有一个非常女性化的臀部,被她剪裁贴身的马裤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茱莉亚也不敢劝她说不该穿成这样,只能出于对她身体的考虑劝她一些别的:“小姐,你实在不应该想要骑马,我曾经听说过……” 薇洛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别吓我了,茱莉亚,我认为我现在的情况更不适合受到任何的惊吓。” 她戴好骑马手套,从旁边的托盘里拿了让仆人送上来的胡萝卜与方糖,就跑去找阿莱西奥了。 令她毫不意外的是,他的表情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奇怪,但他作为这个家里接受能力最强的那一个,他很快又可以跟她开玩笑了。 “圣母玛利亚,我的王后套房里什么时候混进去了一个男孩?” 国王套房与王后套房,是他们两人所住房间的名字,而这名字的由来,纯粹是他的房间在三百年前确实有幸招待过一位鼎鼎有名的法国国王,于是大家就都这么叫了,之后为了与它搭配,它旁边的房间便也改了名字…… 当她走近之后,他捧着她的脸,深深地亲了她一口。 被他调侃得脸都黑了的薇洛讥讽道:“所以你是有特殊癖好吗?亲一个男孩亲得舌头都伸出来了?” 闻言,阿莱西奥看起来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 他补偿自己一般地又亲了她好几口,才道:“在其他任何时候,我都会直接给说这种话的人一拳。” 薇洛挑了挑眉,意外道:“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吻过哪个男孩。” 她现在真的非常容易吐,要是控制不好,可能会吐到他身上。 “见鬼,没有!你脑子里不准想这个!就只是……寄宿学校是个恐怖的地方,亲爱的,上千个青春期的男孩,躁动不安,还要被长时间关在一起,任何长得不那么丑的都得时刻保持警惕。” 薇洛试图想象了一下,却根本想象不出来。她也不知道同样封闭的女校会不会有类似的烦恼,她的教育通通是在家里完成,她的母亲实在舍不得她离家。 阿莱西奥总算注意到了她的胡萝卜:“你拿胡萝卜干什么?带给你的马吗?还有方糖?你会宠坏她的。” 薇洛没有回答,只是示意他该走了。 当他们就这么一起下楼时,好几个人都不由得恍惚了。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哪位,又长什么样,但这点丝毫不妨碍从某些角度来看,他们黏黏糊糊地走在一起的样子活像是一对胆大包天的同性恋…… 至少她的马看她的目光是正常的,还有阿狼,对此薇洛感到谢天谢地,动物有时候真是比人可爱多了。 她塞了方糖到贝拉嘴里以示奖励,又扔了胡萝卜给阿狼。 阿莱西奥终于明白她的胡萝卜是拿来干嘛的了。 他质疑道:“你……为什么要丢给狗一根胡萝卜?” 但这条野狗嚼着胡萝卜的狂热样子就像是刚找到了哪位马夫心爱的马靴。 他的表情又变得无语了起来:“它吃胡萝卜?它对得起我给它起的名字吗?它是狼一般的狗!我当年亲自给它喂了那么多肉才让它不想咬我裤脚。” 薇洛摸了摸阿狼的狗毛,它在她怀里快乐地蹭着,那狗尾巴摇得跟风车似的。 阿莱西奥知道这只野狗喜欢她,它第一眼看到她时就直接飞扑了过去,但他实在没想到,她完全偷走它的心是用胡萝卜。 胡萝卜? “你以为狗就一定只喜欢吃肉只喜欢啃骨头吗?你早该试着喂一根胡萝卜。” 阿莱西奥不跟她争执这些,他掐着她的腰,想把她举起来放到马背上去,被她坚持拒绝了。 她才不要帮忙,她把一只脚塞进了晃晃悠悠的马镫,抓着马鞍用力往上一蹬,然后一跨,就稳稳地坐上去了。 真是太简单了。 她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再夹一夹马腹,抖抖缰绳,马已经飞快跑了起来,根本不管后面有个人甚至才刚摸到自己的马。 他只能赶紧跳上马背去追她。 她这个人一贯如此,说好听点是永远敢于尝试新事物,说难听点,就是莽撞,跑得那么快,能不能注意一点。 Chapter79求婚 “最后一个回到马厩的是臭鸡蛋!”薇洛高高抬着头宣布道。 阿莱西奥笑了,这确实才是她应该展现出来的模样。 “我知道你有多喜欢赢,我可以让你先跑。”他一边说,一边收紧缰绳,他的爱马在他身下迫不及待地跺着蹄子。 而他的爱人翻了个白眼:“就好像我需要这个,我才不会输呢。我现在数到三,给我做好准备,一!二!三!” 她话音刚落,一人一马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于是阿莱西奥也迅速给了他的马同样的信号,而它丝毫不需要进一步的督促。 他紧紧地跟着她,看着骑着白马穿着马裤的她有多漂亮,几乎像是一位女武神,也许她就应该去身披铠甲、拿着闪闪发光的矛与盾。 她策马在夏风中微微摆动的草地上疾驰而过,向着马厩奔去,然后,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偷偷望了他一眼。 这个动作让她付出了代价。他的马向前跃进,完全弥补了之前让她先发制人造成的差距。 但是,就像阿莱西奥一直所知道的那样,她从来就不是那种会容易屈服的女人,她的好胜心体现在方方面面。 果不其然,很快,她优雅的脊背就在马鞍上弯曲下来,她纤细而有力的、穿着裤子的腿在马身上收紧。 他看着这幸运的母马,忽然就回忆起了她骑在他身上的美好场景,他无法控制地开始走神,于是,他也付出了代价,又让她趁机领先了一个马头。 马厩越来越近,他逼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回他们的比赛上,死死盯着他们的终点线——马厩的入口,此时他都能看见马厩里闪闪发光的喷泉了。 他向前弯下腰,对马道:“老伙计,我们得向女孩们展示一下我们的本事,别让她们嘲笑我们是两颗臭鸡蛋,好不好?” 就像是听明白了他的话,纯种马开始全速奔跑,蹄声如雷,将碎石和草屑喷洒在空气中。最终,他们比他们疯狂的对手更早一步越过终点线。 就赢了一步。 当那个马厩男孩急匆匆跑过来时,阿莱西奥下了马,他高傲地把绳子甩给这个小伙子,大步走向薇洛。 她脸颊通红,怒气冲冲,根本不理会他伸过来牵她的手,固执地坐在马背上。 “我们得重来,我不应该回头看你的,我们只差一步,我和贝拉只差一步就可以赢过你们两个家伙。” “确实是只差一步,你是个很优秀的女骑手,下次吧,下次你肯定能赢的。” 她坚持道:“我现在就得赢。” “好了。”阿莱西奥直接把手放到了她的腰上。 他之前没有这么将她放上马,现在倒是这么把她拖了下来。 他把她横抱起来,道:“就让你的马喝口水吧,可怜的小姑娘快要渴死了,我把她送给你不是希望你虐待她的。” 她拒绝道:“不,我们必须重赛。” 然后,她感觉到他抱着她走了几步。 她以为他要带她回房间,继续嚷嚷:“这不公——” 她的声音以一声尖叫结束,因为她意识到自己已经轻轻地掉进了水里,显然,是给马喝水用的那个饮水喷泉。 她坐在水里,膝盖叉开,浅浅的波浪在她周围荡漾,她看起来非常震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但她确实成功冷静下来了。 她努力克制去摸自己肚子的冲动,直接就骂:“你这个白痴!你这个蠢货!你究竟在发什么疯?你以为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怎么不直接将我扔到地上把我摔个半死?” 那样简直太好了,又不是她在堕胎,谁也不能说她犯了杀人的罪。 他的微笑加深了。 魔鬼知道,他真的很喜欢跟她玩,看她暴躁起来的样子。 她继续向他控诉:“我的衣服全湿了,它完全被毁了,你们给我安排的那个女仆,茱莉亚,她会不停地碎碎念,直到我的头终于‘嘭’的一声炸开。” 说完,她看见他就这么一直一动不动的听她说,脸上的表情更生气了。 “你还不把我拉起来吗?” 哦对,他得把她从喷泉里弄出来。 他条件反射一般地俯下了身,伸出手准备把她拉起来。 这是个非常不错的角度,当他看到湿透的裤子紧贴在她无与伦比的腿上,他不禁咽了口唾沫。 他不该如此失去警惕。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已经紧紧地抓住了他,他被她耍了。 下一秒,在她的笑声中,巨大的溅水声响起,他向前狠狠栽进了喷泉里,比她进水的方式可是狼狈多了。 他默默坐起来,吐出一口不知曾经泡过多少马嘴的水,又擦了擦脸,十分冷静地把湿漉漉的头发整理了一下。 “你看,你也觉得这样很好玩吧。” 确实非常好玩,当他面无表情地把水吐出来时,她笑得尤其大声,他被她的笑意所感染,以至于他本能地俯下身亲吻了她。 在他们身上,一件事总是很容易导致另一件事,她喘着气躲开他的吻道:“除非你是想与我一起淹死,而且我还没有原谅你做出来的蠢事。” “你需要我怎么请求你的原谅,臭鸡蛋小姐?” 臭鸡蛋这个词一出来,阿莱西奥就知道他说错话了,她又开始气自己竟输给了他的事,即便这其实非常正常。 “这就一点也不像求原谅的样子。”她说,“而且这应该是你自己考虑的事,不要什么都过来问我,反正我可以知道你究竟真不真诚。” 阿莱西奥看着她,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那块烫手的山芋,它一直安静地待在他的各种外套口袋里,等候着他鼓起勇气,又或者说是找一个借口。 “刚好,我有一件礼物想要送给你,我希望它可以弥补我的过错。” 他有些紧张地说完,手往兜里一伸,摸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是摸到了那个该死的小盒子。 就像是生怕自己会退缩一下,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直接递给了她。 他告诉自己,她一定能懂的。 薇洛看着那枚小小的方形皮革盒子,心里也知道它一般会是什么。只是她唯恐自己会一不小心猜错了从而导致在他的面前丢大人,索性开始装傻:“什么啊?是耳环吗?” 说完,也不等阿莱西奥有什么表示,她直接就拿了过来打开。 果然,是一枚戒指,上面嵌着一颗圆形的红宝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她用出色的记忆力飞快地回忆起了自己好像在一些画像里见过它。 这是他家的一枚古董戒指,就算是最无知的女人都能猜到他现在是什么意思,虽然这个场景实在是非常奇怪。 在她短暂的沉默中,他觉得他的五脏六腑都纠结了起来,皮肤上也悄悄渗出了汗,好在他身上都是水。 圣母,他们正待在一个喷泉里…… “哦……阿莱西奥……” 他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那些无助的恐慌总算稍微少了一点。 她深深吸了口气,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很小的声音开口问他:“这……是你的求婚方式吗?” 阿莱西奥迟疑了一瞬:“什么?” 她的声音变大了:“你得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寻求着一个准确的答案,可心情却非常复杂,甚至是想要逃跑,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是什么结果。 面对她探究的眼睛,他才刚消减一些的恐慌又开始成倍迭加。 “这就是一份小小的礼物。”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来的这种话。 他赶忙想要弥补,幸运的是,英国诗人马洛的诗句涌上他的心头。 诗歌——是的,那是爱的语言。 “不,我的意思是,亲爱的,做我的爱人,我们将拥有所有的欢乐。”他用自己的方式引用了它。 在她忽然愣住的表情里,他脑海里回响着更多的诗句:“我会为你铺起玫瑰花床,还有一千支芬芳的花束……” 薇洛努力让自己别犯恶心,并问他:“你为什么忽然开始吟诗?我想你应该还没忘记我受不了花香味,一千支?也许你想杀了我。” 阿莱西奥只能把马洛忘掉,自己发挥道:“我……我希望这里就是你一生的归宿,请留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保护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尽可能地以这样一种诗意的方式向她表达着,他认为这应该还挺浪漫,会更适合去赢得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的芳心。 他听起来就像是在非常间接地向她求婚,薇洛想。 可她依然在等着类似于“你愿意与我结婚吗”的简单古老但至少正常的话语,又或者是像婚姻、教堂、公告之类的更具代表性的字眼。 她对他从来缺乏信任,对自己的自信也早已被他一系列行为带来的强酸腐蚀得差不多了,她最为厌恶的就是保护这种虚无缥缈、有多重含义的词。 他们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没有等到他多说一句话,他也没等到她有什么回答,于是,他直接把她的手套摘了,把戒指拿了出来,硬塞到了她的手指上。 他悄悄地松了口气,这不就行了吗! 他看着阳光下的红宝石,它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几乎像是液体,衬托着她白皙的手指,看起来美极了。 “答应我你会永远戴着它。” 之后大约是想转移话题,他又提起了她一开始的话:“如果你更想要耳环,我也可以立刻找珠宝商过来给你挑。” “你又忘记了,我压根没有扎过耳洞,我不会毁坏自己的身体。我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从水里出来,我真的不能再感冒了。” 这确实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阿莱西奥赶忙抱着她从水里站了起来,准备带她回去换一身干净衣服。 一直到步上了楼梯,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表情看起来未免太平静了,不像高兴也不像不高兴,就仿佛无事发生。 他不得不令自己承认,在磨磨蹭蹭了这么多天之后,他还是不小心把一切搞砸了,至少在马喝水的喷泉里掏出戒指吟着英国伊丽莎白时代的情诗就是一个绝对的馊主意。 他是个可怜又绝望的傻瓜,他难堪地想,十六岁时就拜亲爱的父亲所赐,对婚姻完全失望。他沉浸在那些没有承诺的关系里,从未真正坠入爱河,从未向谁求婚,也从未像某些混蛋一样去有意地诱骗过哪个良家女子——诱骗她们最好的方式就是假装他准备和她们结婚…… 他以前来往的那些世故女人究竟有什么不好?他为什么不去迷上她们?那样出于各方面的考虑,他都永远不会想到结婚,对方估计也不想,这能有效避免他向着父亲的道路前进。 天呐,父亲…… 他发现他最近想起这个男人的时候变得越来越多。 以及——安洁莉卡。 他应该和她谈谈这些事,谈谈他愚蠢的十六岁,不管她怎么想的,他已经向她求婚了,如果他们将共度一生,她需要更了解他的过去—— Chapter80父亲 阿莱西奥注意到薇洛换了衣服擦干头发后又开始拿出了针啊线的。 但当她意识到他在看,她立刻把一切整理好通通塞进了她的工作袋。 “很好看吗?” “你做什么都好看。”他坐到她身边,“我的生活已经非常充实了,但你的生活比我更繁忙,你要骑马、要散步、要读书、要画画,现在还要练习你的女红,你为什么忽然会想起做这些?” “女人想做点针线活需要理由吗?这不是女人必备的美德之一?你不必表现得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 阿莱西奥选择忽然拉住了她的手,抚摸她的戒指,而不是继续这些毫无意义的闲聊。 “我从来不敢这么问你,作为一个人,我是不是真的不太好?”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她,选择了对他微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别这样对着我笑。”阿莱西奥道,“你不必用这种微笑掩饰你的愤世嫉俗,我明白我很糟,我家每一代人都不服管教,比其他人更自私、更恶毒。” 薇洛更迷惑了,他是准备要向她告解吗?她以为这应该是神父的工作,聆听告解,然后赦免。 在她的困惑中,他问她:“你还记得那座漂亮的小屋吗?” 她的表情冷了,她不愿想起那小屋。 “你父亲情妇住过的小屋?” “你不应该在那种情况下见到它,在大多数情况下,它美得像一首田园诗。我和你说过的,我一开始一直以为她与她的小女儿是依附我家的穷亲戚,她很漂亮,很热情,很爱笑,我一直到十六岁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 闻言,薇洛本能地有了一些隐约的猜测,这些猜测可能早在很久以前就已埋下了种子,但是她拒绝去令自己胡思乱想,选择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接受他的故事。 “你不会想要知道更多,我从未与人提起过,即便是我的母亲。这或许是属于我家男性继承人的一个入会仪式,我不希望你理解我,我猜你根本无法理解,就像我其实也不怎么理解你。” “我想确实。”薇洛说,“但你需要说出来我才知道能不能理解。” 她没有主动地去询问一些问题,她不是那种会想要刨根问底的人,阿莱西奥喜欢她这一点,这使他可以更容易地去敞开心扉。 “我十六岁时,就像每个青少年一样,开始追逐美丽的女性。”他说,“我被附近一个与我同年的女孩吸引了,她可能是我们这一带最美丽的少女,我甚至设法与她单独待了一会儿,只为能亲一下她,那就跟小鸡啄米一样,我们的脸都红透了。” 说到自己当年这个幼稚的样子,他自都觉得很好笑。 “在那时的我心里这个吻非常严肃。” “不要嘲笑以前的自己,我十七岁时也因为一位绅士说我是个孩子而偷偷地哭了半宿并发誓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比你更幼稚。” 阿莱西奥瞬间忘了自己要说的事情:“这个人是谁?苏格兰人?” “这不是现在的重点。” 好吧,管他哪位,反正这个人以后都不会再跟她有任何关系了。 “她喜欢我,但她是个很端庄的女孩,她只能接受一个吻,于是我去找了爸爸,希望他可以考虑去她家提亲。” 他显然没有十六岁就结婚。 于是她问:“他反而把你们拆散了?” “可以这么说,他当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没有说什么,但他显然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他对自己的孩子太没信心了,事实上他只要晾我一会儿,我马上就能把那女孩忘了。” “我想他做了些蠢事。”薇洛道。 “是的,蠢事。”他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在离那座小屋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非常迷人的池塘,我夏天骑马经过时,会顺便在那里游一会儿泳。可是有一天,安洁莉卡也忽然出现在了那里,她在水里嬉戏着,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亚麻内衣。” 薇洛心想,在水里这跟没穿又有什么区别? 她完全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他的父亲指使自己的情妇引诱了自己的儿子,这是一个怎样的疯子? “她仿佛一点也没有想到我会到这来,她被我给吓坏了。”他说,“当她赶紧从水里出来时,我看到亚麻布料被水浸透了,透明地贴在了她的身体上,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注意到了我的状态,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忽然羞涩地笑了,非常迷人……”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道:“我甚至不知道一切怎么完成的,第一次我肯定都没有一分钟,但那并不妨碍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个有魅力的能吸引女人的男人了。于是我完全遗忘了其他人,为她的魅力深深倾倒,直到两天后,我的父亲忽然出现了。” “当时的情景非常尴尬,一切结束后,我听见她开始对着我背后笑,然后她说‘他确实流着你的血,卡尔洛,我毫不怀疑他未来一定会粉碎不少芳心’,我甚至还没有转过头,就听见了我父亲那恍如来自地狱的声音,‘你做得非常好,安洁莉卡’,他说。他笑眯眯地让我别尴尬,这很正常,每个青涩的未经人事的男孩都需要一位专家的指导,他说我成长了。” “噢……”薇洛轻声感叹着,就像是在为他难过一般,让他的思绪一下子从过去回到了现在。 他的心里暖洋洋的,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我当时很想吐,他将这称之为成长,我从床上爬起来抄起衣服就跑,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竟在与父亲的情人调情,而这一切还都是他计划的,他肯定在那安静地站了好一会儿,评估我的表现,中途可能还与他的婊子用表情交流了几个来回。” 可事实上薇洛想的是,成长了这个说法可真耳熟,他是不是也和她说过? 对父亲所做的一切,他表现得如此深恶痛绝,可最后,他还是在无意识地学习自己的父亲,这使她感到不安…… 他仍在继续对她倾诉:“我知道他对我的母亲不忠,知道他对女仆下过手,即便对方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但我从没有想过他会把情妇安排在自己的庄园,在我母亲面前光明正大地炫耀他的婊子,最后还相当大方地与我分享。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追上了我,还想带我去村里的酒馆,让我们像两个男人一样碰一杯好庆祝我新斩获的男子气概。我气得让他去地狱,被烈火焚烧,结果两年后他就撞死在了那个酒馆。当时我还在学校里,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只来得及在他丑闻的耻辱中参加他的葬礼。” “这并不是你的错。”薇洛终于开口对他说话了,“不是你的诅咒害死了他,以及那个女人,是他自己害死了他自己,而被一个冷酷的男人与一个老练的妓女联手玩弄,也不是你的错。” “可我仍然很糟,我自以为爱上了一个天真纯洁的同龄女孩,想与她结婚,结果当我与一个比我大了起码十岁的女人鬼混时,我就连一秒钟都没有想起她。” “你当时就只有十六岁,天真而愚蠢,我不是在骂你,谁不是这样呢?你抵抗不了这种蓄意勾引,很正常。” 阿莱西奥道:“但从我十八岁前往博洛尼亚上大学后的一切所作所为来看,我确实是我父亲的孩子。我恨他,我确实恨他,但我也一直在害怕自己变得和他一模一样,我害怕这些都是迟早的事。” 他又看向了她:“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肮脏的事,我希望你不会觉得恶心。” “永远不会。”她说。 即便她的胃在给她一些相反的答案。 阿莱西奥深深地看着她,她否定的话安了他的心,甚至完全打破了他的保留。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竟在掉眼泪,直到他感到它滴到了自己的手上。他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只能赶紧去抱她,掩盖自己年纪老大不小了在对着一个女孩哭的事实,结果非常尴尬的是,他没能控制住自己,反而是抱着她呜咽起来,他还非常不光彩地打了一个哭嗝,然后只好到处摸手帕好擦一擦鼻子。 “我知道这很丢人,但请在我离开后再嘲笑我。”这是一个孩子的噩梦一般的喘息。 她只是温和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没关系,我自己就很爱哭,而天也不会因为男人掉了一滴眼泪就塌下来,忘掉这些吧,你改变不了过去,但你可以选择忘记。现在就想点别的,比如你和你的父亲有些什么美好的回忆吗?” 美好?阿莱西奥很想说那个男人跟美好一词就没有半个里拉的关系! 可他还是想起了一些事,他第一次骑马,是三岁时坐在父亲身前。他当时很兴奋,小小的手紧抓着马的鬃毛,嘴里还不停模仿着父亲发出的声音。 他的父亲还曾亲手教会了他如何驾驶马车、如何开枪、如何打球…… 在他第一次架着马车带着父亲漫山遍野地跑时,他听见身边人在风里骄傲地对他喊,这才是我的男孩。 …… 在他的沉默中,薇洛道:“不管你想起了什么,多想想它。人都是多面的,我知道,你的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不管对你还是对你的母亲都不值得原谅,但站在他自己的角度,他确实觉得自己在对你好,显然,他曾经受到的教育就是这样,所以他以为那是正确,并想要将它带给你。” 他忍不住亲吻了她的发顶,一下又一下,他的心第一次感到如此平静。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竟然真的在冲动之下把这种回忆通通说出来了,而且是和一个女人,一个永远也不该听这些的女人。但说出来的感觉是真的很好,一切都开始变得不那么可怕了,他也不再害怕,同时还觉得自己好像并不糟糕,甚至连他的父亲也是如此。 不,他的父亲还是很糟糕,只是也不能算完全的一无是处。 天呐,谁能想得到最后竟会是她来告诉他这一点?她居然真的在关心他、安慰他,而不是厌恶他、恐惧他。 他的父亲现在估计正在坟墓里翻来覆去、怒不可遏,因为他哪里还有一点男人应该有的样子,他在女人面前哭哭啼啼地敞开心扉…… 也许早在他在床上抱着她,却只是与她一起躺到天亮时,那座坟墓就已经很不安宁了,而他经常这么做,因为他喜欢她,而不仅仅是利用她。 他与他的父亲不一样,与他的祖父也不一样,他不会改变,他为什么总是做不到坚信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宁愿直接去死也不会这么对待他的儿子,而自己就站在后面观看这场表演,现在如此,未来也必然如此。 “年少时的阴影真是非常可怕的东西,不是吗?我可以确定它影响了我的一生,我猜你一定出生在美好的家庭,是吗?” “是的。”她沉默了很长时间,他甚至以为她没打算开口说话了,“没错。” 她的成长环境没有任何问题,只有母亲离世与她父亲比子弹发射还快的再婚速度伤透了她的心,但她没心思跟他分享些什么,她仍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她刚刚听见的东西。 她就知道,她的倒霉永无止境,她究竟因为一时冲动招惹到了什么人家,现在她的孩子将流着那种疯子的血,也许她的孩子也是一个坏种…… Chapter81无法推拒的行程 po18 ab.co m 到了第二天早上,阿莱西奥就已经为自己的话多而感到后悔了。 他可真是个机灵鬼,先是像他过去绝对会嘲笑的那种白痴一样开始对女孩吟酸诗,之后又抱着人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一口气说了个干净,生怕她知道得不够多。 在她看来,他本来就已经是个劣迹斑斑的人了,他那么卖力地、发自身心地扮着可怜相,好微妙地向她施压,让她感受自己多么委屈,都被她折腾成什么样子了,才让她对他的印象稍微好一点,他再这么一分享,她只会认为他的家族特质就是这样,绑架、下药、监禁、装模作样,都是小事,真正精彩的还在后头…… 可当他看见戒指还在她的手指上闪闪发光,他的心又安稳了下来,他喜欢这种代表他所有权的标志,未来他还得给她一枚结婚戒指。 他压根没什么需要担心的,就算他接连做蠢事,她也当然会跟他结婚,她是个结婚狂魔,满脑子都是丈夫丈夫的,没有个丈夫简直能要了她的命。 他一边乐呵呵地想着婚礼早餐吃点什么好、自己是不是该立刻让莫罗先生加急制作她结婚需要的一大堆礼服,反正钱不是问题,一边挑挑拣拣地查看自己办公桌上的一堆信件,直到被提醒了一个他无法推拒的行程。 几周前他亲爱的表亲切萨雷刚得了一个儿子,他们全家欢喜无限,几乎立刻就寄信通知了他这个消息并邀请他到时去参加洗礼,他们还提出希望他同意作为孩子的教父,当然,他在秘书替他写的那封辞藻华美的道贺信上签了个名后就把这事给忘干净了…… 他谢谢他们在那么多亲朋好友里非要找他做那个男孩的教父,但他真的没什么兴趣参加一个丑婴儿的洗礼,他甚至宁愿看他未婚妻绣一整天的花并猜测一下她在绣什么,显而易见,她压根就不是这块料,还是别忙活了。看好文请到:po18ar t.co m 可惜人情往来一直是很有必要的,意大利人就在乎所谓的大家庭,他不仅必须去做这个教父,而且很快就得动身了。 不过说句实在话,就他现在的这个状态,去忙活一点别的事情,好冷静一下自己这颗亢奋过头的心也挺好,他都多久没正经地进过教堂了,他上次进教堂还是为了陪她观光。 正好,他还可以顺便把她介绍给他的一众亲戚。虽然她与他之间情况比较特殊,还依然存在着一些不可忽视的问题,但那都不是事,她是一位非常美丽可爱的女士,想让意大利人不喜欢她简直比让猪起飞还难。 他立刻就准备去向她提议这个事情,然后照样没在她房间找到她。 他转向母亲的住处,发现她们仨又在那儿玩牌,因为场面焦灼,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他来了。 而她手上的戒指也消失了。 他不可能当着母亲的面询问这种事,默默在心里忍了很久很久,直到终于顺理成章地与她单独说话。 “你的戒指呢?我不是让你戴着吗?” 薇洛面不改色地把它从衣服的暗袋里掏出来戴在手指上,道:“做针线活的时候不适宜戴着它,会勾丝,我就摘下来了,结果忘记戴回去了。” 阿莱西奥压根不知道她今天是否做了什么针线活,但这个借口确实还挺说得过去,于是他也不想疑神疑鬼。 “你得准备一下,我们要去罗马了。”他十分直接地开口。 “去罗马干什么?” “我一个表亲有孩子了,我要去参加洗礼仪式,作为孩子的教父。”说到这里他又笑了,“盛情难却,我能怎么办?别告诉我你一点也不想去罗马旅游。” “当然了,罗马是一个充满历史和文化的城市,我一直很想去看看。”她笑着道,“但是……” 没料到她会说但是,阿莱西奥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妙。 “但是什么?那可是罗马,也许你还可以在梵蒂冈见到利奥十三世。” 薇洛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为什么会想要见到教宗?我压根不是天主教徒。” 虽然事实上她真的很感兴趣,她曾经在报纸上见过这位教宗的照片,也不知道真人又是什么模样。 “我喜欢和你的母亲待在一起,我不认为她会希望我离开这么多天的。” “这不该是个理由,你并不受雇于她,而且她有威奇伍德太太陪着呢,又不寂寞,你是我的,得把心全部放在我身上。” “所以,我必须得对你唯命是从是吧?也许你认为我跟你的母亲走得太近了不好。” 他一听到她用这个语气说话就害怕,而且他当然不可能会这么想,事实上他喜欢看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两个女人关系融洽,这代表他是一个幸福的意大利男人。 “没有,我只是希望你多在乎我一点,我还想和你参加晚上的舞会,我们都很久没一起跳舞了。” 他的脑子里又开始想到了他也得为她举行一个盛大的舞会,介绍她进入意大利上流社会。所以首先,她就得好好磨练一下舞技,他们到时会是全场焦点,他不能再被她踩得呲牙咧嘴。 他又故意问她:“你真的放心把我一个人放在罗马的花花世界里?” 薇洛笑了,说得好像她很在乎一样。 “既然如此,你正好找点乐子。” “不!”他几乎立刻道,“你明知道遇见你后我就再也没跟任何人调情了。” 她轻声感叹:“英雄何竟仆倒?*” “啊。”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地用一根手指敲了敲她的鼻子,“你理应害怕。没人敢跟我说这样无礼的话,可你从来不知自我约束。” “别装了。”她说,“我敢说在你心里这是我魅力的一部分,你就是喜欢我没有礼貌的样子。” 这是事实,他就是喜欢她尖酸刻薄、没有礼貌但有时候又像个天使一样温柔可爱,这都令他无法抗拒地着迷。他慢慢地、故意地低下头,亲吻她脖子上跳动的脉搏。 “你知道我喜欢你的一切。” 他压根不知道她是因为怀孕才变得总是难以抵挡他的亲密行为,还以为这是爱情,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本能令他很懂得利用这点。 “可你喜不喜欢不重要,我是实在不想在一个孩子的洗礼宴上到处惹人厌,我也受够了热天赶路,我想好好待在乡下,如果你就这么想带我旅游,等之后天气变得很凉快了再说,你想去哪就去哪。” 阿莱西奥还是不想放弃,他继续亲吻她,简直像是在向她撒娇:“我真的不能让你改变主意?” “你当然能。”她说,“你的仆人擅长绑架,可以让他再拿绳子把我捆起来,塞进马车里,等到了火车上,我还能说什么呢?” 这也是阿莱西奥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她又提起了他们的开始——绑架。 他抬起头,令自己露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绑架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你看没有绑架,今天的你又知道我是谁呢?最后的结果很不错不是吗?” “那么你要绑架我第二次吗?”她伸出手捧着他的脸,笑眯眯地问。 他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毫无疑问她可以一辈子都用这一点拿捏他,他哪里敢不顾她的想法绑她第二次,是嫌最近的安稳日子太好过吗?他实在不想再面对她的怒火,再跟她折腾下去了…… “所以就还是让我陪在你母亲的身边,我喜欢乡下,喜欢为她念书,以及与她一起谈论你。我也认为对情人而言,偶尔的分别是一种好事,在这个世界上许多诗歌都是在咏叹情人的分别,你离开了,而我仍然留在原地,感受着离愁别绪,所有的热烈情绪都被挤压,直到分离的结束,我不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体会一下吗?” 她怎么也忽然开始诗意起来了?也许她终于发现了这个事实,在她面前他就是个总在脑内念诗的傻瓜。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不禁想起了自己曾经在妈妈面前口出狂言,说他会在厌烦了她之后,直接把她流放在乡下不许她离开半步,自己则是流连于巴黎威尼斯等地逍遥快活,但是现在,只是把她留在乡下那么几天他都觉得跟下地狱差不多。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该怎么去忍受这种折磨?—— *出自和合本圣经《撒母耳记下》里大卫王悼念扫罗与约拿单的弓歌。 KJV本写作How are the mighty fallen. Chapter82我也爱你 当阿莱西奥正准备换上睡衣,再按照惯例去她房间抱着她睡时,却相当惊讶地发现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毕竟她在大多数时候是根本想不起他有个房间,而且她可以自由出入的。 他就知道她心里其实也很舍不得他,也许他甚至可以让她改主意。 他走向她,随手把领巾扯了扔到一边道:“你穿这件睡衣看起来很迷人。” 一直坐在他床上摆弄他的床头小摆件的薇洛低头看了一眼,这就是一件最普通不过的睡衣,长及脚踝。 “我想你对迷人的标准改变了?” “我猜你能让一切都变得华丽起来。”他走到她的身边,“你就算套个麻袋去参加舞会都没关系。” “你最近说话越来越盲目了。” “如果这是你的想法,那么就是爱情使人盲目。” 薇洛摸了摸他的眉毛:“你何必一整天都在郁闷,现在的火车越来越快了。” “依然不够快,也许我姑姑不该嫁到罗马,当年米兰一位伯爵疯狂追求她,她愣是一门心思扑在了我姑父身上,导致我现在必须跑这么远,你真的不能考虑和我一起去罗马吗?” 至于他去探亲妈那边的亲戚得要跑更远的事他就不多嘴抱怨了,有一些远门还是很有出的必要的。 她那种掩饰性的笑容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那代表她态度坚决。 “你听起来越来越戏剧化了,也许你转头就会忘记家里还有个我在等你了。” 他亲吻了一下她的戒指,道:“我如果能做到这点,那就不会有这一刻了。我希望每一天都可以看见你。” “你已经俘获了我,你就像一个海盗,把我从海的一端带到了海的另一端。作为不爱动弹的英国乡下人,我能从伦敦一路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你都不懂得心疼我吗?就算是你的贴身男仆都不必跟随你的每一次旅行。” 她又开始冤枉他。 “我当然心疼你,你需要你的海盗向你展示他如何对待他最珍贵的宝藏吗?” 薇洛忍不住笑了,他根本不放过任何机会与她调情。 “我还以为我是海盗的俘虏。”她说,“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维京人过去一般是如何对待他们的俘虏的,还有大航海时代的私掠船。” 可作为英国人,她理应比他更清楚这一系列的历史。阿莱西奥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吻她,但他又不想就这么结束掉他们这些总是充满趣味的话题。 “我知道俘虏都会沦为奴隶,要么为海盗们没日没夜干活,要么就被卖掉,给别人没日没夜地干活……” “也许我得立刻去换身粗布麻衣,跪在地上给你擦地板。” “不,你属于干活是一种浪费的类型,没有谁会选择让这双手去擦地板、干农活,而不是干点别的。我猜维京人在分赃时会为了你而大打出手。” 他说着,又垂下头,嘴唇离她的嘴唇很近,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首先,就没有哪个海盗能克制住不去亲吻你。”他亲吻她的嘴唇,寻找着她柔软唇瓣间的入口。而她的手则已经伸到了他的肩膀上,把他拉得更近了一些。她的身体热得像着了火一样。 他深深地品尝着她的甜味和热度,手也来到了她的胸前,感受着她硬挺的乳尖在他的手掌滚动。 她本能地贴近了他,可他反而却慢慢地离开了。 在她几乎惊讶的表情中,他继续道:“然后海盗应该把他美丽的盎格鲁-撒克逊俘虏暴露在他的凝视之下。” 他轻轻地解开了她睡衣上的带子与纽扣,把布料从她的肩膀上滑下来,直到她的腰部。 她的眼睛倏然睁大了,她总是有些害羞,但她不会阻止他。 他让目光游走在她美丽的身体上,即便只是在视觉上,她也是一场饕餮盛宴。 她高耸的乳房上翘着,坚挺着,正在等候他的抚摸。他毕竟太清楚那是多么的柔软而温暖,于是,他情不自禁地用手握住了它们,在她轻轻的惊呼声中细致入微地感受它们的形状、它们在他手掌中的贴合、它们的重量。 她的胸口随着深沉的呼吸上下起伏。他渴望她,非常非常,但还是再等一等。 颇为不情愿地,阿莱西奥回归了他正在执行的那个任务,把她身上那一块该死的布料滑到她优美的曲线底部,并一路拖到她的大腿和小腿上,最后拂过她的双脚。 她变得赤裸裸的了。 他凝视着她,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现在又应该做点什么了,我来自北方的维京战士?” 好一会儿,她嘴唇的开合根本不存在任何意义,他整个人显然已经只剩下了感觉,以及坚硬的骨骼和紧绷的肌肉,还有滚烫的热血和坚挺的阴茎,他完全被它们使唤着。 他深吸一口气,道:“然后我会好好享用我的俘虏,以任何我希望的方式。” “不。”薇洛摇了摇头,“在我看来,然后是你应该把你的衣服也脱下来,你不觉得你穿得太多了?” 他笑道:“别忘了我们的身份,我亲爱的,强盗对待俘虏来的女奴就这样,不必把一切变得那么麻烦,他们都喜欢简单行事。” 她可不管这些,她用力地推着他的胸膛,直到被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他把她按倒在床单上。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贴在他的身上。 “你想要反抗你的主人吗?这可能不会带来什么好结果,你会挨顿鞭子的。” 她闪烁的大眼睛慢慢眨动着,委屈巴巴道:“我想应该不是。” 他笑了,身体前倾,给了她一个吻。 在亲吻之间,她的腿忽然从他的两腿之间推了上去,用一种十分讨人喜欢的压力摩擦着他的身体。他被自己的本能驱使着,向前倾斜,好可以更方便她进行她的挑逗。 可出乎预料的是,她却在这时忽然快速地扭转起了身体,他猝不及防,被她推得整个人都快要失去平衡。 他连忙侧身倒下,以避免会不小心将体重都压在她的身上,弄疼了她。 结果,她反而顺势把他按倒,并把自己整个人压在了他身上。 他抬头看着她得意洋洋的脸,不知其意。 “看起来你是一个非常失败的维京人,你一点也不擅长看守俘虏,也许你会在某次掳掠的过程中被反杀。”她说。 她笑眯眯地歪起头,双手撑在他的头边,双膝则是分别放在他的腰两侧,她的乳房就像树枝上熟透了的桃子一样完美地低垂着,此时离他的嘴唇只有一个舌尖的距离,那是种令人垂涎欲滴的诱惑。他果断地伸出了舌尖,将他与它的距离清零。 她发出轻微的喘息。 他懒洋洋地开口:“所以,我美丽的俘虏逃跑了,现在她又准备做什么呢?” 她抿起了嘴唇:“我也还不知道。” 她决定首先还是把他的衣服都通通扒下来吧,她一向很在乎这个公平的问题。他十分乖巧地听从了,他总是很享受这些服务的。 可脱完衬衫后,她却没有继续她的工作,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会儿,之后选择猛地从床头一把抓起了他之前取下来的领巾。 “把手给我。”她命令道。 阿莱西奥愣住了:“你要干什么?” 他有了一些猜测,但那是不可能的,她是个非常非常纯洁的英国女孩,她压根想不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她不可能会是…… 她学着他之前敲她鼻子的样子,用一根手指不耐烦地在他的嘴上敲了敲。 “给我安静,现在你才是我的俘虏,做俘虏要有一点做俘虏的样子,不然就会挨鞭子。” 阿莱西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把领巾绑在他的一只手腕上,从他身后的栏杆中穿过。之后,她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腕。 他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这叫个什么事,他都没舍得绑过她,结果被她给先绑了? 他果然还是太惯着她了,他必须得好好巩固一下他在这个家的统治地位,至少他绝不能被这样绑起来。 “不,别这样。”实在不愿意失去任何控制权的阿莱西奥对她强颜欢笑道,“你根本不需要把我绑起来就能达到你的目的,我难道不一直是你的奴隶,任你为所欲为?你想怎么蹂躏我就怎么蹂躏我。” 薇洛高傲道:“我说过了,身为俘虏,你只需要听我的话,不要总在那指手画脚。” 好吧,阿莱西奥只能让自己乖乖躺在床上,当这位维京女战士随便从哪个鬼地方掳掠来的俘虏。 绑完之后,她从他的身上爬下来欣赏自己的杰作,赤身裸体,美丽动人,嘴唇上带着一种十分残酷的微笑,看起来像个女刽子手。 也许她确实有着维京人的血统呢?那些握着盾牌挥舞着战斧满嘴嚷嚷什么奥丁啊托尔的野蛮人在不列颠可没干什么好事。 他的心又乱了,不禁小心翼翼地测试了一下绑住他手腕的布料。她当然一点也不专业,绑得不是很紧,但终归是用心绑了,他还是不太能确定自己能否挣脱,那也许会很痛。 “我真的不怎么喜欢这样,我保证,我发誓,我绝不会乱动,把我松开吧。”他恳求她道。 “我管你喜不喜欢。” 这么久以来,她可没发现过他的保证有什么用处,他说话一直随便得很。 而且她就是莫名想要尝试一下这种奇怪的、无法解释的淘气行为。让他只能乖乖地受制于人的想法使她的身体兴奋得发狂。 她的手滑过了他的长裤,道:“这也是一个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阿莱西奥决定还是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他再观望观望她想干嘛。 在他努力的配合之下,她依旧花了半天才解开了他的裤子,并把它脱了下来。当他的勃起终于获得自由,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注视令她倒吸了一口气,毫无疑问,这使得他更硬了。 她不禁轻声笑了:“可真是个可怕的维京人,你显然已经准备好掠夺了。” 该死,这是世界上最糟糕的折磨!她大胆、任性、好奇的天性很可爱,但有时候也是真让人受不了。 “好了,给我过来,我会告诉你我都是怎么掠夺一个昂撒女巫的。” “不要。” 她迅速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在他想要回吻时,她又退后,对着他的脸微笑:“想也别想,先给我好好待着。” 说完,她拢起了垂下去的头发,它们在他的胸前不经意地滑动,轻拂过他的乳头。他的肌肉一跳一跳,腹股沟变得沉重而紧绷。 “你到底想做什么?想用这种方式把我活活折磨死?”他一边说,一边挣扎,无疑又是在测试她是否真绑牢了他。 薇洛眨了眨眼睛,道:“你以为我是你那样的人吗?我不能好好看看你吗?” “你是有哪里还没看过吗?” “我还没有看够不可以吗?还是说,你原来已经看够我了?”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于是他也反驳不了她的话。 她抚摸着他身上的线条,倾下身,羽毛般轻柔的嘴唇便落在了他的胸前。她知道在某一些地方,他也同样对她的触摸敏感,但她过去并不是那么想要使用她的舌头。 她试探着舔了一下,它果然瞬间就收紧了,这样灵敏的反应很令人愉快,难怪他也喜欢这么做,她又舔了另一边,并吮吸了一下,他差点把她从他身上甩飞。 “求你了,”他道,“别再戏弄我了。” 要是平时,她也不是不可以乖乖听他的,但她现在非常想要满足一下自己对男人的好奇心。毕竟她确实直到今天也不算有什么经验,他的态度总是比较小心。因为她是个十分保守的英国女人,他就像害怕她随时会碎了一样地对待她。 她的嘴唇与她的双手沿着他胸口、肋骨和腹部的轮廓移动,用她所知道的一切方式来判断他的愉悦程度,直到她确切地知道如何使他跨过理智的边缘。他的皮肤因喜悦和痛苦而颤抖。 当她在他的肚脐旁边徘徊。他不禁抬起了头,目光凝视着她的步伐,激动得无法说话。 当她的手指滑到了他最渴望的地方,他喘着气,靠在枕头上,眼睛闭着,感受着一切变成了一种纯粹的痛苦。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把戏?” “我以为我就只有一个老师。” 话音刚落,不等阿莱西奥回答什么,她的头已经垂了下去,随后,她调皮地轻轻舔了一下最敏感的顶端。 即便在他最狂野的幻想里,他也没想过她会这么做,因为过于惊讶导致的惊恐,他直接像弓弦一样紧绷起来,灵魂也出了窍,好一会儿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她用一只手扶着,用舔舐比划着他的尺寸,另一只手则把玩着其他地方。他的喘息声顿时充满了她的耳朵,她感到一阵欲望的冲击,一路舔回到顶端,又用嘴含住了他,吮吸了一下,品味他的感觉紧贴着她的舌头。 他的臀部终于还是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真的不可能继续跟她玩什么海盗俘虏的蠢游戏了,他用力地把手从领巾里拯救了出来,丝毫不顾它所带来的强烈疼痛,然后,他把她拎了起来,并把她压回了身下。 他低头望着她,颇为无奈道:“小姐,你会付出代价的。” 她不确定地问:“你……不喜欢吗?” “不。”他咬牙切齿道。 他吻了她一下:“我纯粹只是太需要你了,所以不能再让你这样为所欲为,我还是比较想整晚都待在你身体里,直到我们两个都神志不清。” “看你刚刚那样子,我还以为你正准备要折断我的脖子呢,我想那对你而言毫不费力。” “那是违法的事情,不管是谁定的法,我还是比较想用我的手做一些更愉快的事情。” 他笑着,将他的粗粝手指滑进她的双腿间抚摸,她屏住了呼吸。他看着她的脸,被她无法抑制的瞬间快感所吸引。她的身体开始变得僵硬,当他把一根手指伸进去,她叫了出来。 之后他的手离开了她,他低下了头,用他的嘴唇取代了他的手。 他在她的身体里制造着熟悉的喧嚣,用狂野的节奏深入她私密的肌肤,舔舐着她大腿之间敏感的凸起。在令人窒息的攻击下,她颤抖着,火焰在她体内四处乱窜。 阿莱西奥感觉到她的肌肉在抽搐,他抬起头看着她。她的睫毛在绯红的脸颊上颤动。 “你喜欢吗?”他故意问她。 当然喜欢。 喜悦在她血管中奔腾,它压倒了她,她抚摸着他的脸,将手指一点点地陷进他的头发里,然后,她回应了他的问题,她将他重新按了回去,他低声笑着,继续他最重要的事业——取悦她,直到纯粹的快乐使她喘不过气。 当天堂的涟漪最终平息下来,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提出了唯一的一个要求:“温柔一点。” 当她如此轻声开口时,某种野性的东西死死地抓住了他。他把身体放得更低一些,他需要她的身体来缓冲他怦怦直跳的心脏。否则,该死的东西可能会从他的胸膛里爆出来。 他慢慢地,坚定地进入她湿润的、欢迎的热量中,直到不能再深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身体像一个热钳一样收紧在他的周围。 奥丁在上,漫长的痛苦终于结束了,他的快乐紧紧地抓住了他。 “是的,我邪恶的维京人。”她紧紧抱住了他,用一种略显奇怪的梦幻声音低声道,“带我一起去瓦尔哈拉。” 她的舌头足以诱惑魔鬼。 于是他俯下了身,深情地吻住她的嘴唇,吮吸着它。然后,他从她轻微的身体反应中捕捉到了每一个细节,用缓慢的动作温柔地占有着她。她的双腿柔软地托起他的臀部,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用指甲在他的肌肉上留下了甜蜜的疼痛。 他好像总是要给她更多,她的身体和感官沉浸在令人陶醉的快感之中。她喘着气、呻吟着,担心自己会在情欲的折磨中崩溃。但她没有崩溃,狂喜充满了她。 “阿莱西奥。”她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感觉着她的颤抖与她热量的涌动,几乎就要被她身体的烈焰所吞噬。还好他其实也没承诺什么,他更用力地推进,每一次的动作都带来更大的喜悦和更尖锐的扭动,让她陷入痴迷的紧张之中。 当她的双臂用力地环绕着他的脖颈,她强烈的高潮点燃了他的高潮,他为她倾泻出了他的所有。 最后,他躺倒在床上,把她拉进自己的臂弯,紧紧地抱着她,呼吸着他们混合的气味。 薇洛抚摸着他的皮肤,在他的怀中转了转头,一下一下地亲吻他的下巴,他的脸颊。 他温柔地望着她,情不自禁地开口:“我爱你。”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可他向来得寸进尺,他又开始问她:“你爱我吗?” 她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他希望她承认点什么,她可以承认她对他存在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但她还无法将它称之为爱情,她情愿将它称为爱情的近亲,也就是习惯。 在他十分期盼的目光里,她笑了笑,道:“我也爱你。” 我也爱你,所以我不会在乎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过去,也不会在乎你对我造成的一切伤害,我永远都不会想要离开你。 如果他这么想听的话。 他发出一些不太连贯的声音,用双手捧起了她的脸,以一种惩罚般的温柔亲吻着她。 “等我回来,我陪你回英国。”他道。 他一直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这件事,他需要见见她口中的家人,也许他到时会挨顿打,然后他们就结婚。 薇洛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但她也点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 因为懒得分章,所以今天有这么多字,明天可能无了(不信任自己的效率。 Chapter83不是云雀,是夜莺 在她身边,他总是睡得很沉,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半夜爬起来杀了他。 这给了薇洛很多时间回想过去,以及构思未来。 她需要好好地想,仔细地想,专一地想,她的思维总是太杂乱了,读太多书的坏处就在这里,她总是被各种各样的观点影响。 她得想清楚自己这颗心里究竟想要什么,又不想要什么。 首要一条,她可以确定她不想要这个舌灿莲花的英俊无赖。 她知道她非常依赖他、在乎他,她也知道她习惯了太多太多的事,比如像现在这样躺在他的怀抱里睡觉,她自在得跟这天生就是她的被窝似的。 但显而易见的,关于这些情形,她所处的环境占了相当大的一部分原因,他们的关系一点也不正常,她不想被操纵着过完她的后半生,她不喜欢这种太复杂的感情生活,也不想要每次看到他都感到自己的某一部分是可耻的。 至于他满嘴的爱不爱的,莎士比亚在《无事生非》中难道不是写得很好?与其叫我听一个男人发誓说他爱我,我宁愿听我的狗向着一只乌鸦叫。 她再如何踌躇,也得立刻做决定了,她怀孕了这件事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到了现在这已经是可以肯定的事了,她再不去尽快做点打算,她将根本瞒不住他。 甚至可以说,她能安稳瞒到现在都是多亏了他也是一个毫无经验的蠢货。 她想,她的家人估计很难去接纳她,她需要考虑好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当然了,就算父亲对她的爱还是占了上风,她也很有可能将要面临一个十分悲哀的命运,她的孩子在生下来时会被直接抱走,她看都没法看一眼,也永远别想知道它被送到哪里去了。 可她想要抚养自己的孩子,她能怎么说服他?也许她得生下来,用一种更大张旗鼓的方式带着孩子回去?路上捡的孤儿这种拙劣借口已经有一些恋爱失败的女士用过了,她可以编个新的,比如,她是跟某个不相配的男人私奔结婚了,然后随便什么原因,她失去了她的丈夫,反正一个人死了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就让大家来嘲笑她倒霉吧。 寡妇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身份,她的孩子可以就只是她一个人的,跟这个意大利家庭没有任何关系。 不对,还是上帝的,他们都是上帝的子女…… 她始终没有睡意,就躺在床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静静地望着窗帘,感受着浓黑的天在一点点变亮,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一场叹息。 是不是都快要到早上了? 她在昏暗中转过了身,把手臂搂在他的脖子上,脸颊贴在他的胸口。 她不必要求些什么,半梦半醒之间,他的手臂十分自然地改变了环绕她的方式,他的手掌也抚上了她的头发,握住了她的头骨,用他的温暖与味道充满了她。 在破晓时分,谁也没有什么着急事。 他们缓慢地亲吻、探索,就这么沉浸在了这美妙的触觉魔力中。 “我真喜欢这样与你一起醒来。”他用仍然带着睡意的沙哑声音道。 虽然她醒得这么早好像有些奇怪,还是说今天的天气非常阴沉,事实上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 “到早上了吗?我是不是该准备起床了?” “不。”她把他又抱紧了一些,略显俏皮道,“不是云雀,是夜莺的声音。” 阿莱西奥微微愣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又是莎士比亚。 他仍记得这个情景,朱丽叶因不想让她的情人离去而试图说服罗密欧现在还不到早上。 “那是报晓的云雀,不是夜莺。”他温柔地梳理着自己这位同样不理性的朱丽叶的头发,非常配合地接出了之后罗密欧的台词。 “瞧,爱人,不作美的晨曦已经在东天的云朵上镶起了金线,夜晚的星光已经烧烬,愉快的白昼蹑足踏上了迷雾的山巅。我必须到别处去找寻生路,或者留在这儿束手等死。” 他活像一个专业演员一般,将莎士比亚的那些拗口台词朗诵得抑扬顿挫,倒是让薇洛笑得接不下去了。 她抬起头来看他的脸,道:“天越来越亮,我们悲哀的心却越来越黑暗。” “我想这应该是罗密欧的台词才对。” “啊,看来我竟然记错了。” 她几乎从未如此认真地看过他的脸,可却偏偏是处于这个昏暗的环境里。 然后她忽然又说:“你可别不出三天就把我完全忘掉了。” 这样的话简直是荒谬极了。 他几乎显得有些无奈:“你究竟是把我当什么人了?这么不放心,你还不和我一起走?” “算了。”她又笑了,“都随便你。” 他们到底没有一个正常点的道别。 她还是不小心在他的怀抱里睡着了,而他不希望会打扰到她。 当她醒来时,她感到温暖而放松,骨头就像黄油一样柔软。 她从床上滑下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到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强烈的阳光亮得她睁不开眼。 她穿着她的骑马装,头戴一顶配套的帽子,向着马厩走去。当她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一名男仆从天而降。 她向对方打了声招呼:“早上好。” 他向她鞠了一躬:“早上好,小姐。” 到了现在,他们全都已经能用较为正常的目光去面对她的衣服了。 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道:“我想你看出来了,我准备骑马。” “这很好,小姐。请问您需要任何的帮助吗?” 她道:“我都没有关心时间,我很好奇现在几点了?” “大约九点半了,小姐,我希望您会早一点回来吃早餐。” “我会的,谢谢。” 说完,她就迈着和她衣服一样不合适的大步沿着走廊走到房子后面。 而她的马已经装好了马鞍等在那里,随时准备出发了。 “你好像会读我的心。”她说,在她跳上马之前,她给了那马厩男孩一个温暖的微笑。 之后,她轻声一唤,马儿便立刻行动了起来,她策马走出马厩,乔达诺在适当的距离尾随其后。 几乎才一离开房子,她就催促贝拉在草地上跑了起来,当然,小跑而已,只要不跟她比赛,她就还有点脑子,没那个兴致变成疯婆娘。 最后,她在湖边停了下来,这是这座庄园最美丽的地方,没有之一。 她跳下了马,手里握着缰绳,静静地欣赏着美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英国从来没有这么好的空气。 “我竟然还以为我会恨意大利,不,我不恨意大利。”她莫名其妙轻轻开口对着湖水说,并很快就再度脱口而出,“我一点也不恨你,我会永远记得你,你比世间所有的地方都美,你就在这里。” 乔达诺听不懂她究竟在说什么,只知道她好像提到了类似他国家的词。 就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思绪,她转过头道:“认识他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和他分开,你猜他现在到哪里了?” “我想,主人正在火车上了。” “我们的距离正在变得越来越远。”她看起来好似是已经开始思念起阿莱西奥了,可声音倒是透着几分轻松。 之后她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站了很长时间,眺望着湖对岸,感受着温暖的阳光。 不过,当他们回到马厩,她把缰绳递给他时,她却忽然打量了他一会儿,他与她差不多高,这点她早在很久以前就注意过了。 “你真的很瘦呢,是不是太挑食了?” 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关心他的身材问题,但他还是老老实实道:“我……我其实很能吃,小姐,只是长不胖。” 薇洛想,可能还在长身体的孩子是这样的。 “我想,我可能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忙,我可以在凌晨时过来找你吗?” 他的下巴终于还是掉了下来,他呆呆地盯着她,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她几乎想上手摇他。 “你只需要回答我可以或不可以。” “可……可以的,小姐。”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不许告诉任何人。”她警告他道。 就像她说了多余的话一样,他立刻保证道:“我绝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 他一边说,一边又忍不住看了看阿莱西奥之前乘坐马车离开的方向。 得到他的承诺,薇洛笑了笑,也不想在意他究竟在想什么,很快就走了,她快饿死了,得吃点早餐了。 --------------- 写到寡妇,忍不住想起了我曾和朋友说这就是个强制爱+带球跑+寡妇的亡夫诈尸了的故事23333 Chapter84离开(上) “玛拉……”老公爵夫人犹豫再叁,还是开口唤她道。 薇洛笑着抬头:“怎么了,夫人?” “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你看起来未免太开心了?” 虽然她很清楚,貌似今天唯一发生的事就是她的儿子去罗马了。 “真的吗?也许是因为阿莱西奥承诺了会陪我回英国,我确实很想回家了。” 老公爵夫人想,这一趟是有必要走,如果他们准备结婚,可不能搞得像私奔一样——虽然他们确实属于私奔,最好要有双方家庭的认可和祝福。可没来由的,她看着面前女孩的脸,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这孩子看起来不仅开心,还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亢奋,就像正在打些什么鬼主意一样…… “而且。”薇洛继续道,“他非常粘人,我总算有点私人空间了,可不是得好好珍惜一下了。” “他的父亲曾经也是非常粘人。”老公爵夫人忍不住感叹道。 在知道他父亲什么德性之后,这听起来简直是一种提醒。 但薇洛没有把这些情绪展露出来,而是随口道:“父子总是肖似的。” “不,他与卡尔洛——他的父亲除了长相之外,其实并不很像,他更敏感、更多思、更浪漫主义,他更懂得爱,他非常爱你。” 薇洛道:“他对我是不错。” “他爱你。”老公爵夫人又重复了这句话,“我知道他会爱你一辈子。” 薇洛苦笑,他们都非要给她与他的关系裹上一层甜美的糖衣。 她看了老公爵夫人一眼,道:“我想,许多人都曾经承诺过一辈子的爱。” 老公爵夫人瞥她一眼,很想生气,却只可惜她现在说话总算是稍微变得圆滑了一些,即便知道知道她是讥讽自己,此时自己也实在不好发作什么,免得显得跟恼羞成怒似的。 “我猜阿莱西奥跟你说了很多很多事,但我其实也没责怪过他父亲什么,我二十叁岁才结婚,不是因为缺乏追求者。卡尔洛不是什么坏人,我从一开始就看清了他身上所有的毛病。他一辈子都在活在父亲那严苛的军训般的教育里,被逼着做个强者,不能有丝毫的软弱,当然,他确实是长成了父亲所期望的模样,但他也憎恨自己,他活得很痛苦。多年以来,他一直想毁掉我对他毫无保留的爱,而我也没能用我的爱拯救他,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于一桩也许他早已有预感的意外,就像终于得到了解脱。我的心直到那时才真正碎了。” 薇洛道:“我不会这样去爱一个人。” “你当然不会。” 她又问薇洛:“就偶尔跟我谈谈心吧,亲爱的,你到底一直在想什么?” 薇洛道:“我在想我究竟想要些什么,我已经完全想明白了,所见的是暂时的,所不见的才是永远的*。” “可所见的才是最实际的,你如何证明那些所不见的是真实的?也许你不过是在枯井打水,最终只会一无所获。” “夫人,你在怀疑。” “基督教就是个受苦人的宗教,就喜欢人越是不幸越是爱上帝,然后死了上天堂,但现在聪明人越来越多了,不吃这套了,我这辈子也没多少年了,该学会轻松度日了。” 薇洛挖苦道:“不,夫人,我觉得你最起码都能再活二十年,活到九十岁。” 老公爵夫人瞪了她一眼道:“我今年五十叁岁,赶紧算一遍然后重新说。” 薇洛隐藏起自己刻薄的微笑,道:“抱歉,我一向不擅长辨认他人的年龄,叁十七年。” “你算数比我儿子倒是利索多了。” 说完,老公爵夫人自己都笑了,她意识到阿莱西奥没有说错什么。 她当然可以非常理性地告诉自己,缺人说话的人就是这样子,一碰上能说得上话的随便说点什么就能笑出来,而且她年纪大了,也正需要有些没大没小的孩子在身边逗逗乐…… 总而言之,她确实就是挺喜欢这个女孩,她也想要一个英国儿媳,她曾经非常希望儿子可以和他姨妈家的大表妹或二表妹看对眼,结果他一个也不喜欢,还一不小心把人家姐妹情弄崩了。 她迟疑再叁,还是拿出了一个信封,道:“我想,差不多一个月了,我应当付你酬劳了吧。” 薇洛微微一愣,道:“夫人,我很高兴可以为你读书,并不需要你的报酬。” “你让我显得像个没有信用的人,拿着就是了,我不缺这么点钱,我也知道你没有自己的钱。” “我用不上钱。” “你当然用得上,这是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你不会希望什么都要问人要的。” 薇洛默默接了过来打开,又皱起了眉道:“我认为我应该没有挣这么多。” “我觉得你适合拿多少就拿多少,大方一点收就是,别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薇洛长到这个岁数,还是第一次被说小家子气,于是她只能收下了。 “你对我可真好,夫人。”她甜甜道。 老公爵夫人鸡皮疙瘩都要下来了:“别恶心我,我恳求你。” 薇洛以一种非常正常的方式过完了一整天,直到她的女仆服务她入睡。 而她能睡得着就怪了。 她非常耐心地等到了最底层的厨房女仆估计也睡得正沉的时候,才又爬了起来悄悄地给自己点了几根蜡烛。 她拿着一根蜡烛跑到了阿莱西奥的卧室,从他床头的抽屉里拿走了一把手枪以及弹药,她思考了一下,又顺便摸出了一把小刀。 她没有忘记自己最开始的那些东西,她知道它们可能早就被扔了,可她不想轻易放弃,一方面那些东西再廉价也是完全属于她的,另一方面,她不希望他留着这些战利品怀念她,她准备和他一刀两断。 她又跑到了他的私人起居室,翻起了他的写字台抽屉,试图找到自己写的推荐信什么的,这是最有可能仍然留着的,当然,他上了锁,但他过去太不避着她了,她知道钥匙放在哪里。 她没发现自己的东西,倒是发现了一些现金,不得不说他的母亲提醒了她钱的重要性,在经过短暂的考虑后,她狠了狠心,决定还是全拿走算了。 她当初就该想办法偷父亲的钱偷继母的钱,再借点女仆的钱,躲一阵子,可她的道德观让她想要拿工资。 她在他庞大的套房里窜来窜去,最后是在他的衣橱找到了一切。 所有的东西都还在,它们被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个角落里。她的黑裙子,那其实是她为母亲服丧期间的衣服,很旧了才被选中,已经不是非常合身了,她的手提包,是借了朱迪丝的,她自己的都太精致了,手提包里放着一点女孩的小东西,以及一些零钱,全部加起来都不到一镑,根本不值一提。 还有……还有她自己写的推荐信,她忍不住颤抖着手展开了它。 本人,威廉米娜?考迪科特,签字证明布莱斯小姐曾作为女伴受雇于先祖母考迪科特夫人,直至考迪科特夫人于1880年2月去世。 布莱斯小姐才华横溢,拥有卓越的品格,舍下众人皆非常敬重与喜爱她,并对她在受雇于先祖母的五年服务期间,尤其是先祖母缠绵病榻时所奉献的照顾和关爱表示无限感激。 如有需要,我的父亲准男爵安布罗斯?考迪科特爵士与我本人都非常愿意推荐布莱斯小姐作为理想的女伴人选。 威廉米娜?考迪科特 看着自己板正的笔迹,她的一颗心又酸又涩,几乎就要坐在他的衣橱旁边哭出来。 但她还是不想浪费这个时间,把眼眶里渗出来一点眼泪擦掉,抱起自己的东西就回到自己房间打包。 为了尽可能的方便出行,她只额外拿了一些必要的东西,比如她总得有件衣服换洗,而贴身的内衣因为得勤更换,则是多带了两套。 至于剩下的衣服,她在思想最极端的时候曾经想过一定要全部都剪烂,但现在真的到了可以这么做的时候,她的心反而变得平和了。 它们大部分都是法国最昂贵的裁缝团队精心制作的,奢华的面料,精致的剪裁,让她剪她还真是下不了手。反正很多她都没穿过,到时候改一改,给下一位穿吧。 收拾好这一切,时间也不早了。 她有些累,往沙发上一躺,决定先休息一会儿,却不经意间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戒指。 她都差点忘了这个。 她压根不想戴,奈何有个人有交代,现在哪怕人都走了,她都还是习惯性地戴上了。 她将它摘了下来,在手指上比划着,就这么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他挑错时候了,也挑对时候了。 在她每一次脆弱且不理性的时候,他都选择了忽视,而现在,她已经完全认清楚了自己,她没心思和他玩猜谜游戏,因为他的一句话患得患失了。 只是,她还是会觉得很难过,她以为自己可以离开得无牵无挂,结果她却发现,她好像也正在化身盐柱,一次又一次。 他送的诗集就在她的床头,她拿过来一页页地看着,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在扉页上写了一点什么。 而那枚戒指最终就放在了封面上。 ------------- *出自和合本圣经哥林多后书4:18 盐柱:我非常喜欢这个梗,有一种对过往的留恋与对未来的不确定感。出自创世纪十九章,简单说一下就是上帝要摧毁罪恶之城所多玛与蛾摩拉,天使提醒义人罗得一家离开,并告诉他们不可回头,可罗得之妻在离开的过程中,还是顾念所多玛,回头一看,于是就化为了一根盐柱。 本来打算用四千字解决女主离开的问题,但已经十点了还没写完,就先发了吧。 Chapter85离开(下) 与薇洛一样根本睡不着觉的人还有一个。 当薇洛天还没亮就敲开那座马厩旁边的小屋的门时,她发现这个孩子是不是连头发都重新修剪了一下? 乔达诺一看到她果真出现,脸瞬间就红透了,人也直接成了一个结巴。 “小……小姐……我……一直在等你……” 他甚至紧张得忘记了使用尊称。 薇洛没心思和他多话,开门见山道:“乔达诺,我想要问问你,你这还有什么多余的衣服吗?我现在需要一套,我会付你一个合适的价格。” 乔达诺愣住了:“什么?” 薇洛将自己的诉求重复了一遍。 乔达诺几乎以为自己不小心睡着了在做梦,他忍不住伸手掐了自己一把,非常非常疼,但他们的场景没有丝毫变化。 可这种事情谁听了会不觉得荒谬呢?一位女士摸着黑来敲男人的门,结果说是要他的衣服,这就是她所说的帮忙?她原来并不是对他有好感,在暗示他说想要在公爵前往罗马的安全时光里与他……与他…… 他已经期待了这一刻与她相见期待了一整天,即便是她本人也不许破坏,他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便向她剖腹明心道:“小姐,我……我爱你,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深深地爱上你了,这是真的,我没有撒谎,你当时对我笑得好美,就像……” 他话还没说完,就眼一闭晕了过去。 在这种焦灼的时刻,薇洛实在懒得听那么多,跟她说第一眼看见她就爱上了她的人简直是多如天上繁星,她这段时间已经对他的主人奉献出了无限的耐心,天天哄得那家伙开开心心,真没有多余的给别人了。 她已经说明白了自己的要求,也表示了会支付费用,既然他看起来好像不是很愿意帮忙,那她也就只能用她自己的办法,让他愿意一下了。 她用枪托砸他的动作堪称稳准狠,可一旦把枪重新收好,她的本能就让她立刻跪到了地上,开始战战兢兢地检查起了他的头究竟有没有什么大事。 还好,她没有打死人,他还能喘气。 她在真诚地忏悔了自己的罪过并为他祈祷之后,又干起了翻箱倒柜的事。 她原本是准备让他自己拿出来并说好价格再砸他的。 他的东西并不难翻,他之前并不是在跟她胡说,他这个人是真的活得没什么追求,衣服非常少,居然就只有两套,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她简直都有些内疚了,在新的衣服做好之前,他岂不是得没衣服换了? 她决定不管这些,默默试穿了一下,虽然略显宽松,但还是挺合适的,他毕竟是个跟她差不多高的瘦小伙。 她设法隐藏起了自己的女性特征,确保只有最敏锐的眼睛才能看出什么,然后,她又顺走了他的帽子,把头发编成一条大辫子仔细地塞了进去。 乔达诺的房子里没有镜子,她只找到了一块大概是被用来当做镜子的打磨得非常光滑的铁片,倒也还算清晰。 她照了照,她看起来已经很像是一个男孩了,但还是缺了一点什么。 于是她把脸搓红了,又把自己弄得有些灰头土脸的,她是个苍白的女人,可一个男孩的脸总是红润的,而且她也实在太干净了。 她本来还想偷走他的鞋,但因为发现他只有一双鞋而作罢,还好她早有准备,已经穿上了自己骑马时的皮靴。 她将她估算的合适费用塞进了他的手里,就走了出去,而她收拾好的行李就放在门口。 她才拿起来,就听见了一阵狗叫声,吓得她魂都差点飞了。 “别叫!”薇洛给了不知何时窜过来的阿狼几根之前在厨房偷来的胡萝卜,甚至有些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 “你以为我没有把一切都想好吗?这些全部都给你吃!你就在这里好好吃,不许鬼叫。” 它确实是不叫了,但当她转身想走,它又猛地咬住了她的裤子,像是不希望她走。 她差点摔倒,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到了它的狗脸上,打得它满脸的委屈。 “别闹,不然我肯定是走不了了,到时候你也得吃枪子,做狗得学聪明点。” 它窝窝囊囊地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她,犹豫半天,还是不甘不愿地松开了咬着她裤子的嘴。 谢天谢地,没有被它咬破,她可不想去把乔达诺身上的裤子扒下来。 她本还想要再看看她的马,但她告诉自己,别总是要去做一些多余的事。 她独自走到了外面,走到了大路上面去,通过从前的数次长谈,她弄清楚了许多东西,乔达诺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她知道都有什么人每周会在什么时候进城,也知道她可以怎么搭上车,价格一般是多少。甚至就算让她就这么走,在她把她全身上下最昂贵的鞋子磨坏前,也能有地方给她租马车。 好在她没有那么倒霉,她成功地坐上了送货人老詹尼的马车。 他的车上叮叮当当的,几乎让人想睡觉,但好在这个和蔼的老头很健谈,从天刚亮时在路边把她接上车后,就没有再停过嘴。 面对他的询问,她轻易地编好了一个故事,她说她是去找她嫁到了城里的姐姐的,她姐姐前段时间忽然寄了封信回来,他们在请了村里的神父读过之后,得知原来是得了重病,她的父母因为心里实在不放心,就给她准备了这些东西,让她进城去看看。 他没有多怀疑她。 在他的喋喋不休中,他们走得越来越远,她情不自禁地一次次回头看去。 她心里止不住地想着她华丽的套房、多得数不清的漂亮衣服、满满的珠宝盒、她穿着男人衣服自由自在地骑着马跑在草地上的样子,当然,那个人的甜言蜜语也总是在她脑海中回荡。 他说的话,她其实都没有让自己去真正相信,但可恼的是,人就是这么一种容易被影响的东西,他说得多了,她也听得多了,那些虚假的词句,在她心中也仿佛染上了几分朦胧的真…… 慢慢的,她只能看到城堡的塔楼了。 再过一会儿,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她真的要与这个地方以及这里的人永别了。 耶稣的提醒在她的脑海中回荡。 你们要回想罗得的妻子。* 她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么回头下去了。 “嘿,孩子,你哭什么?别太担心了,你的姐姐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可是个小男子汉了,不能再像个小孩子一样总是哭鼻子了。” 她听到老詹尼关心的声音,以及一块递过来的手帕。 她胡乱地擦掉了眼泪,道:“不会了,我再也不会哭了。” ------------------ *出自和合本圣经路加福音17:32 Chapter86威廉米娜 阿莱西奥简直是气得想笑,他都不知道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他有那么大的一块地,有那么多的仆人,居然愣是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外国女孩跑了。 她几乎什么也没干,连匹马都没偷,愣是跑掉了。 当他收到电报,都压根懒得管是不是有个丑婴儿即将接受什么愚蠢的洗礼——这个婴儿为什么要被生出来给他添堵,直接坐了最早的火车回来。 关于她怎么跑的,没有人说得出来,他们也压根不敢冒出来说半个字,王后套房里的一切摆设就跟她离开时一样,尤其她的书,根本没人敢碰。 茱莉亚是被吓得最厉害的,她已经过了连番盘问,盘问的人还一个比一个有身份,一个比一个凶,此时小姑娘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唯恐会被辞退了,一份公爵府上的女仆工作对她这种农民女儿来说非常珍贵。 阿莱西奥倒没打算辞退这蠢丫头,他知道她对这个女仆又嫌弃又喜爱。 他只是让人通通都滚,愤怒地坐在她的床上,捏着他鼓了那么久的勇气才终于在喷泉里送出去的戒指看。 他气得简直想把它摔了,然后再踩几脚,可又终究不忍心,这是她曾经日日夜夜戴着的戒指。 他又忍不住拿起了底下那本昂贵的莎士比亚诗集,这是他这辈子送过的最蠢的礼物,没有之一,他本来就算是再年轻十岁都根本送不出这种东西,显得他像一个浪漫主义的白痴,但她很喜欢,喜欢它的装帧,也喜欢内中精美的插图,她像个小女孩一样眼睛发亮,可她没有带上它。 他忍不住将它翻开,想要感受她的痕迹,却意外发现了扉页上新出现的文字。 那是一首非常着名的拉丁语小诗。 Odi et amo. quare id faciam, fortasse requiris?nescio, sed fieri sentio et excrucior.*(我既恨又爱。也许你会问我,为何如此?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到了,我正倍受折磨。) 就仿佛正在被书灼伤一样,他将它扔回了原来的地方,踉踉跄跄地退开,直到从床上摔倒在地。 他感到喉咙一阵发紧,想要呼吸,却难以做到。 他坐在床边,泪水无法自控地涌了出来,在颤抖中,他伸出手捂住了脸,终于还是呜咽着,绝望地开口喊:“威廉米娜……威廉米娜……” “我知道我做错了,我也知道我有多固执己见,我自私自利,我害怕我会不能保留我对她的控制,我将必须做我应该做的事,而我喜欢保留现状,我以为一切都已经改变了,我以为她终于学会了喜欢我,我们都要结婚了,这些难道不是根本不重要了吗?我会相信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人所讲述的一切,无论她再说她是谁。可什么都没变,她还是这样……她还是这样……我该怎么办?” 他轻声呢喃着,询问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在本能地和谁说话。 他就像是一个长得太快的孩子,父亲的早逝令他得到一切太早了,于是他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唾手可得的。直至今日,他才真正感受到什么是痛彻心扉。 他拒绝让自己就这么哭下去,他理应是个坚强的男人。他重新站了起来,拿着那枚戒指,想把它去放进她的珠宝盒里,等他好好把她找回来——这是绝对的,他将确保她会乖乖地戴着它跟他走进教堂,如果有这个必要,他可以把她捆起来。 可是下一秒,他便感到他的胃扭曲成了一团,他拒绝承认自己看到的,他迟早有一天会被她蠢死,他送给她的珠宝,她什么都没有带。 他宁愿她全部带走了而不是这时候了还在那保持清高,他不是没有说过,他送给她了就是她的,而珠宝是一份很好的财务保障。 他急得头疼,刚止住的眼泪又想下来了,他知道她从他写字台里拿了钱,但那才多少,她可能会身无分文地流落街头。 他把戒指一放,就跑去找到了他正在喝茶的母亲,他本来根本不想指责他的母亲什么,但他现在是真的怕了。 “你原本是非常有希望把她抓回来的,你是我的母亲,一位公爵的遗孀,你的名字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可你的态度非常放任。” 老公爵夫人也不知道怎么一切还变成自己的错了,她默默喝了一口红茶,道:“冷静一点,阿莱西奥,你明明知道她跑得非常出乎预料,非常利落,谁都弄不清楚她究竟怎么跑的,我有什么办法,而且我躺了这么多年了,谁还不知道我是个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废物公爵夫人?我有什么话语权?” 他的母亲因为身体孱弱,一直受尽指责,几乎人人都说他的父亲当初还不如随便娶了哪个农民的漂亮女儿,至少身体强壮,能一年生一个,还能分担不少事务。 阿莱西奥心疼道:“不,你别这么想,村民们都知道你的美德,曾经有次火灾,可是你立刻出钱给他们修房子,爸爸就压根懒得管那些人的死活……” 然后他想起什么,迅速地把话题又转了回去:“我相信你肯定也有预感的,她难道是多藏得住事的人吗?你明知道我要和她结婚,你还让她给跑了。” “你都没有预感,我为什么要有?你就没发现她哪里反常吗?” 阿莱西奥当然不想说她这阵子对他态度忽然那么好就是最为反常的地方,她明显就只是想明白了啊。 他头疼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撑着脑袋道:“不论如何,我都已经准备要和她结婚了,她这究竟是在做什么?” 即便是面对自己现在明显不太正常的儿子,她也没有忍住嘲讽的欲望道:“看起来她好像不是很想和你结婚,又或者,她自己知道这个事情吗?” 阿莱西奥立刻反驳:“不,她当然想,她一直都非常希望可以跟我结婚,而且我也求婚了。” 老公爵夫人道:“也许那就不是什么想要结婚,她是觉得自己必须得结婚,现在她可能是终于意识到了这其实并不是那么必须,结婚是最糟糕的事。” “我认为结婚是很好的事,我会把她抓回来,用最快的速度结婚,之后,我再考虑我是否需要弥补些什么。” “好吧,你想好上哪抓她了吗?” “她肯定在往英国跑,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能直接抓回来是最好,抓不到,我就去她家里找她。” “你确定你真的知道她家在哪?” 阿莱西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我知道她父亲是安布罗斯?考迪科特爵士,想知道他的地址没有什么难度。” 闻言,老公爵夫人的眉头终于还是皱起来了:“噢,我的天。”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她哥哥在伊顿与牛津的同学,她因为哥哥的关系和他礼节性地跳过几次舞,一个非常无趣的年轻人,满嘴都是自己的政治抱负,还把她的脚踩得很痛。 她不禁又问他:“既然姓都变了,所以她的名字又到底是不是玛拉呢?” “威廉米娜,她应该是叫威廉米娜。” 她忍不住笑了:“看来他们家是真不怎么喜欢简单实用的名字啊。我希望在冬天到来前你已经把这个威廉米娜抓回来了,对我这把老骨头好一点,别让我大冷天的参加婚礼。” 更多余的话,她就一句也没说了。在她看来,他这一生中的一切都太容易了,她确实很乐意看到威廉米娜给他制造一点麻烦,让他必须吃点苦头。当然,如果他最终没能够赢下这场爱情战役,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是绝不可能放弃一个英国儿媳的。 面对母亲的笑容,阿莱西奥却根本笑不出来。她的幽默感依旧,可他的幽默感却已经消失了。尤其他还隐约感觉到她好像正在想一些对自己并不太友好的东西,明明他都已经这么难过了…… ---------------- *出自古罗马诗人卡图卢斯《歌集》85 因为恨排在前面,所以在我心里,恨才是重点。 Chapter87安布罗斯爵士 薇洛一到威尼斯就给父亲写了信,这封信写得很长很谨慎,她说明了很多情况,比如说她被一群意大利强盗绑架了,而她现在逃出来了,但关于她怀孕的问题,她连半个字也不敢说。 她的意图是试探态度,当然,如果他不仅能接受,还能给她一大笔合适的路费最好。她并不缺这些,她纯粹是想要更多的钱傍身。 在等待回信的日子里,她就令自己安安心心地旅游。 她换上了她带来的旅行装,而不是继续扮演一个贫穷的男孩,那并不适宜她来到这里的目的,而且在意大利这种极度糟糕的地方当个男孩也不见得多好过,还不如天天被热情的路人喊“贝拉(美人)”,最多也就是让她感觉自己像匹马。 她知道阿莱西奥肯定还在找她,但她不必去怕什么,他疯了才会想到她真的在实践他曾经说过的旅游路线,她一路来到了威尼斯,坐上了他所说的贡多拉,也真的看到了她很感兴趣的圣马可大教堂。 当她在六名天使簇拥的圣马可雕像下走进这座可能是基督教世界最负盛名的教堂之一,她首先看到的便是遍布墙壁、穹顶的马赛克镶嵌画,在阳光的照耀下,它们金碧辉煌,震撼得她几乎想要落泪。而进入最深处的黄金祭坛,她更是深刻感受到了当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威尼斯人究竟从君士坦丁堡洗劫回了多少珍宝。 威尼斯曾经确实风光得无法想象,它是世界的中心,诞生过像提香、维瓦尔第等伟大的艺术家,即便后来终究落魄,也依旧有许多文豪与之结缘,比如说他们风流倜傥的拜伦勋爵…… 她到处走着走着,甚至还忍不住造访了马可?波罗的庭院,人们以那本备受争议的游记《Il Milione(百万)》将它命名为Corte Seconda del Milion(第二百万庭院)。她仍是孩子时,也读过这本书,这个威尼斯商人声称去到了东方,见过忽必烈汗。 在一些传说故事里,他还有幸娶回了忽必烈汗的女儿,但在他被俘入狱之后,他嫉妒的家人向他的妻子编造他已死亡的谎言,那可怜的姑娘信以为真,伤心欲绝地点燃了自己的衣服,从这座房子的窗户一跃而下,葬身运河。直到今天,都偶尔有人会在附近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拿着一根蜡烛漂浮在空中,或者听到一首源自于东方的甜美歌曲…… 这当然是假得离谱,一个强大帝国的皇帝除非是疯了才会把他宝贵的公主嫁给一个异族商人,但至少这种故事听起来确实凄美。 卡萨诺瓦是她最没有兴趣的一环。 她在阿莱西奥的图书室里翻到过卡萨诺瓦的回忆录,是用法语写的,对她来说再友好不过,然而,等她看到某章他差点娶了自己的私生女,之后干脆就和她们母女俩一起大玩叁人行,她被恶心得只想把眼睛挖出来好好洗洗。 可奈何威尼斯本身就是个以风流着称的地方,卡萨诺瓦的各种风流韵事很受崇拜。 当她在夸德里咖啡馆拒绝了数位绅士的示好,喝完一杯最终不知道是谁替她付了账的咖啡,坐上贡多拉经过叹息桥时,船夫也在跟她这个游客讲述当年卡萨诺瓦那轰动全欧洲的逃狱事件,她一抬头,几乎就能穿梭回百年以前,看到那个世界历史中最臭名昭着的浪子正小心翼翼地握着一把叁棱匕首在楼顶行走。 她情不自禁地走了神,想起有个人曾经说要在这座一面是宫殿一面是牢房的桥下吻她…… 威尼斯,威尼斯,没见过你的人才不会赞美你。 她也不是不知道还有下一句。 但见到你的人,会付出代价。 所有人都说,威尼斯该是一个与所爱的人一起访问的地方,独自一人去那里是很奇怪的。 还好她不爱他,她一点也不后悔没能与他同游威尼斯,晚上一起躺在贡多拉里,看着繁星满天与银色的月亮。 他不过是她人生中一段不甚美好的奇遇,一个许多年后她才有可能讲出来的故事,而她,也只是他人生中的一段小小插曲,当他晚年心血来潮地打算学习卡萨诺瓦撰写回忆录时,她或许能够占一个章节,不必更多了。 她暗自想着他,警告自己不要麻木地陷进掺着砒霜的蜜罐里,叹息桥已经被他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而船夫并没有发现她的走神,仍在兴致勃勃地谈论一些或真或假的韵事…… 在薇洛正放松地游览威尼斯时,阿莱西奥已经是再次来到了英格兰。 他曾经一直以为,当他再度踏上这片土地时,会是与她一起。 他们会一起拜访她的父亲,也许对方会气得想拿枪杀人,但在得知了婚讯后,多少会变得宽容一些。 他根本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就像他现在其实也并不能真正确定什么,他不知道她是否回了家,他只是在希望如此。 他将自己的名片交给管家,被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等到安布罗斯爵士愿意见他。 当他由管家带领走进安布罗斯爵士的图书室,很快他便确定了,这个人确实就是他爱人的父亲。 安布罗斯爵士大约五十多岁,个子很高,腰背笔直,花白头发下,是一张十分严肃却也相当英俊的脸,嘴角紧紧地绷着,没有一丝情绪,活像一位罗马总督。 威廉米娜的五官更像妈妈,他想,但她的身高体态,以及偶尔冷冷看人时的傲慢模样显然来自她的父亲。 阿莱西奥本希望能表现得更好一些。他甚至在如此着急的时候都尽量去仔细挑选了衣着,穿得很是典雅考究,唯恐在无礼地不请自来后,连打扮也不入一位老派英国绅士的眼。 可现在一见到了人,他瞬间就忘记了一切,直接以一种没有时间耽搁的匆忙姿态迅速走了过去。 而他开口时更是相当的直接:“你好,安布罗斯爵士,请原谅我如此突兀地造访,但我实在是无法等待,这件事是有关于你的女儿——” 他还没有说完,安布罗斯爵士已经皱着眉头,十分无礼地开口打断了他:“女儿?不好意思,我根本就没什么女儿,我想你是找错人了。” 阿莱西奥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然后他道:“你知道我究竟在说谁,爵士,我恳求你,我必须得见到你的女儿,我得和她结婚,立刻结婚,而且……”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对一位父亲道:“对于她目前的处境,她也不可能有更好的选择了,她得学会理性一点了,无论她有多么埋怨我,又有多么不情愿,她都必须和我结婚。” “你究竟想表达什么?”安布罗斯爵士冷冷地问。 大概是因为头脑太过亢奋,阿莱西奥根本没有意识到对面的怒气正在慢慢上涨。 “我以为你清楚我在说什么,我损害了你女儿威廉米娜的名誉,非常彻底。”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到来的攻击。他比安布罗斯爵士年轻二十多岁,完全可以躲开,但他没有动,他愣是让自己被狠狠撞在了墙上,他的视线黑了几秒。 “你这头肮脏的猪!你会付出代价!滚出去!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在付出代价了。”阿莱西奥道,“你的女儿始终不原谅我,她离开了我,那让我心如刀割,让我见见她,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就算你要为她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反而是害了她,只有我能把她的荣誉归还给她。” 说完,他看到对面的安布罗斯爵士正咬着牙,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愤怒情绪,他以为自己估计又得挨打,但最后,这个英国男人只是颤抖着声音,冷漠道:“我是看在你舅舅唐卡斯特勋爵的面上才见你一面,但如果你一直要说这些胡话,我也只能送客了。” 阿莱西奥道:“我是来求婚的,爵士,如果你或者她希望我能跪下来恳求,我也会这么做,我……我非常爱她,没有她我根本活不下去。” “我说了我没有女儿。”安布罗斯爵士道,“也许曾经有吧,我的独生女儿,她很像她的母亲——我的此生挚爱。我非常疼惜她,这么多年来,不管她想做什么,即便是我不太赞同的,我也总是惯着她,当她的母亲去世后,我更是对她百般纵容。毕竟她总归是要结婚的,我怕我会后悔自己没有对她更好一些。可是谁能想到呢,我以为我的女儿是天使,事实上却是耶洗别,外表甜美,骨子里无耻而冷酷,我就这么永远地失去了她。” 面对这样一番言论,阿莱西奥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耶洗别…… 狗在耶斯列的外郭必吃耶洗别的肉。* 阿莱西奥想要说点什么。 可安布罗斯爵士继续道:“我确实不知道你说的人在哪,我与她毫无关系,在我让人把你打出去之前,你最好是可以立刻自己离开。我也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去骚扰我的任何亲戚,那都是没有用的。” 阿莱西奥很熟悉安布罗斯爵士脸上的表情,可惜他此时面对的是父亲,不是女儿,他不可能再有曾经的强势。 安布罗斯爵士不愿再听他说半句话,直接传唤了管家送客,他在管家请的手势中,不得不走出了门。 他也没能从守口如瓶的管家那打听到任何东西,即便从对方带着憎意的眼神中,他可以看出来,这个老人也是看着那个女孩长大的,对她有着非常深刻的感情。 他怀揣着无限的希望过来,可是最终所得到的却是更深的绝望与恐惧。这是他最不愿意去面对的情景,她回不了家了,而在被父亲完完全全地放弃了之后,她现在又究竟在哪里呢? 当马车离开的声音传来,安布罗斯爵士悄悄地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犹豫再叁,还是选择从抽屉里拿起了那封来自他女儿的信。 他早在前些天收到它时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并且让他的律师去处理,但薇洛毕竟是他这一生唯一的孩子,他心里总归有些舍不得,所以它一直被保留在这里。 二十年不是二十天,割舍掉一个女儿并不仅是将她从家族圣经里除去名字就可以了,他该怎么做到从记忆里彻彻底底地抹杀她而不感到痛彻心扉? 他慢慢地将信纸从信封里抽了出来,他确实很想展开它好好看看她都想要对自己说什么。他最心爱的小薇洛,她可能也已经为自己一意孤行的堕落行为后悔了,所以才会有今日这场实在是欺人太甚的造访。 这个该下地狱的意大利败类不知怎的引诱了他的女儿私奔,带着她招摇过市,如今居然还胆敢光明正大地跑过来,跟他说自己的情妇不见了想把她找回去,像是唯恐不能将他的脸面更深地踩进泥里…… 他能想象他的女儿清醒过来后,在信里祈求他原谅的样子,她一定很希望能回家,回到父亲的羽翼下。 但最终,他还是闭上了眼睛,狠下了心肠,把它撕得粉碎。 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 *出自和合本圣经列王纪上21:23 耶洗别在西方语言里就是无耻恶毒的淫妇代名词,她的结局是被扔出窗口摔死然后让狗啃得只剩头骨跟手脚。 中国公主那个故事19世纪应该没有,就像叹息桥下接吻的传说当时应该也没有,但管他了。 Chapter88断绝关系 ye hu a5.c om 薇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会连一封父亲的回信都得不到,他甚至不能亲自告诉她,他决定与她断绝关系。 律师的来信通知了她已被逐出家门,对家产不再有任何权利,同时,她也从此被禁止与家人做任何联系。 看着这些冷冰冰的文字,她伤心到了极致,竟是险些笑了出来,她以为她本来就对家产没有什么权利。 法律一直在进步,可是她的父亲却宁愿保留传统,而不是为了独生女儿去好好地操作一番,将她家土地的限定继承打破。他不希望在他百年之后,这座庄园会随着女儿的婚姻改姓,属于考迪科特家的一切将从此变成另一个家庭财产的一部分。 也正因如此,他对她的长相很满意,他不必为她去考虑什么嫁妆的问题,她不需要嫁妆就能找到一个非常理想的丈夫。 他心安理得地挥霍着,没有给她存一分钱,她只有母亲留给她的叁千五百英镑遗产。 对普通人来说,这是一辈子都存不到的天文数字,对伦敦但凡条件好点的单身汉来说,这点嫁妆就像个笑话,至于阿莱西奥那种人,他会在给姑娘买珠宝时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花掉它。 连她自己都经常会想不起来这笔目前仍由信托机构保管的钱,除了结婚,她唯一能继承它的方式就是等到二十五岁生日。 那还有好几年。而她家里因为实在负担不起她再来一个社交季了,一直指望她能在今年结婚,不许她拖,当然了,这个男人必须很有钱。她的继母会悄悄提醒她每个男人的财政状况,避免她会一不小心跟错误的男人聊得太火热,浪费时间。 虽然事实上她根本不需要提醒,当一个男人被引见给她认识时,她可以自己从索菲脸上的表情里看出这些来。 她又何必太在乎这叁千五了? 可现在,她还真希望自己能立刻拥有这区区的叁千五百镑,只要她忘掉自己从小到大的富裕生活,这笔钱足以使她这辈子再也不用为了金钱发愁,她与她的孩子将都能吃饱穿暖,过上不错的小日子。 她太过伤感,直到旅馆老板娘上来收她的餐盘了才猛然想起来自己都还没有吃早餐。想看更多好书就到:jizai2 0.c om 这个胖乎乎的小个子妇女有些惊讶地看到薇洛忽然变得非常悲伤,连一点东西都没吃。 她是个热心肠的人,哪里看得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这副模样,于是她希望可以尽自己所能让薇洛振奋起来。 她猜测八成与薇洛收到的信件有关,笑了笑,开口道:“你这是怎么了?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惹你生气了吗?这种表情可一点也不适合一个你这样漂亮的姑娘,而且你必须吃点东西,你已经很苗条了,可不能再瘦了。” 薇洛一点也不想吃,但她听见老板娘说她很苗条,一个怀孕的女人不应该太苗条,她已经总是不开心了,再这样下去,可能会生出一个病怏怏的孩子,于是她还是很勉强地吃了一点。 “我年轻时也像鸟儿一样地吃东西。”老板娘自嘲地笑着,并指了指自己过于丰满的身材,“看看我现在的样子,你一定不会相信的,是吗?那时候所有男人看我的眼神都很贪婪,他们都在渴望着和我共度美好时光。这很讨人喜欢,但也很恶心,你知道的,他们总是如此,表现得好像你是他的此生挚爱,但其实就只是想找点乐子。” 薇洛很快便意识到旅馆老板娘大概是误解了些什么。 女人总是在因为爱情伤心。 薇洛原本不打算跟陌生人多说什么,但她喜欢与年长的女士说话,尤其她此时感受到了关心,她很想要倾诉。 “我的父亲与我断绝关系了。”她说。 旅馆老板娘惊讶地看着薇洛,然后,她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用自己圆润的手握住了女孩纤细的手。 “上帝原谅我,这真的让你很不好过,是吗?怎么会有父亲对一个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儿如此残酷呢?” “我有预感,因为我……” 她实在不想说一些太复杂的故事,略微犹豫之后,道:“我与男人私奔了,我的父亲是一位体面的绅士,他认为我堕落,再也无法接受我了,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旅馆老板娘皱起了眉头:“那个人呢?他又跑哪里去了?在引诱你私奔后,他竟然也忍心就这么扔下你不管?他还是个人吗?” 薇洛实在不好意思承认,事实上是她主动离开了他,可是让她点头她也绝不愿意,被人抛弃这种事情会让她觉得很没面子,虽然那个人绝对值得被面前的人狠狠骂一顿…… “他死了。”她难过地说,“那是意外,他的马车忽然翻了,压在了他身上,他一直撑到见到我才断气。” “天呐,太悲哀了。”老板娘叹息道。 没有了父亲可以投靠,薇洛一时之间也是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打算好,此时她看着面前正同情自己的中年妇人,想了想,索性开始病急乱投医起来:“也许,您会愿意收留我吗?我会是一个很不错的旅馆女仆,我很能干的,我什么都愿意学。” “噢。”薇洛听到她发出一阵爱怜的声音,“你不必把一切想得这么糟糕的,上帝对你非常仁慈,我亲爱的。” 薇洛苦笑道:“我还没有发现这一点,祂貌似很喜欢考验我的信仰。” 她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她可能这一生都得不到拯救了,从她毅然选择离家的那一刻起,她所收到的就是一张通往永恒诅咒的单程票。 旅馆老板娘伸出手,轻轻地擦掉了薇洛不知何时已经渗出来的泪珠。 薇洛十分懊悔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明明都决心这辈子再也不掉眼泪了。 “如果你迫切需要养活你自己……” 旅店老板娘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可以把我朋友介绍给你。” “你的朋友?”薇洛本能地觉得古怪。 “是的,她……她可以非常轻易地为你弄到某个大人物的情妇的职位,你不用担心任何事情,她非常实际,非常擅长谈合同、打硬仗,她会帮你从男人那争取到最大的权益。” 她短短的一段话,让薇洛的表情变换了几次:“这种事情居然还有合同?” “当然,男人是最精明最恶毒的生物,只有极少数能有点良知。没有合同,他可以在厌倦之后随心所欲地把你赶出他租下的房子,收回送给你的所有珠宝与衣服,还不给你任何的补偿。” 薇洛的表情变得厌恶,她不想仔细了解这些东西。 “我从没想过要靠出卖自己为生。” 就像是预料到了她会说什么,旅馆老板娘道:“这是世界上最轻松的工作,你就只需要服务一个男人,有时候这个男人可能被一些事情困住,很长时间都毫无音讯,当然,如果拥有的是你,这点估计很难做到,就算天上下刀子,他们顶着案板都必须冲过来见你。比起为了一点小钱什么都必须忍受的女人而言,你会处于一个高人一等的阶层,有房子有仆人有零花钱,各色账单都交由你的保护人来支付。” “我还是宁愿做个女仆。”薇洛道。 旅馆老板娘道:“你何必如此?多的是男人愿意送给你超过你体重的黄金,因为你绝对物超所值,你可以随你心意去挑选最年轻最英俊的绅士,就当只是谈了一场恋爱。” 薇洛没有心思继续争论这个了。 她直接说出了自己目前的糟糕情况:“我已经怀孕了。” 旅馆老板娘果然暂时闭嘴了。 她打量了薇洛一会儿,好半天,才又开口道:“这其实也不能算是个问题,不过就是得在几个月后给你时间生孩子以及恢复身体,多养个孩子又花不了几个钱,他们不会在意的。如果月份足够小,你甚至可以设法把你的孩子赖到这个男人身上,早产又不是什么非常稀奇的事,不过最好注意一下选择与孩子爸爸特征相近的男人。” 这位胖太太听起来是真的非常热心,非常想要提供帮助,但她的道德底线也是实在低到薇洛无法忍受。 “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打算这么做,我……我深爱这孩子的父亲,毫无疑问,我会爱他一生一世,我再也不需要其他人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她便立刻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想要呕吐的冲动,可她不能把才吃下的早餐就这么通通吐出来。 假装深情这种事情一点也不适合她,可这有时候还挺管用的。 陷入爱情的女人无药可救,这好像是一条什么举世公认的真理。 “慈悲的圣母,你几乎还是个孩子。”旅馆老板娘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你太天真太迷茫,你不适合生孩子,一个像你这样的乖女孩就应该被藏在家里,让家人们好好地照顾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明明很快就要成为母亲了,却孤苦无依的,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的情人——愿他安息——可实在是个混蛋,他把你从你的家里偷走,却转头就拍拍屁股自己死了。” “那是一场悲惨的意外。”薇洛道。 “你依然可以考虑一下我的话,姑娘,我知道你对你的爱情忠贞不移,这很美好,但你根本不适合成为什么旅馆里的女仆,这份工作非常糟糕,你通常赚不到什么钱,也未必能好好保护你自己,相信我,我总归是要比你了解这个世界的。” 薇洛点了点头,道:“我会考虑的。” “如果你愿意,一大堆英俊的绅士会抢你抢得头破血流,我不怀疑这一点。” 当旅馆老板娘终于端起餐盘离开,薇洛也终于还是控制不了地吐了。 她不理解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没关系,她只是又一个不小心因为对未来的恐慌而冒出了错误的想法。 她该学会冷静一点了,不能在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后还是一样的容易不知所措。 就一步一步来吧,首先,她会乘车去博洛尼亚,去佛罗伦萨,还会去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罗马,最后,她会在那不勒斯的港口离开意大利,她永远都不会再回到这个鬼地方了。 Chapter89美国 阿莱西奥差不多把整个不列颠都跑了个遍,他对自己的亲戚是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倒是她的亲戚家人,他已经从她英格兰的父亲一路会到了她苏格兰的外公外婆。 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来苏格兰,感受可怕的苏格兰英语。 但好在布莱斯将军及太太没有操着满嘴他压根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英语,他们的交流没有丝毫问题。 他很清楚苏格兰在许多方面都更保守一些,为了不太刺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也为了自己不被轰出去,他的措辞明显变得克制了很多,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说他与威廉米娜已在意大利完婚,他们是夫妻关系。 而她的外公外婆也确实同样不知道她究竟在哪里,不然从他说自己与威廉米娜私奔结婚,而她因为闹脾气忽然离家出走的时候,他们就该糊涂了,思考着要去向外孙女求证了。 他找不到她,他如此努力,却愣是找不到她,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真是可笑,他曾经居然以为自己还算了解她。他天天抱着她入睡,只恨不能每晚在她耳边说一百遍他爱她,结果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逃到天涯海角,之后死也好活也好,只要让他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就行。 她简直毫无同情心,她冷漠得几乎都不像是一个女人,他愚蠢地以为她有一点点在乎他,他向她毫无保留地袒露了真心与灵魂,而她的选择是笑盈盈地将一把刀狠狠插进他的心里。享乐的最终代价是被抛弃。 他又想起了她离开家是为了逃脱她的婚约——拉文汉姆这个估计比她父亲都年长些的老头也还真是色心不死,而他之所以会对她的身份产生误解是因为她当时正试图找一份女伴工作,她有可能又胆大包天地拿着她自己写的推荐信到处去骗人了。 不,她一定会这么做,钱总会花完,她总是需要维持生计。 他几乎立刻就投入了新的行动中。 只是,他如今毕竟不在意大利,他的影响力约等于无,英国佬不会让他在这里无法无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于是他终于想起了自己亲爱的舅舅唐卡斯特侯爵,好让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去看职业介绍所的记录。他也翻了许多报纸指望看到类似是她的人在登广告找工作,而看到有人登广告招人则让他非常生气,他总不能一家家去问这些人有没有自称是布莱斯小姐的联络了他们。 这是很大的工作量,他倒一点也不嫌麻烦,生怕他人会不够他这么尽心。 他发誓,他非得把人找出来不可,否则他干脆就不要回意大利了。 倒是远在他母国的薇洛此时已差不多完全把他抛在了脑后。 旅游了这么久,一身疲惫的她在好好休息了一天后,正在那不勒斯一边吃披萨一边思考着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她离开意大利之后,究竟要去哪里? 是坐船到马赛,看看革命的圣地自由的灯塔法兰西是否有她的容身之地?还是去英格兰,看看自己到底还能不能进得了家门?又或者去苏格兰,用未婚先孕这种事气死她已年过七十的外公外婆? 事实上,一想到外公外婆她心里就很难过。他们过去是真的把她当做心头肉。她知道,一对早已失去所有子女的老人是做不到像她的父亲那么残忍的,他们会愿意帮助她…… 可她现在更宁愿他们以为她已悄悄地死在了哪个角落。 跟苏格兰相比,伦敦的风气都属于比较开明的了,苏格兰是绝对的清教徒主义,两位老人在选择用爱包容自己唯一的孙女时,内心深处一定也是以她为耻的。 她在脑子里想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可是每个她曾经走过的地方都是一样的让她又因为熟悉而安心,又因为熟悉而害怕,她不希望可能会面对认识她的人。 她甚至想留在那不勒斯,这个某高贵北方人十分嫌弃的地方,每天吃上叁张披萨,但她知道除了美味的食物与美丽的风光外,这里确实又脏又破又乱,十个人里估计就一个人认识字,根本不适合她。 或许,她应该考虑去一个过去未曾踏足的地方? 这种想法令她忍不住想起了一首诗。 我渴望未曾有人踏足的地方, 一个女人从不微笑或哭泣的地方, 在那里,与我的造物主,上帝一起, 像我童年时一般甜蜜入睡, 无忧无虑, 身下是青草——头顶是苍穹。* 这首《我在》是约翰?克莱尔最出色的作品。当他写下它时,他正被家人朋友抛弃在精神病院里,处于人生最低谷,心中只有悲伤与孤独。而现在的她,大约也是正处于一个人生的低谷吧。可她不是诗人,没那么多诗意的念头,想要以死亡来得到自我解脱并从此远离尘世的纷扰与痛苦是天底下最糟糕的事情之一,她决定与她的阴影共舞。 就算未来只能变成一个没有故乡的游魂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想,她曾经总是感到恐慌,不过是因为过惯了她曾经拥有的安逸日子,她不知道离开了这些后她还能怎么办。既然现如今她被直接逐出了家门,英国的上流社会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她倒也可以安心接受自己的阶级大滑坡,让一切从零开始。 她耐心地想着、想着,脑海也不禁浮现起了大西洋另一头。 那会不会过于遥远了? 一想到隔着那么大的一片海,她心里还是本能地有些不安。可她想不出更好的选择了,一片遥远的大陆,一个年轻的国家,还是英国文明的延伸,她也确实未曾踏足,不管怎么看都挺适合现在的她,她为什么不能鼓足勇气过去看一看? 她一直都是敢想敢做的人,一旦咬咬牙决定了,就立刻将披萨吃完买票去了。 为了节约用钱,她自然而然选择了二等舱——依旧是斥了巨资,令她心疼不已。 她这段时间一直在不得不熟悉这些次一档的东西,但其实,二等舱也没有那么糟糕,至少总是比统舱强上许多的。 不过就是舱房小得让她一度怀疑它有没有阿莱西奥家的床大。之后,当提醒他们用餐的号声响起,也没有伴着美妙音乐的高雅餐厅,他们所有男男女女都聚集在一张大桌子上用餐,让她觉得非常不自在。 这些都是很小的问题,她努努力总能适应,最让她心烦的还是那些一颗心永远在骚动的男人。 一名年轻女性独自出远门,连个陪同照顾的人都没有,这代表了她肯定没有任何社会地位。她经历了这么多,已经非常清楚没有社会地位的女性对男人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们会觉得她是可以捕捉的,而且还不会有任何人觉得他们对她的骚扰有什么问题。 这个人过来示好,十分恳切地说她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旅行路上都没有个男人照顾保护实在太危险了,那个人又跑来搭讪,说要给她买杯香槟和她交个朋友,至于糖果、巧克力、纪念品之类船上随便买的小礼品她每天都要退几份。 她最开始收到这些时几乎笑了出来,要是她还能被这种东西收买,伦敦的绅士们通通都要去跳泰晤士河了。 等这些心思都没有起到任何用处后,因为二等舱的管理势必不如头等舱,又有一个胆大包天的重金贿赂了某个乘务员,想要闯进她的舱房与她说说心里话,可一旦被她用枪抵住胸口,就瞬间老实了。 他当时的表情相当有趣,他显然以为她这种温顺有教养的女孩就像虫子,受惊之后只知本能地蜷成一团保护自己。她从前确实是这样的,但几乎每个人都杀过虫子,她已经意识到了,蜷成一团在很多时候只是一种自我安慰,那改变不了被一脚踩死的结局。 她气得要命,若不是有一个乘务员正巧路过,大力劝说让她冷静,就差跪下了,她未来估计得见法官。最终,因为这种恶劣行为的发生对于任何一艘体面的轮船而言都是耻辱,为防事情会被她闹大,受贿者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她在一声声的致歉中获得免费升舱——正巧之前在经过西班牙时头等舱空出了一个房间。 可惜他们已离美国越来越近了。 这对于她而言绝对是一段最漫长而且最惊险的旅程,她过去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个勇气独自乘船跨越大西洋,还毫发无损。 当她终于抵达美国时,她看到了一座繁华的城市,甚至远远超过了她的幻想。她骨子里的傲慢落了空,这让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仿佛她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她内心深处到底不希望看到传闻中的波士顿恍如一个乡村。 她带着行李下了船,一开始仍然因为长时间的乘船而感到有些难受,只觉地面都在晃得厉害,好在她毕竟出身岛国,有过太多坐船的经验,很快也就恢复如常了。 美国的街头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可以从许多人脸上看出他们体内的盎格鲁-撒克逊血统以及爱尔兰血统,这种大家都是异乡人的感觉让她非常亲切。 她也很快就迷上了姑娘们的样子。这些都市女郎们自信满满地走在路上,看起来比英国更开朗更有青春活力。 就像是被振奋到了般,她开始思考起了自己找工作的问题。 她得存点钱,这是必须的,所以,她认为她最好立刻就该找点简单的杂活干一干,未来孩子生了,她可以托人好好照顾她的孩子,自己则是掩藏一切,去找个体面的家庭做家庭教师。到了大洋彼岸,她这个英国人作为家庭教师应该是很具优势的,美国暴发户就喜欢学英国人装腔作势的样子。 至于推荐信,她也不是第一次耍这种小花招了,她在英国老家都能应付过去,在这里又能有什么问题? 当然,她还得去买个金色的小戒指,戴在她的左手上。 当她的肚子大起来时,她在大众眼里会是好上手的贱货还是不幸的值得照顾的寡妇,全靠这一枚廉价的戒指。 她那可怜的丈夫可以是个农民,被森林里的野兽咬死,也可以是个演员,出了舞台事故被道具砸得血肉模糊,还可以是个矿工,遇上了矿洞坍塌,这更糟糕,直接尸骨无存…… 她慢慢地游荡着,直到终于决定还是找个小旅馆先住下时,一座简朴的小房子忽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它的门口挂着块牌子,她一直走到它面前才终于确认了自己读到的字词。 抹大拉收容所。 Chapter90抹大拉收容所 薇洛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名字,在英格兰与苏格兰也存在这样的地方,可她并不知道它究竟是做什么的。 她只能令自己去猜测。抹大拉是妓女的代名词之一,因为千百年来,那见证了耶稣复生的抹大拉的马利亚一直被描绘为妓女、罪人,男人就喜欢贞洁的圣女与忏悔的妓女形象,甚至丝毫不顾圣经中是否确实这么说了。 它也许确实是与妓女有关。 于是过去的她连问都不会去问,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她讨厌挨家人训斥。 她想着这些,不知不觉间,手已经是不受控制地推开了门。 她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偷偷摸摸的她直接对上了一双棕色的眼睛。 她吐了口气,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索性让自己大方一点。她微笑着走了进去,直面自己好奇的一切。 那双棕色眼睛的主人——一个将近四十岁穿着黑衣服的消瘦女人看着她,愣了愣,也回了她一个笑容,礼貌地询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吗?” 才一问完,黑衣女人便注意到这个美得惊人的年轻姑娘风尘仆仆的,满脸疲态,显然是刚刚经过了长途旅行。 “也许你是不小心迷路了?” “不,我没有迷路。”她声音尴尬道,“非常抱歉我就这么直接地闯了进来,我只是看到这个名字有些好奇,就想进来看看,抹大拉收容所,这是一个什么地方?” 优雅的英国中上层人士腔调,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可真是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太装模作样了。黑衣女人猜想这好奇心旺盛的英国淑女大约是千里迢迢过来投奔哪个在美国发达了的富裕亲戚的…… 黑衣女人道:“还是不要问了,小姐,我怕一位你这样的淑女会觉得恶心。” 听到这样的回答,薇洛顿时明白了自己并没有去想错什么。 “请恕我冒犯,我想抹大拉一直有着一个特殊的含义,那这里是一个专门针对她们的慈善机构吗?” 事实上,在她进来后,她还一直能隐约地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她注意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那像是在上课。 “这里有个教室吗?你们在教什么?” 黑衣女人的眉头果然慢慢皱了起来:“这不是你玩猜谜游戏的地方,小姐,你也最好立刻离开,不然若是被别人看见了,他们会说你的闲话,然后你会在你的亲人那里惹上麻烦。” 不得不说,一些刻板印象并非全然没有道理,黑衣女人望着这张年轻的面孔想。英国人不论男女,好像永远都是这么个盛气凌人的约翰牛形象,高高在上,横冲直撞,认为全世界都得惯着他们。 “我早已不怕人说我闲话了,女士。”薇洛微笑着表示友好,“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污点。我想我没有猜错什么,可以回答我的疑问吗?我来到这里并没有带着任何恶意,我叫薇洛,薇洛?考迪科特。” “薇洛?” 这样的名字可有些特别,即便她确实是个柳枝一般高挑柔美的女性。 薇洛补充说明:“威廉米娜。” 这听起来就正常多了。 “我是黛博拉?刘易斯。”黑衣女人也向她介绍了自己。 “如你所想,这是一个慈善机构,一个属于堕落女人的家。”黛博拉轻声道,“几年前在我父亲以及其他几个富裕市民的资助下,我与我的朋友玛丽安一起建造了它。我们收留那些想要改变生活的堕落女人,给她们居住的地方,给她们上课,教她们其他的维生技能,好几个教会都愿意在她们可以出师之后帮助她们去找到一份正经的工作。” 在黛博拉娓娓道来时,薇洛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不知为何,她感到内心忽然间涌起了奇怪的冲动。美妙的温暖瞬间充满了她,然后是一种她过去从未体验过的能量。 黛博拉几乎立刻注意到了薇洛身上这些微妙的变化。 英国女人追随着她们已经穿了整整二十年丧服的女王,也整天都是一副好像死了个丈夫的样子,可现在,她那张哀伤而苍白的脸上焕发出了光彩。 “我明白了。”薇洛喃喃开口,“我主,我已经全都明白了。” 黛博拉并不是好奇心过剩的人,她没有询问薇洛究竟明白了什么,甚至不曾无礼地打断对方的思绪,只是静静看着薇洛,等候着薇洛再次开口。 “你们会介意再收留一个人吗?”薇洛问出了一句出乎预料的话。 “我或许也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女士。我可以作为教师教一些阅读、写作、算术,还有缝纫,但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做精细的针线活,我过去不怎么喜欢上家政课。我还懂得一些对她们来说可能不怎么实用的技能,比如说演奏音乐与画画,还有几门外语……” 说到这些,她也还真是有些脸红,她过去一直以为自己懂得多国语言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技能,但事实上,除非她选择嫁给一个外交官,否则它们也就用来看看书,别的作用几乎没有…… 黛博拉听着薇洛此刻略显激动却依旧得体的声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让她来做教师? 那听起来好像还不错,黛博拉完全能想象女孩们悄悄地学她说话学她举止的样子,她们将自然而然地跟着这位看起来十分高雅美丽的老师改掉那满嘴的粗话与轻浮的姿态,变成一群端庄的、讨人喜欢的淑女。 “小姐,这样的想法很高尚,但你的家庭不会允许的。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这并不是件什么体面的事。” 薇洛顿时笑了:“不要当我是一件易碎品,我的父亲已经与我断绝关系了。因为在世俗的定义里,我也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妓女,所以一位他那样高贵的绅士必须得消灭掉我这个污点。” 说到这里,她微微低下头,轻轻摸了摸她现在还不怎么显怀的肚子,带着几分爱怜。 “我怀孕了,没有丈夫,也没有家人。我之前想要向人求助,却被对方劝说去出卖色相,于是我跑到了美国来,想要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我希望你们不会嫌弃一个麻烦的孕妇。” 黛博拉愣了愣,就像是忽然间回忆起了什么,她心头猛然一酸,险些就要在这个年轻孩子的面前落下泪来。 “我能够得到收留吗,女士?”薇洛又有些怯生生地问她。 “抹大拉收容所会收留每个无家可归的堕落女人,直到她的生活可以步入正轨。让我来帮你拿这些行李吧,威廉米娜小姐。”黛博拉道。 “请就叫我薇洛。” “好的,薇洛,我们可以先坐一会儿,喝杯茶,然后,我会为你介绍这里的所有人,她们都是一些好姑娘,只是过去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们。” 最终,刚到美国第一天,薇洛就成功地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协助黛博拉与她的朋友玛丽安经营一家抹大拉收容所。 -------------------- 关于抹大拉收容所,本文这一个其实非常不符合史实,非常非常,我给它写得跟个女校一样,但历史上那些真正的抹大拉收容所说得好听,帮助妓女改过自新,其实大部分就是在用宗教对这些可怜的姑娘进行精神控制,让她们没日没夜地干活,然后还不用给她们报酬,可以说,纯粹就是一个拿来惩罚这些“堕落女人”的工具。 在我最初的设定里,女主是在法国巴黎某个大型百货商店里混到了销冠,但后来我必须得承认巴黎哪里都好,就是目标太大了。 Chapter91抹大拉的舞会 在黛博拉的帮助下,薇洛非常轻易地融入了这个堕落女人之家。 所有人都对她非常友好,玛丽安更是一见到她就给了她一个拥抱,因为她早就开始有些忙不过来了。 开抹大拉收容所是件善事,愿意在物质上提供一些帮助的人很多,可她们若是得寸进尺,还想让哪位有教养的太太小姐来帮忙,那就很难做到了。 学生的人数不少,其中有一部分比她还年长,而更多的还是比她年轻的,有些在她看来分明还是孩子。而黛博拉与玛丽安还告诉她,那些年纪更小的孩子,她们都帮忙找了领养家庭。 这让她一度傻眼了,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对孩子感兴趣,当她还在为了法语的动词变位而感到痛苦时,有些女孩已经可以化着浓妆在妓院里熟练地与男人们调情了。这让自从怀孕之后就一直有些情绪化的她躲起来偷偷地哭了半天。 她一边教授着那些她所擅长的东西,一边也经常混在她们中间一起学习如何缝纫。没有哪个体面的妇女会不懂得女红,古往今来,这一直是女性最重要的美德之一。 在少女时,她也逼着自己认真地学习过了,她按理来说应该是可以成为一个心灵手巧的业余裁缝和编织手…… 然而现实是她学得不错,忘得飞快,她毕竟不是真的需要亲自做衣服。她现在只会凭着记忆搞得一塌糊涂,仍在阿莱西奥家时就天天在浪费丝线,弄出一大堆不知道在干嘛的东西,还不愿意接受指点。 世上有那么多裁缝在等待订单,高级的平价的,还有这里一堆免费的,本来怎么都轮不到她来操这个心思,她没到这个地步。可是母性这种东西真是令人厌恶,她想要做衣服的心完全是无关金钱的。 从得知自己可能已经悄悄地孕育了一个孩子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它,爱得整颗心都在痛,她希望可以亲自做出一件件可爱的小衣服穿在她的宝贝身上。 几乎每一个人都曾问她:“薇洛小姐,你觉得会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呢?” 当然了,在孩子从她的身体里钻出来告诉大家它的性别之前,任何人都无法确定什么,但她有种奇怪的直觉,这将是一个女孩。她在仔细想过后,甚至觉得这其实也不是全然无根据,她——家中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是个女孩,而她的外婆与妈妈也都是家里第一个孩子…… 关于这些疯疯癫癫的想法,她没有去向任何人表达出来,一方面她不希望自己会像个挑剔性别的母亲,她会全心全意爱她的孩子,不论那是女孩还是男孩,另一方面,她也知道一般情况下对方会礼节性地回复什么。 如果是女儿一定会像她一样漂亮。 可她却只希望她的女儿能聪明一点,千万千万不要活得像另一个她,只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就像她分明令自己远离了那个男人作恶女人受伤的罪恶之家,脑子里却仍在时不时地回响着那个意大利人嘴里那些黏黏糊糊的意大利语。 Amore(爱). Amore mio(我的爱). 耶稣基督,当他这么叫她时,简直就跟真的一样。 她夜间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他,他对她微笑的样子,他向她走过来的样子,还有他凑过来吻她时半阖的双眼。她总是想起,他可以很长时间里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做任何事,自己什么也不做,他甚至愿意听她心血来潮时弹的钢琴。她父亲没有参加过哪怕一场她的钢琴独奏会,因为安布罗斯爵士是个大忙人,同时也很清楚自己女儿对音乐没有丝毫的天分可言。 这些温暖的记忆就像一根缠绕着她的荆棘,使她晚晚身体刺痛无法入睡。她曾在听他讲述他与他父亲那些恶心的故事时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去告诉他人都是多面的,让他多想一想他父亲带给他的美好回忆。她以为自己言不由衷,只是在说一些他会听得舒心的东西,结果现如今,她也在不由自主地这么做。 他好吗?他快乐吗? 已经这么久了,他就算是真的在那发疯估计也早就疯完了可以重新开始享受生活了。 她的脑海里不禁又冒出了该死的卡萨诺瓦,是的,意大利人就是这样的,大情圣卡萨诺瓦在离开自己的某一个情妇时也会短暂地心情沉重,但他同时也非常清楚,下一个已经正在等待中了。 这就是做个有钱男人的好处,只有她才注定不可能去割舍掉他,在那些苦乐参半的回忆中,他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不可磨灭的痕迹,她往后一天一天地感受着这个孩子的成长,也是在一次一次地提醒自己孩子不可能是她一个人制造出来的…… 她的肚子慢慢地鼓了起来。 一开始她还经常跟着黛博拉一起出门采购,但因为她一走上街头脾气就会变得恶劣——不管对方跟她说什么,又是一个需要被小心照顾的孕妇,黛博拉害怕她迟早会惹出什么麻烦,然后还跑都跑不过对方,索性让她还是别出去了。 正好,薇洛整个人正变得越来越懒,而黛博拉也不是阿莱西奥,于是她没跟人家闹什么脾气,直接心安理得地躺了起来,反正她擅长做大小姐。 到了圣诞夜,抹大拉收容所的大家一起组织起了一场小型舞会。薇洛本以为自己一个娇弱的孕妇,实在不适宜去参加这些,结果人人都在逼迫她,她们给出的理由还令她无法拒绝,大家就像爱姐妹一样地深深爱着她,希望看见她。 她只能懒洋洋地换了自己最看得过去的衣服,坐在上面,等着舞会开始,看着大家穿着自己捣鼓出来的衣服,两个两个地牵着手走出来,一本正经地向她们这些人行礼。 她笑眯眯地向她们点头致意,一时间也不由得走了神,又想起了曾经的自己穿着白色的礼服站在白金汉宫里。 她那时候已经和许多等待着步入社交界的女孩一起参加过礼仪训练了,他们都赞美她的行为举止无可挑剔,可真的到了那个走向女王的时候,她的心还是跳得飞快,仿佛随时都要从她嗓子眼飞出来了。 而现在,她这个只需向女孩们点点头的样子倒还真像是女王。 当钢琴旁的玛丽安终于弹起了音乐,快乐的女孩们立刻笑着搂在了一起,胡乱地跳着舞步,看起来非常可爱。 这与伦敦的舞会截然不同。 伦敦的每个舞厅看起来都差不多,庞大的舞池、巨大的吊灯、数以千计的蜡烛。每次参加舞会,她都能看到烛光在嵌着珠宝的项链、手镯和耳环上闪烁,可以映得整个舞厅熠熠生辉。然后,音乐响起,在男士们色调沉闷的礼服之间,美丽的女士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华服绽放出各种色彩,宛如百花齐放。 没有人会觉得这不是迷人的,她也觉得非常迷人,如果她不是每次都会被它吸干精气,筋疲力尽的话,她会很乐意参与其中。 她需要与许多男人跳舞、交谈,与此同时,还必须时刻注意自己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个微笑和每一次呼吸,并将它们完美合成一个有教养的肖像。 而最让她无力的是,即便如此,她在跳舞时照样会不小心踩到对方的脚。 她正走神间,一只手出现在她面前,是难得换下了一身黑衣服的黛博拉,此时在烛光里看起来光彩照人。 她询问薇洛:“你会跳男步吗?” 薇洛愣了愣,一时间没领会到意思。 “我想请你跳支舞,好让你不要总是这样懒洋洋地坐着,你现在才几个月,就算是孕妇也是需要一定的运动的。我可以跳男步,但显而易见,我们的身高有差距,让我跳男步会不协调。” 薇洛笑了:“我会,我过去在舞蹈教室经常担任这种角色,原因显而易见。” 她没有拒绝这个邀约,顺从地牵上了黛博拉的手。 “我得提醒你,我跳舞很差,而且现在因为怀孕,我的双脚也越发笨重了,被我踩到时可千万别大喊大叫。” “我一定会小心的。” 但事实上,从头到尾,她根本没有踩到黛博拉,一次也没有。 时刻谨慎,居然还比不上在欢笑的女孩堆里全然的放松。 一起重新坐下后,薇洛忍不住对黛博拉感叹:“我就像是忽然回到了过去,人要是可以永远留在十七岁该多好。” 黛博拉笑道:“这种口气并不适合你,你现在也没有比十七岁大多少。” “等过了年,我就要满二十一岁了。” 说到自己的年纪,薇洛不禁愣了愣,真不敢想象,她与阿莱西奥就纠缠了叁个月左右,她到现在都不过才二十岁,在法律上仍是一个未成年人。 她还这么年轻,正处于一个女人一生中的黄金年龄,可为什么她已经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青春活力了。 她喃喃道:“我分明才不到二十一岁,居然就开始生锈了。” “别再说这种孩子气的傻话,薇洛。”黛博拉捧住了她的脸,“尤其是在面对一个比你大了差不多十六岁的女人,我现在叁十六岁,我的人生还有长长的一大段路,而你的人生也只是刚开始,未来某一天,你一定会嘲笑你现在的想法的。” 黛博拉话音刚落,一个女孩已经凑了过来打断了她们的交谈:“薇洛小姐,我可以也和你跳一支舞吗?” “等下一曲华尔兹好不好?”薇洛不愿意让人家失望,但现在响起的音乐光是听着她就已经感觉到疲惫了,“我实在是不想跳玛祖卡。”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会同意,女孩顿时欣喜地笑了。 “好的,那你可千万别忘记了。” “没事的,我已经把你的名字记在我心里的舞会卡里了。”薇洛笑着说。 在她们正说着时,就在她身边的黛博拉也收到了学生的邀约:“黛比小姐,我可以和你跳玛祖卡吗?求你了。” 黛博拉羡慕地看了薇洛一眼,像是在希望她也可以有个同样的借口拒绝。 她不得不与她十五岁的学生一起在狭小的“舞池”中跳起了该死的玛祖卡。 而薇洛最终也与大家一起跳完了所有的华尔兹,毕竟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得讲究一下公平的问题了。 她郁闷地想,她们下次如果还想再搞这种活动,她一定要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叫都没用。她都不准备找丈夫了,凭什么还是必须得跳舞…… Chapter92幻梦 房间壁炉里的火早已经熄灭了,早春的冷空气正在袭来,但阿莱西奥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当她在他身下时,他从不会感到冷。 他们的呼吸在卧室的寒气中交融在一起。她倾斜着她的臀部,热烈地欢迎他更深地进入,而他咬着他的内颊,以免就这么倒下。 还为时尚早呢。 他永远都不想结束这种结合,他幸福地想,这种在他所爱的女人身上完全失去自我的感觉。 他笑着,用胳膊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低头凝视着她。蜡烛燃到现在已经几乎是燃烧殆尽了,但仍然闪烁着足够的光芒,将她笼罩在柔和的光线中。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美丽的妻子。 她永远都是那么迷人。此时也许是因为寒冷,也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她的身体红红的,还在微微地发着抖,看起来非常可爱。 “你疯了吗?我猜你是想冻死我,好明天就可以换一个与你更相配的新娘。”她抬起了身体,伸出手,紧紧抱着他取暖。 “不要胡说八道了,我们俩天生一对,没有谁比你更适合我,这纯粹就是你不听话乱跑的结果——一个简直可以冻死人的新婚之夜。” 他说着,轻轻地把她推回到了床上,她重新沉入了柔软的床单里。 “那根本不能怪我,明明都是你的错,一开始是你的错,现在,也依然是你太着急结婚的错,我不想再感冒了,你知道重感冒是可以要命的吧,听话一点,回来,好好温暖我。” 她又开始用那种命令的语气说话了。 “不。”他简单利落地拒绝了服从,“现在是你应该听我的。毕竟经上说了,你们作妻子的,当顺服自己的丈夫,如同顺服主。*” 她扬了扬眉:“在这种时候背圣经?” 阿莱西奥笑了笑,道:“只是在学你。乖,我必须在这里好好看着你为我融化,听着你在做爱时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小猫一般的声音。” 她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笑的。 “小猫?好吧,我能明白这种症状的,丈夫,你是太久没被猫爪挠出血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指弯成爪子的模样,笑嘻嘻地用指甲在他的胸口轻轻地挠着,那真是在要他的老命。 他无法自控地俯下身亲吻她,并慢慢地滑回她火热而湿润的身体。 美妙的激情再次席卷了他,就像鞭子的倒钩一样锋利,也像天使的抚摸一样甜蜜。 “哦,阿莱西奥……”她的内壁紧紧地抓着他,她的嘴唇也溜到了他的耳边,轻咬着他的耳垂。 “当你这么做时,你可以冻死我,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下地狱吧……” 她冷冰冰的声音在整个房间里回荡。 阿莱西奥猛地惊醒了。 他当然不可能正在过什么新婚之夜,他此时躺在她睡过的房间里,枕边放着一件仿佛仍然带有她身上香味的衣服,身体则在冷空气里紧绷着,随时准备要跟梦中的女人做爱。 她已经离开的事实狠狠地冲击着他,让就在刚刚还深陷于甜蜜里的他险些就要崩溃。 已经又是新的一年了,他仍然没有找到她。身心的疲惫使他不得不把找她的任务交下去,自己则回到他们曾经一起居住了两个多月的家里,在她留下的痕迹中感受一点往日的温情,并指望着能不能在夜晚见到她。 梦里的她有时热情,有时冷漠,有时在向他温柔地诉说着爱语,有时却依旧在歇斯底里地骂他、指责他毁了她的一生…… 仁慈的圣母,他多希望自己可以有那个能力将自己留在梦里,不论哪一个梦,只要能让他与鲜活的她在一起,而不是独自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反正他们也不可能有什么童话一般的婚姻,他们和平不了多久,总是要开始吵架,她会骂他什么山羊之子——他都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谁会这么骂人,他可能还会被她打一顿。她这个人生性暴躁,而且固执,当然了,他也非常固执,吵吵闹闹的其实也挺不错,他们的生活永不无聊…… 他越想越伤心。 活在清醒的世界里太痛苦了,他知道在这里他无法见到她、触碰她,他连她的一张照片都没有,他真怕有一天将无法阻止记忆的褪色,他会记不清她的脸。 这全都是他的错,他怎么就真的被鬼迷了心窍,居然敢放心地离开这个顽固的骗子呢?他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同意独自去罗马,他应该继续他们的相处模式,他让她在哪她就必须在哪,没资格反对什么。 他默默地把翻下去的被子拉回来,温暖自己冷冰冰的身体,然后又将她的衣服抱得更紧了一些,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现在时间还很早,就再睡一会儿再试着去做一个梦吧。 他实在不愿这么快就要再次失去她。 * 他的心愿没有实现。 当他一天都百无聊赖,只能满脸郁闷地骑马散心时,他发现他心爱的母马贝拉也开始变得消极怠工起来。 “我知道你也很想她。”阿莱西奥道,“但这种态度恐怕会对不起我花的钱,我才是那个爱你并重金买下你的人。姑娘,她已经不要你了,又或者说她其实从来就没有要过你,你别在这里太把自己当回事,她根本一点也不在乎你,你只是她被困在这里时的一点消遣。我……” 他哽咽了一下。 “相信我,贝拉,我真的已经很努力地想替我们把她留下,我希望她爱我,全心全意地爱我,我以为我们坠入爱河了,结果她始终都更恨我,她宁愿一个人偷偷跑出去,不管前路如何,也一定要离开我给她的温床。” 这一番话直接把贝拉说得更萎靡了。 他走得漫无目的。 他一直是个恋家的人,而现在,这山这水已经对他失去了任何吸引力,就像按理来说,他还是个喜欢女人的男人,美丽的女人在他面前卖弄风情,就像是在公牛面前晃动红布。 可所有人都在他的眼前黯然失色。 他成为了意大利男人中的一朵奇葩,他对一个甚至还不是妻子的女人非常忠诚,就连做梦都想不到要背叛她。 在过去,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曾像她这样让他着迷,也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像她这样让他失望。他想找到她,狠狠摇醒她,想对她大喊大叫,想告诉她他愿意为她死。从古至今,女人还能对男人有什么要求呢? 他毫不怀疑等他哪天绝望了,他会成为一名修道士,在罗曼史小说里,多的是因为爱恨纠葛而心碎的男人遁入空门,他现如今非常理解那种痛苦。 “我真好奇当我不在时,你们两个通常都会在哪里散步,我听说马厩那个叫乔什么的男孩有时候会跟其他马夫抱怨说追都追不上她。她很喜欢乱跑,不是吗?不遇到危险就不会害怕,我每次一说她,她就大发雷霆,她不喜欢我管束她,可如果她乖,做点正常的事,我为什么要管她?” 他就这么跟他这位与他怀着同样的心情又不会说话的完美朋友絮絮叨叨,路是一点都不看的,他根本不在乎自己会走到哪,反正哪都是他的地方。 直到,他远远地看到了村里的教堂。 -------------- *出自和合本圣经以弗所书 5:22 Chapter93当魔鬼生病时 hehuan4.com 这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建筑物,只是年代久远,墙面还是难免有些斑驳了。 他看着它,不禁想起了隆戈上次说就在离这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她。那样的大雨天,她自己肯定都知道她骑着一匹没装马具的马是跑不到哪里去的,她很有可能就是想来这里坐坐。 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她不是一个极端的人,她从未排斥过天主教与天主教堂,她甚至有一次还忍不住和他感叹说,对于许多人而言,宗教仿佛已经变成了取得真正信仰的障碍,上帝爱得如此无私,可他们只想借上帝之名排除异己并牟取暴利。 他当时觉得她头上都要冒出光圈了。虽然一转头,她就开始指责起了罗马人与犹太人,犹太人确实千百来一直人嫌狗憎就不说了,她还认为是罗马人当年把基督教污染了,导致之后的每一个基督教国家都跟罗马一样好胜滥杀…… 他不知道她那次选择一个人跑来教堂究竟是想做什么,也不想疯疯癫癫地抓人盘问——现在早就不再是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时代了。他略微地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趁着四下无人,猛地一头扎进了空荡荡的教堂。 他看了一眼表,还在告解时间里。 跟一匹马絮叨半天还是太不正常了,他现在很想跟一个大活人好好地说说话,而这个人与他越不熟悉越好。 “我好像都已经忘了应该怎么做了。”他按照记忆走到一侧跪了下去,对藏在里面的神父道。看好文请到:hehuan2.com “我想我现在应该说,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阿们。” 听着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神父本能地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根本想不出来,便还是按照惯例问:“距离你的上一次告解过去多久了?” 这是他通常遵循的剧本的一部分。 “十几年前,在那之后的某一天,我忽然开始决定永远也不要再这么做了。” 神父愣了愣,问:“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讨厌你们总是自以为是地审判他人的嘴脸,而且,我也不认为我需要去得到谁的宽恕,我完完全全地接受了我身上的一切。” “可是你今天依然来到这里,告诉我你遇见什么麻烦了,我绝不会评判你。” 阿莱西奥略微地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道:“我……我深深地爱上了一个女孩。” “这是很好的事情。”神父道,“难道,是你们之间存在着什么阻碍吗?还是她对你并没有怀着同样的心情,令你痛苦?” 阿莱西奥没有作答,即便他真的很想这么做。他只是忽然崩溃了,就像威廉米娜无数次的崩溃那样,一根紧绷的弦在他的大脑中断裂,在淹没一般的哀恸中,他只感觉热泪涌上眼眶,顺着脸颊滑落,根本无法停止。 阻碍,他们之间当然存在着层层的阻碍,那是他自己给自己造就的,是他使她心碎,然后失去了她。 他本应一见到她就立刻向她求婚,她不同意也没关系,他会光明正大地追求她,直到终于得到她递过来的手。 在阿莱西奥压抑的哭声中,神父什么也没有说。他已经没来由地想起了从前来过的一个大约是信奉异端的陌生女子。那天雨忽然下得很大,他呆坐着,本以为不会有人来了。 她说她并不是天主教徒,她只是很想来与一位神职人员说说话,哪怕他可能并不会欢迎她。 可她却根本没有跟他好好说什么话,她很崩溃,几乎一直在靠着窗户哭,她的声音十分虚弱,而且断断续续,听起来非常糟,他只能勉强辨认出她在说她这一生中从不曾想过要伤害别人,为什么却要经历悲惨的一切?她的人生已经连一丝希望也看不到了,她真的很害怕,害怕她终有一天会开始质疑上帝的存在…… 他没有过多地去询问什么,当她终于停止了倾诉后,他只是和她说,即便是主耶稣基督,也曾在临死前呐喊,我的天主,我的天主,你为什么舍弃了我?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地跑了出去。 那时候雨下得越来越大,已经完全不适合出行了,他本想劝说她留下来等雨停再离开,可她消失得非常快,就仿佛他只是做了一场梦。 他希望她可以明白,无数人都曾经体会过她的痛苦,继续大声地呼喊吧,天主并没有舍弃她,就如同祂的圣子从死者之中复活。 因他没有轻看或蔑视卑贱人的苦痛,也没有向他掩起自己的面孔,他一呼号上主,上主即予俯听。① “我做错了很多事,我一直在做蠢事,我让她身败名裂,变成了她父亲口中该被狗分食的贱妇,还把她弄丢了,我很害怕,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男人的声音将神父从回忆中呼唤了回来。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从茫茫人海中把她找回来吗?” “和耶稣说说话吧。”神父道,“祈祷,时常地祈祷,真诚地祈祷,以一种将贯彻到底的恒心。你们求,必要给你们;你们找,必要找着;你们敲,必要给你们开,因为凡是求的,就必得到;找的,就必找到;敲的,就必给他开。②” 闻言,阿莱西奥不禁低声笑了。 “求,我当然可以求,我甚至可以暂时相信什么信德是所希望之事的担保,是未见之事的确证。③做一个盲目的乐观主义者,可是祂为什么要回应一个我这样的人的祈求?我厌恶虔诚,只崇拜醉酒和亵渎神明。我不仅早已不再严格参与每周一次的弥撒,还无数次公开反对祂,并嘲笑世间一切有着基督教信仰的人,我认为我在教规里简直罄竹难书,就像现在,我也不过是骑着马随便逛逛,然后一不注意就逛到了这里……” 他一口气说得太多,停顿了一下,喘了口气,才继续道:“我猜你一定会大吃一惊,我曾经是个最虔诚的孩子,我残酷的爷爷经常会冷笑着嘲讽说家里估计是要再出一位红衣主教了。即便那时,祂尚且不知道究竟躲在哪个鬼地方,从不理会我的诉求,只是冷眼看着我的生活天翻地覆,然后任我心灰意冷,头也不回地离去,如今,祂为什么要俯身倾听?” 神父道:“天主曾训示,‘除我之外,你不可有别的神。④’” 阿莱西奥一瞬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过去从不曾把任何人放在祂之前,之后也没有改信异教,我没心思折腾这些。” “可你将你自己放在了天主之前。” 阿莱西奥顿时愣住了。 “也许你确实曾做了许多不应该的事,但现在,你选择了在迷茫之中走进教堂来,这就已经是一切的答案了。还记得《路加福音》第十五章中的叁个比喻吗?对于一个罪人悔改,在天上所有的欢乐,甚于对那九十九个无须悔改的义人。⑤” 说到这里,神父顿了顿,然后转向阿莱西奥道:“你是祂迷途的羔羊。” “当你选择重新投入祂的臂膀,即便是最大的罪恶,也能在顷刻之间消灭,就像是一滴水滴入正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一般,这就是天主之爱,永不改变。” 该死,阿莱西奥在心里悄悄地骂道,真该死,这些家伙一直都非常擅长蛊惑他人,不然也不会聚集起这么多的信众。此时此刻,即便他的头脑仍然保留着他的理性,他的心却不可避免地开始有些动摇,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十分诡异的温暖。 他一直都不需要上帝,不想要上帝,他的信仰过去只带给了他失望,他喜欢他没有信仰的生活,就算下地狱也没关系,地狱才是他这种已经自我放弃得差不多了的人应得的终点…… 可是现在,他实在太痛苦太无助了,他究竟还能去靠自己做点什么?他已经是想尽了一切的办法,那个疯婆娘的心思他永远也捉摸不透。 “我主,这一切难道都是你的旨意吗?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还是说,你真的就这么满足于玩弄一个人,直到把他完全逼疯吗?”他低声询问。 他不明白,可也就像圣奥古斯丁当年所说,Si prehendis, non est Deus(如果你明白,那就不是上帝了)。 “我不会再揣测你,如果你希望的话,让我怎样都可以。原谅我,求你了,我明白我做了许多丑恶的勾当,因为我这一生都非常软弱,不堪一击,我难以让自己在这个肮脏可悲的社会做个好人。我意识到错误了,原谅我,我非常需要你,天父,让我重新坚强起来,原谅我……” 他如此恳求着,心中也觉得自己看起来非常可笑,活像个白痴。 他不禁又想起了一句中世纪的谚语。 Aegrotat daemon, monachus tunc esse volebat.(当魔鬼生病时,他也会成为修士。) 一个十足的讽刺笑话,在如今的他面前,却是显得多么应景。 至于这句谚语后面好像还有一半,他选择了暂且忽略不计,那不是重点。 “愿上帝保佑你,我永恒圣洁的威廉米娜。”他喃喃说着,也是宣告着自己的不再强求,将一切暂且转交给上帝。 “也愿上帝终将指引我与你再度相逢,我亲爱的威廉米娜。”—— 因为写的是神父,就还是用了一下思高本圣经的翻译( ①出自圣咏集22:25(对应诗篇22:24),耶稣临终的呐喊就是引用达味(大卫)这首诗的开头。 ②出自玛窦福音(对应马太福音)7:7-8 ③出自希伯来书11:1 ④出自出谷纪(对应出埃及记)20:3 ⑤出自路加福音15:7 Chapter94二十一岁 1882年2月14日,既是情人节,也是薇洛成年的日子。 她终于二十一岁了。 她一整天都表现得平平静静,于是抹大拉收容所的大家也都表面上风平浪静,只是在背地里,那几个年纪还小一颗心仍然充满热情的已经忙疯了。 结果到了晚上,蛋糕上生日蜡烛都给她点上了,正好二十一根,就等着她过来吃晚餐时迎接惊喜了,却是半天没有看到她的人影。 黛博拉看着女孩们表情逐渐黯淡,心下有些担忧,便步上楼梯,走到了薇洛的房间。 她看到门下透出灯光,直接伸手敲响了门。 “请进。” 黛博拉走了进去,看到薇洛一脸苍白地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张信纸。 “发生什么事了?”黛博拉问着,来到薇洛身边。 “我在看我父亲的律师写给我的信。”她一点也不见外,直接将信纸递给了黛博拉。 这是一封将她逐出家门的信,官方的文字冷酷到了极致。 黛博拉看得难过,一瞬间都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自虐地留着,但这其实也很容易想明白,当她的父亲将她的一切通通删去,它反而成了她是他女儿的明证。 “你为什么忽然看这个?” 薇洛道:“我在想我为什么就不能被这样完全删除呢?我真希望我没出生,这样我就不必经历这么多痛苦的事。” 这傻孩子又开始说出一些傻话。 “不要这么想,你并不只有你父亲一个家人,想想你还有你的孩子。” 可她听了反而更难过了。 “我根本不想怀孕,不想生孩子,我一直恳求上帝不要这样对我这么残忍,可我还是倒霉地怀孕了。我不是不会爱它,真的,我肯定会是个好母亲,我会全心全意地爱它一辈子,但在那之前,我只感觉到我的血肉与精力一直在被它吸走,这让我虚弱、精神萎靡,我还每天起来都觉得身上很痛,我的腰在痛,我的腿也在痛,我很害怕它有可能会杀了我……” 在她的抱怨中,黛博拉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从来没提到过你孩子的父亲,一有人问起,你就转移话题……” 闻言,薇洛立刻就停止了抱怨,道:“我想很多人在等我,也许我不该你一问就乖乖说了自己的生日。” 又开始了,十分生硬地转移话题。 可黛博拉这次没有顺她的意:“你是爱上了错误的男人吗?一个已婚人士?还是身份不匹配?还是,他出了什么事?又或者,你根本不爱他……” 最后的话,黛博拉说得很轻很小心。薇洛对她孩子的态度十分难以捉摸,她一会儿爱孩子爱得要命,一会儿又暗暗藏着几分恨意,即便孕妇的情绪本就十分不稳定,对她的性格来说,这也还是很不寻常。 薇洛直接不愿说话了。 黛博拉闭上眼睛,慢慢地呼了口气。 “我曾经疯狂地爱过一个男孩,他叫乔纳森。我与他一起长大,他很英俊,而且充满活力,我以为我们俩一定会结婚,我还有次梦见我与他一起住在一座漂亮的小房子里,生了两个男孩两个女孩,还养了两只狗看家护院。” 她的声音充满了痛苦,让薇洛也不禁抬起了头,关切地看向了她。 “他……离开你了吗?”薇洛问。 “可以这么说。他……他死在了战场,那时候战争才刚刚开始,他立刻就在前线送了命。” 她们的身份瞬间就转换了,薇洛将手轻轻地放在了黛博拉的手背上。 “我很遗憾听到这些。” 黛博拉反手握住了她,像是在寻找继续说下去的力量。 “我那时甚至在质问上帝、辱骂上帝,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就要是我的乔纳森?”说到这,她不由得顿了顿。 “而这还不是我不幸的终点。” 她继续道:“在得知他的死讯后不久,我就发现我竟然怀孕了。你与我一样明白这代表了什么,我的父亲是一位受人尊敬的牧师,他不可能会像有些父亲一样去逼迫我堕胎,但他也绝忍不了家中出现这种耻辱,于是他想的方法是给我找个男人远远嫁了。这并不艰难,总有哪个本分的农民或工人会愿意做这样的善事,收一笔钱,娶个因为一时糊涂铸下大错的女人,这个女人还颇有些文化与姿色。” “可你是一位淑女。”薇洛道。 她不明白,为什么做父亲的都是一样的残忍,黛博拉父亲的所作所为也显然是要与女儿断绝关系永不联络了。 黛博拉对她苦笑了一下:“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最终,在激烈的争吵后,我被愤怒的他扫地出门了。我一度很后悔自己的顽固,我那时太年轻了,才刚满十六岁,根本不会想问题,如果我点头同意,也许她不会病死。我的女儿只比你小一岁,她非常可爱,有一头卷曲的棕发,和她父亲的琥珀眼睛,她死的时候只有五岁,她叫特蕾莎,但我喜欢叫她苔丝。” 听到这个名字,薇洛的眼眶变红了:“我的妈妈也叫苔丝。” 这不是多么小众的名字,但这样的巧合仍是让她们感到十分意外。 黛博拉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道:“你……认为这是普通的巧合吗?我遇见你前一天正好是我的苔丝的忌日,我当时一边摸着她留下的小衣服一边哭着和上帝说,我的心实在太痛了,可除了你,我又还能向谁倾诉呢?” 薇洛明白黛博拉在说什么,这让她一时间有些伤心与嫉妒。 于是她问:“玛丽安呢?我以为她是你的朋友。” “她就像马利亚一样贞洁,她早已将身心奉献给了耶稣基督。我很感激她,是她劝我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我才有勇气再见我的父亲,并在他的痛苦与悔恨中与他达成和解,是她与我一起开办了这间抹大拉收容所,可是,一位她那样的女士永远也无法完全理解我。” 她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又对薇洛道:“你看,事情就是这样的,已经二十一年过去了,除了乔纳森,我没有再爱上任何人,我的爱情、我的青春都被封存在了十六岁,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好好照顾女孩们。” 薇洛忍不住拥抱了这位可怜的女士。 “我……我本来正在伦敦参加社交季,我的家人逼我嫁给一位与我父亲年龄相仿的富有贵族。” 在过了这么久之后,薇洛终于原原本本地说起了这个故事,没有隐藏。 “我不同意,但你也是知道的,做孩子的,在监护人面前没有说不的权利。我没有办法,只能伪造了推荐信,跑出去,想要找一份老太太女伴的工作逃避一切。” 黛博拉就像一位母亲夸赞孩子一样,温柔道:“你很聪明,考虑得很周全,你在你的雇主家遇见了他吗?” “不。”薇洛道,“我才刚刚找到工作,他的仆人就带走了我,他们太想当然了,一个穷人有几分姿色,几乎不可能无辜,他想买我,价钱我提。” 这是推荐信制度导致的悲哀。黛博拉想,她很清楚那些男人是怎么想的,一个需要工作养活自己的美丽女孩,就算自己想要守身如玉,也挡不住各路绅士的胁迫,一句关于她品格的污蔑,就足以让她被赶出去,因没有推荐信而沦为妓女。 “他们不听你的解释?” 薇洛点了点头:“我当时太过慌乱了,倒也难怪那个仆人根本不听我说话,而当我终于冷静下来时,一切已经太迟了,那个仆人直接在酒水里给我下了药。我那时实在太傻了,我根本想不到世界上还会有这种事,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毁掉了。”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黛博拉只能如此重复着。 “他们怎么能这么强迫你呢?你当时一定很不好过。” “不好过,但我其实也很快就开始喜欢我感受到的东西,他让我感觉很好。”当她在这么说时,她甚至让自己笑了一下,虽然笑得不怎么好看,几乎有些尴尬。 “我明白这很不应该,我很长时间都陷在这种罪恶的痛苦里,无法自拔。” 这样的话是非常大胆的,在她们生活的这个年代,这就等于是在宣布自己与妓女相差无几。 “九成九的男人都不会因为欲望去反省自己,他们只会理直气壮地逛妓院。这很正常,我如果不是因为太喜欢,也不会十六岁时就在草地里被情人搞大肚子。” 她的坦诚让薇洛一直紧绷着的神经顿时是放松了不少。 黛博拉又问:“他意识到自己的错后,居然不曾求婚弥补过错?” “他如果能是一位这么有道德的绅士,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而我们也门不当户不对。他只是准备给我家里五千英镑的补偿,让我做他的情妇。” 五千英镑! 黛博拉意识到自己大概低估了什么。 只是,再如何富有再如何大方,也根本改变不了他依旧是个人渣的事实,他从身到心地狠狠羞辱了薇洛。 “真是个混蛋。”黛博拉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 “之后呢?” “我拒绝要他的钱,只想回家,然后,我被他们绑上船一路到了法国。我每天都在希望他能尽快厌烦我,可他反而卯足了劲讨我欢心,他一直在乱花钱,给我买了大量衣服与珠宝,他还耐心十足地带我到处游玩,当他后来甚至把我领回了他的意大利老家时,我就住在他隔壁的套房里,享受着他家女主人的待遇。” “听起来他是一个非常自以为是的人,他可能认为五千镑说出来再好听也就是轻飘飘的数字,所以你可以高洁,可当你真正体会过了金钱带来的一切后,你肯定就会改变心意了。于是他强迫你享受,想要迷惑你。” “我确实有些被迷住了。他挥金如土,而且还年轻,长得不错,脾气在一般情况下也挺温和的,我父亲都没他那么娇惯过我。毫无疑问的,我大概也有那么一丁点喜欢他,我现在可以承认这个,我永远离开他了,我不必总是那么不安。我只是觉得很难过,在我这一生里,属他害我最深。” 她说着,又情不自禁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如今已空荡荡的手指。 “他大约也想过干脆就与我结婚算了,毕竟在这方面又没有人能限制他。他显然很喜欢自己在这段畸形关系里扮演的角色,他就像个白痴一样,拿着一枚戒指嘴里吟着马洛的诗。如果我是十二岁而不是二十岁,我可能会觉得这还挺浪漫。” 黛博拉吟道:“来同我一起生活,做我的爱人,我们将拥有所有的欢乐。” “你会让我怀疑你被他附身了,黛比。他就是在吟这首诗,听起来很恶心。” “我知道这很难,我也不是在说你做错了,只是,你为什么不与他结婚呢?” 虽然他们的开始非常糟糕,但对她而言,与这个人结婚是不错的结果,她很喜欢他,他也足以供养她,当然,最重要的是,她的声誉将得到挽救,她的孩子也不会是个私生子。 “感恩他比我还慌张,满嘴不知道在说什么。”薇洛道。 “我一直在学习谨慎对待他嘴里的话,这有效避免了我会一时冲动作出错误的承诺。我很快就想清楚了,我其实根本不想和他就这么过下去,过一辈子,我不想今后只要一看到我丈夫的脸就会想起他曾经伤害了我,而且,结婚也意味着他的错误都可以一笔勾销,我将永远无法再占据道德高地指责他什么,因为他已经十分高尚地承担起了责任,甚至可以说,他从我的加害者变成了我的拯救者。你说,活在这种生活里对我来说跟慢性自杀又有什么区别,我永远不会快乐……” 薇洛抬头望向了黛博拉:“他一直希望可以解放我心中的桎梏,他做到了,而结果就是我也不会要他了。” “你是个非常拧巴的姑娘。”黛博拉叹息道。 爱得迂回曲折,只有恨还算直接。 但她可以理解这种心情。 “就像我这一生也不怎么豁达。” “谢谢你非要我说这些。”薇洛道,“感觉就像是多年的重担都被卸下来了,我想我现在该去见姑娘们了,我很抱歉我总是这么任性,只顾自己。” 是的,她们还在等着给她们亲爱的薇洛小姐庆祝生日,可黛博拉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意图。 “我希望她们还有蜡烛点。”她半开玩笑道。 当薇洛终于下楼时,所有人都为她的到来而松了口气。女孩们依旧热情,一路簇拥她来到那个粗糙的蛋糕前。 薇洛左右转头,将她们的笑脸一一看了过去,然后才在轻微的催促声中,笑着俯身吹熄了蜡烛。 愿上帝赐我永远都能有这样的一天。 这是她此刻唯一的心愿。 Chapter95生产(上) 薇洛站在盥洗室,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懒洋洋地洗漱着。 已经又是叁个月过去了,她的肚子大得活像是被扣了一口锅在上面,还比锅要重得多,她明明步伐优雅地走了一辈子路,现如今,却天天觉得自己活像是一只大鸭子。 她再过不久就该生了,她知道大家已经偷偷地开了赌局,男孩、女孩、两个男孩、两个女孩、一男一女等等,下什么注的都有。 要不是她的身体状况摆在这里,她一定会狠狠地骂她们一顿的,她已经越来越懂得应该怎么去做一个严厉的老师了。 她分明一个都不想生,而她们当中最离谱的居然已经开始幻想她一胎叁个了——因为这种情况虽然极度罕见,倒也不是没有。 孕妇是最不经吓的人群之一,她天天悄悄注意着他人的议论,现在简直是怕得要死,一天天的脑子里全是不会真的有两叁个吧?她听说有些倒霉鬼还会生出连体婴或者别的怪胎,厄运很有可能会再次降临她身上。 当然了,双胞胎或者畸形的概率可能都还没有难产高,多年以前艾尔德里夫人不就这么死的吗?哪怕她自信身体非常健康,她的孩子一定也健康,感染这种事也说不准,许多产妇死于产褥热,比如玛丽?雪莱的母亲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 她一点也不想要为了生私生子死掉,让自己活得就像一本叁流悲剧小说,这种故事最后通常还有个心碎的男人在得知一切后跑到她的坟头掉眼泪…… 她被那个可怕的场面吓得浑身发抖,不禁赶紧让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 她紧张地把手擦干,转身准备出去。 结果她才刚迈出了一步,一阵抽筋一般的强烈痛楚猛地从她的腹部传来,让她不禁弯下了腰。 为了避免跌倒,她只能慢慢控制身体让自己坐到了地上。 不不不!当疼痛缓解后,她摸着她的肚子想,不,不可能是在现在,也不应该是现在,她的预产期还没有到,而且她还根本就没有准备好,再给她一两周时间。 她强迫自己冷静,告诉自己这种情况不一定就代表着她要生孩子了,这很可能只是虚惊一场,黛博拉说过这种情况,并深深吸了几口气。 然后,她便努力地想要带着她似有千斤重的肚子重新站起来,走出去,好好休息一下。 但是马上,那种可怕的痉挛又来了,并且变得更为强烈,她呼出一口气,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她不知道它是否真的持续了那么久,当它再次结束时,她觉得简直一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她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再度尝试起了她刚刚想做的事。然而,她才刚刚起来一点,就感觉到有温暖的液体正从她的腿上流下,在她脚下形成水坑。 一阵绝望向她袭来。她知道这代表什么,一切可以确定了,她羊水破了,她真的要生孩子了,可现在,她就一个人在这里,连个安抚她、告诉她应该怎么做的人都没有。 “你真是一个讨厌鬼,我亲爱的宝贝,就像你可憎的父亲一样,总是在不合时宜的地方,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你们就不能稍微对我好一点吗?” 她有些想哭。 “上帝,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就是我?为什么我就是要经历这种事情?” 她不再试图爬起来,而是开始喊人,她怕极了,只求不论是谁,过来救救她,她不想就这么死在盥洗室里,也不想失去她已经怀了这么久的孩子,她的辛苦不能没有回报,她还等着听她的孩子叫妈妈。 可她的行为连一点用处都没有,外面很安静,偏偏这个时候,居然没有人来搭理她,她们全都做什么去了? 她不想继续这样浪费力气下去,选择了坐在地上靠着墙,并短促地吸气、呼气,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她不能慌,她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冷静,她必须冷静。 “我爱耶和华。”她在呼吸间吟诵着,“因为他听了我的声音和我的恳求。他既向我侧耳,我一生要求告他。死亡的绳索缠绕我;阴间的痛苦抓住我;我遭遇患难愁苦。那时,我便求告耶和华的名,说:耶和华啊,求你救我的灵魂*……” 上帝,她真的好痛。 宫缩依旧在袭击她,每次到来时,它都简直是在她的肚子里杀人。 这种感觉让她也变得不想再心平气和地祈祷什么,只想去意大利杀个人,她想狠狠掐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的脸憋成紫色,她想像上次一样绑住他,绑得更牢,拿桦条打得他惨叫连连…… 这估计是她离开这么久后,第一次有点想念他的家,她的那堆清高毛病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她的命,她孩子的命才比较重要。她任何时候都可以高傲地按铃叫人,多方便,家庭医生会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而且,他这个人看起来也还是有一些优点的。比如,他显然不是那种就知道拒绝社会进步的极端保守分子,也不见得冷酷无情,他应该不会介意让她吸点麻药来减轻宫缩的痛楚。这还是女王二十多年前因为实在受不了生产的痛苦开的先河,现在想想,真是女性之光,应该推广给全世界,至于那些反对的男人,每一个,都该被吊死。她一点都不在乎旧约里的东西,她只在乎自己很痛很痛…… 天呐……天呐…… 她一边呼吸一边呻吟,已经是疼得快要受不了了。 夏娃当年到底为什么就一定要去吃那颗果子呢? 她的出生当年是不是也给妈妈带来了同样的折磨? 哦……妈妈…… 她在痛苦中伤心地想着母亲的温暖怀抱,不知想了多久,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恍惚间,她隐约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声音,但她实在太难受了,甚至不愿睁眼看看,这很有可能只是一场幻觉。 直到,她的耳边传来了一声堪称凄厉的尖叫。 她猛地清醒过来。 是玛丽安! 她的处境显然是把这位一直十分天真善良的老姑娘吓坏了。 “谢天谢地,我还以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这里被查封了,你们都被带走了。”她疼得一脸煞白,浑身都在冒着汗,却还是不忘要讥讽一句。 “我……我不知道,我们等了你很久你都没下来,你的预产期不是应该还有一阵吗?她们现在正在一起讨论报纸上的新闻,你知道吗,就在昨天……” 薇洛完全没想到,她在害怕得话都说不清楚了的情况下,居然还打算跟自己分享一下这个大新闻。 “闭嘴!我不关心什么新闻,我现在只关心我跟孩子的命,你得叫人过来,立刻!知道吗?知道了就给我去办!” 她难得的暴跳如雷让玛丽安本能地变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女学生,只知道听从老师的吩咐了。 黛博拉是最快赶到的,在玛丽安尖叫时她就已经开始往楼上跑了,她一边跑还一边喊了几个年纪最大的姑娘。 薇洛看到了好几个人,一颗心总算是好受了一点点,她道:“得马上把史密斯医生叫来。” 她的口气就像史密斯医生是她家的家庭医生,应该随叫随到。 可黛博拉却摇摇头道:“太突然了,我们估计不能等着医生来了。” “不行!”薇洛道,“没有医生的话我该怎么办?我……我一定会活生生痛死!这里有鸦片吗?把它加到酒里,我现在必须喝一点,只有酒也行。” 黛博拉并没有理会她疼痛下的胡言乱语,而是直接转头吩咐起了女孩们:“你立刻去点火烧水,烧得越多越好,我们很快就会需要的,而你,把干净的毛巾都拿过来,有多少就拿多少,然后再拿一团细麻线跟一把剪刀,记住了吗?还有你,弄壶柠檬水来,早餐也给她拿一点,她需要吃点东西。” 说完这些,她又冲着玛丽安叫道:“别傻站着了,你跟我一起把她扶起来,她可不能就在这种地方生孩子……” 黛博拉一边继续说着其他事宜,一边伸出了手,玛丽安也赶紧跑了过来,然后差点在薇洛的羊水中滑倒,好在薇洛背后就是墙。 薇洛在宫缩的剧烈痛苦中重新直立起来,两个女人紧紧搂着她的腰,一动不动地支撑着她。 这次的阵痛持续了将近一分钟。 随着疼痛的缓解,她们立刻搀扶着她向着房间走去。 “我好痛……”她向身边的人抱怨。 “我知道。”黛博拉安抚她道,“忍耐一下,别害怕,你是非常坚强的妈妈,对不对?现在,你得走一走,这对你会比较好。” 薇洛勉强地走了一小段路,忍不住又问:“我会不会死?我知道很多例子,有时候是孩子死,有时候是母亲死,有时候母子一起死,艾尔德里夫人,她当年一定比我痛多了。” 她在这种时候忽然就为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伤心了起来。 “别说这种傻话,你只是没有经历过,事实上你的状态看起来不错,这种痛苦不是永远的,它很快就会结束了,然后你会拥有一个最漂亮的孩子。” 薇洛并不相信这种话,但她还是难能可贵地没有继续追问。因为那该死的阵痛又开始了,她根本分不出神了。 ------------------ *出自和合本圣经诗篇116:1-4 猜猜是男孩还是女孩~ Chapter96生产(下) 阵痛一直在继续。薇洛呻吟着,攥着拳头,在床上痛苦地扭动,头脑也因为这种折磨变得越来越迷糊,只有偶尔抬起眼皮看钟时才能感受到原来时间确实正在流逝。 她原本以为医生肯定能救她,但医生始终没有来,黛博拉不忍心告诉她,跑出去帮她找医生的女孩就在不久之前终于回来了。 史密斯医生今天有一个病人不小心跌下了楼,摔得颇为严重,他认为这才是应该被放在第一位的大问题,而女人从开天辟地以来一直就在生孩子,生了千千万万年了,多大点事,抹大拉收容所里各种各样的女人那么多,完全可以自己解决这种小问题。 说完,他就十分焦急地带着助手坐上马车去看那位摔下楼的病人了。 多大点事,这是可能会要命的事! 但她们能说什么呢?一个未婚先孕的堕落女人在生一个父不详的私生子,谁在乎?他能在一般时候愿意提供帮助就已经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医生了。 时针在薇洛的眼前走了一格又一格,她的衣服几乎就没干过,而她躺着的那块地方也如此,她不知道一个人为何可以有源源不断的汗水。 贞洁的玛丽安自从被薇洛的情形吓到之后,整个人就一直没有再缓过来,在其他人焦虑地忙进忙出时,她则是在床头为这不幸的姑娘念主祷文,不停地念,反反复复地念。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们*……” 薇洛听着她那紧张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声音,哪怕清楚这是纯粹的好意,此刻也只想把她拽过来,狠狠按在枕头上闷死,好还自己一个清净。 她痛得越来越厉害,身体本能的抗拒动作也随着那痛苦变得越来越剧烈。她毕竟是这座房子里最强壮的女性之一,黛博拉实在担心她会在痛苦中弄伤自己,也弄伤陪伴在她身边帮忙的人,只能去拿绳子来把她的双手绑在床上。于是,她又开始死死攥着那绳子,就像是在攥着自己徘徊的生命。 她真的受不了了。 她一辈子都被教育着要谈吐得体,但如今,在经过了哭泣、尖叫、祈祷之后,她仍然无法控制地开始用她虚弱的声音咒骂。 她崩溃地咒骂了她的父亲、拉文汉姆公爵、继母、隆戈、阿莱西奥、她自己、上帝等许多人,连在社交界因被她抢了风头而一直暗地里给她使绊子的安妮?圣-西蒙女勋爵她都没忘记,中途还顺便抱怨了一下母亲为什么要把她生出来受苦。黛博拉可能都听不清她究竟在说什么胡话,却依旧在尽可能地安抚她,给她希望与保证,即便这个惊惶的中年女人自己都悬着一颗心。 为什么会要这么久?薇洛在心中问,为什么她的孩子这么难生?难道它是太不想面对这个可憎的世界,就想在她的肚子里一直待到死是吗? 她今天好像已经问了无数个为什么…… 可怕的疼痛让她又一次死死抓住了绳子,将身体扭曲起来,但她累得没法再尖叫着喊痛,就只是疲惫地一声声喊着妈妈,声音轻轻的,十分呆板。她感到死亡的阴影还是开始笼罩她,她是真怕自己无法把它生下来,她已经生不动了,也不想再努力了。 阿莱西奥…… 她犹豫再叁,终归还是狠下心来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对黛博拉道:“我要和你说件事。” 看她这个模样,可不像是想说点什么好事,但黛博拉还是顺从地把耳朵放到了她的嘴边。 她向黛博拉报出了阿莱西奥的头衔与地址,并在对方的惊讶中,继续道:“如果我不幸真的死了,切开我的身体也要把它救出来,然后通知一下他。” 她不能一点打算都没有,黛博拉她们不该承担这个为她养孩子的责任,这还是得交给孩子爹。他对父亲与安洁莉卡留下的妹妹都负了责任,对他自己的孩子不可能不管不顾,他就算再漠不关心,也会给孩子租个小房子,雇好保姆与家庭教师,等到年纪了就扔进寄宿男校或者修道院接受教育,之后出来了安排个职位或者安排个丈夫…… 这很不错了,她此刻完全能安心地下九泉了。 她太痛了,让她立刻就死吧,阿们。 薇洛虔诚地向上帝祈祷,正准备闭上眼睛,得到永恒的宁静…… 等等!不对!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双半闭的眼睛又猛地瞪大了。 她这样安排,对大家是挺不错的,但对她自己,是不是不太好? 比如,那个人岂不势必会知道她居然在不识好歹地逃跑后生孩子生死了?她倒是想立刻再编点谎言,但自从怀孕后她的脑子就一直不够用,而他对她总有几分了解。 天知道他脑子里都会想些什么! 反正她可是在生他的孩子时死了! 她!生他的孩子!死了! 她想着他无耻的嘴脸,一种强烈的耻辱感瞬间席卷了她,令她抓心挠肝。她实在无法容忍自己一辈子就落得这么个糟糕的下场。 她不能一死就被彻底地抹去姓名吗? 上帝,让我被全世界遗忘吧,你知道你可以做到的,就当作我从未来过,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吗…… 她的心由于焦虑跳得越来越快,简直马上就要因过度工作而报废。 就在它将到达极限时,没有任何理由的,她所有的慌乱又倏地消失了。 她的心里开始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无法解释这不正常的平静,力量就像芥菜种子一般在她的体内迅速膨胀起来。 她已经没有任何回头路了。 上帝,不管她究竟安排好了什么,她现在都还没有死,而如果她心里终究还是想好好活下去活出个人样的,那她就不能这么软弱,这么轻易地在痛苦中认输,她必须得拼尽全力,直到耗光自己最后一口气。 反正只要还有一丝机会,她都绝不会让某些人有来到她坟头得意或者掉什么鳄鱼眼泪的一天,她的自尊心不允许。 在她正一个人在那胡思乱想时,黛博拉也是被她的话气狠了,半天没能开口,她明明还没到那种地步,居然就直接开始自我放弃还交代起了遗言! 黛博拉深深吸了几口气,正准备好好骂几句激一下这蠢丫头的斗志。 然而,她还没能够骂出口,便在薇洛的气势中意识到自己估计是产生了一些误解,这姑娘看起来好像只是在以一种非常特殊的方式激励自己。 此时此刻,她俨然已经是重新进入了战斗状态,嘴唇就像吹蜡烛一样不停吐着气,眼睛则睁得大大的,内中闪现着前所未有的决心。 在这样不顾一切的势头中,黛博拉也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工作里,她的声音随着可喜的进展逐渐加大。 “推!继续推!威廉米娜!用力!” 薇洛十分听话地照做了,前所未有的痛楚攥紧了她,她绝望地惨叫一声,猛地直起了身来,指甲狠狠地掐进了绳子里。 她的努力让她的脸和脖子的肌肉紧绷着,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确信自己是要失去她了。然后,她再次用力地一挣,那张筋疲力尽的脸上露出了终于得以解脱的表情。 当新生儿愤怒的哭声充满卧室,薇洛也重重地倒在枕头上,而这一次,她是彻底的一动也没法动了。 她把她的孩子生下来了。 “薇洛,你有一个女儿了!”黛博拉欣喜地叫道。 一个女孩听了立刻冲了出去,好通知全世界这个好消息。 黛博拉用细麻线系住了婴儿的脐带,将其剪断,随后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到了薇洛的眼前。 “一个强壮、健康的女儿。” 薇洛满肚子怨气地想,她当然强壮,她壮得快要把她的亲生母亲弄死了,真不知道她们母女有什么仇什么怨。 可是,一旦她将她的孩子看清楚了,她的心又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这皱巴巴的丑八怪是她的孩子,她最亲爱的女儿。 “你想好起什么名字了吗?” 薇洛毫不犹豫道:“特蕾莎,但我要叫她泰茜。” “特蕾莎?” 黛博拉重复着这个意义重大的名字,笑了笑:“这确实是个最好的名字。” 就像是想要掩盖自己的情绪一般,她迅速又道:“让我给她清洗一下吧。” “不要……”薇洛正在疯狂泛滥的母性使她根本忍受不了哪怕片刻的分别。 “放心,亲爱的,我马上就会带着她回来的,你累坏了,现在应该休息。” 不要! 薇洛仍然固执地想这么说,可她实在太疲倦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就已经眼睛一闭,沉沉地睡了过去。 ----------------- *出自和合本圣经马太福音 6:9-13 Chapter97哺乳 薇洛没有睡上很久,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整个人已经重新变得干净清爽,而她的宝贝女儿被裹得仔仔细细的,真的就好好地躺在她的身边。 还有黛博拉,这位疲惫的女士此时也仍然坐在床边,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谢天谢地,她并不是做了一个关于生孩子的噩梦,她真的在黛博拉她们的帮助下生了一个孩子。 “你一直没有离开吗?”薇洛有些歉疚地问,“太辛苦你了。” 黛博拉道:“得有人留在这里守着你,还有你的宝贝,泰茜乖得很,不怎么哭闹。” 薇洛转头看着包裹中女儿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多么想要好好抱一抱,却又有些不敢下手。 她看起来太小了,太脆弱了,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受伤、碎裂。 “她长得很像你。”黛博拉道。 也有些像她的父亲,薇洛想,比如她明显长着他们家那臭名昭着的鼻子。 漂亮的鼻子。 但薇洛没有将这些想法说出来,既然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那她希望她们都再也不要提起那个家伙了。 “我想你一定很饿,你想要吃点什么东西吗?”黛博拉又问。 薇洛点点头:“我都在考虑要不要把床头柜吃了,求你了。” 而此时正挨饿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薇洛曾经非常天真地以为生孩子就是她要经历的唯一难关了。 结果当她吃了点东西,总算是恢复了些体力,并终于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抱了起来,拉开衣服想要喂奶时,她发现了全新的难题。 她本来就很害羞,结果这死丫头在她胸前蹭来蹭去的蹭了半天,就是找不着地方,急得她满头冒汗,找奶吃不应该是婴儿的本能吗? 倒是她之前伸出手去仔细地摸这死丫头的脸时,摸到嘴唇附近,小家伙嘬她指头嘬得是稳准狠。 真蠢,该嘬的不知道嘬。 她心里烦透了,又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跟黛博拉求助,让人家来手把手教,正思考着法子呢,却忽然注意到了她女儿的眼睛是不是有些不太正常。 她被这个发现吓得顿时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猛地抬起头就惊恐地对着黛博拉道:“泰茜她……她好像是个瞎子,她的眼睛很空洞!我的手在她眼前晃也没有一点反应,这该怎么办?” 因为她过于害羞不得不去看着窗外景色的黛博拉差点被她的声音吓一跳。 “这是很正常的事。”身为过来人,黛博拉立刻宽慰她道,“每个孩子刚出生时都是这样,毕竟她在你黑漆漆的肚子里又用不上眼睛,她还需要一些时间去适应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 “真的?”薇洛狐疑道,声音还带着一丝无法控制的哭腔,“你没有在骗我?你之前还骗我说阵痛很快就会结束,结果我痛了一个又一个小时,痛得我怀疑它永远没有尽头。” 关于这一点,黛博拉确实无从反驳。 “我非常抱歉,但我当时不这么说会吓死你,头胎一般就是会生得久一点,等到第二胎就会快很多了。” 她居然在说第二胎…… 薇洛干笑了一声,道:“我是疯了吗?苦头吃一次还不够?没有第二个了,生了这一个后我作为女人的一生就已经完整了。而且我自己就是独生女,我很清楚,我很享受做妈妈的唯一,泰茜肯定也希望我只爱她一个孩子。” 想着自己温柔慈爱的妈妈,薇洛的心又开始慢慢融化,这一切太奇妙了,她这个妈妈怀中的小女孩现在也成为一个妈妈了。 她怀着满腔的母爱,微笑着告诉自己得对孩子多付出一些耐心,并再次准备要给她最最心爱的独生女儿喂奶,让孩子吃饱喝足,长得胖胖的。 这一次,她尝试用一只手臂托稳了泰茜,另一只手则托起了自己的乳房,想要精准将它塞进孩子的嘴里。 感谢主,她的小泰茜总算是不负她的期望,含住了! 结果,她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她脸上那慈母一般的微笑就瞬间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实在是没有控制住的惨叫。 她从小就知道生孩子很痛,非常痛,因为圣经里已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这是被蛇引诱偷吃禁果的女人该承受的苦楚,但是,没有任何书籍告诉过她,原来喂奶也会这么痛! 新生儿……新生儿不是都没长牙齿吗?还是她的女儿就是这么一种生来带着利齿的小怪物? 最令她绝望的是,在这小东西正疯狂吸她咬她带来剧烈痛楚的同时,她倍受折磨的子宫居然也再次开始收缩,她女儿吸一口它就在她体内缩一下。 她痛得受不了了,索性又开始对着黛博拉喊:“我忍受不下去了,黛博拉,快点把这个怪物拿走!我不喂了!随便你们去给她吃点什么,只要不饿死就行,我不喂了!” 黛博拉也很无奈见到她又这样崩溃。 一个像她这样的姑娘还不该生孩子,至少不是在这里生一个这样的孩子,她很难去面对这些。她表面再如何倔强,骨子里始终是那个被父母全心全意爱着没有吃过苦的小女孩,她需要更好的医疗,需要家人的关怀照顾,需要丈夫的温暖怀抱…… 主啊,你为何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你不是该保护一个无辜的人吗?你当初为什么就没有保护她? 黛博拉走到薇洛的床边,在薇洛准备把她的吸血虫孩子扔到一边之前,将她的绝望叫喊通通捂进了怀里。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得坚持下来,亲爱的,做母亲就是这样,你总是要为了你的孩子做出各式各样的牺牲,但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坚持……”薇洛伤心地重复了这个词,“我很擅长这个,真的,但是为什么人生里这么多事情都需要我去坚持呢?我觉得好累,我后悔我这么期待她是个女孩了,她长大以后不出意外也要生孩子,她未来也会被她的孩子折磨的。也许我应该让她成为一名修女。” “不要这么悲观,孩子迟早要断奶的,你不需要去哺育她一辈子,就只是忍耐这一段时间而已。亲爱的,养孩子的日子是过得非常快的,一个不注意她就可以满地跑了。” 话说得可真是好听,还一段时间?可她今天就忍受不下去了,她现在身上不管哪里都是一样的痛。 她生的哪里是一个小女孩,这东西明明就是一只长满了獠牙的小魔鬼,由鬼王别西卜派过来专程折磨她的。 她不禁又想起了罪魁祸首,也就是这魔鬼的父亲,天杀的阿莱西奥。 他曾经很希望她能生个孩子。 呵,他当然会希望了,毕竟他连点牺牲都不必有,只需要在床上享受一下她的身体就能变成父亲了。 当个男人怎么就这么舒服?如果她不是威廉米娜而是威廉,她估计也会不可避免地长成那种天天到处在女人大腿间播种的富家公子,至于搞出人命后负不负责就看心情了,反正不认私生子的父亲海了去了,男人的生活就是这么自由自在…… 可她偏偏不是威廉,她就是威廉米娜,一个享受了肉体欢愉就必须得承担这种可怕后果的女人。 她再也没有睡过一个长觉。 她每隔两叁个小时就必须痛苦地给孩子喂奶,想装死不喂都不行,不然涨奶能让她想直接从楼上跳下去。她的乳头已经被泰茜吸得破皮结痂了一次又一次,而她居然痛着痛着还真麻木了,女人的适应能力果然强大。 与此同时,她还时常要给孩子换尿布——她不能每件事都要去麻烦他人。可她讨厌面对尿布,非常讨厌,一直到孩子出生前,她那二十年的小姐身份都让她完全忽略了这种腌臜事。 她无法忍受,每次都是一样的想吐,只能暗自祈祷这小魔鬼快点长大,快点可以自己解决这种问题,别总是让她必须得去面对他人的排泄物。 她的身体也一直很差。 生孩子就跟生了一场重病差不多,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毫无精力、迟钝得简直像个弱智的自己,就像是轻易地被生育给完全击垮了。 即便抹大拉的大家已经给她提供了充足的照顾,让她在这段时间只需好好躺在床上休养,什么都不必去操心,就这么一时半会的,也根本就恢复不了多少,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怀孕前的状态。 这种痛苦,只有在每次把泰茜抱在怀里,就只是看一看摸一摸亲一亲时,她才会暂且去忽略,并觉得自己不管经历了什么都是值得的。 小小的婴儿肉眼可见地一天天长开,最初那只皱巴巴的红色小猴子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粉嫩嫩的小姑娘,抹大拉的每个人见了她都爱得不行,更何况是她的亲生母亲。 薇洛天天看着看着,也情不自禁地开始更仔细地研究起了女儿的五官。 眼睛像她,鼻子像他,嘴唇像她,下巴像他,这个脑袋形状可能也像他…… 就是不知道最后这个性格会更像谁。 像她显然不太好,她一位准男爵的女儿,原本天天在一堆贵族绅士中挑叁拣四的,最后愣是沦落到了在异国他乡生下一个私生子,这当中不是没有她自身的问题在作祟。 但若是像他…… 未来可能会因为道德标准过低把可怜的老母亲气个半死。 算了,她笑了笑,又摸了摸女儿那嫩生生的小脸蛋,是女孩的话,心眼坏一点其实也不错,像他一样脸皮厚,才能少吃点亏。 Chapter98洗礼 泰茜半岁时,在家中接受了洗礼。 薇洛原本心理压力很大,大得都不知道该不该去请求教会为泰茜施洗。全世界都对私生子及其母亲有着深深的偏见,而牧师说到底也就是一群性格各异的男人,不是神。 可她又是如此希望女儿可以尽早成为教会的一员。婴儿非常脆弱,一个已经受洗的灵魂会让她更安心,而抹大拉的其他人也与她怀着同样的心情。 她为此连着焦虑了好几个礼拜。每周日,她都会眼睁睁地看着布道结束之后,那年轻英俊的牧师微笑着邀请任何愿意接受基督为救世主和主的人,为他们施洗。 最终,她实在是忍受不了了,还是选择主动去联系了牧师,并鼓足勇气请求他为她的女儿进行私人洗礼。 令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当她有些难以启齿地说明了自己申请私人洗礼的理由之后,她得到了包容,牧师很快就点头同意了,就像长久以来一直在等待着她开口。 他甚至没有指责或羞辱她哪怕一句,他的脸上始终带着那迷人的微笑,一双眼睛闪闪发光,即便她已经做好了被严厉批评以及从此被禁止走进教堂的准备,并告诉自己一定不要反驳,更不能在冲动之下对一位神职人员说出不太中听的话。 私人洗礼一切从简,只需孩子的直系亲属与教父教母在场,孩子的教母毫无疑问由黛博拉担当,为此黛博拉开心得几乎要哭出来,而教父就只能没有了,薇洛在来到美国之后只认识了寥寥的几个男人,且全都不是十分熟悉,所以宁缺毋滥。 两个女人在与牧师一起经过了祈祷与读经后,就来到了问答的环节。 牧师询问,她们作为母亲与教母代替无法说话的孩子作出神圣的承诺。 这也是她们未来将要承担起的责任。 “你是否弃绝撒旦和所有悖逆上帝的邪恶精神力量?” “我放弃它们。” “你是否摒弃这个世界上所有败坏和毁坏上帝造物的罪恶行径?” “我放弃它们。” “你是否放弃一切使你远离上帝之爱的罪孽欲望?” “我放弃它们。” “你是否愿意转向耶稣基督并接受祂成为你的救世主?” “我愿意。” “你是否全心全意地相信着祂的恩典与爱?” “我相信。” “你是否承诺永远跟随并服从祂,将祂视为你的主?” “我承诺。” 牧师抱起了孩子,又问:“这孩子的名字是什么?” “特蕾莎。” 她们继续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个特殊的名字,只是怀着的心情不尽相同。 牧师将水倒在婴儿身上,道:“我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为你施洗,阿们。” 然后,他用手指在受洗者的额头上划了一个十字。 “特蕾莎,你在洗礼中被圣灵封印,永远成为基督的子民,阿们。” 薇洛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一切结束后,她送了牧师走到门口,中途感谢的话语几乎就没有停止过。 当她正准备与牧师告别时,牧师却忽然开口道:“我注意你的情况很久了,考迪科特小姐。” 薇洛不由得愣了愣:“什么?” 牧师道:“你总是静悄悄地呆在角落,像是不希望被人看见,后来你更是索性不来了。我等了几周都不见你,本准备来探访,但那段时间我非常忙,一不小心就给忘记了。” 说到这里,他又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来这就是你的原因,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的布道太糟糕了,把你吓跑了。” 薇洛笑了:“怎么会呢?事实上我完全沉浸其中,当我肚子大得藏不住时,我还感到非常遗憾。我曾经听过真正糟糕的布道,真的,如果我现在面对的是那位牧师,我是绝不可能还笑得出来的。” 她微笑时的魅力一向无往不利,牧师差一点就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你何必要去隐藏这件事呢?我以为,怀孕是一件世界上最伟大的事,这是独属于你们女人的神圣特权,给世界带来新的生命并且养育他们。” “如果不是因为你刚刚提供的帮助,我现在一定会认为你是在存心羞辱我。你很明白一个女人只有在婚后怀孕才是神圣的,她骄傲地完成了上帝赋予的天职,非常光彩,而我没有结婚,我本来想假装这一点,但可能因为我不是一个果断的人,我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购买我的假戒指。” “你把我想得太狭隘,我并不会因此去轻视你和你的女儿,更何谈羞辱。” 不然他大可以直接回绝了她的申请并告诉她理由,且从此再也不许她走进他的教堂,她的私生子也同样如此。 “正相反,我很欣赏你的真诚。而且除了上帝,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审判你。” “我很感激你的宽容。”薇洛礼貌道,却显然不打算与这位牧师多说什么。 牧师只得自己将话题继续下去:“我希望你可以不要时刻在意他人的眼光,也不要总是让自己感到痛苦。多想一想其他的事吧,想一想上帝爱你,爱得如此之深,祂的独生子为了你甘愿被钉在十字架上,流血而死。所以,无论你自认为你是什么样的人,你都应该明白,祂不会谴责你,祂只会怀着爱原谅你,难道这还不够吗?” “我知道我应该被感动得眼泪汪汪。”薇洛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说这可怜的傻瓜估计从未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 也许他确实如此呢。 “你说的我每个字都明白,但我依旧会这么做,因为我生活在这个世界里,而不是天堂的喜乐里。” 牧师静静地看着她,就像在思考着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轻声道:“我想你说得有道理,我很抱歉。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知道,考迪科特小姐,你有一个高贵的灵魂,无论他人如何看待你,你永远不会孤身一人,因为教会不仅仅是信仰的殿堂,也是每一个寻求庇护和安慰之人的家,教会的大门会永远为你敞开,当然,还有你的特蕾莎。” 薇洛听着他真诚的话语,心里终究还是悄悄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目送他坐上马车离开,然后,方才轻轻关上了门。 回到屋内,黛博拉正抱着刚刚受洗的泰茜,满脸喜悦地哄着小姑娘。薇洛走过去,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她与泰茜的路还有很长,而她的内心深处,那份孤独与不安依然存在。但至少,她为女儿做了一件她认为对的事情,这让她感到一丝宁静。 “你们两个聊什么去了?”黛博拉问。 “就是一些毫无意义的闲聊,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总是在看你。” 黛博拉忍不住又提醒,她知道像薇洛这种姑娘八成是不会注意到谁多看了自己一眼,不然这生活该多忙碌啊。 薇洛顿时皱起了眉,道:“这很无聊,黛博拉,他是个神职人员。” 黛博拉闻言,眼中闪过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狡黠:“他又不用宣誓独身。” 薇洛轻描淡写道:“我们没必要去揣测这些,他只是一位尽职尽责的牧师。而且,这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很热衷于给我找个男人,我怀疑就算门外路过一条狗,只要是个公的,你都会觉得与我还挺相配的。” 黛博拉几乎被她逗笑了。 “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哪怕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对你颇有好感。这很正常,你不管走到哪都会席卷当地单身汉的心,许多男人都愿意在了解你的外表后再了解了解你的灵魂,为你痛诉命运之不公,并将你的女儿视如己出,就像玛丽安的弟弟约翰,他这个人害羞了一辈子,一跟女孩说话就脸红,都还扭扭捏捏地主动来约你打网球。” 薇洛一想到这个羞涩的嘴唇上留着一点小胡子的青年就头都大了。 “在我刚生了孩子不足两个月的时候,我当时听了只想把他的头当网球打。” “还不是你以前和他说你喜欢打网球。体谅一下这个白痴吧,男人的思维总是比较简单,他以为只要孩子生了你马上就活蹦乱跳的还能跑马拉松了。” 提到薇洛生下的这个孩子,黛博拉看了看怀中的小女孩,又道:“事实上,我最近一直在想泰茜上学的事,我希望她能去最好的学校受最好的教育,你肯定也如此,可这种学校要求非常严格,如果你有个体面的丈夫会起到惊人的效果。” 当然了,找个有钱的情人其实也差不多,只是她如果能愿意,又怎么会来到这里。 薇洛听得头疼,是不是年纪大了就是爱操心,她女儿才多大呢,她这一时半会的可还压根没心思去想这么长远的事情,她又要教书又要带孩子的,已经够烦了。 “你愿意操心就操心吧,亲爱的,只要别再想什么牧师了,他又不蠢,除非他嫌他的工作太安逸了,否则他会知道体面而且适合她的女孩到处都是。” “体面的女孩大多被教得非常无趣。”黛博拉道。 虽然她自己的出身就十分体面,牧师的女儿一般情况下不管在婚姻市场还是人才市场都很受欢迎。 薇洛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还不是因为无趣才更适合摆在家里,男人们可精明了。” “你不可能会一直待在这里。”黛博拉还是说了出来,“你我都清楚这一点,只是还不知道那一天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来。我相信你可以照顾好你自己与你的女儿,可我就是控制不了这些想法,我总是希望你们的生活可以更安稳,泰茜,我如此爱她。” “我都明白,但你也了解我的,我不想要一把可以随时将我吞噬的保护伞。” 说完,薇洛笑了笑,小心翼翼地从黛博拉手里接过了被哄睡的女儿,轻轻地放进了摇篮里。 “一切都会没事的。”她低声开口,像是对女儿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Chapter99夏娃的女儿 4haitan g.c om 薇洛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黛博拉说的都是事实。 关于那位牧师约书亚?沃尔什先生,黛博拉说,他又不必宣誓独身。 她本以为一位如此有才华的牧师是懂道理的,不会犯蠢,可他正在做一些相反的事。 她很头疼,如果他不是一位牧师,至少不是一位品德高尚的牧师,她或许都会更懂得该怎么应付他。 她不是不喜欢他,他是一个热情洋溢的年轻人,长相的话,只要不是与阿莱西奥那么出众的人比,绝对也算得上是十分英俊的。在过去,她也不是没有注意到,教堂前排的座位总是会被花枝招展的女士占满,她毫不怀疑有好几位年轻女士都在暗暗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他那座牧师住宅的女主人。 可她的喜欢比她们都要纯洁得多了,她认为这位沃尔什牧师的性格很好,讲道也讲得引人入胜。 她没有对他撒谎,她确实曾经遇见过不怎么讨人喜欢的牧师,让她每周日都不得不像服蓖麻油一样地服下那些令人乏味的长篇大论。 她一度以为每一个牧师都是这样的无趣而且严厉,在过去那位铁板一样的贝内特牧师心里,上帝冷酷而专横,而不是她自己阅读《圣经》时以为的仁慈与宽容,他每次一谈起罪人来,简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 她至今都记得,他有一次讲道的主题是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与职责。 他一开始就将夏娃痛斥了一顿,说从《创世纪》里就可以读到,人类遇到的所有麻烦都是因为夏娃的愚蠢与好奇而直接导致的,是夏娃被蛇欺骗,违背了与上帝的契约,把罪恶的果实交给了亚当,才导致亚当被她牵连,与她一起被逐出了伊甸园!明明上帝之所以从亚当身上取下一根肋骨创造女人作为他的伴侣,是为了让她作他的帮助者去服侍他,她本应该顺从、乖巧,结果她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一手制造出了人类世世代代的苦难。 当被他这样指责时,几乎每个女人都有些抬不起头来,他深沉而独特的声音就像那暴风骤雨一般恐怖。 显然,他也很赞同那个观点,所有的女人都是夏娃的女儿,是她耻辱的继承者,是堕落的源头,邪恶的妖女,撒旦的帮凶,人类的毁灭者。 一直到他觉得差不多了,他的口气才变得缓和了些,表示教区的妇女们应该永远记住这点,并引以为戒,上帝赋予她们的价值是养育子女与顺从丈夫,为家庭与社区带来和平与安慰,而不是为男人制造麻烦。 说完,他就笑眯眯地带着大家一起祈祷,之后唱诗班唱起了感恩赞美诗。想看更多好书就到:jizai21.com 大家都没什么反应,只有她在底下心情郁闷,有一大堆话想反驳,又不敢众目睽睽之下地站出来。她与一位六十岁的牧师比起来过于年轻,也不够聪明,不管说什么,最后都会变成在证实他的观点,并给她的家庭丢脸。 所以,当她没有听见沃尔什先生也在努力地给亚当开脱,把一切罪责通通推到夏娃一个人的身上时,她简直都松了一口气。 不是因为夏娃,亚当才被逐出了伊甸园,是亚当他自己主动地选择了接过那枚果子并吃了下去,夏娃没有把它硬塞进她丈夫的嘴里。 况且,夏娃是被蛇所诱骗,而亚当作为被上帝亲口警告的那一个,他比她更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睁大了眼睛犯下了罪,公然悖逆上帝。 女人真是太容易被打动了,薇洛想,她居然就是这么与沃尔什先生谈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投机的。 体面的年轻女孩到处都是,她们纯洁如白纸,且打心眼里的喜欢他、崇拜他,随时准备与他一起为上帝奉献。 他真是失心疯了才会有意让她成为沃尔什太太。 薇洛只能躲着点他走,她不希望弄僵与教区牧师的关系,但她真没兴趣与一位牧师发展什么,她没兴趣与任何男人发展什么。而且,她见过的牧师家庭全部都非常爱生孩子,她曾经以为遇见了一个例外,最后方才得知生了五个,只是一场传染病都去世了。 她第一次有了种信仰天主教也不错的冲动,要是神父就没有这种事情了。 与她的心烦正相反的是黛博拉,也许是家庭的原因,黛博拉简直是太欣赏一位年轻有为的牧师了,看他的眼神就跟看自家女婿差不多,谁让薇洛也确实是勉强可以做她的女儿了呢。 当她们两人一起推着婴儿车去公园散步时,薇洛远远看到沃尔什,只当没看见,恨不得把自己也塞进车里,黛博拉却直接同人家打起了招呼。 之后自然不用多说,黛博拉说不到叁句就推着她心爱的教女去别处呼吸新鲜空气去了,留薇洛在那继续社交。 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利索姿态为她买了一束小花,与她一边散步一边问:“这是我的错觉吗?你这两个月好像一直在躲着我。” 这话说得可真是直接,薇洛想,非常非常的美式作风,有些事情他心里不是挺明白的吗?何必还要问她呢? “没有。”英国女人含蓄的美德让薇洛如此微笑着开口,“又是新的一年了,我忙得要命,你知道的,女孩们越来越多,而我需要管她们的一切,还要照顾我自己的女孩。” 她依旧在用一些实话对付他,她确实非常忙碌,只是,这也让她感到如此满足,她太喜欢她的工作了。 “你的工作非常高尚,小姐。”他道,“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会走入一间抹大拉收容所,请相信我没有任何恶意,我就只是觉得,你出身高贵,对于你现在的生活,过于高贵了。” “我说这是上帝的指引,你相信吗?” 她当时一身疲惫,浑浑噩噩,按理来说什么都难以注意,可她依旧选择走近了那个房子,看清楚了上面的字,然后大胆地走了进去。 “我是全世界最相信这些的人之一。” 薇洛又笑了:“你也别认为我高贵了,我只是一个被家里抛弃的未婚先孕的女人,罪孽深重,除了一点点学问还可以教给别人外,一无所有。我确实是无处可去了,要不是刘易斯小姐她们愿意收留我,我也许已经饿死了。”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你从来都不提特蕾莎的父亲。我无法理解,他怎么能让你独自一人承担这些呢。” 薇洛已经听烦了这些话,这一直是她自己的选择,她自己要一个人承担,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觉得她被抛弃了,并要指责那个人。 也不是说阿莱西奥不值得被指责吧,他是天字一号的混蛋,但这条罪他还真的没犯,他是被甩掉的那一个。 “他……”她又想按照惯例说他死了,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一切问题,随便哪个死法都不错,却忽然卡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拉住他的手,他情不自禁地将它握紧了。 “考迪科特小姐?”他疑惑道。 “什么也别说,继续走。”她松开他的手,与他十分冷静地走了一小段路,然后一到了拐角处,她直接就飞快地跑了起来,就像是正在躲藏着什么。 当他们终于停下来,一头雾水的沃尔什牧师忍不住问她:“发生什么了吗?你看起来好像很生气。” “生气?我没有生气啊。” 薇洛没有心思和他多说,直接道:“你是一个好人,沃尔什先生……” 对于一个追求者而言,这简直是世界上最可怕的话,他顿时不愿意再继续听下去了。 “你还并不了解我,小姐,我明白你心中肯定充满了顾虑,但我非常认真,我能处理好一切,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如果你喜欢教书,你完全可以继续在主日学校教书……” 薇洛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打断我说话。” 他默默地闭上了嘴。 “我想要说的是,因为你是一个好人,所以我现在需要你帮我个忙,我想请你去找到刘易斯小姐,让她立刻带我女儿回去,我……我必须马上回去。” 说完,她把他给她买的花也塞回了他手里,她早就不想拿着了。 沃尔什以为她连花也要拒绝,忙道:“这只是一束花,没有任何意义。” 薇洛道:“我闻着头晕,拿了也是浪费了,你可以将它摆在你的起居室里,使你的仆人心情愉快。” 当她急切的身影慢慢消失,沃尔什懊恼地看着手里正开得娇艳的花。 他今天表现得可还真是不错,他想,如果她喜欢小丑的话…… Chapter100去美国走走吧 自从上次走遍英国无功而返开始,阿莱西奥这一年多以来就从未从痛苦中恢复,内疚与悲伤仿佛已经成了他的灵魂伴侣,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 当德-蒙布隆侯爵特意过来看他时,几乎都要被他的状态吓一大跳。 这个男人向来自恋,一辈子都十分爱惜自己的形象,现在一个人窝在房间里,那个懒散的样子看起来与流浪汉比也没差多少了,唯一还像样的大概是手里握着的那串十分精美的玫瑰念珠。 他希望阿莱西奥只是拿着装装样子,总不至于真的每天都有在严格地念玫瑰经,那可就太疯狂了。 然而,随着他与阿莱西奥的接近,很快,他就听见了这个人口中正在轻轻吟诵的《圣母经》。 “Ave Maria,gratia plena,Dominus tecum(万福玛利亚,你充满圣宠,主与你同在)……” 他听得顿时是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忍不住出言打断:“阿历!” 阿莱西奥这才注意到有人过来了。 他用懒洋洋的声音努力惊讶道:“啊,路易?真是好久不见,你跑到我家来干什么?而且,怎么都没有人通报?” “我让他们别通报了,又不是不认识我是谁。” 他一边说,一边自己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反正这个人也不像是能想起来跟他说请坐的样子。 他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你至于吗?不过就是一个女人而已,居然让你颓废成这个样子了?我想你与她一起过了几个月了,不论她再如何美丽诱人也该腻味了,你知道有很多人都在思念你吧,想要为你掀起衬裙的女人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他本意是劝说,可阿莱西奥一听到这种话就立即皱起了眉头:“别再和我说这种恶心的话。” “恶心?”侯爵扬了扬眉,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 “这位修道士,这就是你以前的生活,你那时候可是快乐极了,你喜欢做个狠心的花花公子,享受女人们为你争风吃醋、为你背后流泪的样子。” “可我现在就是觉得很恶心,只是听着你在这里说都恶心,我以为你清楚,我做不到心里挂念着一个人,然后去找另外的人,那样太恶心太肮脏了。” 他这一番话简直是一口气把天底下九成九的男人都骂了。 “你有没有想过,她可能已经死了。”侯爵提出了一个十分有可能的假设,继续劝说他道,“你之前已经差不多是亲自把英国翻了个底朝天了,之后,欧洲也没哪个国家你还没派人好好打听过了,我在法国也是一直都在替你留意着,她真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是从前,阿莱西奥听到这种话铁定会生气,但现在,他每天诵经祈祷,倒是心平气和了。 “她命硬得很。也许她跑到中国去解放那些小脚女人去了,又或者,她正在非洲的草原上一边躲狮子一边给那些穿着草裙围着篝火跳舞的黑鬼传教,当然,她也有可能是藏在美洲的原住民部落里。总而言之,我死了她都不会死。我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忽然出现在我眼前的,而我会将她哄回来,她是上帝派来拖我出泥沼的圣女,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你能明白吗?所以我们才会需要一些分别一些磨难,因为最大的喜乐总是要经过最大的试炼才能够得到。” 这听起来确实像她能做得出来的事。 德-蒙布隆侯爵直接忽略掉了阿莱西奥的后半段话,神神叨叨的让人来气。 事实上,在侯爵看来,这个女人估计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他从来没有理解过她的行为,被阿莱西奥这样有钱有相貌有爵衔的人要死要活地爱着,她居然还宁愿跑出去流浪,可真是一个天下奇闻。 “你说,她究竟是想要些什么呢?”他忍不住询问自己的好友。 “自由。”阿莱西奥毫不犹豫地开口,“我认为她想要自由,这很愚蠢,但她明显就是这么想的。” 侯爵嗤笑一声:“什么样的自由?像吉普赛人一样只能四处流浪的自由?” “在她心里,那比待在我的身边强。”阿莱西奥道,“她这个人一生都被关在金丝笼里,既渴望外面广阔的天地,又难免害怕,所以即便是面对我这种人,她一度也有些游移不定了。我一步步逼得她彻底狠下了心,却仍然以为她还在我的掌控之中,我实在太小看她了,只要我没有躺在她的枕边盯着她,她马上就能消失不见……” 说到这里,阿莱西奥不禁抬起了头,望向德-蒙布隆侯爵的眼睛:“这真的在我心上豁开了一个大洞,太痛了。” “想开一点吧,她都主动离开你了,一点音讯都不给,你又何苦这么执着?你出门的频率越来越低,这很糟糕,你应该好好收拾一下自己,重新走到社交场合上去,我不是说让你立刻就投入其他女人怀抱,毕竟你目前好像唯恐会背叛了一个根本就不在乎你的女人,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多跟别人交流交流,不然你迟早有一天会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才叁十岁。” “再过两个月就叁十一了。” 侯爵吐了一口气,用完美的耐心道:“这不是我们谈话的重点,而且你不是满嘴命中注定的吗?待在这里你能跟谁去命中注定?” “总之,你必须听我的。”他继续道,“也许巴黎你待得太多,觉得乏味了,刚好我下个月准备去一趟美国,你就跟我一起去走一走吧,欣赏一下大西洋彼岸的风情,转换心情。” 侯爵没有征求这个颓废男人的同意,而是直接敲定了一切。 阿莱西奥听了头都疼了:“我对那种地方没有一点兴趣,我还是喜欢这里,至少这里还有威廉米娜的痕迹,我可以安心地想她并向上帝祈祷,不过,你为什么忽然想去美国?你经常连巴黎都不想出。” “我不像你那么富有,可以不用去女继承人那里伏低做小,想娶谁就娶谁。”侯爵道,“我现在负债累累,马上就要破产了,我的叔叔告诉我,如果我还想要维持奢靡的贵族生活,留住自己在社交界的位置,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立刻找一个富有的女继承人结婚,刚好,现在有一大堆的美国暴发户想要用嫁女儿给欧洲贵族的方式提升他们的社会地位,我就这么得救了。” 侯爵说得轻松,笑容却十分苦涩。他的家族可以追溯到公元十一世纪,出过许多大名鼎鼎的人物,曾经风光无限,后来大革命期间,多少王公贵族被暴民处决,他的祖上都愣是凭借政治手腕成功逃过了九月屠杀与其他的革命迫害,并在拿破仑时期和之后的几度王权更迭都保持了重要地位…… 他们总以为,未来有一天,家族一定可以恢复昔日的荣光,可最终,却依旧只是在时代的变动中,不可避免地一步一步走向衰亡。 阿莱西奥能体会这种心情,属于贵族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们的那点特权一天比一天小,所以,还能享受一天就享受一天,没落是注定的,他们挽回不了。 他不得不变成了活跃气氛的那一个。 “你英文说得一塌糊涂,现在还准备娶个美国女人?你们要天天打手语吗?” 侯爵道:“这不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哪户体面人家会不学点法语?她会说得越来越好的。但在那之前,你作为我的朋友,又说得一口流利的英文,得振作起来,在一个说英文的国家好好陪着我这个不是太擅长英文的人。” 阿莱西奥正准备继续表示他的准岳父会给他好雇翻译的,就已经被忽然起身的他拽了起来,并向着浴室前进。 “我不是在求你,你必须这么做,我从前都没见过你这个胡子拉碴的样子,你多久没剃了,要不要我来帮个忙?别在我未来要娶的女孩面前丢人,你还得成为我的伴郎。” 阿莱西奥接过了剃刀就让他滚。 Chapter101她居然在美国 他们两人的旅途并不愉快。 阿莱西奥本来就不甘不愿的,还因为晕船一天比一天难受,而在不晕也不吐的时候,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思忖,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同意乘船到那个几百年前仍然像个原始社会的地方去。 即便路易的态度十分强硬,他都这么大个人了,也完全可以拒绝,在他的家里可没人能绑架了他。 他不是他的父亲,没那么大的兴趣到处去旅游,尤其他还要跨越大西洋,多年以来,他一直很讨厌乘船,尤其是乘船出海。 他过去从没有让人意识到这一点,他这样一个男子汉,居然会害怕海洋。在海面上航行会使他感到很不安,即便只是加莱到多佛尔港这点距离。 当他还是小孩子时,他就经常会幻想海难,幻想自己抱着浮木漂流,而一群群鲨鱼向着他游过来的样子。倒是某个英国女人,对航海很有兴趣,有段时间还天天捧着本根本不适合女孩阅读的《海盗通史》看得津津有味,哪怕换了睡衣躺在床上了都不舍得放下来。最后还是他在一边等得不耐烦了,直接上去把那本破书抢走,扔到了地毯上,让她好好看看他,他可还没老到让她的睡前消遣只能是看书。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有一个声音。 “阿莱西奥,跟随他……” 他听见那个声音一遍遍地在这么说。 他不解其意。 他知道路易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这位准新郎希望他可以在美国与哪位姑娘重新坠入爱河,美国女人很有可能会比一般的英国女人更像她。 那么,他本人的意愿呢?他根本就不在乎任何人像不像她,在他眼中,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是特别的,这样的想法简直就是对他感情的一种玷污。 可他还是上了前往美国的船,而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声音,也许,他的心跟他开了一个小玩笑。 路易是个完美的未婚夫,叁十出头的年纪,高大、英俊、充满威严,那很让一些年轻的小姑娘着迷,而与此同时,他也并非不解风情。 当他在舞会上强撑着笑走上台当众宣布婚约时,阿莱西奥一边敷衍着那些想向自己推销自家女儿的太太们,一边也可以看见,他的美国大金矿喜悦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这位小名康妮的小姐刚满十九岁,容貌其实倒也还算姣好,只是可惜矮了一点又胖了一点。她为了能够身姿窈窕地出现在她英俊的未婚夫面前,被紧身胸衣勒得随时都是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好在她没有真晕,这种表演还是比较适合那些确实楚腰纤纤的娇弱美人,不然就只是徒增笑柄罢了,阿莱西奥十分刻薄地想。 对比意大利,美国一点意思都没有,要什么没什么,而在这些极其乏味的时光里,阿莱西奥几乎一直硬着头皮杵在这对准夫妻的中间。 这自然绝非他本人的意愿,他甚至一度考虑不如装病躲开,只是他不认为撒谎与弃好友于不顾是上帝乐见的。 大家都是男人,那点小心思谁还能不清楚,他当然明白路易为什么会希望他时刻在身边。 路易的英语虽然说得是一塌糊涂,可康妮确实会说一些法语,不算很好,仅用于与她的未婚夫谈情说爱倒也够了,而且有时候,语言的不熟练也很适合调调情。 可惜,这法国人压根没那心思与他未来的妻子调情,故而,好友的存在能很好地去控制这一点,让正准备软饭硬吃的他既可以做一个最最体贴的未婚夫,又不必与她表现得多么亲昵。 虽然事实上,他们的亲昵不过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罢了,他们马上就要举办婚礼了,毕竟两边都挺急的。 康妮是他们叁个人中唯一能傻乐的,不管怎么说,两位欧洲贵族一左一右陪在她身边充当护花使者总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他们一起乘坐马车去公园散步时,她穿得像圣诞树一样,撑着精美的蕾丝遮阳伞,伞下红扑扑的脸蛋因为说话时要雨露均沾而在那里转个不停。 她说的几乎都是一些小女孩会说的幼稚的话,他们很有礼节地敷衍着。 直到,她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她有卖栀子花,这香味真美妙。”康妮望着前方喷泉边一位卖花的老太太道。 “我想你们一定会觉得我很怪,但我最喜欢的花就是栀子花了。” “让我为您买一些吧。”侯爵提议道。 阿莱西奥不想和康妮单独待在一起哪怕一分钟。 于是阿莱西奥也开口道:“不,路易,你已经是应有尽有了,请让我可以拥有这个荣幸。” 康妮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时刻,两位如此英俊的绅士抢着为自己买花。 “不,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她涨红了脸,赶紧阻止道。 “我不是想让你们为我买花,我……我只是闻到了这个香味就情不自禁地想表达一下我对它的喜爱。”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侯爵并不顾她的阻拦,对她笑了笑,就直接去找那卖花的老太太买花了。 阿莱西奥只能彬彬有礼地对身边的女士说:“我们先坐一会儿吧。” 他们一起走向了一条长椅。 “我的朋友将您的每一句话都放在了心上。”阿莱西奥道。 康妮羞涩地笑了笑道:“他……他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绅士,待人温柔体贴,博学而不失风趣,我非常崇拜他,只是,我太贪心了,我总是忍不住想,他如果能更自然地对待我就好了。” 阿莱西奥道:“这很正常,小姐,未婚夫妇之间的相处就是这么不自然的。” “您知道我的意思。我其实都明白的,我很糟,继承了妈妈的身高却没有继承她的美貌,还跟爸爸一样贪吃,这么漂亮的衣服穿在我的身上真是浪费了。巴黎是个繁华的城市,而他如此出众,他过去一定遇见过许多充满诱惑力的高贵女士。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父亲这些年发了财,而他需要钱,以他的身份,根本就不会看我一眼,我又难看,又没有血统。” 她的法语总是说得很慢、很认真,如今这样的一段话着实花了她好一会儿的功夫,显然,她是为了她未来的丈夫而在努力想要将这门语言说好。 阿莱西奥看着这个眉眼间总是透着几分傻气的胖女孩难得这么失落,心中也是难免有些过意不去,他们这些男人确实太过自以为是了。 “请不要妄自菲薄,小姐,您是一位非常可爱的女士,有着最真挚的笑容,最柔软的心肠,高尚得无可挑剔。我不知您是否欣赏丁尼生的小故事,他在《克拉拉?费拉?德?费拉女士》一篇中曾说得很好,‘唯有善良才是高贵: 仁慈的心肠胜过桂冠,朴素的信念胜过远祖的血液。’就请继续用您真正高贵如侯爵夫人的美丽微笑面对他吧,给他关怀与温暖,我毫不怀疑那足以融化一切。相信我,堂堂的德-蒙布隆侯爵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时常感到孤独的普通男人罢了。” 然后,大约也是不想再继续这样不太愉快的话题,阿莱西奥又对康妮道:“您其实可以和我说英语的,请不用担心,我的母亲是个英国人。” 她摇了摇头:“不,我想要抓住任何机会说法语。” 说完,她又转过头看向了侯爵所在的方向,他仍在那里跟花贩说些什么。 “我不希望未来给他丢脸,我也希望他的亲人会喜欢我。如果他身边的每个人都能像您一样,那上帝就对我太好了。” 阿莱西奥想,糟了,路易的亲人没一个是好相处的,又或者说,整个巴黎都不好相处。 可他没能继续说些什么好话。 当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时,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女子就那么突然地撞进了他的眼里,直接夺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她与一名绅士远远地走在另一头,手里拿着一小束十分美丽的鲜花,可她却不像大多数的姑娘一般,会将男士送的鲜花捧在胸口以示珍惜,她的手在身侧伸得笔直。 她摆明了不怎么喜欢这束花,连装都不能装一下。 至于那位风度翩翩的绅士——阿莱西奥终于勉强施舍了一点眼光过去,然后很快意识到对方戴着罗马领,显然是一位神职人员。 他们不知道正在聊些什么,她忽然偏过头看了那位绅士一眼,他也趁机匆匆地瞥见了她的一点侧脸。 他的心几乎停止跳动,旧日的悲伤再次涌上他的心头,令他痛苦不堪。 他极力恳求自己冷静,因为他知道,他很有可能会搞错,已经一年半过去了,他与她分别了太久太久,一时眼花也是正常的,但他的心就是莫名知道,那一定是她。 她居然人在美国! 美国! 他得多聪明才能想到她来这手,她抛弃了曾经熟悉的一切,毅然决然地选择前往另一片大陆生活。 阿莱西奥猛地站了起来,而侯爵则是终于拿着一大捧花回来了。 他直接清空了花贩的栀子花存货,只是,一束还带着叶子的栀子花看起来实在不怎么适合一位高贵的绅士送给他的未婚妻,它们朴素,而且廉价,原本就是用来给人装饰纽扣孔的。 于是,他为了挑选更合适的花卉在那里拖拖拉拉了半天。 因为被侯爵这么一打岔,当阿莱西奥再去看时,那个女人果然是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差点气死。 “您真是太好了!”康妮看着面前美丽的花惊声道,“这真是太美了,我……我想我实在是不该这么引起你们对花的注意,我的意思是,我非常感谢。” 她受宠若惊地接过花,去闻花香味时几乎把整张脸都埋进了鲜花里。 而阿莱西奥也在这时对侯爵轻声道:“我想,我可能需要你的准岳父帮我一个小忙,找一个人。” Chapter102再次逃离 黛博拉一急匆匆地带着泰茜回来,就看见薇洛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薇洛,你这是在做什么?” 听到黛博拉声音,薇洛顿时停止了动作,而是上前握住了黛博拉的手。 “我很感谢你,真的,亲爱的黛博拉,你一直都如此关心我、体谅我,你容忍了我身上的一切毛病,你就像我的一个大姐姐,不,你几乎是我的另一个母亲。你甚至还深深地爱着泰茜,有时候我都有些嫉妒你好像比我还要爱她,比我还要更懂得替她考虑。” 她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黛博拉一整个云里雾里,上前摸着她的脸便问:“怎么了,都发生什么了?你的脸简直是白得吓人,亲爱的,你是遇见谁了吗?” 薇洛不想说,她在与牧师一起散步时竟然见到了阿莱西奥。 虽然他们已分别了这么久,她当时又没有仔细地去看,但她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一定就是他,他与一个十分年轻甜美的丰腴女子坐在一起,不知道正在谈些什么。 她不确定他是否也看见了她。 她很想让自己放心下来,就算他真的看见她了也没什么关系,他显然是已经另寻新欢了,那个女孩虽然并不十分漂亮,娇娇怯怯的姿态也很动人,他也许没那个心思与她折腾下去了…… 她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半天,还是实在不敢赌什么,他就算对她没什么兴趣了,也很有可能还是会跑过来找她,毕竟她可是跑了,他以为他们的关系再牢固不过,十分放心地前往罗马,结果,她转头就跑了。 而最糟糕的是,若他真的气势汹汹跑过来,他还将会看见她与他的女儿。泰茜长得挺像他的,他只要不瞎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他或许会直接抢走这个他认为属于他的孩子,哪怕仅仅只是为了报复她,作为孩子的父亲,作为一个有钱有社会地位的男人,那并不会很困难的。 故而,即便心中对这里再如何不舍,薇洛也只得下定决心:“黛博拉,我得离开了。” “这么突然?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我们可以想想解决办法,别直接就说离开。你知道我们有多需要你,这一年多来你分担了太多太多,你忽然要走我都怕我会应付不来了。” “别这样说,我没什么重要的,而且,你可是黛博拉*,就算是千军万马都可以应付得来的,我……我真的必须要离开了。” 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候,黛博拉也还愣是被她生硬的玩笑话给逗笑了。 “那你又准备要去哪里呢?还有泰茜?你会带上她一起吧?” “当然,我很抱歉,黛博拉,我将让你与她暂时分开,但我必须得这么做。” 黛博拉道:“别道歉,你是她的母亲,而母亲就是孩子的一切,你当然得带着她,可是,你准备怎么办?你已经回不了你曾经的家了,手上的钱也不多,我想,我这里还有一点存款……” “不。”薇洛摇了摇头,“我不能要你的钱,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你。我已经都想好了,我准备去我外公外婆的家碰碰运气。我……我曾经真的很傻,我太过分了,我只知道害怕自己会变成他们眼里的耻辱,却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杳无音讯对这两位老人而言有多残忍。他们是非常善良的人,而且吃了很多苦,泰茜会是他们唯一的曾孙,他们应该见见她,也是正好,现在她也大了,可以参加旅行了。” “如果玛丽安能更能干一点就好了。”黛博拉十分遗憾道,“不然我真想和你一起走,我还从来没去过英国……” “答应我,薇洛,你未来一定会回来,带着我的教女回来。” 薇洛亲吻了她的脸颊,像依依不舍的女儿一般紧紧地拥抱了她。 “那是一定的,无论我走到哪,最后都总是要回来的,因为我如此爱你们,即便是冒冒失失的玛丽安。”薇洛在她的耳畔低声道。 “为我祈祷吧,帮助我坚强起来。” 她再一次开始了她说走就走的旅程,而抹大拉的大家纵使万般不舍,也只能就这么看着她独自带着孩子离开。 “她看起来很害怕,她明明就不舍得我们,黛比,你应该好好劝一劝她的。”玛丽安一边擦眼泪一边对好友道。 “她难道不是一直都很害怕吗?”黛博拉对哭哭啼啼的玛丽安微笑了一下,以示安慰。 “但她总是会没事的。” 她轻轻说着,将目光重新移回了那个正带着孩子走上船的年轻女孩身上。 薇洛走起路来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头高高地抬着,后背挺得笔直,不喜欢她的人或许会因此认为她自命不凡,态度比个头还高,但黛博拉想,也许正是她的这份自尊心,才让她始终如一,无论谁也打不倒。 阿莱西奥来得已经足够快了。 这还是得多亏了她,远在美洲大陆,她大概认为自己从此高枕无忧了,也就没有再给自己胡乱编造一个姓名。 而黛博拉在送走了薇洛之后,也一直在等着他过来。 薇洛不是那么难懂的人,能让她变成这个样子,无论如何都要远远逃开,只会是因为看见了那个深深伤害过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 这还是黛博拉第一次见到一位真正的贵族,而令她颇为意外的是,他居然确实长得就是一副公爵的样子。那种少女幻梦中的公爵,高大、英俊,神情严肃时,有一种慑人的锋芒。 一位罗马王子。 黛博拉已经快四十岁了,她早已习惯了端着一副长辈模样,此时此刻,却还是不禁像个少女般,悄悄地在他的黑眼睛里走了一小会儿的神。 圣女威廉米娜,这名字很适合薇洛,黛博拉毫不怀疑,只要薇洛愿意考虑改信天主教,梵蒂冈将会立刻为这份定力封她为圣…… 一直到阿莱西奥走近了,黛博拉才猛地想起自己本应有的礼节,立刻道:“非常荣幸见到你,公爵大人(Your grace)。” 她才说完,自己也忍不住想,面对一位公爵时是这么称呼的没出错吧,她以前怎么就没有跟薇洛聊过这些呢? 倒是阿莱西奥一听到这个称呼,脑子里瞬间就想起了薇洛过去总是阴阳怪气地这样叫他的模样。她纯粹是在故意恶心人,开口闭口恭恭敬敬地叫着公爵大人,那是低阶层人士的口气。 于是他道:“正常地称呼我就可以了,英国的这些繁文缛节不适合一位像你这样进步的美国女士。” 当他被黛博拉请进屋坐下之后,他也立刻开门见山道:“我这次冒昧来访,是为了你的朋友威廉米娜,女士。” “那么,请问你找她要做什么呢?” “只是叙叙旧。我与她,曾经很亲密,非常亲密,但之后发生了许多事情,她离开了,我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她。” “你是想问她为什么从你家里逃跑?” 阿莱西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看起来她与你无话不谈。” “你来得太迟了,先生。”黛博拉道,“她已经再一次逃开了你,本来我们一切都好好的,就因为忽然看见了你,她带着……她立刻就走了。” 黛博拉差一点就说出了薇洛与他有一个女儿的事,但她想,薇洛一定是并不希望他知道的,这种事情最好留给做母亲的那个去说,他人别掺和。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说出了薇洛已经再次离开的事,明显依然深爱着薇洛的他神情却没有多少改变。 “我能猜得到这个。”就像是看出了黛博拉脸上的疑问,阿莱西奥平静道。 “她是个非常果断的人,这很有魅力,不是吗?我知道,她始终不愿意原谅我,始终想要报复我,使我痛苦。” “她没有不原谅你,她是个善良的人,懒得跟你斤斤计较,她只是不要你,又实在是怕了你的纠缠。” 身为一位开了间抹大拉收容所帮助妓女改过自新的慈善家,这样的话可真是一点都不善良。 阿莱西奥道:“她不知道我有多爱她,当我向她表明,也许她会改变主意。” “请原谅。”黛博拉道,“但你确实和她说的一样自以为是,而且顽固不化。女人确实总是感性的,但她也不是没有足够的理性,她是想清楚了才会这么做,别再强求了,先生,别去犯更多的错,放过她,也是放过你自己,这样做对你们俩都好。” “没有这个必要,我们之间还有机会,上帝赐予的机会,我疯了吗?不去抓住它,而是直接放弃。告诉我,她现在仍然在美国吗?我想她手上没几个钱,你们都并不富裕,她去哪里了?在你们的朋友那里吗?” “我不可能背叛我的朋友,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改变想法,但我想,你应该也不是猜不到她究竟有多么想远离你,又只有些什么选择。” 阿莱西奥苦笑了一下:“我是能猜测,可她什么时候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我一辈子都琢磨不透她的想法,就像她明明一直表现得多么高贵,对祖国又是多么热爱多么依恋,最后居然跑到了美国来生活,还做了……教师。” 阿莱西奥想着自己曾经无头苍蝇一样地到处乱窜的样子,也是觉得好笑,一时间心情都平静了不少。 黛博拉听得出来,他话里话外的,显然是有些看不起美国,并且还觉得她们的工作颇为可笑,于是黛博拉道:“但是薇洛偏偏喜欢这里。” 阿莱西奥无从反驳。 “也许吧。”阿莱西奥道,“我很好奇,她在这些日子里都过得怎么样?我希望你会愿意和我说一说,这应该不要紧吧?我想知道她离开我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故事,还有……” 他原本还想问他看见的那个野男人,但他想着她过去神神叨叨的样子,与神职人员有些接触也正常,于是他愣是压下了满肚子的醋意。 “介意带我参观一下这里吗?我一直热衷慈善,我想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像是新衣服、新书、新桌椅之类的。你考虑过扩建吗,女士?” 黛博拉不由得愣住了,她还以为,他会继续逼问薇洛到底在哪里,并在得不到答案后愤怒地选择告辞,然后满世界地去找那个女孩。 “你不想尽快找到她了吗?” “当然想。”他道,“可我最好的朋友马上就要结婚了,而我将是他的伴郎,所以,无论我心里究竟多么想离开,我暂时也不能离开,我得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陪着他。我想这也是上帝对我的考验,我曾经就像个疯子一样地横冲直撞过,可那全都是一些无用功,她直接去往了海洋的另一边,把我耍得团团转。现在,我得有个冷静的脑子,并且学会顺其自然,我不能再去让那些关心我的人失望了。” ---------------- *黛博拉的名字出自于圣经,新教译作底波拉,她是圣经中唯一的女士师,也是一位先知,她的故事记载在《士师记》第四章与第五章。 去苏格兰了,快完结了。 女主妈是苏格兰人这个设定还是我写了几十章了才冒出来的,因为我写着写着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让他们HE了,然后苏格兰的法律拯救了我…… Chapter103苏格兰 薇洛抱着孩子在附近躲了很久很久,躲到她很确定她的女儿受不了了,才终于打着为了女儿的名义,鼓足勇气走向了那座美丽的建筑物。 来开门的年轻男仆是个陌生面孔,他高约六尺,穿着制服,笔直地站着,颇有些傲慢地上下打量着她。 “请问你是?” 薇洛狠狠吸了口气,才声音颤抖地对这名男仆道:“威廉米娜?考迪科特,我外公外婆在吗?” “考迪科特小姐?” 男仆惊讶地看着这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她非常漂亮,看起来确实像位小姐,但她的打扮可一点也不像,她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衣,脚下则是一双磨损得厉害的黑色女式皮靴,寒酸得要命。 他倒也不是没有听说考迪科特小姐突然失踪了的事情,他的雇主至今都在为了这件事情忧愁,但她不是疑似跟一位意大利贵族私奔结婚了吗? 薇洛见他半天不说话,只是狐疑地盯着自己,心下也有些不悦:“我可以进去吗?我的女儿很累,需要休息。” “你有名片吗?”他顿了顿,然后仔细挑选了一个最合适的称呼,“女士?” 薇洛道:“我看起来像是能有闲情雅致弄这些东西的样子吗?我已经说了,我的女儿刚经过了长途旅行,很累,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从门口让开,或者失去工作。我已经忍耐了你很久了,我并不习惯只能站在门口,被一个游手好闲又傲慢无礼的仆人羞辱。” 她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淑女姿态,还真是挺能唬人的,他几乎立刻就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但他还是很快又恢复了理性。 不行,他一个大男人,可绝不能随便就让一个来历不明满嘴大话的女人给吓着了,她很有可能是个危险分子。 于是,带着几分自尊心被挫的气恼,他抬起了脸道:“我不能随随便便放你进去,女士,你必须证明你的身份。” “我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明,放我进去,然后通报你的主人,别再倔了,倔强对你而言可不是什么美德。” 说完,她也不再去废话什么,直接就开始强闯。 她看起来很累,手里又抱着一个尚不足一岁的女童,摔着了实在不得了,于是他也不敢做什么,一边拦一边不得不被她逼着后退,并叫道:“女士!女士!你不能这样!” “考迪科特小姐。”她强调着自己的身份,“我必须见到我的外公外婆。” 仆人惊恐地转头看着楼梯:“你不能这样在房子里乱闯,我可能因此被罚。” 薇洛道:“你可以直接把我给扔出去,你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不是吗?那样你就不用担心被罚了,因为你这辈子都找不到任何工作了。” 那男仆正准备再说什么阻止她,就听到了一声惊呼:“我的天,薇洛小姐!真的是你吗?保罗,你这个白痴,还不赶紧让开,天这么冷,你一直拦着我们的薇洛小姐干什么!” 名唤保罗的男仆转头看着女管家威尔逊太太,一张脸瞬间就白了。 威尔逊太太十分惊喜地快步走到了薇洛身边,仔细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才在泰茜发出的声音中注意到另外一个状况。 她愣住了:“这……这是?” 薇洛对她笑了笑道:“这是我的女儿,威尔逊太太,你要抱抱她吗?我现在快要累死了。” “耶稣基督啊。”这场面对一个老人家来说未免也太刺激了。 但她还是接了过来,解放了薇洛。 “她叫什么名字,小姐?”威尔逊太太轻轻地问薇洛。 “特蕾莎,我通常叫她泰茜。”她说。 威尔逊太太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特蕾莎,她低头看着这个漂亮的小女孩,心中也不禁又想起了她的那一位特蕾莎——薇洛的母亲,也曾是这样被她抱在怀里。一时间,往日的悲伤再次涌上心头,令她痛苦不堪。一场猩红热,带走了其他五个,马修、莎拉、卢克、伊丽莎白、威廉米娜,只有特蕾莎小姐一个人活了下来,结果也是早早死在了自己的前头。那个她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如今竟也是一位祖母了。 她吸了口气,阻止自己的眼泪流下,道:“瞧我,真是高兴得人都糊涂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可得赶紧去通知将军与太太,我还得让人给你把房间收拾出来,薇洛小姐,你的行李在哪里?” 薇洛道:“就在门口。” “保罗,还不把小姐的行李搬进来?”威尔逊太太吩咐那名男仆道。 保罗唯恐自己会因为阻拦薇洛进来受罚,此刻一听到命令,如蒙大赦,马上就去办了。 当薇洛被领进起居室时,布莱斯将军及太太惊讶得话都快要说不出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薇洛认为自己非常卑鄙,她就这么直接地跑了过来,是因为她知道他们会如何对待她,他们无法不对她心软。 当然了,还有她可爱的小女儿。 一个私生子,但也是他们的曾孙,不出意外,还是唯一的曾孙,她确实是铁了心的不准备再有第二个孩子了。 失踪了将近两年的外孙女忽然出现在了自己家里,还带着一个漂亮的孩子说是她的女儿,这种场面虽然好像有些奇怪,但也不妨碍两位老人欢喜得不得了,甚至为了能抱一抱他们的曾孙,忍痛松开了宝贝外孙女的手。 布莱斯太太感叹道:“她真是个漂亮的小东西,和你当年几乎一模一样。” 薇洛开玩笑道:“真的?我当年竟然这么难看?” 布莱斯太太不禁瞪了薇洛一眼:“有你这么说女儿的妈妈吗?” 说完,她看着外孙女年轻的脸庞,心底也是涌起了几分伤感。在她眼里,薇洛始终是那个苔丝怀中的小女孩,可如今,居然也是一位母亲了…… 泰茜很快就睡着了,她毕竟还是个不足一岁的小孩子,又跟着妈妈一路舟车劳顿的。 当威尔逊太太将她抱离,他们祖孙几个的天伦之乐也到了该暂停一下的时候了。 这实在是难以启齿,但也是必须问清楚的,布莱斯将军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对薇洛道:“你没说这孩子的父亲是谁,亲爱的,你消失这么久,都做什么去了?” 薇洛脸上的微笑一僵,心中也知道,对于这件事,自己必须给个交代。 只是,她还是有些害怕外公外婆会介意泰茜私生女的身份,于是她想了想道:“我……我跟人私奔去意大利结婚了,然后,我的丈夫意外去世了。” 布莱斯将军扬了扬眉:“去世了?” 布莱斯太太也道:“真的去世了?而不是激烈争吵之后在你心里去世了?” 薇洛捂住了脸,假装伤感道:“我依旧穿着丧服呢,外婆,他的马车翻了,压在了他的身上……” 事实上,她日常穿着的衣服不是黑的就是灰的,黛博拉与玛丽安也一样,这样会更合适她们的身份。 布莱斯将军道:“可一位意大利的公爵之前找来了这里,自称是你的丈夫,他……是你孩子的父亲吗?也许我老眼昏花了,我在想泰茜的鼻子是不是还挺像他的?” 听到外公这么说,薇洛人都傻了。 她压根没想到,在她跑来跑去的那段日子里,这个人甚至还找到了苏格兰来。不是把一切都交给下属处理,他亲自过来询问她的外公外婆见到她没有,还自称是她的丈夫。 太可笑了。 薇洛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可是在巴……” 布莱斯将军本想说有人在巴黎看见了与她肖似的女子,正是与那个意大利人待在一起,但他又害怕会一不小心伤透了她的心。做外公的,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都在乎些什么呢? 于是他只是道:“因为你,我不得不与你的父亲有了节日贺卡以外的联络,而你父亲之前的回信也暗示了这些大约是真的。” “你们相信他也不相信我?我以为你们一直很讨厌他,因为他拐跑了妈妈。我说的是真的,我不认得那个人。” “别对外公外婆撒谎,威廉米娜,你知道我们一直都不喜欢撒谎的孩子。” 即便薇洛如今已年满二十二岁,是一个小女孩的母亲了,此时此刻,在她的外公外婆的眼里,她却依旧是当年的那个满肚子鬼主意的孩子。 这让她不免难受得想哭。 但她执拗道:“我确实不认得那个人,我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真的,他不是我的丈夫,关于这点,我可以发誓。” 发誓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基督徒而言,可不是随便说的,他们想,她与那个意大利人之间的关系显然有些复杂,不至于像她说的一样根本不认识,但婚姻估计也确实子虚乌有。 正好,他们当初对他的话本来就持保留态度,漂亮的小伙子最擅长撒谎,没有人比他俩更清楚这个了。 布莱斯将军又问:“那你的丈夫究竟是谁呢?一个成年人总该有个名字吧。” 薇洛胡诌道:“他叫……亚历山大。” “你知道我并不仅仅是在问这个名字,他的姓氏是什么?” “他只是个普通人,没有显赫的姓氏,如今又已经死了,这些更不重要了,泰茜会跟我姓,比跟他姓体面多了。” 可通常只有私生子才随母亲的姓。 看着薇洛在这里满嘴胡说八道,就是不肯说点实话,他们难免有些气恼,却也实在不想一直逼问下去。他们又不是法官,她看起来已经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可怜的孩子,要是逼得狠了,她会无法承受的。 -------------- 再暂停一下,调节心情。 下个月见,那时候肯定能完结了。 Chapter104朱迪丝 当薇洛终于得以回到房间休息时,她看见她的行李箱敞开着,一个女仆正在一样样地替她整理着她的东西。 那个身影太过熟悉,对薇洛而言,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朱迪丝,亲爱的,是你吗?朱迪丝·戈登?” 女仆听到薇洛的声音,立刻转过了头来,眼睛与眼眶周围皆是红红的,显然已是不知偷偷擦了多少次眼泪了。 “薇洛小姐,我以为这辈子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薇洛上前抱住了她,道:“我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我,我很抱歉,非常抱歉。” “没关系。”朱迪丝温柔地安抚着她,“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想念苏格兰,能回到家乡很好,尤其布莱斯将军与太太还是那么善良可亲,而且,在这里我也可以更好地怀念我的小姐,只是,我心里一直都很担心你,你到底去哪里了?” “说来话长,我出了国,去到了很多地方,大多是一些不怎么美妙的回忆,不过最后很好,我坐着船去了美国,在一家抹大拉收容所工作,交了很多的朋友,她们都是非常非常好的人,非常照顾我和我的女儿。” “抹大拉收容所?”朱迪丝皱起了眉,显然是有些难以接受自家如此高贵的小姐进了那种满是堕落女人的地方。 她甚至忍不住想到了一些有损薇洛品格的东西,但她想着薇洛失踪了这么久,多少次大家甚至是做了最糟糕的打算,结果最后薇洛还是平平安安回来了,那其他的一切也都不重要了。 薇洛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又问她:“安布罗斯爵士他,没有责罚你吧?还有考迪科特夫人,我知道作为续弦,她一直看你跟我这两个前妻遗留下来的人不顺眼,她一直想把你弄走,只是我太依赖你了。” 朱迪丝摇了摇头:“安布罗斯爵士不是什么坏人,小姐,尤其他对你的母亲也确实一往情深,他只是无法再看见我了,你失踪之后,他的心都碎了。” 薇洛听得简直想笑,天呐,因为她的失踪心都碎了,却不妨碍他在终于得到她的消息后,连一秒钟的迟疑都没有,立刻跟她断绝关系。 “我曾经也信他爱她,可你我都知道,如果是他先死了,妈妈是绝不可能会再婚的。” “他是个男人。”朱迪丝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这就是他们排解悲伤的方式,用最快的速度找下一个,继续他们的美好婚姻生活。尤其你的父亲还是一位政治家,不论他到底成就如何,他的政治抱负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现在这位长袖善舞的考迪科特夫人对于他的需求而言非常完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比你整天弹钢琴的母亲更完美,虽然,他可能更想听钢琴。人总是被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吸引。” 听女仆这么说,薇洛情不自禁地又想到在过去,她那向来不苟言笑的父亲还时常会开玩笑说如果他们哪天破产了,他的苔丝也完全可以在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得到一份工作养活全家…… 那时候他好像真的觉得这人生怎样过都行。 也许,她曾经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很好很好,事实上就只不过是母亲还在时,他被他真心爱过的人影响,显得好像很好,他对她所谓的亲情可能从始至终都脆弱不堪,只有她从小到大都被假象迷惑,以为自己也被他全心全意爱着。 她无奈道:“我想确实。” 朱迪丝继续为她整理那一堆简直就是在浪费自己职业技能的行李,很快,就又开始心疼了起来:“你怎么就穿这些东西?看来你可真是吃了很多苦,尤其这件内衣,不说料子,这个裁缝也应该趁早别干了,我想要不直接扔掉算了,我给你做几件新的。你现在可是需要许多新衣服才行,太太吩咐我明天陪你去找她的裁缝师量尺寸,她估计有得忙了。” 薇洛尴尬地开口认领:“这是我自己做的。” 至于她从某意大利人家里带出来的精致丝织品,早让她拆了给孩子做衣服了,她其他衣服也给拆了。 没料到像薇洛这么厌恶家政课的人还能有亲自动手做衣服的时候,朱迪丝默默地闭上了嘴。 薇洛又道:“扔了也没关系,既然你都说要给我做新的了。我可真是想念上好的细亚麻布,在没什么钱的时候,才发现它们贵得吓人。” 朱迪丝听她这么说,又开始心酸了,细亚麻布或许确实不便宜,但她可是从小穿着细亚麻布衣服、睡着细亚麻布床单长大的。 “这可不能扔。”朱迪丝道,“其实做得也挺不错,至少是像模像样的。嗯?怎么还有书跟报纸,难怪你的行李箱这么重,《科学美国人》?你可真是一点都没变,你以前就整天偷看你爸爸订的报刊。” “还是偷看好,就你刚刚看到的那《科学美国人》,每年要花掉我叁美元。” “原来你的钱都是这么浪费的。” 朱迪丝一边抱怨她这乱花钱的毛病,一边又注意到了最底下的一套衣服,到底是小姐,没怎么干过活,东西收拾得乱七八糟。 “怎么还有套男人的衣服?这是你……丈夫的吗?他好像跟你个头差不多?” 而且看起来还挺穷酸。真是没想到,原来上流社会的小姐屈尊爱上平民男孩的事确实存在,她还以为只有给她们这些人看的那种叁流罗曼史小说里才爱这么写…… “那也是我的。”薇洛道,“我买的。” 虽然是强买强卖,钱也不是她的钱,她还很确定那时候的自己什么都不懂又一辈子大手大脚习惯了,一不小心把钱给太多了,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些肉疼。 朱迪丝没敢多问薇洛买套男人的衣服是拿来干嘛的,怕又会弄出一些十分尴尬的事,而且这衣服看起来好像还有点旧了,这是何必还要留着? 反正到了第二天她就通通都知道了。 薇洛这两年经过了生活磨练,已经完全学会了早起,不用他人来催促,这让过来给她拉窗帘的朱迪丝有一瞬间的欣慰。 可当她看清了薇洛身上已经自己穿好的衣服,她差点直接给吓晕过去。 她甚至宁愿自己可以真的被吓晕,那样她还可以说服自己只是在做梦。 “外公昨天同意我骑马了。”薇洛兴奋地对她说,一副摸不清重点的样子。 女人胆敢穿长裤就已经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了,而以她家小姐的性格,特意穿上它去骑马,显然是不准备使用侧鞍,她准备像个男人一样去分开双腿骑马,那实在是太粗鲁了,一位大家闺秀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 可朱迪丝劝得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却愣是没有劝动。 薇洛承认,她确实不该把这种叛逆行为带出意大利,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继续穿着裙子侧骑了。 她都这样了,何必还要去在乎什么优雅,舒坦与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薇洛嘱咐朱迪丝看顾好泰茜,也千万不要多嘴告诉她外公外婆这件事,免得老人家听了接受不了对身体不好,下楼后,又顺脚走向厨房,试图摸两根胡萝卜走。 几个仆人本来正坐在桌旁不知道正在聊什么,一看到小姐忽然跑来了这种地方,还穿成这样,全都傻眼了,差点忘记站起来。 “我只是过来拿根胡萝卜,不用管我,你们坐下接着聊你们的就可以了。对了,也别告诉将军与太太,他们不需要知道这些,别做多余的事,我不会被外人看见的。” 管家好一会儿才愣愣地开口:“小姐,像这样的小事,你只需摇铃让我们来办就可以了,何必亲自过来一趟呢?” 他的话中暗藏着几分指责。一位像她一样出身高贵的小姐应该懂得自矜身份,擅自闯到仆人的地方来,实在不合规矩。 “没事,我正准备骑马,也就多走几步路而已,我也该多多锻炼身体了。” 薇洛拿了萝卜就又踩着台阶上去了,徒留仆人们仍然在底下大眼瞪小眼。 “我知道她这个人一直都喜欢胡来……”最终,还是管家率先打破了沉默。 “但她从前至少还有点底线,而现在,她这样子可真是跟淑女一词扯不上任何的关系了。你们说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就能这么不懂规矩?明明她家也称得上名门,在汉普郡内举足轻重。” 厨娘听他这么说,也不禁跟着感叹:“她终究是个撒克逊人,而撒克逊人里哪会冒出什么好笋来。我真不理解,当年特蕾莎小姐在爱丁堡参加社交季时,她的追求者送的花简直都能把房子淹了,可她偏偏就是看不上苏格兰的好小伙,铁了心的非要远嫁,最后还早早地去世了,都没能好好教养她唯一的女儿,导致薇洛小姐都被她的撒克逊父亲给带成了这么一个……” 她差点就要说出个什么不好的词,但她想着自家早逝的小姐与曾经那么淘气却也那么可爱的小小薇洛,又连忙闭上了嘴,她终究是很怀念小姐的。 “唉,我可怜的小姐……”她只能如此为当年那个明媚的少女叹息。 …… “小姐!等等!小姐!” 马夫在薇洛的身后撕心裂肺地喊。 他一开始还十分谨慎地与小姐保持传统的距离,可现在却不得不拼了命地追。她就跟大半辈子没骑马了一样,跑得实在是快过头了,而仆人跟主人骑的马总是有些差距。 薇洛毕竟是一年多没有再骑过马了,从她开始学习马术开始算,这是她与马分别得最久的一次,她一不小心就有些上头,根本没去注意他的声音,等一路跑到空旷的野地后,更是彻底撒开了欢。 她本就马术精湛,策马狂奔起来,即便马夫已经是下定了决心,一定不能让她离开视线,最后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她给甩掉了。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意识到这个问题,心里倒也没多在意,反而她再转一会就回去了。 而且,她已经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孩子都生了,只是骑马出来随便走走,能惹出多大事啊?她漫不经心地想。 Chapter105艾尔德里勋爵 薇洛越来越紧张了。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同样的事情上再栽一跟头,她又一个不小心迷路了,苏格兰就这么克她吗? “别紧张,查莉。”她对事实上名叫夏洛特的母马道,“我们一定能找到路,现在还早,我会赶上九点的早餐的。” 她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感觉周围怎么长得完全一模一样,她刚刚到底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来着? 这是她享受自由的代价,她会迟到,外公外婆会知道她所做的一切,然后她就得像个小孩子一样缩着头被长辈指责,连那真正的小孩泰茜都不如。 她这么想着想着,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声音忽然从阴影中响了起来:“你是谁?擅自闯到我的土地来做什么?” “嗯?谁在那?”她惊讶地抬起了头,本能地问道。 “这貌似是我的问题。”对方的声音中不禁染上了几分笑意。 就在这一瞬间,她猛地意识到了究竟是谁在她背后对她说话,她立刻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想要把她的心仔细地压住,不许它在她的身体里狂跳。 “我立刻离开!” 说完,她拉着缰绳,就准备随便找个地方躲躲。 可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听见他用近在咫尺的声音说:“这位……男孩,容我提醒你,你将走向的是我的住宅。” 该死!她这个白痴! 薇洛被他拉住手臂的动作吓了一跳,脸都烧了起来,好半天才想起来将头压得低低的,道:“我很抱歉,爵爷,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我无意冒犯,我是布莱斯将军家新来的马夫,我还不太认识路。” “别胡说了,考迪科特小姐。”他无情地拆穿,“我都不知道你来苏格兰了,你为什么要穿着男孩的衣服骑马?” 听到对方准确无误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薇洛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碰上别人,尤其是他,尤其还会被认出来…… 她不敢去看他,只是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一点也不体面的衣服,想要拍掉肯定会有的褶皱,天呐,她真糟糕。 她不明白,她为什么总会让他见到自己愚蠢的一面?也许她不该这么做,她就该在仆人的陪同下,穿着裙子,骑着侧鞍,悠闲地在草地上小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打扮得像一个穷酸的男孩,骑着标准马鞍独身出现在这里,这一点也不淑女。 “我……我以为我不会迷路,不会被其他人瞧见,你吓了我一大跳,天呐,艾尔德里勋爵,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艾尔德里勋爵被薇洛的问题逗笑了:“生活不是莎士比亚的戏剧,小姐,不会让你一扮上男装就完全变了个人,谁也认不出来了。” 可他们明明都已经这么多年不见了。 她不可能就一直这样坐在马上与一位高贵的勋爵说话,于是她还是跳了下来,并笨手笨脚地向他行了屈膝礼。 “我看起来一定蠢极了。”她懊恼道。 “不。”艾尔德里勋爵道,“我认为你看起来很不错,只是,我过去从未在剧院之外的任何地方见过女孩穿男装,可能难免会有点惊讶。” 薇洛认为他纯粹是出于良好的教养才会这样说,这当然没有什么问题,只能说明他是一个十足的绅士,但她还是情不自禁地瞥向了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去窥探他真正的情绪。 然后,她的脸顿时就红了。上帝,他怎么可以依旧像她记忆中的那么英俊呢?熠熠生辉的金发,与海水般碧蓝的眼睛。这样的特征配上他的体魄,令他几乎就像是一位维京战士。 薇洛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究竟为什么要看他,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温柔,就像她在他心里一直就是这样,而他也并不讨厌她的离经叛道。 他可能依旧将她当成一个孩子看待,这个想法倏然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令她的心瞬间又重新凉了回去。 孩子的淘气是可以接受的,就像在她十二岁时,她的父亲还心血来潮地教过她驾驶马车,让她像个儿子一样地载一载他,这绝不是女孩应该得到的课程,只是她那时候年纪还小,驾车驾着玩玩,也没有人会说什么闲话。 “我不该这么做的,我二十二岁了。” 薇洛忍不住向他强调自己的年纪,希望他明白,现在无论从哪个层面看,她都是一个绝对的成年人了,即便这个事实可能将会让她显得更丢脸。 “却依旧总是表现得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甚至还又不小心迷路了。” 艾尔德里勋爵微笑道:“至少你没有在同一个地方迷路,小姐。既然如此,我希望我可以再次拥有这个荣幸,护送你平安回家。” “那真是太感谢了,艾尔德里勋爵。”薇洛道。 就好像他的一触直接把她给烫伤了。当他十分礼貌地扶她重新上马时,他的手分明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十分短暂的一刻,她衣服下的皮肤却还是迅速地开始发麻。 随后,在她略微的怔愣之中,他轻轻地朝着一个方向吹了一声口哨,一匹美丽的骏马从阴影里跑了出来,来到了他的身边。 它太耀眼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眼睛几乎都贴到了它身上。 一直到她通过它的特征认出它来,因为极度的惊讶,这口气才总算是被她用力地呼了出来。 她可不是白偷看了这么多年爸爸的报纸! “我没想到他最终是被你给买了下来,我曾经一直在幻想,吉普赛……” 她又迅速闭上了嘴。 她实在不好意思去告诉他,她曾经一直在幻想她亲爱的吉普赛可以跟这匹漂亮的冠军马生一只小马。 她那时候对自己的人生目标尚且是找个英俊富有开明懂得支持她理想的丈夫,并生几个可爱的孩子,那么,她的马自然也不能孤孤单单,它同样得履行雌性的天职生儿育女,而吉普赛是她心里世界上最好的母马,自然得配她所知道的最好的种马…… 可艾尔德里已经注意到了那个名字。 “你是在说你家里那匹名叫吉普赛的马吗?安布罗斯爵士曾跟我说起过她名字的由来,很精彩的故事,不是么?” 薇洛现在几乎听不得父亲的名字,她迅速道:“是的,我想他可能和全世界都说起过,但我们还是别说这些了,我得快点回去,不然我怕外公外婆会担心我,我到底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别急,跟着我走。”艾尔德里勋爵声音温和道,“这森林确实很有迷惑性,会迷路不是你的错,但往后只要你慢慢地熟悉它了,你会来去自如的。” 于是,薇洛乖乖跟着他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双眼睛从未离开过他。这样的场景是如此熟悉,她情不自禁地令自己陷进了十叁年前的回忆里,那时候她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她骑在她可怜的小马上,哭哭啼啼地被他牵着走。 她的胡闹把所有人都吓坏了,尤其是妈妈,可即便这样,也没有人舍得打她哪怕一下或者好好骂她一顿。她或许就是被惯出的一身毛病,真奇怪,在这个世上也好像总有人会惯着她。 薇洛正想阻止自己继续这样胡思乱想下去,艾尔德里勋爵已经又开口了:“布莱斯将军的府邸就在前面了。” 他的话显示出他已准备告辞,薇洛迅速地看了看房子的方向,又连忙道:“不坐一坐吗,爵爷?我得感谢你。” “这样就不好隐瞒你的小事故了,我不能让你被你的外公外婆责骂。”他道,“我改日会登门拜访的。” Chapter106顽固 当朱迪丝来到薇洛的房间时,薇洛果然是已经自己换好了衣服了。 “你这样是让我做什么,小姐?” 薇洛现在不管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直接就干了,而不是傲慢地摇铃叫仆人上来伺候,这实在是让她有点头疼,要是人人都学习这种做派,他们这些人干脆全部喝西北风去算了。 薇洛有些尴尬道:“我又忘记了,不过穿衣服这种小事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不可以。”朱迪丝道,“你得把这一切适应回来,不能让两年打败二十年。你从小就擅长应付那些刁钻的仆人,你很清楚,如果你不表现出你天生的高贵来,他们根本不会把你当回事。” “其实我也说不上高贵。”薇洛道。 “胡说,你生来就高人一等,小姐,你的高贵就流淌在你的血液里。” “可我想,拥有良好的血统固然可喜,但荣耀属于我们的祖先。”她道,“只有他们才是真正高贵的,而不是我们这些后人,我们除了享受余荫之外又做了些什么呢?” 朱迪丝问:“这又是哪位大文学家的金句这么巧被你给读到了?” “普鲁塔克。” “奇奇怪怪的外国名字。”朱迪丝道,“你肯定是在美国待得太久了,那种没有底蕴的地方自然喜欢跟人讲这些。我们在英国,小姐,我们自有规则,你也最好遵从,不要总是显得那么叛逆,我实在不想再见你再闹出一些什么事来,再吃任何的苦头了,不然你说我这颗心该怎么受得了……” 薇洛乖乖地听着,只能告诉自己,人最好还是不要总是想着反驳自己年长的女仆,不然这耳朵边上短时间内可是根本无法清净了…… * 最终,上帝还是宽待了薇洛,她很幸运,之前暗自担忧的任何情况都没出现。面对两位七旬老人脆弱的身体,没有任何人敢冒这个头去说些什么。 他们风平浪静地待到了下午,就由朱迪丝陪着薇洛出去找裁缝了。 已收到信件的裁缝师想必也是知道要做一桩大生意了,笑得很是开心。她为薇洛展示出了五颜六色的天鹅绒、塔夫绸、薄纱、细亚麻布等等布料,还有精美的手工编织蕾丝。 在过了这么久的穷日子后还能再见到这些可真是很好,只是,当薇洛轻轻地抚摸着其中一匹织着银丝的美丽白色纱料时,她的脑子里还是冷不丁地开始想,它能换来多少便宜棉布? 薇洛到底是把朱迪丝说的话都听进去了。即便到了美国后精打细算已成为习惯,此刻,她也愣是没有心疼地在裁缝面前表示这些都太贵了。 她的外公外婆不至于会负担不起她的几件漂亮衣服,她如此告诉自己,以减轻心理负担。尤其他们还都年纪大了,经不起舟车劳顿,生活中早已没有多少娱乐可言了,如今,他们难得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她不能表现得太小家子气,糟蹋了他们的一片心意。 可她想是这么想的,最后所做出的选择却依然保守,她选择了一些她认为比较庄重的颜色,像是黑色、灰色、棕色,而对于布料,她也是更倾向于那些舒适、耐用、易打理的面料。 明明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子,品味却活像个清心寡欲的中年寡妇,裁缝也真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她笑得跟朵花一样的都是为了什么啊? “布莱斯太太希望我可以好好地将你打扮起来,小姐,如果你一定要做这样的衣服,她可能会让我把店子关了,从此别干了。” 可薇洛还是不太喜欢自己打扮得过于光鲜亮丽的样子,她喜欢自己看起来朴素得体,并尽可能地泯然众人。虽然这可能没有什么用,她显眼的身高总归是无法隐藏的。 她给自己找了借口:“我想她未曾向你说明我仍在为我那不幸的丈夫服丧,他才去世不久。” 听到这样的话,裁缝也不禁愣了愣,但她想着自己收到的讯息,又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我猜布莱斯太太可能认为这不重要,小姐,在苏格兰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你如此年轻貌美,可不能浪费了大好青春。” 她在明示薇洛的亲人正在考虑她的婚姻大事,一位年轻的单身女士,首要任务就是找个丈夫,在可以隐瞒的情况下,根本不必浪费时间服什么丧。 薇洛吐了口气,也知道自己瞎编乱造的婚姻实在难以取信任何人,尤其是了解她秉性的亲人,他们心底里清楚得很她压根就没结过婚。 于是她索性对裁缝道:“我缺乏品味,我想,以你的专业眼光一定能做出比我更好的选择,我都听你的,至于我刚刚的选择,你挑一匹合适的,可以做一件骑马装。” 这是做裁缝的最爱听的话之一,他们最怕的就是顾客不仅没品位,还有一大堆自己的小巧思,谁说都不听。 薇洛又一次变成了一个全然的玩偶,被他人随心所欲地操纵着,裁缝两眼放光地为她仔细地挑选那些鲜艳美丽的布料,并一样一样别在她身上,手上的设计草图也是画了一张又一张。 薇洛累得要死,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做个难得才能置办一套衣服的普通人,尤其从裁缝提供的最新时装款式图纸来看,巴黎时尚真是越来越夸张了。 “外婆,你真的觉得我需要这么多衣服吗?”当薇洛再度见到了亲爱的外婆,她像个孩子一样地拉着人家的手道。 布莱斯太太显然喜欢外孙女这样的亲昵小动作,她慈祥地看着薇洛,道:“你年轻漂亮,正是好好打扮的时候,怎么还嫌起衣服多了呢?我知道,你估计过了不少苦日子,但现在,你是在外婆家,而在这里,你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开开心心的。” 薇洛很想就这么乖乖地对外婆点头,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外婆,我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就和你们说,我……我希望我过阵子可以在这边找到一份工作,所以我觉得我可能会用不上这么多漂亮衣服。” “工作?”布莱斯太太几乎以为自己是终于到了耳背的年纪了。 “你需要找什么工作?慈善工作吗?你偶尔参与些恰当的慈善工作是不错,这也是一位淑女应有的美德。” 薇洛道:“不仅于此,我正考虑做个教师,外婆。” “教师?”布莱斯太太的眉头皱得愈发夸张起来,“耶稣基督,你在说真的?不,就连想也不要想,我的孙女不能这样有失体面,除非我们突然破产了还去世了,你确实一贫如洗马上就吃不上饭了,那你想做什么工作都是没办法的事,但你并非如此,我跟你外公就算再不济也总是养得起你的。” 可薇洛不想被养着,她从未想过带着女儿在外公外婆家里一直白吃白喝,而且…… “我不想结婚,外婆。”薇洛挑明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希望我能结婚,但我不想,真的,现在是1883年了,而不是中世纪,并非每个女人都只有靠婚姻才能使生活有意义,我不需要什么丈夫,我有我的女儿就够了。” 她很认真,可布莱斯太太却只是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听着她孩子气的话。 “我明白你的想法,你还正因为一场失败的恋爱伤心呢,可你才二十二岁,别说这种傻话,我在你这个年纪时才刚刚遇见你外公,我依靠着他度过了之后的五十年,而你又准备怎么度过这漫长的五十年?也许你现在觉得生活被你的小女儿塞满了,非常充实,但孩子总是长得很快,她会结婚,会去往她丈夫的家,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最后……” 说到这里,她意识到什么,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吸了口气,才又继续道:“我太清楚了,每个女人都需要丈夫,因为只有丈夫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支撑你,给你力量。” 薇洛明白外婆的情绪从何而来,即便已过了这么多年,有些伤痛却从未消失,她将外婆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也许我不需要人永远陪着呢?外婆,也许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呢?” 她不敢对一位深爱自己丈夫的老太太说丈夫也未必能永远陪着,世界上到处都是寡妇,比如他们的女王就穿了二十多年的丧服了。 “一个人怎么会好呢?别忘了,上帝当年就是因为觉得亚当单独一个不好,所以才要为他造一个配偶,然后女人就这么诞生了。” “外婆——”薇洛索性拖着长长的尾音开始撒娇。 任何一个疼爱孙女的老太太都不可能受得了这个。 布莱斯太太笑了:“我并不是在逼你什么,真的,我一点也不希望你离开,不管是工作还是别的什么,你不知道对于一对失去了所有子女的老夫妇而言,能有孙女与曾孙女的陪伴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我只是觉得,你还非常年轻,你自己都不过是个孩子,又何必把一整颗心都扑在泰茜的身上从而忽视了自己?你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交几个朋友,发现生活中的无限可能。” 没有了,薇洛想,她的生活早就没有其他可能了,她不想要丈夫,也不想要更多的孩子。一方面她实在太害怕生育了,第二次可能会要了她的命,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她的女儿着想,本来就是因为她太过高傲,她可怜的泰茜才会是个私生女,她得给女儿全部的爱,不容分散。 “我确实打定主意了,外婆,你知道我这个人有多顽固的。” “我知道,就像你的母亲,撞到了南墙都绝不回头,不要紧,我刚刚说的都是真心话,在这个家里,没有人急着让你离开,但你需要社交,你整天闷着不去跟其他年轻人交流,很快就要与你所属的社会脱节了。” 薇洛默默闭上了嘴,显然不想一直跟一位老人杠下去,她们都说服不了对方,反正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给自己找点事干证明决心,她可不是那种能被轻易操纵的人…… 她暗自决定着,结果,日夜赶工的裁缝师前脚刚给她寄了一件新晚礼服,她后脚就得知他们已经请了一些客人过来,让她在晚餐时一定要记得穿上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布莱斯太太道:“因为邀请已经送出去了,亲爱的,我们当时都太高兴了,认为必须请一点邻居过来,好好地介绍一下你,不然谁知道我们的小外孙女过来了呢?行了,别那么紧张,你又不是一个需要躲避追捕的逃犯,也别太挑剔,尽量把人往好的方面想,多跟别人说话对你有好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怎么就不是一直在躲避追捕呢?薇洛忍不住想,然后她悄悄地咽了咽口水,努力对外婆保持微笑。 Chapter107奇异恩典 薇洛不得不精心打扮了一番,毕竟她总不能非要任性地在邻居面前给外公外婆丢脸。 这只是一个小型的聚会,来的人并不算多,但皆是周边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令自己时隔两年又进入了那种时刻谨慎的社交模式。 对她最热情的当属她外公的老朋友,也是她母亲的教父。 这位老人曾经大约也英俊过,是一个唐璜式的人物,即便如今年近七旬,对许多事情都已经是力不从心了,也不妨碍他仍会觉得与一个美丽的年轻姑娘调情是种乐趣,薇洛只能令自己十分得体地应对着。 然后,她便见到了艾尔德里勋爵。 “薇洛。”她的外公说,“让我来为你介绍艾尔德里勋爵,我想我不必多嘴说明,他的庄园就在隔壁。” 为着他们的小秘密,薇洛冲他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艾尔德里勋爵,你曾经可是救了一个迷路女孩的性命呢。” 只是,令她难免有些失望的是,晚餐时她并没坐在艾尔德里勋爵身边,而是在对面,她由另外一个十分英俊的年轻人带去了餐桌,他是姓什么的来着?好像是麦克费登?苏格兰人与爱尔兰人里有一大堆姓麦克什么的,真是让人记得头疼。这位麦克费登先生早年曾在军队服役,直到父亲去世,就退伍回家管理地产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纯粹是因为在她外婆这位女主人的操纵下,她几乎一直在跟他说话,而他非常健谈。他跟她说了一大堆事情,说他当年在军队服役都有些什么经历,以及他回家安心做地主之后都遇见过一些什么麻烦,一边说还一边忍不住感叹,有时候他可真宁愿回到军队,那样他只需要听从上级的号令办事。 在他绘声绘色地谈论一些他曾经遇到的窘境时,她被他逗得笑个不停。 “我其实和你一样。”他忽然说。 薇洛愣了愣,问他:“什么?” “我的父亲是苏格兰人,但我的母亲却是英格兰人,我也是一个南北产物。”他解释道,“他们的思想不太一样,导致我在遇见问题时也经常有些割裂,不知道应该用哪一种解决办法。” 薇洛道:“我想南方人想问题总是更看重利益,北方人则是要纯粹多了。” “我们好像确实挺纯粹的。”这个苏格兰人道,“所以也总是需要控制脾气,不能始终如一的容易被激怒,就像我们那总是在打仗的老祖宗一样。” 薇洛不禁笑了:“苏格兰的历史里确实充满了冲突,不论是氏族之间还是……我一直不怎么敢提起这些,毕竟英格兰人的身份本身就是一种冒犯,到时若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被说两句也就认了,被打了就不妙了。” “请放心,你是绝对安全的。”他也笑着道,“热爱美丽是苏格兰人的天性,你很快就会发现,无论你走到哪里,赞美之词总是如影随形,所以,请尽管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大家自然而然的就会意识到那都是对的。” 真不妙,薇洛想,她脸红了。 “谢谢。”她干巴巴道,“我想我以后可以自在起来了。” 虽然她的表情看起来正相反。 “那样就真是太好了。”他道,“小姐,我非常开心能认识你,我不知道你是否会介意,我明天可以来拜访你吗?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兜兜风。” “我很荣幸。”薇洛微笑道,“只是,就在刚刚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我认为我必须得向你坦白,我是个寡妇。” “寡妇?”他愣住了,“请告诉我这只是你的又一个玩笑,然后我会尝试着去理解你的幽默感的。” 薇洛原本也不想跟他这么说,但她意识到自己都快要自由地开始与这位年轻绅士调情了。当然了,一点无伤大雅的调情没有什么大不了,通常情况下她也可以不必去当回事,只是,她现在完全没有婚恋的打算,她的外公外婆却貌似很有把她嫁出去的意向,为了避免任何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她必须提前把一些事情说得清楚明白。 “我……确实曾经结过一次婚,先生,按照我家里人的看法,属于下嫁,之后他们就与我断绝关系了。布莱斯将军与太太可以不在意我的这些经历,怀着爱包容我,我感激不尽,但我也知道,他们势必会不好意思去向你们提及这些,这还是得由我自己来说。” 他望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沮丧道:“这让我比任何时候都难过。” 薇洛道:“我很抱歉,先生。” 他道:“不,我为你觉得难过,小姐,请原谅我的言语冒犯,你英格兰家人的思想未免过于腐朽,而你如今的诚实便足以证明他们自命清高的样子是多么可笑,我的话不会因为你曾经真挚地爱过一个男人而改变,我依然希望你或许会愿意将我当作一个朋友。” 多怀念啊,这含蓄的美德,薇洛想,她毫不怀疑当她说出了下嫁一词时才是真的把他给吓坏了,自命清高是他们这些上层阶级人士的通病。 “当然,你不会知道这对我而言究竟有多珍贵。”薇洛礼貌道。 应付完了他,她转过头,情不自禁地又看向了艾尔德里勋爵所在的位置。仅仅是看一眼而已,她懂礼仪,明白如何举止才是端庄,过去即使在最不正式的家庭聚会上,她也不会随意越过桌子与人交谈,更何况是现在。 而此时,艾尔德里勋爵也正在与一位有幸坐在他身边的女士说话,带着一种略显仓促的殷勤。他仍然是一个单身汉,这很明显,也不知道他与那位富有的法国女士怎么没成。 薇洛打量了一下这位最多不会超过叁十岁的美丽邻居,甚至都不记得她又是一位麦克什么了,只知道她貌似以优美的歌声与美貌在本地颇有名气。 她可能确实天生就应该唱歌,薇洛忍不住想。她笑起来的声音非常洪亮,估计整个房子都能听得见。 当大家恳切地请求这位据称十分出色的女歌手献唱一曲时,她的歌声更是很好地证实了这一点,声音特别响,几乎能把艾尔德里勋爵主动为她伴奏的钢琴声完全盖住,唱到高音处,薇洛必须努力控制自己别捂耳朵。 待到表演好不容易结束,观众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薇洛略微地犹豫了一下,也只能合群地加入其中,再看着表演者以一种有些羞涩的谦逊姿态接受了赞赏。 这样的表演可能会对一个人的听力造成永久性的损伤,薇洛忍不住略显刻薄地内心评价道。 之后,大家又一起愉快地合唱了几首欢快的歌曲。薇洛以为这肯定就是结束了,她这辈子都没喜欢过这些无聊的东西。结果,让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她外公的好友,那年近七十的老人,记性倒是不错,他忽然提起了她曾经也唱过歌的事,于是许多人都纷纷表示希望可以一饱耳福。 不久之前还在高高在上地点评其他人的薇洛后悔不已,尴尬得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刚到了合适出来社交的年龄,脑子里整天就想着要与哪个男人坠入爱河的十七岁女孩了,她现在实在是没那个勇气再在艾尔德里勋爵面前再来一首,她甚至恨那个老人可能让他想起了这些往事。 这太丢脸了,尤其她现在已经意识到了,她其实唱得不好,除了那些烦人的男孩们,哪怕是她的声乐老师都不曾昧着良心夸过她唱得很好,她就不擅长任何与音乐有关的东西…… 但奈何盛情难却,无论她心里多不甘愿,最后都硬是被大家给赶了过去。 她傻傻站着,混乱不堪的脑子正在努力地搜索各种民歌,以及一些她必定会唱得一塌糊涂的艺术歌曲与歌剧咏叹调等等。 《美丽的艾尔德里的河畔》?这是此刻满脑子都是艾尔德里勋爵的她的第一反应,可她除非是发疯了才要唱这种强盗逼婚叁姐妹,不同意嫁给他就一刀杀了,结果杀到最后才发现他杀的都是自己妹妹的可怕歌谣。 还是《诺森伯兰郡的美丽花朵》?这可能会更糟糕,它的内容不就是在告诫英格兰的女孩们千万不要相信苏格兰男人,他们满嘴谎话,忘恩负义…… 她究竟唱什么才不会被人嘲笑? 她就这么争分夺秒地想着想着,想到最后,思维已经脱离了欧洲,来到了这里许多人未曾踏足过的美国,她在美国也学了些新东西,比如赞美诗。赞美诗其实挺不错,她喜欢在教堂高歌赞美诗,她甚至不需要任何伴奏,这里或许也没有人可以为她弹奏。 她吐了一口气,默默向上帝祈祷着,勇气也开始慢慢恢复,然后,她眼一闭心一横,索性就轻柔地对着众人唱起了《奇异恩典》,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首,由一个英国人创作,却还没有在英国流行起来。 她几乎才一开口就后悔了,这样做实在是有些冲动,这不是教徒聚会,一首赞美诗放在这里摆明了不合时宜,这些快乐的苏格兰人更喜欢热闹,天底下轻松愉快的小调明明有那么多,他们会开开心心地大合唱…… 而大家也都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时候忽然听到赞美诗。 可她虽然略显五音不全,听起来却没来由的很有说服力,于是他们便也都只是默不作声地听她慢慢地唱,唱得越来越认真,越来越投入,直到最后一个词落地。 当歌词在薇洛的脑海中消失,她这才又猛地回过了神来,看着大家,而大家也在盯着她,鸦雀无声。她顿时紧张得快要窒息了,她就知道她做错了事,上帝,救救她。 就在她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时,艾尔德里勋爵率先为她鼓起了掌来,随后所有人都开始鼓掌,一个可怕的僵局就这么被打破了。薇洛十分感激,冲他感激一笑,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而其他人见她只唱了一段就不唱了,纷纷在那里起哄,要她再来上几段,洗涤洗涤大家的心灵,可她实在不想在这里继续闹笑话下去,便还是微笑着在他们故作失望的姿态中坚定不移地拒绝了。 出身上流社会其实真是可悲,他们这些人除了社交外几乎整天无所事事,而她可实在是太讨厌社交了,她真的不能不参加吗…… Chapter108既成了人,就把孩子的事丢弃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社区都向薇洛敞开了怀抱,总有各式各样的邀约在等她,而唯一还让她比较开心的还是艾尔德里勋爵的如约来访。 她的外公外婆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他,毕竟他们一向喜欢见到一个有份量的单身汉出现在外孙女面前。 大家坐在一起喝茶聊天,聊天的重点几乎全程在两个年轻人身上,两位老人只是在边上引导他们多说话。 当薇洛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在草坪上散步闲聊了。 在太阳底下,艾尔德里勋爵认为她看起来容光焕发,而且总是那么容光焕发。她穿着显然是新做不久的衣服,头戴一顶装饰多得几乎成了累赘的帽子,它微微向前倾斜,在她的脸上投下一道阴影,却挡不住底下那双深色眼睛里闪烁着的欢乐光芒。 她向他描述了自己做衣服时的趣事,比如她刚过来时连一件合适的衣服都没有,只能让裁缝师先挪用了两个其他顾客不急着要的订单,花上几小时改给她穿,她就几乎一直傻站在那里让他们操作,站得腿都要麻了。而最糟糕的是,一切还不止于此,她现在都还有一堆衣服订单,她外婆的裁缝这段时间肯定是忙得缝纫机都要冒火星了,她这个等着衣服穿的人也同样是烦心得要命,第二天就又要过去试穿一件礼服了…… “我带回来的衣服好像只配扔进垃圾堆里。”薇洛道,“可我是真心舍不得,它们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也许把它们捐出去给那些衣不蔽体的穷人不错,我过去也喜欢捐衣服,虽然做不到像圣安布罗斯说的那样,‘如果你的衣柜里有两件衬衫,一件属于你,另一件属于没有衬衫的人’,反正送给仆人是不可行的,我的女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即便是家里最低级的厨房女仆,也会因为收到了这么糟糕的衣服而感到侮辱。” 她说着说着又笑了:“我不懂,看起来我估计是真的缺乏品味。” “我也不懂这些,小姐。”他轻轻道,“但在我看来,你穿男装都比许多穿着最新巴黎时装的女士漂亮得多。” 薇洛怔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他大约在开玩笑:“别再拿这件事寻我开心了,我非常感激你提供的帮助,真的,爵爷,但我还是求你忘记它吧。那套衣服在我的女仆看来就是一个最可怕的噩梦,如果我的态度稍微软化一点,她一秒都不会拖,立刻就会拿去烧了。” 他们就这么轻松地聊着这些琐事,艾尔德里勋爵看着她忍不住想,她听起来好像总是那么快乐、有趣、机智。 他在心里犹豫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在回去前对她开口道:“考迪科特小姐,我想请问,你会介意明天早上与我一起骑马出去走走吗?” 薇洛微微一愣,但她想着他的骏马,还是立刻道:“我很愿意,我想外公外婆也是不会介意的。” 薇洛一直等到艾尔德里勋爵在他们家用过晚餐后离开,大家都准备上床睡觉了,才敢跟外公外婆说起这件事,以免他们会误解了什么,看起来太开心,使一切显得很尴尬。 只是很可惜的是,她肯定是不能大胆地穿裤子了,而长裙与侧鞍真是世界上最不方便的东西。 当马夫弯下腰,向穿着新骑马装的薇洛伸出交叉的双手时,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得踩上去,并配合着让他把自己托到马鞍上。 她在马鞍上调整好自己的坐姿,把双脚塞进马鞍左侧的马镫里,又仔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 这很糟糕,她皱着眉看着自己的腿,她曾经可是骑了十几年的侧鞍,而且骑得非常出色,结果这才多久她就开始觉得侧鞍有点别扭了,一个她这样的人可不能被马鞍给局限住了,她就应该在任何情况下都是一个出色的女骑手。 想到这,她愣了愣,迅速红了脸,只能假借调整帽子去伸手遮掩,磨蹭了好半天才与艾尔德里勋爵一起出发,而陪同他们的是她家的一个马夫。 一碰到马,她能说的话变得更多了,尤其她一直非常向往他的马。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即便艾尔德里勋爵早就知道了她很喜欢骑马,也不免有些吃惊她可以一匹接一匹,跟他展开这么长的话题。 薇洛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开口道:“我过去经常会偷看安布罗斯爵士的报纸,其实现在也有在偷看我外公的,他们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被我吓坏。” 艾尔德里勋爵明白那是为什么,除了赛马之类的内容,这些给男人看的报纸通常还有一大堆被形容为绝对不适宜让女性观看的东西,比如各种各样的犯罪事件,人们普遍认为那会伤害到一名淑女纯洁脆弱的心灵。 “我不认为这些报纸上有什么是女孩不能看的,这样的保护其实很没必要。” 薇洛道:“我也觉得,我可真希望所有男人都能像你一样想,不像……” 她立即闭嘴,她可不能聊着聊着就又一不小心忘形了。某个意大利人在这方面的毛病可严重得很,男人的事女人的事分得明明白白,可自己却连个账本都看得稀里糊涂。她从前只是为了打发时间看看《海盗通史》,他也活像她父亲似的,在那嚷嚷女孩不该看这种可怕的读物。这本书里可能确实存在一些暴力内容,但那几个女扮男装的女海盗后来可是带给了她不少勇气,她们待在男人堆都没被发现,那她肯定更没问题…… 好在艾尔德里勋爵也没太注意她只说了一半的话。 她悠闲地骑着马,享受着这一切,不禁感叹道:“我真是太喜欢苏格兰了,也许我天生就更适合做个苏格兰人,相比之下,英格兰几乎就是个无聊的化身,连空气都是沉闷的。” 艾尔德里勋爵礼貌地与她客气:“可在许多人看来,苏格兰人又太过野蛮。” 薇洛忍不住笑了:“我还不够野蛮吗?你这样说让我觉得自己更像一个苏格兰人了,我小时候就能对马夫撒谎,然后一个人出去乱跑,大了又被你看见穿着男人的衣服在骑马,而且,你是个绝对的苏格兰人,你野蛮吗?我可看不出来。” 艾尔德里道:“有些事情是说不准的,小姐。” “我可比你更清楚什么人才叫野蛮。”她说,“但有时候随心所欲一点,也确实挺快乐,就像我是真的喜欢学习,喜欢看一些不被允许看的书,喜欢穿长裤,喜欢跨骑,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谁也不要过来约束我。” 艾尔德里勋爵静静地看着薇洛,道:“这些年来,你真的变了许多,从前的你显然不会这么想,这么说。” 薇洛道:“那自然,那时候的我还是一个孩子,话语像孩子,心思像孩子,意念像孩子,可是既成了人,就把孩子的事丢弃了*。” 说完,薇洛便意识到,她这次是真的看开了,她真的已经不在乎他曾经当她是一个孩子的事了,她长大了…… 他们在湖边停了下来,薇洛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帮助,自己就跳下了马。 艾尔德里勋爵追随了她。 “我在小时候非常喜欢在这条湖边玩,你也知道它连接了我们两家。”他道,“我有一个年龄相仿的朋友,他是和我一起长大的,现在是我的马厩总管,我们经常在半夜从家里逃出来看獾,还特意花了几个星期去弄清楚它们的窝在哪里。” 薇洛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像他一样稳重的男人曾经还有这样的时候。 而他仍在继续说着:“我们会躲在灌木丛里,静静地等它们夜晚出来觅食。这也是只有孩子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比如我现在就绝对忍受不了夜晚的虫子。最糟糕的是有一次,我们俩等着等着,不小心就睡着了,如果他的父亲没有出来找我们,大家都会惹上大麻烦,我爸爸一直非常高傲,他不喜欢我经常和马夫的儿子混在一起。当我顶着一身的包吃早餐时,他问我这是怎么了,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搪塞过去的。” 薇洛不禁笑了,道:“如果你想证明你也有野蛮的一面,那我被你说服了,我真是羡慕你。” 这是艾尔德里完全没有料到的反应:“什么?” “我从来没有那么做过。”她解释道,“我连想都没有想过可以半夜跑出去,因为我是女孩,比你们更不容犯错。” 然后,大约也是觉得话题忽然就变得沉重了几分,她又道:“我想看看獾,它们现在还在这里吗?” “我不知道,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已经过了那个总是大半夜在树林里闲逛的年纪了,不过我会回去问问我的朋友的。” 他们又聊了一会,大约是想回家了,薇洛的马用鼻子在她的身上蹭了蹭。 薇洛道:“我想我们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 马夫一听,便要过来帮小姐上马,但艾尔德里勋爵已经抢了先。 “让我来吧。” 说完,他就绅士地弯下腰,向她伸出了他的手。 薇洛悄悄地吸了一口气,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微笑着,顺从地将脚稳稳放了进去。 这是她曾经与马夫或其他礼貌的绅士做过了几千次的事,她不能忽然就开始觉得尴尬,不能这么下他的面子。 可是想归这么想,她的心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跳得飞快,毕竟,她踩了艾尔德里勋爵高贵的骑马手套。 当她坐上马背,他再帮她的脚套进马镫,她转过了身,尽量不去想他的手跟她的脚在怎么样,专心整理缰绳,直到他终于走开,骑上了自己的马,她才又俯身整理她长长的裙子。 Chapter109一点麻烦 没有任何理由的,薇洛也隐约感觉到是不是有些事情在变得不太一样了,但随着她与艾尔德里勋爵再也没找到机会单独说话,她的心很快又重新静了下来。 威廉米娜,不要总是因为一些小事在那胡思乱想,你很受欢迎,但也不要太过自以为是,那是艾尔德里勋爵,别忘了你曾经丢过的脸,他就只是对待他人很友好,才不可能是有那个心思追求你。 她如此警告着自己。 之后不久,麦克费登家决定举办一场大型晚宴,自然也发帖邀请了他们。 薇洛的外公外婆自知年纪大了,身体欠佳,恐怕难以应付这些活动,到时势必得提前离场,又唯恐年轻的外孙女会因此玩不尽兴,于是决定干脆就不去了,让外孙女一个人参加,他们的老朋友到时候会护送她,反正那老家伙身份合适,精力又惊人的旺盛。 晚宴上所有人都穿着传统的格子呢衣服,绅士们穿上了各自家族的苏格兰短裙,搭配黑色的天鹅绒外套,而薇洛身为拥有一半苏格兰血统的女士,也自然入乡随俗,与其他女士一起穿上了白色的丝绸裙子,再系上一条长长的代表他们布莱斯家族身份的格子呢饰带,她的外婆给了她一个十分精美的珠宝胸针用于固定。 麦克费登一看到她出现就眼前一亮,他迅速上前迎接她的到来,那样的姿态就仿佛她是今晚唯一真正的贵客。 他情不自禁地赞美她的苏格兰打扮:“你看起来美极了,我想在这里恐怕是再也找不出比你更出众的姑娘了。” 薇洛道:“感谢你的赞美,麦克费登先生,但别忘了你对其他女士的职责。” 麦克费登无奈地笑了笑,俯身亲吻了薇洛的手背,道:“如果你希望的话,考迪科特小姐。” “晚上好,麦克费登。”艾尔德里勋爵忽然出现在了他们身边,并向主人伸出了手,用平淡的问候打断了他们间的交流。 于是薇洛便也走开,礼貌地问候了主人的家人。 当他们终于开始准备用餐时,一个同样穿着苏格兰短裙的风笛手带着他的苏格兰风笛走了出来,他绕着长长的桌子演奏着欢快的苏格兰风笛曲,薇洛温柔地微笑着,假装自己十分欣赏它,实则头都快要炸开了,她这辈子都受不了苏格兰风笛。 而在如此嘈杂的音乐声中,她仍然能听到麦克费登对她说话的声音,他是个非常热情的苏格兰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健谈,而且还十分热衷于逗笑身边的女士。 他说的笑话妙趣横生,家中准备的食物也非常美味,当风笛手终于离开,整个用餐的过程中薇洛都很开心。 之后是男士们的饮酒时间,作为宴会的主人,他拿着满满的一杯酒站了起来,将它高高地举在空中,大声道:“Slainte Mhath。” 这是一句苏格兰传统祝酒词,在盖尔语中是祝你身体健康的意思,于是很快,整个房间里都是人们一声声欢快的“Slainte Mhath”。 薇洛离开前偷偷地瞧着他们的样子,心里想着喝上太多酒的后果,又忍不住笑,这个祝酒词其实还挺讽刺的。 他们喝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出来,带领女士们走进舞厅。 薇洛原本天真地以为,经过餐桌上的传统后,应该就没什么风笛的事了,结果在麦克费登家美丽的舞厅里,还是一支风笛乐队在等待着他们到来。 就像往常一样,她马上就成为了舞会上的焦点,几乎所有的男人都想要与她跳舞。 她自在地从一个舞伴跳到另外一个舞伴,听着他们那些千篇一律的赞美,再偶尔不小心踩到他们的脚——确实是太久没有正经参加舞会了不小心,看他们深深望着她的表情忽然崩裂。 直到艾尔德里勋爵也走过来邀请她,她才终于从这种随心所欲的态度中回过了神。 “你……真的要和我跳舞?”薇洛以为自己听错了。 面对这样的问题,艾尔德里勋爵不禁微微地愣了一瞬,并回想了一下自己说的话。他虽然这些年里鲜少参与社交活动,来了也总是躲起来跟老人家们玩牌,但怎么说也不至于会忘记了该如何邀请女士跳舞。 “你同意吗,小姐?” 她当然同意,她到现在还没拒绝任何一个人,自然也不会偏偏从他开始。她只是完全没有想到,她过去学习华尔兹时偷偷幻想过的场景竟然还真的会有实现的时候。 只是,如果伴奏的乐器可以不是苏格兰风笛就好了…… 当她与他在舞池中温柔地跳起一支华尔兹,她抬头望着他俊美的脸,不禁又在这双动人的蓝眼睛里走起了神。 他确实是个天生的苏格兰男人,高大优雅,肩膀宽阔,有着又长又直又结实的双腿,非常适合穿苏格兰短裙,不像今晚的有些男士,还是应该穿上长裤遮丑。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就曾听说你跳舞跳得很好。”她主动开口跟他聊天,以避免自己会一直这么想下去。 艾尔德里勋爵道:“那我想我现在一定是使你失望了。” “不,正好相反,你跳得好极了。” 说完,薇洛便因为急着赞美他去了,跳错了一步,不慎踩到了他的脚尖,好在他比一般人懂得控制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无事发生一样。 “我非常非常抱歉。”她十分尴尬道。 “这没什么,我想你只是有一阵子没跳舞了。” 可她不觉得没什么,她满脑子都是她踩谁不好,居然还踩了他的脚! 她这么一紧张,心思顿时大乱,越是想再注意一点,脚反而开始越来越不听使唤。 随后,又是慌乱之下的一个舞步没衔接好,她脚下一滑,直接在拥挤的舞池里与别人撞到了一起。 艾尔德里勋爵想也没想,第一反应便是赶忙把她拉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好稳住她那双已开始疯狂打架的脚,免得她会在舞池里摔倒。 一系列动作后,薇洛不忘记要道歉:“我请求你的原谅,麦克福莱小姐。” “没关系的,考迪科特小姐。” “艾尔德里勋爵。”好不容易才令自己恢复镇定的她对着他的下巴低声道,“你可以松开一点了,我现在已经站稳了。” “我不能。” 为什么?薇洛吃惊地抬起头看着他,他在想什么?他从来都不是这么没有礼节的人,他为什么不愿松开她?要是某意大利人会这么做还可以理解,那个混蛋一向就喜欢不分场合地抱着她不放,让她尴尬让她丢脸…… 她的脑子里飘过了一大堆混乱想法。 “我确实是不能。”艾尔德里勋爵怕她误会,也立刻向她示范,将搂着她的手退开了一点,直到绷紧的丝线又将他拉了回去。 “你的衣服与我袖子上的纽扣缠在了一起。” 所以他实在不敢轻举妄动,不然一不小心将女士的礼服撕开一个大口子,大家茶余饭后就又有新的谈资了。 薇洛听他这么说,也试着离开他,然后,果然也感觉到了同样的阻力。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太糟糕了…… 她尽可能地扭着脖子看了看他们纠缠在一起的地方,然后也猜到了问题所在。 “天呐,我想这是我的裁缝师失职了,她太忙碌了,都没注意到这块地方没有完全缝好,这该怎么办?爵爷,这将会成为一个经久不衰的笑话!” 而她这个人已经足够好笑了,实在是不想变得更好笑了。 艾尔德里想了又想,眼看着音乐就快要结束了,而他总不可能在舞蹈结束后还一直这么抱着她。 他看向花园的位置,道:“请你见谅,我想我们必须得私下解决这个问题。” 薇洛正想着这个私下解决,眼前就忽然一花,整个人都仿佛在他怀中漂浮了起来。他抱着她快速地旋转,两个人就像台球一样在地板上横冲直撞,直到终于来到了门口,而音乐也适时地停了下来。 “这种华尔兹舞步太特别了。”门口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摇着扇子,有些惊奇地开口道。 当艾尔德里勋爵伸手打开门时,薇洛迅速道:“这在巴黎非常流行,女士,我想再过不久也要流传到这边来了。” 随后,他们两人趁着其他人没注意,就这么跌跌撞撞地溜进了花园,直奔最隐蔽的角落。 Chapter110意外订婚 薇洛忍不住咯咯直笑,虽然这种事情很糟糕,但从某种角度来看,也是挺有趣的,她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与艾尔德里勋爵这样跳舞,还有,在巴黎非常流行,她也是真能瞎扯。 艾尔德里勋爵不理解她为什么忽然笑得这么欢,只能制止她:“别再笑了,我们得想想办法了。” 薇洛只得立刻闭上了嘴。 她默默将手伸到被缠住的位置,想仔细检查一下情况,然后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还戴着手套,根本摸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只能把手又伸到他面前,讪讪道:“我必须请你帮个忙。” 她戴着一双十分精美的手套,从手肘到手腕,装着十几个小巧玲珑的珍珠纽扣,如今黑灯瞎火的,让戴着手套的她自己解开显然是有些难办。 而他可能只用了十秒就替她解决掉了这个问题。 “我想你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她情不自禁地开口。 他怔了怔,喃喃地看着她的手套道:“为艾尔德里夫人。” 他已经有几个月没想起这个名字了。时间果然是最好的良药,经过了九年的诊治,他完全恢复了正常生活,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去想起来,一想起来,那种可怕的感受便会再次袭上心头,在他胸腔内疯狂地撕扯…… 薇洛没有想到他会说出前妻的名字,立刻道:“我很抱歉。” “你今天已经道了许多次歉了,你没有冒犯到我,我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 薇洛胡乱地点了点头,就赶忙自己解掉了另一只手套,并伸到了打结的地方仔细摸索。 她的心越来越凉,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死心也没用,她必须得承认这种程度的缠绕基本上是无可救药了,就算是再灵巧的手都不可能解得开。 她想了想,索性一手攥着他的袖子,一手攥着她被缠住的那部分裙子,就想要用暴力的手段来解决问题。 她才刚用力,手就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别乱来,你这样做一个不小心,裙子容易散架,我们都得冷静一点。”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要是按她这么做,他们还不如在房子里尴尬地去向主人寻求帮助,虽然非常丢脸,会变成经久不衰的笑话,但大家也知道确实是属于不小心,可若是孤男寡女的在花园里,她的裙子被扯坏了,那就是一桩大丑闻了。 薇洛也知道自己太没耐性了,红了红脸,道:“也许你应该把衣服脱下来,会更好处理一些,然后你试着去找把剪刀,或任何可以把它割开的东西,花园里也许有一些园丁遗漏的工具。” “你一直很聪明。”他道。 他听从了她,试图用空闲的胳膊先把外套脱下来,但那毫无作用。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穿的又是量身定制的礼服,哪会有那么好脱,它简直就跟被缝在他身上了一样。 “我真希望我的贴身男仆在这里。”他头疼不已,半开玩笑道。 薇洛看了他一眼,硬着头皮道:“让我来帮忙吧。” 反正她也不是没有脱过男人的衣服,意大利人的外套就也很难脱,这些绅士们的贴身男仆干的也真是辛苦活。 艾尔德里勋爵考虑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伸出手:“抓住我的袖子。” 她抓住了。 随后他们又开始了他们的“华尔兹”,伯爵十分狼狈地努力尝试着他能够想到的各种姿势想要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而薇洛则在他怀里抓好他的袖子配合他,并保证他绝对不会不小心把她的裙子撕裂。 但那还是太难了,他们忙活了半天,他的衣服虽然乱七八糟,却还是穿在他身上,而她也是没好多少,装饰在身上的格子呢饰带被搞得歪歪扭扭。 “我想考虑换个裁缝。”他感叹道。 “我也正准备去跟我外婆说这件事。” 但在那之前,他们还是得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她盯着他的衣服看了一会儿,大概也是心里太着急了,她完全忘了要不要先问问他,直接就朝他更靠近了一些,把他的衣领往下面翻,紧接着,又将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从他的肩膀滑到了他的后背。 “把你的胳膊往上抬。” 她说了两遍,她面前的男人才终于回过了神,慢吞吞地做出了反应,跟她的手配合着,想要把胳膊拔出来。 “我们总算是有点进展了。” 她说着,不自禁地抬起了头,他们身体靠得很近,此时此刻,他的嘴唇与她的嘴唇非常接近。 她吓了一大跳,手指不自觉地弯曲,狠狠抠进了他的肉里,他顿时疼得皱起了眉。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得不再次跟你说这句话了,我真的很抱歉。” 艾尔德里勋爵心想,她没必要觉得抱歉,倒是他还可能更需要觉得抱歉,从她忽然贴近他把手伸到他衣服里去开始,他完全忘记了什么衣服的事,他甚至意识到,自己可能根本不在乎里面的人,也不在乎他们可能会怎么想或得出什么结论,那太糟糕了。 他很想转移掉注意力,他已经重复把重心从一只脚换到另一只脚上的动作好一会儿了。那没有带来什么帮助。 “我想这样也作用不大。”他说,“甚至如果我们这样被发现,情况会更糟。” 薇洛不能接受,道:“我以为只要你再努力点,你的手就能出来了。” “我做不到,除非你用什么把我的手臂打折。你必须把你的手拿出来了。” 薇洛也知道他说的确实是真的,她带着一种并非针对他的愤恨,顺从地扭动着自己深陷在他衣服里的手,试图把它抽回来。 而他则是又遭受了一场方向相反的同样的折磨,她的手指在他的后背扭来扭去,然后继续在他的胳膊上扭来扭去,但一旦完成,他就可以立刻后退一步,为他们拉开距离,即便这距离仍然算不上得体。 “我真倒霉,真倒霉,总是这么倒霉,我也不是没想过我可能会出一些状况丢个人,我想到了许多状况了……” “比如?” 艾尔德里勋爵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个,这显得他有点分不清轻重缓急,但他认为她苦着脸抱怨的样子很可爱。 “比如我可能会吃得过多,你知道的,绅士们一向鄙视放纵的女人,但幸好女仆给我将紧身胸衣束得足够紧,我并没有显得对食物太过热衷。然后,我的话也可能太多了,我总是喜欢表达我的一大堆观点,而绅士们通常认为女士不应该发表观点。” 艾尔德里勋爵就像在听天书一样。 “我们真的会鄙视女士吃得太多?” “当然,不过你意识不到这些也正常,但我现在告诉你了,你以后可以仔细注意一下,你会发现,当你看到一个女人食量惊人时,你自然而然的就这么做了。” 他忍不住笑了:“女王的贪吃就是出了名的,谁鄙视她了?” “女王是女王,其他女人是其他女人。显而易见,她自己也喜欢这种差异,整个大不列颠及爱尔兰,就只有她这一个女人站在顶峰,尊贵无双,倒难怪她会觉得妇女权利是邪恶可怕的。” 说完,薇洛便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发表了一大堆的观点,而且,她是疯了才会在一个男人面前大谈妇女权利。 她立刻转移话题:“还有一件事我已经做了,我跳舞时踩了好几个人的脚,他们可能会在私底下交流,抱怨我跳舞有多差,你怎么都不佩戴你的苏格兰短剑呢?” 她的话未免过于跳跃了。 “只是参加晚宴而已,大家普遍认为没必要在这种场合也如此遵循传统。” “你以后可以带上,因为这个世界变数太多,我发誓,我以后不管去哪里,都要随身放着一把小刀,礼服上没地方放也没关系,就用袜带绑在我的大腿上。” 艾尔德里勋爵原本一直在盯着她的眉眼看,此时听到她忽然提起她的腿,又眼神躲闪地转过头看向了随便哪一棵树。 结果就在这时,她忽然惊叫了一声:“啊!” 被吓了一跳的他把头转了回来,无奈地问:“怎么了?” 薇洛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充满希望地开口:“我的胸针。” 说完,她直接就上手捏住它的顶端,开始摸索它的底端。 她一边想要把它拧下来一边继续道:“你可以试试用它去切割丝线,天呐,我居然一直没有注意这个。” 这确实也勉强可以成为一个办法,但她这个热切的样子让他也是害怕她会不会因为过于兴奋,把它拔出来时一不小心扎到自己。 毕竟从她的各种表现来看,她就是这么一位急躁而且笨手笨脚的女士。 “可以了。”在他的胡思乱想中,薇洛猛地把它拔了出来。 她举着它抬头看向他,笑容很甜,他甚至不记得这双黑眼睛曾经如此明亮过,此刻几乎可以照亮整个夜空。 他的心毫无缘由地在胸腔猛烈一跳,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传说中那拔出了石中剑的亚瑟王,不,估计就算是亚瑟王都不可能比此时拔出一枚胸针的她更喜悦。 她没有不小心将锋利的金针刺到自己手上,痛得叫唤,她十分谨慎地将这枚或许能够拯救局面的小东西递到了他的手里,满怀希望地望着他,让他帮忙,却几乎像是把它直接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迅速低下头,努力控制着自己那有些慌乱的手,耐心十足地用锋利的金针一下下刮着丝线,试图刮断它。 一根、两根…… 他们得救了,摆脱了彼此。 “我们总算是自由了。”她放松地笑了一声。 “就是……”她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我的衣服可能有点糟糕。” 她把胸针拿了回来,开始整理自己身上的格子呢,可她根本不习惯这个,怎么弄看起来都奇奇怪怪的。 在她正疯狂发愁又该怎么解决这第二个问题时,艾尔德里勋爵伸出了手,拿过了她的胸针与格子呢饰带,开始仔细地为她调整。 当一切恢复原样,她松了口气道:“谢谢,我今天真是给你添了一堆……” 她没能说完,便感觉到他的手忽然滑了上去,抓住了她的肩膀。她不禁抬起头去看他的脸,当她与他望着她的眼神相遇,她顿时愣住了。 并不是因为觉得这样的眼神陌生,正相反,她觉得熟悉,她曾经凝视过一双会这样看她的眼睛很久很久。 他看着她,就好像她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能看见的事物,还有他英俊的脸上那些极细微的表情变化,那也告诉了她目前所需要知道的一切。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让她说了这句话,总之,她鬼使神差地开口对他道:“如果你想吻我,你可以这么做。” “什么?”他本能地轻轻问。 薇洛意识到自己失言,她不该依靠从另一个男人身上了解到的东西去阅读她面前的这一个,更不该一时头脑发热乱说话,她正想要趁他没听明白改口,可他的手已经捧起了她的下巴。 他听清楚了,也不准备去做一个天底下最愚蠢的男人,等她改口或者说第二遍。 他低下头,试探性地触碰她的嘴唇,然后,这个吻恍如汹涌的波浪一般席卷了他,赞美与诅咒在他的脑海中接踵而至,他的感官像闸门一样打开。 她的嘴唇柔软而甜蜜,尝起来像成熟的浆果,带着淡淡的酒味。仿佛是就这么喝醉了般,他越吻越深,双手比任何正派的男人都要更用力地紧抱着她,因为她随时有可能会推开他。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她近乎恬不知耻地回吻了他,以一种对她的身份而言几乎难以想象的热情。在舞厅传来的阵阵乐声中,他们的舌头也正在以一种热烈而调皮的节奏翩翩起舞。 在一阵晕头转向中,她慢慢地把手滑到他胸前,紧紧抓着他衬衫的温热布料,感受着他身体的力量,以及他心脏的强烈跳动,她情不自禁地想,这是为她跳的…… “噢,我的天!” 一声惊呼忽然在他们的不远处响了起来。 薇洛被吓了一大跳,猛地推开了他,一转过身,就对上了两位贵妇戏谑的眼睛。 完了完了!她终于清醒了过来,懊恼地想,一切还是被搞砸了,而这全都得怪她一时糊涂。 这是一个完全不该发生的吻。 首先,任何的正派人士都根本不会想到要在公共场合接吻,然后,他们两个也本来就没有任何理由在任何情况下接吻,他们没有结婚,没有订婚…… 可艾尔德里勋爵反应很快。 “我很抱歉。”他对来人致歉,并握住了薇洛颤抖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这并不是我计划的宣布订婚的方式,可我实在太冲动了,就在刚刚,考迪科特小姐向我递出了她的手,使我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于是,我完全忘了自己本应当有的教养。” 薇洛震惊地转头看着他。 她依旧会在乎自己是否会引发丑闻,这是当然的,可那却并不是在为了她自己本身而在乎,她知道,她早就被某意大利人以一种最耻辱的方式彻底毁掉了,她根本就没什么可在乎的,她只是不希望她的外公外婆会对她失望,而现如今,她也已经暗自做好了在丑闻之中再次远走他乡的准备,免得留在这她的亲人会被指指点点。 她完全对这类事情心如死灰,根本没去考虑过任何别的应对方法,所以,她又怎么可能会想得到,艾尔德里勋爵竟然会这样努力地为她保全名誉,哪怕这个社会是极为不公平的,他身为男人明明就可以一笑置之,他根本不必考虑牺牲掉他的终身幸福…… 现在她该怎么办? 她只能配合他微笑。 Chapter111权宜之计 这场晚宴上,他们完全抢尽了风头。 大部分人看起来都很开心,毕竟有人准备要结婚总是喜事一桩,尤其他们看起来天造地设,非常登对,只是,除了这场晚宴的主人。 麦克费登先生这些天以来一直在天人交战,如今都还没有战出个结果呢,就已经是没有再战下去的必要了。 艾尔德里勋爵为没有征得同意就擅自在他的宴会上宣布订婚而向他致歉。 而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露出宽容的微笑,表示自己是多么荣幸。 一直到宴会结束,刚刚订婚的两个人都没能够再单独说一句话,他们全程在忙着应付其他人,并且面带微笑,仿佛是被焊在了脸上的微笑。 有那么几个瞬间,薇洛待在大厅里,听着大家的祝贺声,看着身边艾尔德里勋爵脸上的笑容,几乎就要产生一种错觉,以为他们确实就是一对真心相爱的情侣,正满心欢喜地想要跨入婚姻,而这是她年少时的美梦。 可她很清楚,她不能真的就这么戏剧性地与他结婚,这是一桩意外,他根本就没有向她求婚,而她也没有答应任何求婚,她不想结婚,她知道,以她的性格无法使任何男人感到幸福。 她心中焦虑不安,一度在考虑远远地躲开,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做,她不能这样无礼地抛下身边的男人,尤其所有人都认为她今晚刚在花园里答应了他的求婚! 而最糟糕的是,她外公的朋友希望可以由她的未婚夫来护送她回家,这可怜的老家伙玩得太开心,十分疲惫,实在无力承担起这个责任了。 她只能乖乖听从,并从坐上马车后便把头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沉默不语。 艾尔德里勋爵的手在破晓的光线中找到了她的手,并握住了它,而她实在太累了,累到无法将手抽回去。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糟糕了。”他轻轻地说,“我本应该在私下里追求你,确确实实地向你求婚,然后,再向众人宣布订婚,而不是这样鲁莽行事。” 他在安慰她,保护她的自尊心,薇洛想,这份细腻的心思让她有些想哭。 “确实是非常糟糕,艾尔德里勋爵。”她道,“我很抱歉,总是给你添麻烦,还将你拉进了这样的困境里,我的行事作风确实总是过于轻率。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真的是无意的,我没有存心想算计你,我知道你一直很有骑士风度,我不会以此绑架你,这可以就只是一个权宜之计,我们只需要再等上一段时日,等到没有人会再谈论这件事了,就可以宣布婚约不作数了。” “别再和我说抱歉了,我在你这里已经听了一百句抱歉,也别责怪你自己。”他捏了捏她的手,“你并没有强吻我,我也不至于能被你强吻。我们应该结婚,而且是尽快结婚,你希望在哪里结婚?比较私人的地方?还是说在伦敦汉诺威广场的圣乔治教堂,用一种最体面风光的方式结婚?我认为在苏格兰不错,你的外公外婆在这里。” 薇洛猜到了他会这么说,以他的高尚品格,一定会将这样的英勇献身行为发挥到极致。 因为他能猜到她的处境有多糟糕,她过去为了毁掉一桩婚事已经是做了一大堆错事,在外飘荡了这么久,如果她一定要再作废一桩婚事,还是以这种方式得到的婚事,她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将会得到进一步的摧毁,她会连苏格兰都要待不下去了。 “你并不爱我。”这句话一从嘴里冒出来,薇洛便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是会去跟人谈论一些爱情不爱情的蠢问题。 “也许你有一点喜欢我,至少我相信,你肯定不讨厌我,但那也不过是将我当做一个小妹妹,一个淘气的总是惹祸的小妹妹。你一直都是如此善良,如此体面,如此富有同情心,你想要保护我的名誉,以至于在众目睽睽下宣布与我订婚,现在你又勇敢地试图说服自己是真心地想要和我结婚……” 她还没说完,他便已经打断了她:“你一向这样自认为很了解别人吗?你怎么知道我不真心?” 薇洛道:“可我说的都是真相,艾尔德里勋爵,因为一个小小的无心之失,我们就必须牺牲余生?我知道,这是你我所处的上流社会所要求的,不论背地里如何肮脏,表面上总是要维持体面,可这真的太荒谬了,你不这样认为吗?” “一个小小的无心之失。”艾尔德里重复着她的措辞,“原来在你的心目中,那个吻就只是这样?威廉米娜,它就完全没有别的意义了?” 薇洛愣了愣,他过去从来没有称呼过她的教名,即便在她九岁的时候。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开口道:“你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而我,我想我也不算相貌丑陋,我们一起跳舞,之后因为意外纠缠在了一起,只能孤男寡女地躲进了花园里,在那种氛围下,会轻率地发生点什么确实合情合理,但那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罢了,换了人也是一样的,比如你与麦克什么小姐,我与麦克费登先生……” 他静静地听着她这些理性的分析,嘴唇动了动,显然是有些气恼,却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他们都需要冷静。 他们订婚的消息迅速传进了布莱斯将军与太太的耳朵里。 这简直把两位老人高兴坏了:“薇洛,你怎么都不来告诉我们。” “这个……” 薇洛尴尬地吞了吞口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她看着两位笑得开心的老人,犹豫再叁,还是选择坦诚,像这种事还是尽早说清楚比较好。 “因为事实上,我们并没有订婚。”她因为慌张,十分快速地道。 “他没向我求婚,当时的情况很特殊,这只是一场误会,我们都决定好了,只要等到一个合适的时候,我们就会悄无声息地将婚约作废,那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的。” 布莱斯太太闻言,眉头也顿时危险地皱了起来:“你究竟在说什么?误会?什么样的误会才会像是订婚?天呐,你到底知不知道公开的订婚意味着什么?你又知不知道一旦退婚对你而言又意味着什么?你必须得给我们好好解释清楚。” “就真的只是一桩小误会罢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外婆。”面对外婆隐约的愤怒,薇洛害怕地露出讨好的笑容,“我发誓。” “威廉米娜·莎拉·伊丽莎白·考迪科特,如果你还在乎你的外公外婆,就得学会不要每一件事情都遮遮掩掩,你不会希望我们去叫来麦克费登询问吧,告诉我,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骤然听到自己全名,薇洛上扬的嘴角瞬间就耷拉了下去,吓的。 而且她也实在不敢想象他们要真的去询问别人的话人家都会说出些什么,这种桃色事件出现在他人嘴里总是要被添油加醋的。 “跳舞时,我的裙子不小心与他夹克袖子上的纽扣缠在了一起,为防尴尬,我们去花园解决了这个问题,然后不小心被撞见了……” 考虑老人的身体,薇洛只说了一半,但只是一半,也足够年老的保守人士理解这一切的必要性了,直接订婚是阻止流言蜚语的唯一方式。 夫妻俩双双沉默了许久,布莱斯将军才又开口询问薇洛:“是艾尔德里说,等到合适时候就解除你们的婚约?” 他的口气听起来像是随时准备拿着猎枪找人要说法了。 薇洛立刻证明艾尔德里勋爵的清白:“不,艾尔德里勋爵非常有骑士风度,他确实正准备为了我的名誉做出这个牺牲,是我不愿使他陷入一桩不甘愿的婚姻中,他是个好人,如果他想结婚,他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孩。” 这让他们又松了一口气。如果是艾尔德里不愿意,他们理论上来说,确实可以提出法律诉讼,但是这桩婚约本就来得这么可笑,他们又哪有那个老脸干这种事逼人家遵守承诺,到时候外孙女也只能自认倒霉,默默承受退婚的耻辱…… 布莱斯太太握住了外孙女的手,问:“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不甘愿?你又怎么就觉得在他心中你肯定不够好呢?你曾经心里很喜欢他,不是吗?事实上我认为你现在也并非不能接受他。” “我有哪里好?”薇洛苦笑,“我难道不是哪里都不好?我是个糟糕的女人,我这辈子就没做过几件正确的事,而且,我可是还有个快一岁的女儿呢。” 这确实是个天大的问题。 “我希望你从未向他人提起泰茜。” “当然,就算你们没有日日耳提面命,我也不可能随意与人说起她的存在。” 布莱斯太太转头看了丈夫一眼,在获得了对方肯定的眼神时,对薇洛道:“我这些天里一直在想这件事,薇洛,你知道我们爱你,也爱我们的曾孙,如果你有所顾虑,我希望你会知道,我们非常愿意替你照顾她,为她提供一份体面的嫁妆,就算未来身体不行了,也会为她找一位合适的监护人,等她到了该上学的年纪,她会就读于苏格兰最好的学校。” 薇洛愣住了:“你们想要我放弃掉我的女儿,然后隐瞒一切去结婚?” “这怎么能说是放弃……” “这就是在让我放弃,她是我的女儿,我为了生她痛了半天,当我终于看见她的脸时,我认为生下她就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我爱她,真的,我已经不准备再有第二个孩子了,她就是我的唯一,就像我是妈妈的唯一。” 说到这,她哽咽了一声,才继续道:“她也是你们唯一的曾孙,可你们现在却准备不认她的名分。” “薇洛……” 布莱斯太太仍要说什么,可薇洛用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的动作打断了她。 “我很抱歉,我不该这样对你们说话,我只是希望你们知道,除非她不需要我了,否则我宁愿死也不会离开她。” 说完,她就直接离开了,留下布莱斯夫妇二人面面相觑。 “我就知道她不会听,她倔起来的样子真是跟她妈妈一模一样,看着就让人生气。她一点都不知道我在得知她跟艾尔德里订婚的消息时究竟多开心,她就像我的半条命一样,我希望她永远别离开,就在我们身边幸福快乐地生活着。” “孩子毕竟大了,随她吧。”布莱斯将军道,“我们不该总想着给她做安排,这是终身大事,她需要自己考虑,甚至可以说,我们应该感到庆幸,她明显有自己的主意,永远不会被哪个英俊的男人弄得晕头转向,不能自已。” “你又在想安布罗斯·考迪科特了?” “如果我能再年轻一点,我会立刻到英格兰去,让他和他的新欢付出代价。” “算了,算了,就随他们去了。”布莱斯太太道,“别忘了医生对你的嘱托,博迪,至少我们的孙女平平安安。” “你说,她是不是仍然爱着泰茜的父亲?”他又问,“我真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别提那个意大利人了,我甚至宁愿她也找个撒克逊人,至少在一个岛上。”她的嗓音掩不住伤感,“虽然我的想法也动摇不了她什么。” 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她又对她的丈夫道:“我得给艾尔德里写封信,他喜欢她,瞎子都看得出来,身为男人,他已经在角落里躲了一辈子了,现在必须学会主动一点了。” Chapter112艾尔德里的求婚 之后过了整整两天,薇洛才终于再次得到艾尔德里勋爵的消息。 他在上午的早些时间就来拜访,这让她很意外,甚至忍不住看了看表,离正常的拜访时间还有一段距离。 这种行为可不适宜一位像他这样有礼节的绅士。 她原本还在陪孩子玩,此刻也只能离开育儿室,一边在脑子里胡乱猜测着他的意图,一边匆匆地过去见他。 他正在与她的外公外婆交谈,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 “你好,艾尔德里勋爵。”薇洛向他打了招呼。 然后,她正要再问什么,他却直接走到她面前:“你……你认为我不爱你?” “啊?” 她人都傻了。 这不是本来的事?而且她以为,这也不是她之前那一堆话里的重点。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布莱斯太太一听到他的话,迅速挽住丈夫的手臂就拉着人一起逃了,留下他们单独相处。 “难道不是吗?”薇洛道。 “我爱你,这几年来我一直都爱着你。当你再次出现在苏格兰时,我知道你经历了许多,改变了许多,对我也势必不可能再怀着旧时的心情,于是,我希望我就像你说的一样,将你当做是一个小妹妹,可最后的事实是,我每一天都在越来越爱你。” 薇洛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了,如若不是这种行为实在是太愚蠢了,她估计会狠狠在自己身上掐一把,好确认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 她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坐了下去,才终于开口:“你说,你这几年来一直都……爱我?你的意思是,你大概在我十七岁时就已经爱上了我?” 他苦笑道:“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承认这一点。那时候的我恨上帝、恨世界、恨每一个人,终日把自己关在痛苦的牢笼里,拒绝让任何的光线照进来,只有一件事曾经为我带来了快乐,我在我邻居的家里,看着一个仿佛沐浴着圣光的年轻姑娘在歌唱。” 听到他亲自说起了这件往事,薇洛不禁尴尬地低下了头,她当年真是太傻太傻了,她活像个白痴一样站上去为一个沉浸在丧妻之痛中的男人唱歌。 可他却在回忆中温柔地微笑了一下:“我直到现在都还能看到她的模样,她有着深色的飘逸长发,脸颊红红的,美丽、年轻、羞涩、无所畏惧。考迪科特小姐,我很高兴还能在同一个地方再次听到你唱歌,你唤醒了我尘封已久的爱情。” “我以为你瞧不起我,毕竟一个孩子的感情确实是非常可笑的。”她轻轻道。 “我没有瞧不起你,我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你,你那时还是个孩子这是事实,但那并不是我躲开你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你一出现就威胁到了我准备用来囚禁自己一辈子的牢笼。我很害怕,小姐,非常害怕,在我看来那是对我妻子的一种背叛,而我不想背叛她。” 即便艾尔德里夫人当时已经去世整整四年,而鳏夫不比寡妇,人们通常不会要求他们服多久的丧,甚至他们如果真的悲痛得稍微有点久了,还多的是人来劝说他们出去找点乐子,或者去再娶个刚刚步入社交界的小姑娘…… “我曾经非常爱她,爱得不要性命,而她却因我而死,我不希望这份爱是可以被取而代之的,我就希望自己守着对她的爱一辈子,可是,一见到你,我的心立刻就重新活跃了起来,那让我太痛苦了。” “艾尔德里勋爵……”薇洛简直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了。 要是五年前十七岁的她能够听到这些话,她想,她一定会站在窗边尖叫叁天叁夜,好告诉全世界,这个世界上最出众的男人爱上了她。 “我之前的那些话都是出于真心,我很后悔,还没有下定决心好好追求你,就直接与你订婚了,但有时候,我又觉得,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丝绒盒子。 在她的怔愣中,他继续道:“我明白,你根本就不需要一个骑士,你永远不会是陷在困境里无法自救的少女,可是,我却是如此想要成为你的骑士,我想永远保护你,使你安全,被你需要,我想与你一起度过此后余生。威廉米娜·考迪科特小姐,你愿意与我结婚吗?” 他表达的热情和温柔的声音深深地打动了她。 这才应该叫求婚,薇洛想。毫无疑问她只要一点头,他就会立刻将这枚钻石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 她几乎真的想这么做,她过去一直那么向往他,她已向往了他大半辈子,他一直是她想要的丈夫模板。 可是,她也一直顽固不化。 “你完全吓坏我了,艾尔德里勋爵。”她道,“我很感动,也很感激,真的,但我不想结婚。” “我明白,我今天的所作所为实在过于莽撞,我将一大堆东西一股脑地扔到了你面前,可我仍然希望你会愿意再考虑考虑,我并不着急得到答复。” 薇洛犹豫了一下,仍是斩钉截铁道:“我不会改变的。” 她的话堪称是残忍。无论何时何地,一名女士都不该对这样一位爱慕尊重自己的绅士展现出一丁点儿的无礼或者是轻佻的漠视,即便拒绝,也要尽最大可能去小心谨慎。可她真是一点都做不到,面对他,她认为自己必须直接一些。 艾尔德里勋爵道:“也许,你已经爱上了史蒂文·麦克费登,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时总是笑得非常开心,如果我们的婚约作废了,他一定会向你求婚。” 她没想到他竟然在意这个,怔怔道:“他只是一个迷人的伙伴。” “而我不是,我从来都无法去逗你笑,我一辈子都是个十分无聊的人,没什么幽默感可言,只知道畏畏缩缩地躲在一边,做个怯懦的失败者。” “我根本配不上你,爵爷。”薇洛终究还是忍不住道。 “你以为我还是五年前的那个女孩吗?她很单纯、很无知,满脑子想的都是不久之后她在伦敦的第一次亮相,因为她是如此渴望着可以长大成人,正式步入社交界,展开自己多姿多彩的人生。可我已经不是她了,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情形有多复杂,而你如果知道,你一定会看不起我,首先一条,我并不贞洁。” “这……并不会导致你所以为的结果。”他慢慢地说,显然对这样的话题感到有些难以启齿。 “因为我也如此,这很公平。” 他的反应着实出乎了她的预料,他当然也是,她也完全没觉得他不是,他不是的话那情况可就太诡异了。 薇洛想起自己曾向人透露自己是个寡妇,也许他有所耳闻,他本就是宽容的人,还是个鳏夫,会不在意这些小问题倒也很正常。 她信任他的为人,于是她又继续道:“我没结过婚,我离家后,与一个外国人有过一段为时不短的不正当关系。我想每个男人都有权要求他的新娘在婚前保有童贞,除非她是个寡妇。” 虽然女人却好像从来没有资格要求她的新郎同样如此,真恶心,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只能看一百年后或两百年后有没有什么改变。 “你指的是那位意大利公爵?”他问。 薇洛愣住了。 “我在巴黎见到一个与你肖似的女人,就在他身边,可我当时完全没想到那可能真的是你,我以为只是像你,直到很久之后,我听说了你失踪的事。” 薇洛想到自己当时竟然试图躲避他。 她苦笑道:“我实在太蠢了,我竟然一直以为你肯定没有看见我。” “我非常后悔。”艾尔德里勋爵道,“如果我那时已经知道了你的事就好了,不然,当我看到你好像是与人私奔到了法国,我会直接把你抢过来,连夜带你回伦敦,让你的父亲管教你。” “你总是如此高尚,先生。” “不,不要总是自以为你非常了解我,我并不高尚,我纯粹是在嫉妒,我只要想一想就嫉妒得要发疯了。” 她与那个意大利人在一起那么久,他有那么久的时间,用来亲吻她、与她做爱、并对她说她究竟有多美…… “我与他还有一个私生女。” 薇洛不得不将女儿搬了出来,而伯爵脸上的神情也总算开始变得震惊了,这令她感到一阵欣慰,不然继续这样下去,她的防线终将被他的坚定所逾越。 “她叫特蕾莎,外公外婆一直希望我向你们隐瞒她的存在。” 怀着爱接受一个堕落的女人可能没那么难,但她与其他男人的私生子呢? Chapter113上帝的玩偶 艾尔德里勋爵不再说话了,薇洛可以理解他,他一定正在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得体地让他头先的话统统作废。 薇洛决心解救他:“我知道善良如你,肯定会难以对我直说什么,但是我心里都是可以理解的,就让我们忘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吧,我也希望我们仍然可以是朋友。” 一番客套话说完,她便准备叫管家来送客。 艾尔德里看出了她的意图,立刻道:“请先坐下,考迪科特小姐。” 薇洛微微一愣,但也只能乖乖坐回了原位。 “你们有一个女孩?”他问她。 薇洛道:“她已经快一岁了。” 他吐了口气,似乎是在压抑着愤怒:“他在巴黎的风流韵事很有名,即便是我过去也有所耳闻,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没有良知到这种地步,他怎么能这样对待你,以及你们的女儿?” 面对艾尔德里的愤怒,薇洛顿时有些尴尬。 “我没有上当受骗与他私奔,我如果真的爱上谁,不论是多么艰难的情形,我也会争取婚约,而不是屈为情妇。真实的情况要可笑得多,是他误解了我的身份,想跟我找点乐子,就让他的仆人绑架我,逼迫我与他在一起,之后我主动离开他,一个人逃到美国生下了女儿。” 虽然罪状确实是不一样了,但艾尔德里勋爵想,这也根本没有好上多少,这甚至还更糟糕了,私奔至少是她以为自己恋爱了,她曾经开心过。 “我很遗憾得知这些。”他说,“我没有料到,我当初真就应该与他决斗的,我现在都应当找到他,与他决斗。” 薇洛笑了:“都过去了,我不在乎了,我很高兴我独自做了这么多事情,以前的我哪里能想得到呢?而且我爱我的小女儿,她是上帝赐予的珍宝。” “请恕我冒犯。”他谨慎地询问,“我可以看一看你的小女儿吗?” 薇洛愣住了,她完全没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一直希望自己可以尽可能地保护好宝贝女儿,从不让泰茜被任何外来的访客看到,可是,他此刻的语气却是让她如此难以拒绝…… 她犹豫再叁,还是点头同意了,当她从朱迪丝的手中接过孩子时,她看到自己年长的女仆眼中满是不赞同。 她对朱迪丝安抚一笑,抱着泰茜便走向了自己现在名义上的未婚夫。 “我通常叫她泰茜。” 他一低头就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小女孩。她有着一头浅色的头发,脸颊圆圆的、红扑扑的,鼻子小巧而精致。 可能是感觉到了周围有什么不对劲,她的眼皮动了动,于是,他立刻被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迷住了。 他忍不住感叹:“她有一张天使面孔,就像你一样。” 说完,他不确定地看着孩子的母亲,手也开始有些僵硬地比划了起来。 “我可不可以?” 薇洛看出他的意图,直接就把她的孩子递了过去:“小心一点。” 他战战兢兢地把小女孩接了过去,可泰茜不想离开妈妈,她含糊地叫了一声“妈妈”,身体也扭动了一下,差点把手忙脚乱的他吓死,但很快,她就开始好奇地打量起了面前的陌生人。 他为了确保安全,失礼地率先坐了下来,之后,又情不自禁地捏了捏她每个手指头,它们热乎乎的,很柔软,而且不多不少,刚好十个。 他十分愚蠢地想,这真是太神奇了。 薇洛静静地注视着他与泰茜的相处,那颗努力想要保持强硬的心也软了下来,她柔声道:“我爱她,就只爱她,她将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根本就给不了婚姻任何东西,你明白吗?我做不到的,与我结婚,你将永远听不见教堂的钟声为普莱恩斯子爵的诞生而敲响,我真的做不到。” “我对继承人早已没有任何渴望了。”他一边说,一边继续研究着泰茜的小手,“我曾将生儿育女看得理所当然,然后我的妻子死了。” 他永远忘不了妻子与小女儿那苍白无生气的脸,他的艾达死了,他美丽的艾达,在那间热气腾腾的产房里,她流了很多很多的血,被分娩折磨得精疲力尽,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她带着满脸的不甘与怨恨咽下最后一口气,而他们早已起好了名字的孩子也没能看一看这个世界…… 格蕾丝,如果是女孩就叫她格蕾丝,因为他们夫妻俩是如此幸福,幸福到只觉处处都是上帝的恩典。 谁知最终,上帝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断了气,也不愿意再次赐下祂的恩典。 “我确实应该先和你好好谈一谈这些,我完全忽略了你可能也会有自己的想法,满脑子只想着要抓住你的手,但现在谈其实也不迟,我很高兴你与我竟然有着相同的想法,我们永远也不必冒这个险。” 他又摸了摸泰茜的小脸,她显然喜欢他,此刻正在对着他咯咯直笑。那深深地触动了他的心。 “艾达,也就是前艾尔德里夫人死后,我给医院捐了一大笔钱,花了很多功夫去与医生或助产士交谈,也查阅了很多书,然后我才第一次了解到,每年都有许多女人死于分娩,明明这些年医学进步很快,但她们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在产床上,那让我不寒而栗。我真的没有想过,我们俩都没想过,原来在这件几乎被所有人当做义务的事上,风险居然这么大,没有人出来告诉过我们。” 当他说起这些时,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是悲伤,不是痛苦,而是一种纯粹的空洞,这让薇洛意识到自己可能都无法去安慰他。 但是她仍然尝试道:“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她的错,就只是命运的无常。” “不。”他摇了摇头,“不要试图减轻我的负担,我早就应该关心这一切的,可我却只是整天沉浸在喜悦中。我那时候确实很期待是个男孩,每个父亲都想要好几个男孩,可当艾达陷入绝境时,我只宁愿她从未怀孕过。” “已经九年了,大卫。”在他脆弱不堪时,她情不自禁地叫出了他的教名,拉住了他的一只手。 他握紧了它,然后抬起头看向薇洛:“我可以收养她,你的女儿特蕾莎,我会对她视如己出的。” 就在这一瞬间,薇洛意识到自己竟然真的有些心动了,尤其那丝毫不知道他们正在讨论些什么的泰茜此时已经开始放松地在他的怀中打起了瞌睡,她的女儿一点也不排斥他。 她不想结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愿放弃她的私生女,也铁了心的不想再生孩子,她不想再体会一次那种命悬一线的感觉了,而眼前的男人偏偏不仅可以接受她的私生女,还同样的不想要多余的孩子…… 这一切实在太戏剧性了,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么像一个玩偶,上帝手中的玩偶,而他也是如此。 “我并不需要你立刻答复,威廉米娜,我可以理解你的顾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擅长于等待,我可能已经等待了一辈子,我永远在这里。” 薇洛无奈地叹了口气,终究是软化了态度:“我会考虑。” Chapter114他来了 送走了艾尔德里勋爵后,薇洛不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亲自把女儿抱回了育儿室里,正想去图书室里拿本书看转换心情,便听到了马车的声音,又有外人前来拜访。 薇洛顿时感到了一阵头疼,她不明白今天这是个什么情况,她的“未婚夫”也就算了,因为关系较为特殊,她的外公外婆又确实喜欢他,就让他宽松对待这些规则吧,但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会在这个时间就没头没脑地出来拜访别人? 她以为就算是纯粹的苏格兰人也不会如此不懂得社交礼仪。 之后很快,仆人就上来为她解答了这个问题,这个人是专程过来见她的,而见或不见,她的外公外婆将选择权全交给了她。 她心跳如雷,支支吾吾的,都不知道是怎么控制自己开的口:“说我不在,只要是他来,就直接说我不在,知道吗?” 她的人生怎么好像就是这样?她想,糟糕的事情总是一桩接一桩的,那个意大利人居然真的还没有放弃她,非要找到她不可,最后,也偏偏是在她正为了另一个男人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又闯到了她的生命里。 上帝还是这么喜欢给她出一些难题。 但她一点也不必担忧,她是可以解决这些问题的,她现在呆在一个体面安全的家庭里,名义上也已订婚,她才不在乎他会怎么样。 * “怎么样了?”阿莱西奥近乎绝望地询问他的仆人。 隆戈十分不情愿地开口:“也算有了进步,至少这次没有直接撕了您的信,只是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他气得重重地给了桌子一拳,然后因为冲动的行为疼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展开火辣辣的手指,无奈道:“我又不是想杀了她,我只是想见她一面,再向她求婚,明明她的外公外婆都能做到友善地接待我,为什么她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理我?” “考迪科特小姐貌似已经与其他人订婚了,不是么?” 阿莱西奥一听到这件事情就来气,他就知道,上帝就爱跟他乱开玩笑,他不管怎么做都是不对。 艾尔德里伯爵,这个名字也很耳熟,不就是当年那个蓝眼睛头发闪闪发光的傻气苏格兰佬?她果然就是对他念念不忘! “只是订婚而已,又没结婚,只要我耐心,她会意识到苏格兰人只是过客,我才是她的真命天子。” “可是主人,我听闻苏格兰人很野蛮,您有没有考虑到,如果您一直这样下去,那位苏格兰伯爵听说了,很可能会为了未婚妻的名誉向您提出决斗。” 对此,阿莱西奥很是无所谓,甚至是还有点儿期待:“你认为我会害怕吗?苏格兰人可能是野蛮,但我们意大利男人的嫉妒心也是闻名遐迩。也许我会先向他提出决斗,毕竟事实上,她已经答应了我的求婚,结果他却忽然冒出来在我们未婚夫妻间横插一脚。” “我以为小姐已经把戒指退给您了。” 阿莱西奥冷冷地看着隆戈,这家伙现在说句话简直是能把人给活活气死。 他正准备再说点什么,便听见门口仆人唱名:“达弗林老子爵夫人到。” 然后,他惊讶地看到他许久不见的姨妈直接就闯了进来。 他吓得立刻站了起来迎接:“亲爱的莉迪亚姨妈,你怎么也来苏格兰了。” “别再叫我姨妈了。”她怒气冲冲道,“你什么时候还记得我是你的姨妈了?你这个混账小子,你这两年英国来了一趟又一趟的,居然还真的就一次都没有想起我,一声招呼都没有跟我打过,我永远都是从别人那里知道原来你过来了,你知道那让我多尴尬吗?” 阿莱西奥难能可贵地脸红了。 “我非常抱歉,姨妈。” “道歉有什么用,你得给我一个解释,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对我撒谎,你知道我跟你妈妈的通信有多勤。” “好的,莉迪亚姨妈,你先请坐。” 达弗林夫人坐下之后,道:“跟我说说吧,你来苏格兰这种鬼地方做什么?” 这是阿莱西奥也想问的,她忽然跑来苏格兰这种鬼地方做什么?区区一个他怎么也不值得她这么做吧。 “我有重要的事要办,姨妈,事实上是我的终身大事,我在追求一位小姐。” 达弗林夫人想着自己叁个都已经出嫁却依旧对表哥念念不忘的女儿,冷笑了一下,道:“这可真是一件稀奇事,我都不知道你这辈子还会想要结婚。” “我以前确实不想,但在遇见威廉米娜后,我意识到男人不结婚是不行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她顿时感到一阵头疼:“你别告诉我还真的就是威廉米娜·考迪科特。” 阿莱西奥道:“除了她还能有谁?” 达弗林夫人只能默默地喝了一口仆人为她倒的茶。 “我真不理解她到底有什么好,两年前克里斯平一见她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现在你居然也挺喜欢她。我想,她可能是长得蛮漂亮的吧,当时伦敦的那些蠢男人整天在吹捧她是什么1881年的绝世美人,但选择妻子可不能只看相貌,她那一大家子全部都很糟糕,我第一眼见到她时就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是贤妻的料,跟她结婚家里估计得永无宁日。” “我知道,我都和她一起过了那么久,我能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他道,“但我宁愿跟她鸡飞狗跳地过日子,也别像现在这样,都这么多天了,还是根本见都见不到她的人。” “是吗?”达弗林夫人终于还是笑了。 虽然她一看到那女孩就本能地讨厌,但不管怎么说,看到自己这到处招蜂引蝶的外甥年过叁十的终于开始吃起了爱情的苦,那确实还是挺愉快的。 “她为什么不肯见你?你说你想娶她,也不是供养不起她,仪表也过得去,还是说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家终于破产了?你确实是挺能挥霍的,内莉以前写信跟我说,你在巴黎的牌桌上随手就能输掉一万法郎。” 阿莱西奥不想谈论自己牌技的问题,含蓄道:“我和她之间曾经有点误会,也确实都是我的错,那让她很生气,不肯原谅我,并且拒绝跟我说话,让我都找不到任何机会弥补,现在她甚至还直接跟其他男人订婚了。” “哪个男人?”她问。 “一个什么艾尔德里伯爵,但没关系,她会意识到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他,就只是为了报复我,一时头脑发昏。” 可他姨妈却惊奇道:“艾尔德里伯爵?她这运气还真是好。我上次看见他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多出众的小伙子,把英格兰的绅士们通通衬托得黯淡无光,可惜那桩悲剧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别说来伦敦走走了,他甚至数次拒绝了巴尔莫勒尔堡的邀请,就偶尔跟邻居打打交道。” 她的口气就像在说面对这么好的小伙子,你估计没有什么希望了。 阿莱西奥忍不住好奇:“什么悲剧?” “艾尔德里夫人九年前难产去世,这对他打击很大,事实上他差点殉情了。” 说到这些,达弗林夫人不禁又叹了口气:“当年讣告传来时,我们也都没想到,那是一个非常活泼热情的姑娘,精力有十个艾尔德里那么旺盛,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就去世了呢。” 阿莱西奥顿时想到他的爱人也是活蹦乱跳的。 “那他就应该继续好好怀念他的亡妻,而不是过来招惹我未来的妻子,威廉米娜可不能是一个替代品。” 艾尔德里那样感性的果然还是少数,达弗林夫人看着自家外甥想,这才是大部分男人的真实写照,没心没肺,只在乎自己。 “那你就做点什么,而不是光这样躲在房子里生闷气。”她拉着阿莱西奥仍流血的手看了看,难免有些心疼,“我还以为你这个人一直都很有些歪脑筋,怎么现在就使不出来了?” “她是个狠心女人,姨妈,我害怕她,她拿走一把枪一点钱就敢去闯世界,她甚至能在美国那地方过日子。我都不知道一个高贵的英国家庭怎么养出的她这株野草,哪儿环境恶劣、无人打理,就在哪儿茁壮生长。我已经找她找得精疲力尽,实在不想继续陪她玩躲猫猫游戏了,所以,我得做个正常点的追求者,预约、拜访、送花,不对,花还是算了,总而言之,我不能吓跑她,不然她下次该去非洲大陆扎根了。” “好吧。”达弗林夫人忽然道。 阿莱西奥愣了愣:“什么好吧?” “你知道我为什么忽然来苏格兰吗?” 阿莱西奥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以为你一直不喜欢苏格兰。” “我的确不喜欢,不管是这里的人还是事物。”她说,“但奈何有些人实在太关心你了,即便相隔千里,也时刻都在关心你的情况,她希望我能好好看顾你。” “我想我是太让她操心了。”阿莱西奥自责道,“我总是只顾我自己。” “只要你最后能带上你的妻子回家,她会原谅整个世界。”达弗林夫人道。 “我正在为之努力呢。” 她看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道:“我可以替你会会考迪科特小姐,她卖我面子的可能总归是比你大的。” 阿莱西奥完全没料到自己高傲的姨妈竟会为他做这样的事,纡尊降贵地去拜访一个她显然是看不顺眼的女孩。 他怔了一会儿,才道:“姨妈,你简直拥有一副圣人般的慈悲心肠。” 达弗林夫人对他的赞美不为所动:“把你这一套省省,别恶心我了,要不是你妈妈真的很烦人,我才懒得管你。” “你就是嘴硬心软,我心里都明白。” 达弗林夫人只能送自己贫嘴的外甥一个白眼。 Chapter115达弗林夫人的来访 当听到仆人上来通知说又有不速之客时,薇洛也不禁叹了口气。 “千万不要告诉我又是那个意大利人,我从来没有回复过他的任何便条,他该知道自己的拜访是非常不合适的,你们就不能直接乱棍把他打出去吗?” 然而仆人道:“是达弗林老子爵夫人,小姐。”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薇洛的脸色顿时就白了几分。 她当然认识这位夫人,甚至可以说,太熟悉了,阿莱西奥居然把自己的姨妈搬了出来…… 薇洛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咬牙,照旧让仆人表示自己已经出去了,她不准备惯着这些不请自来的人,没有提前告知,她刚巧不在家也正常。 可达弗林夫人说她可以等。 这就让薇洛很没办法了,她对待阿莱西奥时天然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因为他就是对不起她,但对待一位英国贵族夫人,她还真就没法硬着头皮一直晾着人家,太失礼了。 她在房间里如坐针毡地呆了一阵子,只能令自己“回家”,乖乖去接待达弗林夫人。 这真是让人痛苦,她过去就非常讨厌跟着继母出去拜访别人,尤其是拜访某些摆明了看她不顺眼的太太,可这却是社交中的重要一环,你拜访我,然后我再拜访回来。 达弗林夫人就是明显看她不顺眼的人之一,因为她出身平凡,没有血统,没有嫁妆,根本配不上达弗林勋爵,可达弗林勋爵却一直对她死缠烂打,几个做母亲的受得了。 现在,她又要沐浴在达弗林夫人那可怕的审视目光中了。 她垂着眼,紧张地开口:“好久不见,达弗林夫人,我想你来得实在不巧,布莱斯将军与太太刚刚出去了……” 达弗林夫人直接就打断了她的话道:“不,亲爱的,我就是专程来见你的,而你也不必跟我如此正式地说话,你可以直接叫我莉迪亚,更亲近。” 薇洛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惊吓。莉迪亚?别说现在,她怕是再过一百年都没法对着面前这张脸叫出口。 可面对达弗林夫人亲切的话,薇洛也只能微笑着回道:“那也请叫我薇洛,我的家人朋友都是这么称呼我的。” “薇洛,这样的昵称真是非常可爱,阿莱西奥过去也是这么称呼你吗?” 薇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就知道达弗林夫人的到来绝非善意,那种已经久违了的难堪感觉再次顺着她的皮肤爬了上来。 她直接开始装傻:“阿莱西奥?谁是阿莱西奥?这听起来像个意大利名字,可我甚至都不认识几个意大利人。” “可阿莱西奥认识你。他是我的外甥,我听说他正为情所困,每天都锲而不舍地跑来拜访你,我可还从来没见过他这种劲头呢,亲爱的薇洛。” 薇洛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原来你指的是那个整天来骚扰我的外国人,我只觉得莫名其妙,而且非常害怕,根本没那个心思关心他的国籍名字。夫人,你特意来苏格兰一趟就是为了帮助你的外甥骚扰一个陌生女性?” 达弗林夫人道:“你何必把你们的关系撇得这么清呢?” “我一直非常尊重你,达弗林夫人,我以为你为人正派,而不是丑闻贩子。” “你说话真是越来越直率了,但我原谅你,我根本没有那个兴趣挖掘丑闻,我的姐姐,也就是阿莱西奥的母亲,曾在信中提起过你,措辞含蓄,但仍可以看出你与我外甥应该关系匪浅。” “她指名道姓说是我了?” 达弗林夫人道:“她也是个正派的人,即便是姐妹间的私人信件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在重重的暗示下,答案显而易见,毕竟1881年的伦敦也没那么多失踪人口。而且,你想必也是知道苏格兰场一直有多废物,当你一直没消息后,安布罗斯爵士想尽各种办法掩饰,可压根没人理他,人人心里都明白你是跟人私奔……” “除非我是疯了才会跟人私奔!”薇洛近乎粗暴地打断了达弗林夫人的话。 她是真的烦透了一个个的都以为她是主动跟人私奔,她明明就是被他们绑架了,这是一桩犯罪事件! 贵为侯爵之女子爵之妻,达弗林夫人估计是一辈子都没被人这样对待过,整个人都愣住了。 然后她选择了不跟未来的外甥媳妇计较,而是道:“爱上我外甥又不丢人,我叁个女儿都喜欢他。” 她没有说还好他叁个都看不上。 虽然她姐姐做梦都想要个外甥女做儿媳妇,她自己过去也偶尔会顺着姐姐开开玩笑,但事实上,她这个大外甥就只有做外甥时是讨人喜欢的,一旦用看女婿的目光去看他那就毛病多多了,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很有女人缘的意大利人。 她终于体会到了父母当年的心情…… 薇洛被她气得呼吸都不匀了:“如果你一定要继续这样玷污我的荣誉,达弗林夫人,也是玷污我未婚夫艾尔德里伯爵的荣誉,那我只能送客了。” 听到薇洛竟然搬出了那位未婚夫来,达弗林夫人挑了挑眉,忍不住差点又问出一些可能过于尖锐的问题,好在她到底是有一定年纪了,不该总是像个年轻人一样情绪化,要是还真的跟一个比自己年轻整整叁十岁的小丫头片子争执起来了,那可就太丢人了。 “很好,艾尔德里确实是一个好对象,恭喜你,只是,我的外甥从来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爱你爱得发疯发狂,你会意识到他的决心的。” “而他也会意识到我的决心的,就让他回意大利吧,我已经准备要结婚了。” “真的连一面都不见?听听他怎么说,不管你们有什么矛盾,沟通一下也总是好的。” 薇洛道:“我与一个陌生男人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想做没意义的事情。” “你会改变主意的。”她说。 薇洛冷冷望着这位讨厌程度与阿莱西奥不相上下的夫人,正欲按铃让管家送客,却忽然听到了马车的声音。 她们都清楚,除了布莱斯夫妇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达弗林夫人很高兴,她贸然来访,能向主人打声招呼自然最好。 她们一同出去迎接他们,结果,率先迎接到的却是抱着孩子的仆人。 是的,老夫妻俩是带着心爱的曾孙出去散步了,留下薇洛一个人在家里安静地看书。 仆人抱着孩子急匆匆的,显然出了一些比较紧急的情况,此刻一看到有客人立刻就要逃跑。可孩子毕竟还小,不懂事,她已经感应到妈妈的存在,隔了这么一会儿不见,她自然想妈妈想得要命,立刻就在那儿张着手大叫妈妈,索要抱抱,声音嘹亮,穿透性极强,全世界都听得见。 薇洛破罐子破摔,直接快步上去接过了女儿抱在怀里,柔声哄着。 达弗林夫人惊讶道:“这是?” “我的女儿。”薇洛犹豫片刻,仍是选择坦坦荡荡道。 达弗林夫人的声音忽然变得柔软了起来:“她是……” 薇洛再次打断了她:“她不是!” “我都没有看清楚她的模样,让我好好看看她。”达弗林夫人又上前了一步,“她叫什么名字?” 薇洛立刻后退了一步:“她累了,我得让仆人送她去休息了。” 可达弗林夫人不愿放弃:“只看一眼,当然,让我等着也可以,我想你看出来了,我这个人其实很有耐心。” “我女儿与你们家没有任何关系,她绝不是你外甥的孩子,我说的是真的,她有她真正的父亲,毕竟能让我怀孕的男人满大街都是。” “那她这位真正的父亲究竟是谁呢?” “这是我的隐私,请恕我无可奉告。” 面对薇洛几乎张牙舞爪的姿态,达弗林夫人的心情反而越来越好了。 “好吧,你不想说就不说吧,都随你,但我总会知道她父亲是谁,我不会放弃我姐姐可能拥有的第一个孙辈,她已经等待一个孙子或孙女太久了。” “我不建议你这么想,达弗林夫人。”薇洛抱着自己的主心骨,变得出奇的冷静,“你会发现现实是残酷的。” “是吗?”达弗林夫人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我相当怀疑这点。” * “再看见她可真是尴尬啊。”当达弗林夫人总算离开之后,布莱斯将军与布莱斯太太对了一个眼神道。 “她突然过来做什么?”他又问孙女,“难道还真就像她说的那样,是偶然知道了你平安回来了,太过开心,才会未经邀请冒昧前来?我还以为你跟苔丝长得这么像,她肯定会不喜欢你。” 这倒是让薇洛感到很稀奇。 “为什么?达弗林夫人与妈妈是有什么恩怨吗?怎么都没人跟我说过这些?” “因为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布莱斯将军道,“都是叁四十年以前的往事了,她们俩当时都只是十多岁的小姑娘,难免不太懂事。” 布莱斯太太在一旁皱了皱眉:“博迪,还是别提这些事了吧,她现在是位体面的子爵夫人。” 薇洛忙道:“别,我想听妈妈的事情,外公,求你了,就告诉我吧。” 既然孙女都撒娇了,布莱斯将军只能继续道:“她们打过架。” “打架?”薇洛傻眼了。 “达弗林夫人,那时还是莉迪亚·灵伍德女勋爵,因她与你妈妈年龄相仿,他们家有次来度假时,我与前任唐卡斯特勋爵都想着两个小姑娘或许可以交个朋友一起玩。结果谁也没想到,她们俩完全合不来,一不注意还打起来了,当然,是年纪小两岁的苔丝在按着她揍,大家拉都拉不住,其他小家伙就在边上拍着手为姐姐叫好,这件事让她记恨了很久,之后我再也没见到她来苏格兰了。” 说起这些,布莱斯将军一本正经的神情里隐隐透着几分骄傲,孩子打架不要紧,打不赢才要紧。 布莱斯太太则是忍不住在叹了口气:“我们后来带着女儿跟礼物登门道歉,她们都差点又打起来,那场面太尴尬了,我一向搞不懂这些孩子。” 薇洛无语道:“难怪她第一眼见我就好像讨厌我,我还以为她嫌我出身不够高贵,嫁妆又少,天,她真能记仇。” “她今天都跟你说什么了?”布莱斯将军又把原先的话题捡了回来。 “说她的外甥,她希望我能见他一面,现在想想,她的动机估计十分可疑。” “外甥?哪个……哦对,我记得埃莉诺女勋爵好像是嫁给了一个意大利人,当年闹得可大了,别说她的父母非常愤怒,女王都很不悦,毕竟她可是女王最钟爱的侍女,她们有着姊妹般的情谊。” 布莱斯太太担忧地望向了外孙女:“现在是达弗林夫人来了,接着又是谁?他们是个大家庭,我可不希望最后还惊动了唐卡斯特勋爵,那样的大人物不管走到哪都会引起轰动。薇洛,不论你究竟想不想嫁给艾尔德里,你都得解决掉这个问题了,不然继续这样下去,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都要出来了,也许,你确实应该见见他,跟他把话说明白。” 薇洛却坚决道:“我不见他。” “你宁愿跟他这么一直耗着?” “我也不愿意,所以你们不能报警吗?把他遣送回意大利。”薇洛道。 说完,她其实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又继续道:“我不会同意见他,我认为我的做法没有问题,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这种死缠烂打的行为奏效,不然我今天只是见他一面,明天就该穿着婚服在牧师面前与他交换誓言了。” “也许这就是你害怕的?” 薇洛皱起眉,一副被恶心到的模样,立刻反驳道:“不,我只是开个玩笑,而且我才不可能会害怕他,他一定会放弃的,我很相信这一点。” “他什么时候才会放弃呢?我们总不能真就使唤两个男仆拿着棒子站门口,他一来就直接打跑。依我看,你一直拒绝接待他,只会让他开始想别的办法,他那双眼珠子长得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满肚子鬼主意。” “我随便他会想什么办法,他会知道那是根本不可能奏效的,我会是赢家。”她信誓旦旦道,“之后我永远不会再听见他的消息了。” Chapter116爬窗 当天晚上,薇洛是被狗叫声吵醒的。 它们从来没有叫得这么凶过。 薇洛困得要命,在钻进被子里与拿枕头捂着脑袋都不奏效后,只能默默坐了起来,想要去阳台查看情况。 然后,她隐约听见了一个男仆大喊的声音。 “朱迪丝!朱迪丝!” “听见了!听见了!”朱迪丝应声道,“别叫得那么大声,大家还要休息呢!天呐,我真不理解,将军明明已经不怎么打猎了,还养这么多狗干什么?谁能去让它们安静下来,等下泰茜小姐都要被吵醒了。” “朱迪丝,你得去小姐房间看看情况,刚刚门童告诉我说,他好像看到有身影在小姐窗边晃荡。” “这怎么可能?” 薇洛也是这么想的,怎么可能?她捞起晨袍穿上,刚想去做她刚刚就想做的事,查看外面的情况,可敲门声的响起阻止了她。 “什么事?”她摸着黑走到门口。 “是我,朱迪丝。请原谅,小姐,我打扰了你的睡眠,只是刚刚有仆人说,好像看到有人在你的阳台上,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别害怕,但我想,还是让我仔细检查一下更稳妥,如果你不放心,我也可以一直陪着你。” 听到朱迪丝这么说,薇洛又情不自禁地转过身想看看阳台,可她还没说什么,就被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身影给吓了一大跳。 她后退一步,靠在门上,惊恐地张开嘴,本能地想要惊声尖叫,可他早有预料,立刻上前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朱迪丝依旧在门外叫:“小姐?小姐?你在听我说话吗?”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着急起来,眼看就要打开门了。 而他选择松开了紧紧捂住薇洛的手。 “朱迪丝。”薇洛颤抖着声音道。 “我在,小姐。”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中有一大堆她本该说的话,可她最后却只是道:“刚刚是我在阳台上,因为我有点睡不着,所以,没有什么事,去休息吧。” 朱迪丝向她道了歉,又气冲冲对刚刚叫她的仆人道:“我就知道这不可能,也就你才会随便相信他人大半夜的梦话,你看看他闹出来的动静!” 仆人的声音消失后,薇洛也重新看向了面前的黑影。 “阿莱西奥。” 她冷冷吐出这个词,好像这是她不小心吃下的腐烂东西。 她当然会知道他是谁,当他靠近她的时候,她立刻就认出了他,而他也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然他怎么敢松开他的手。 “那位就是传说中的朱迪丝?”他问,“原来她是伺候你的女仆?” 可薇洛被他气得头都在发昏,根本懒得回答这些无聊问题,她怒冲冲道:“你是疯了吗?你那颗蠢脑袋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居然闯到了我的房间来!就算他们立刻一枪杀了你都是该的,你必须得离开了!” 阿莱西奥没有理会她的话,同样气冲冲道:“你有了我的孩子却不告诉我,也不跟我结婚,而是带着她一个人出去冒险?我也想问你是疯了吗?你能不能有点脑子?你是想把我气死吗?” 听他这么说,语气中好像还很生自己的气,薇洛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想也没想,直接就狠狠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扇完,她才又猛地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但她也不觉得后悔就是。因为这个该死的目无法纪的疯男人,她可是一个人吃尽了怀孕生产带孩子的苦头,现在只是打他都算轻的了,她有时候真想弄死他。 他被她忽然的一击直接打懵了。 在他的怔愣中,薇洛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我想这都是你姨妈告诉你的吧,你们果然是一家子,都一样的听不懂人话,我明明告诉她了,你不是我孩子的父亲,而我也马上就要结婚了,请尊重一下我的未婚夫,别再来骚扰我了,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你。” 她的话骗小孩都不够用。 “除了我还能有谁会是你孩子的父亲?你在她面前连个名字都编不出来,现在居然还要在这继续对我撒谎,让我无法与我的女儿相认?” 天知道今天早些时候他姨妈一脸幸灾乐祸地跟他说起这个孩子时,他有多愤怒,多不能理解。 他做梦都想与她有个漂亮女儿好让他可以去宠坏,而她明明在他面前一直那么在乎自己的名誉,那么不想要私生子,结果最后,却是她自己使得他们的女儿变成私生子,搞得他未来还得费好大一番功夫合法才行。 “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难道你是天底下唯一的男人吗?不,公爵大人,天底下到处都是男人,还全部都一见到女人就活像是公牛见到了红布,我说不出名字来只是因为我无法分辨。” 他差点被她话中的意思气晕。 “你没必要为了气我如此自污,我们都清楚你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别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我怎么就不能做个荡妇了?你不是知道吗?我在美国一直与妓女为伍。” “一群一心从良的妓女。看在她们照顾你这么久的份上,我可是捐了不少钱跟物资呢。” “这就是我出现在那里的原因,我与她们差不多,正准备告别堕落的生活。” 阿莱西奥叹了口气:“随便你吧,我没心思跟你在这里一直耍嘴皮子下去,我要见她,威廉米娜,我必须见她,这是我作为父亲的权利,你没有资格剥夺,她怎么都没有跟你睡在一起?这房子的育儿室在哪?” 薇洛想,她除非是疯了才会继续亲自带孩子呢,她辛辛苦苦这么久,可是好不容易才有一点清净的日子过。 “你不会见到她的,你该学会听听别人的话了,别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之前声嘶力竭地对你说我的身份,你一个字都不信,结果呢?所以,我现在说的也是真的,她和你没关系。” 可是他就是不相信,就像他说的,他太清楚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你不能这样对我,威廉米娜。” 薇洛好笑地看着他:“我对你怎么了?不就是拒绝让你见一个和你没什么关系的女孩吗?跟你对我做出的事情比起来,这究竟能算什么?我可没有违法犯罪。” 阿莱西奥顿了顿,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道:“我知道,你还是没有原谅我,可女儿不应该成为你报复我的工具。” “这跟原不原谅没有关系,我原谅你,因为我不习惯对人怀恨在心,即便那真的很不容易,可与此同时,我也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瓜葛,这其实一点都不冲突。我不想每天都要对着你的脸想起我们的往事,更何况我已经跟别人订婚了。我们就这样吧,别再继续纠缠我,好不好?你仔细想想,你和我在一起好像也不怎么开心不是吗?我怀疑我这辈子所有的脾气都施加在你身上了,我想做个情绪稳定的人。”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像是在哄小孩,即便她明明才是更年轻的那个。 “订婚?好吧,那你爱他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就那个金毛苏格兰佬。” 薇洛犹豫了一下,道:“我很喜欢他,我从小就对他心怀好感,而且他是一个好人。” 阿莱西奥几乎想笑:“我以为一个像你这样敢于违抗父命的人会更在乎爱,结果你现在就准备因为一个男人是个好人而跟他结婚?” “他说了他爱我。”薇洛道,“他知道我的所有污点,愿意吃你的残羹冷炙,还愿意收养我的女儿,结婚之后,我会在生活中彻底地爱上他的,那看起来貌似连一点难度都没有。” “那只能说是习惯,你习惯他了。” 薇洛道:“也许习惯本来就跟爱情差不太多,而且,这好像还是你说的吧,两个人在长夜里相处久了,爱是很容易产生的。” 没料到她会拿自己的话堵自己,阿莱西奥顿时是有些无言以对,但很快,他的怒火又开始燃烧起来,他只要一想到她正打算与其他的什么男人一起度过长夜就快要发疯了! “那仅限于你我之间。”毕竟他当时本来就是在胡说八道,“反正在我看来,习惯与爱情天差地别!” 他忽然又回想起了之前在美国时发生的事。 “我上次看见你时,你正拿着一束花和一个又呆又蠢的洋基佬甜甜蜜蜜地走在一起,我猜如果我要是没有出现,你是不是已经和他结婚了?毕竟他看起来好像也是好人一个吧。” 薇洛实在受不了他这个居高临下的口气:“说话礼貌点,他是一位圣公会牧师。” “牧师怎么了?牧师也不妨碍他是个傻里傻气的洋基佬,而且,我看起来像是会在乎什么牧师不牧师的样子吗?我比你的洋基佬或苏格兰佬爱你一千倍,我还是你女儿的父亲,你应该给咱们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薇洛瞪他一眼道:“我不需要你的爱,我不想噎死自己,艾尔德里勋爵的爱对我来说刚刚好,而且泰茜也非常喜欢他,她会很满意这个新父亲的,我们未来会是完整而美满的一家。” 她甚至忘记了要否认泰茜是他女儿。 “泰茜?”阿莱西奥捕捉到了关键词,“那是她的名字吗?” “我猜测她的大名是特蕾莎?”他温柔地微笑道,“这是一个很美丽的名字,也是圣女的名字。当我求了你吧,让我见见我们的小泰茜,她是更像你还是更像我?我之前一直想要一个可爱的小女儿,长得和你一模一样。” “我说了很多次,她跟你没有关系!” 说完,薇洛心里也是实在不耐烦了,她不想继续留在门口与他说这些有的没的,一转头就想要绕过他走开,结果她才刚走出一步,他的手就猛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把她按回了原位,让她根本无法逃脱。 “我还没准你走。”阿莱西奥厉声道,“你认为我还会再让你轻易离开我吗?在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在我爱上了你之后?而你分明也爱我,你曾经亲口和我说过的,别否认,我这边可是还有个文字证据。” “啊?什么文字证据?我的笔迹不是很好模仿吗?”她嘲讽道。 果然,一说起这些往事他就有些理直气壮不起来了。 “我不否认,阿莱西奥,可那不正常,也非常有限。你伤害了我,你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你深深地伤害了我,让我倍受折磨、精疲力尽,我现在就只想要过一点轻松愉快的生活。” “你知道,我永远不会再伤害你了。” 可薇洛根本不为所动:“你还是那么有支配欲,你是想说你依旧拥有绝对的能力去伤害我这个渺小脆弱的女人,只是你口头承诺不会再这么做是吗?我是不是应该感动或荣幸?可事实是我一点都不在乎,我随你说什么。” 女人多读了两本书就是这样,尖酸刻薄,自作聪明,难以沟通,能将男人任何真诚的话解读出八百种意思来,阿莱西奥头疼地想。 他年过叁十,还要学他的蠢亲戚爬人阳台,而且找了几次才找对,已经很辛苦了,此刻他一点都不想继续听她在这说这种惹人厌烦的话,索性一倾身便将嘴唇猛地压在了她的嘴唇上。 老办法还是好用,世界瞬间清净了。 Chapter117当魔鬼痊愈时 薇洛想,这就是他的吻。 她从来不知道他究竟怎么办到的,他一贯如此,只需这样舌尖轻舞、牙齿轻咬,便足以使她脚趾蜷曲、屏住呼吸,几乎不能自已。 她在这种已是久违的亲密感中短暂地走了一会儿神,然后才忽然想起来,按理来说,她应该扇他一耳光才是。 她猛地睁开眼睛,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举起手臂就狠狠一拳打在了他脸上。 “啊!”阿莱西奥踉踉跄跄后退几步,努力控制着不要发出太大的惨叫声惊动其他人,又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他一直引以为傲的脸,还试着张大了嘴再闭合,好确定它真的没有被打出什么大问题来。 他声音含糊道:“我以为就算我是真的冒犯了你,一位淑女也应该是扇耳光而不是用拳头。” 而且还打得这么重,他真的只差一点就要被打得摔在地上了。 薇洛悄悄揉了揉自己疼痛不已的指关节与手腕,道:“你确实是冒犯了我,而且对于让你滚开来说,拳头明显比较有用,离我远点,否则我打死你。” 就是可惜他是疼了,她也不怎么好,她下手太重,导致现在手指都有一点张不开。艾萨克·牛顿爵士说的果然不错,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改天一定得好好找人学习一下拳击技巧了,以备不时之需。 “行吧。”阿莱西奥捂着自己深受创伤的脸道,“随便你想再发表什么都行,反正不管你怎么说,你都是我的,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开始你就是我的,那什么苏格兰佬永远都抢不走。” “我根本不属于你,我就从来没有哪一刻属于过你,你没这个权利因为我现在属于别人就在这里胡说八道。”她向他强调道。 “也许你就只是想掌控我,因为我好像完全不受你的控制,你纯粹就是为了你花花公子的面子。” “那你呢?你也好像就喜欢这样,仿佛自己是这世界上最清醒最明白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歪曲我的感情?” 他重新走近了她,捧住她的脸道:“那是能帮助你更好地否认你的感情吗?爱情不会使你变得软弱,落于下风。威廉米娜,我一直爱着你,即便分开这么久,始终未改,你真的感觉不到吗?我已经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恳求你跟我结婚了,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去证明?难道我都没有一点自尊心的吗?再对我说一次吧,说你依然爱我,说吧,你心里知道这些全都是真的。” “胡说八道,你吵死了。” 她话音刚落,就感到自己再次被撞在了门板上,他将她困在了自己臂弯之间,用他的热量与气息包围了她。 天那么黑,他却愣是相当精准地解开了她晨袍上的系带,将它剥了下来,随着她长长的睡裙被拉起,他的手指开始在她身上粗鲁地移动。 “你放开我!”薇洛一边试图推开他,一边斥责道。 “说吧。”他再一次低声说道,手则是抓住了她裸露的大腿,强行把它们分开,让她暴露在了夜间的冷空气中。 她抓住了他的手腕,道:“我不可能说那种话,我已经跟其他人订婚了,成熟一点,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这种少年人的游戏早就不适合你了。” “我还没老到不能追求爱情的程度。”他反握住她的手,举到唇边,吻遍了她每一根手指,然后又吻她的掌心,用他温热的气息熨帖着她。 “好了。”他继续道,“我们都这么久不见了,最好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吵架。我们应该去床上,我要和你做爱,亲爱的,你知道你也想要它,我们之间总是这样。” 薇洛斩钉截铁道:“不,我们不会这么做。” 他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们其实不必舍近求远,这里就很完美。”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擅长曲解她的话。当他准备再次吻她时,她一伸手就又朝着他的脸打了过去,只是碍于手会很痛,她放弃了继续做女拳击手。 “哪都不可能!”她道。 阿莱西奥默默把被打歪的脸转回来,轻轻用舌尖顶了顶自己又获一击,正变得愈发火辣辣的腮帮子,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又打我?还是同一边,公平起见,另一边也要打一下吗?” 她愣了愣,但这是他自己要求的,于是他另一边脸也没能幸免于难。 也就这种情况她才会听一听他的话,阿莱西奥十分郁闷地想。但他忍了,有时候爱情就是这样,你总得做出一些牺牲来才能得到最甘美的果实。 “你果然是个英国人,但既然你喜欢,我也是可以慢慢去习惯这些英式前戏的。” 说完,他也是被她打够了,不想再跟她废话那么多,直接做了他从闯进她的房间开始就想做的事,他圈着她的腰便将她抱起来,在她激烈的挣扎中把她扔到了她的小床上。 她迅速地坐了起来,本能地将身体往后缩了几下,在摸到枕头时,她将手伸了进去。他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正自顾自解着纽扣,准备要加入她的床,结果,一把刀却出现在了他们之间,看那轮廓,还很眼熟。 他皱起了眉:“这是我的吗?” 他居然都没注意她当时还偷了这个。 “这并不重要。”她尴尬道,“你最好立刻给我滚,不然我杀了你,相信我,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做得出来的,我在街头对付过不少不怀好意的人。” 他反而凑近了她,将自己的心口压在了刀尖上:“刺吧,但在我断气之前,你总得把我的女儿带过来给我看看,你不能让我永远留下这个遗憾吧。” “她根本就不是你女儿。” “你我都知道事实真相究竟是什么,我得看看那个女孩,别让我死不瞑目。” 他话音刚落,身体又往她的刀上压了压,它很锋利,非常锋利,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它正在捅破他的衣服。耶稣基督,这比用枪打人还要难得多了。 他当然知道她只是在吓唬他,她想,不然早在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就会因为她的威胁乖乖放她回去了。而且,也不说她究竟敢不敢下手捅他的问题了,处理尸体对她来说明显比杀人更难,他很重,她搬都搬不动他。到时候要是被发现一个意大利贵族男人被刺死在她床上,她最好的结果也得坐牢,并听着外面各种恶心的故事满天乱飞…… “怎么样?你真的准备这么狠心吗?” 在他戏谑的声音里,薇洛焦虑地喘着气,各种胡思乱想着,又考虑了一下只用划伤他的方式能不能威慑住他,但血滴得到处是的话,她第二天又该怎么向众人去解释? 可他没有继续给她时间思考什么最周全的方案,当他继续向前压去,眼看着刀尖就要扎进他的皮肤里时,她吓得轻轻叫了一声,直接将手中的刀甩到了床底下。 阿莱西奥听着刀子落地的声音,低下头,笑得身体都在发抖。 薇洛气得脸都红了。 “所以我说和你在一起永远不无聊呢,你不是还拿走了我放床头抽屉里的手枪吗?我可是非常喜欢那把枪,进口货,挺贵的,我们可以再来一遍。” “我说了,滚出去!”她气急败坏道。 “你真的生气了?” 他摸了摸她的脸。 “看来是真的,现在你的脸也很烫,可惜我看不清楚,我能点个灯吗?” “把你的脏手拿开!” 她气鼓鼓地把他的手一把打开,然后整个人都被他猛地搂进了怀里。 他十分强硬地将她按倒,再次找到了她的嘴唇。没有前奏,他直接撬开了她的下巴,用舌头深深地、毫不留情地探索,身体也趁着她想要后退的动作挤进了她的双腿之间。 她喘着气,努力地想要挣脱,可当他有意压制她时,她几乎无能为力。 “不许动。”他轻声道,“别想拒绝我,你得知道究竟谁说了算。” “你这个魔鬼!”她骂道,“我真希望可以杀了你。” 又是魔鬼,阿莱西奥想,她词汇的匮乏让他都数不清自己已经被她说了几次魔鬼了,但他欣然接受。 就算他真是个魔鬼,那也是她制造出来的,就像现在,他只是一碰到她,这么久以来的忏悔就通通没用了。 Aegrotat daemon, monachus tunc esse volebat.(当魔鬼生病时,他也会成为修士。) Daemon convaluit, daemon ut ante fuit.(当魔鬼痊愈时,魔鬼一如往昔。) “这是你自己决定的,威廉米娜,在直接身败名裂与邀请我留在你的卧室,然后可能照样会身败名裂里,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那我现在也只能做一个正常男人出现在女人卧室时该做的事。” 他一边解开她睡衣领口的扣子,一边用羽毛般的轻吻沿着她的脸颊、下巴和脖颈一路吻了下去,试图用这些亲密的探索去点燃她内心深处微小的火花。 当吻到她的胸口时,他将她的衣服用力向下拉扯,却可惜她的新裁缝显然很没品位,它的领口太小,再伴随着她从未停止过的抗拒,他实在没法把它就这么扒下去,于是,他索性就隔着她的睡衣亲吻她、舔舐她。 薇洛无法推开他,只能忍受着他用柔软湿润的舌头挑逗地舔过亚麻布料。她的乳头不能自控地在衣服下变硬、收缩,当他再进一步,将它深深地含进嘴里吮吸,她微微地颤抖着,感觉到热量正在她的体内疯狂炸开,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兴奋。 欲望从来都是一个难以驾驭的舞者。 她的手软了,思绪不禁漂浮了起来,自从去年在美国生下了那只小吸血鬼后,她确实都已经忘记这种感觉到底有多好了…… 不对,她在这种情形下忽然想起女儿来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她明明还有许多更加值得思考的事。 而这时,他也从她的胸前抬起头问:“咱们女儿这么快就没饭吃了?” 看起来他好像还有点失望。 薇洛闻言,一张脸也顿时就更红了:“说了她跟你没关系,还有,她的断奶时间很科学。” 事实上,对于一个从生孩子第一天开始就想直接让孩子去尝试雀巢奶粉的人来说,她为了孩子的营养足足忍耐了大半年难道还不够吗? “好吧。”阿莱西奥又笑了,“反正只要我努力,你很快就能再次怀孕了。” 他一向如此,学不到经验,得不到教训,即便明知道她听了肯定会勃然大怒,此刻也愣是没忍住犯了这个贱。于是当她气得丧失理智,准备用拳头猛击他的太阳穴时,他也很有先见之明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有时候可还真像只野兽。 Chapter118重生 “就是一个玩笑而已,你下手怎么越来越狠了,你准备谋杀亲夫吗?” 而薇洛的回应是趁着他姿态放松,狠狠地用指甲抓他的手,并尽可能地踢他的腿想要脱离控制。在她疯狂的攻击中,他不得不与她一起忽然就变成了两个摔跤手,在床这个战场上扭打了起来。 他无法继续保持住对她的稳定控制,而她也无法逃脱。她试图翻身,他也翻身,她想逃下床,他把她拉回来,她打他,他挨打。 在这长达数分钟的搏斗之后,她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跟他暂且休战,停在他身下急促地喘气。 这对他来说总算好过多了,不然每次她在他身下扭动时,都会在他的腹股沟激起阵阵性欲闪电,那真是折磨。 “你玩得开心吗?”他笑着问。 而他自己的答案是肯定的。他曾经总抱怨她脾气太差,可在他心底深处,他其实也不是那么希望她真的就开始变得温柔乖巧,变成一位淑女本应成为的样子,当她大发雷霆时,才是一个最令人兴奋的女人。 “太愚蠢了。”她盯着天花板无奈道,“我真不明白我们到底是在做什么。” “求生?” 她的眼睛总算是又转向了他。 “我一直很讨厌你这个自以为幽默的样子,不,我讨厌你所有样子。” 她的眼中已没有了愤怒,声音里也没有了怒火:“你知道吗?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甚至还不如什么都不是。” “我知道,而我则喜欢你所有的样子,你对我来说是一切,Mo leannan(我的爱人)。” 他黏黏糊糊叫她的样子让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用苏格兰盖尔语跟我说话。” “好。”他乖巧道,“我什么都不说了,毕竟我们时间有限,得办点正事了。” 身心俱疲之下,她几乎平和地开口:“我订婚了,对于这桩婚姻我很认真。阿莱西奥,如果你口中那些所谓的爱都是真的,那你就该停止你这些骚扰行为,让我好好结婚,否则你的爱就只是一种间接利己主义。” 听着她又开始发表起了什么主义不主义之类的观点,阿莱西奥感到自己的头也又开始疼了。 “我一点也不自私,亲爱的威廉米娜,我希望你解除与苏格兰佬的婚约并非纯粹为了自己,我也是在为了你好,不然,当你未来在他那张体面而严肃的婚床上辗转反侧时,你就会知道后悔了。” 他抓住她睡衣的下摆,沿着她小腿的弧线向上移动,随后是她的大腿。 他停顿了一下,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又在她无效的阻止下,继续将亚麻布料推了上去,露出了她柔软的腹部。 “我之后会变得更讨厌你。”她道。 “那同时你估计也得要讨厌你自己。” 他贪婪地抚摸着这片最美好的肌肤,继续道:“你知道与那种老古板结婚是什么样的吗?我可是清楚得很,一辈子几乎都是穿着衣服,在黑暗里规规矩矩地履行夫妻义务,估计等到孩子都结婚了,他还没有见过你的肚脐,想想真是可悲,这样的生活究竟能有什么快乐可言?尤其你还绝不会允许自己背叛婚姻。” 他一边说,一边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肚脐,用舌尖绕着它打转,然后又伸了进去。她险些像个傻丫头一样叫出来,试图躲开他,但他的双手紧紧地按着她的腰。 “别总是那么自命不凡。”她对他道。 阿莱西奥笑了笑,道:“我或许是有些自命不凡吧,但我确实给了你快乐,不是吗?你太没有经验了,你根本无法假装什么。” 他的指尖沿着她的腰一路往下,伸入她试图紧闭的双腿之间。他知道她是湿的,她当然是,她的愤怒或许暂且平息了许多,她的激情却完全没有。可她不会承认的,至少在她嚷嚷着要跟另一个男人结婚时,她不会承认。 他利用她自己的湿润在她敏感的肌肤上进行爱抚和挑逗,听见她吞下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他感到一种残酷的满足感。 “你已经为我湿透了。”他低声道,“你想要我吗,威廉米娜?” 之后不等她做出任何否定的回答,他又道:“你可以一直否认到世界末日,哪怕你现在简直像奶油一样滑,我都快要忘记你尝起来有多甜美了。” 他话中的意图太过明显,热浪与羞耻顿时涌上了她的心头。那太亲密了,她当然不愿再与他如此亲密,不管她的身体其实多么渴望这个体验。 她试图后退,大声抗议道:“不,离开我。” “嘘!”他有些调皮地低声提醒她,“小心点,亲爱的,你会让我们被抓的。” 薇洛的眼睛因为他的话瞬间睁大了,一想到他们可能这样被发现,她的脸就烧得越来越厉害。 她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不能这么做!” “看起来你已经知道我准备做什么了?是你太了解我?还是你真的很期待?我也很期待,毕竟都这么久不见了,我总得跟她好好打声招呼吧。” 他的嘴唇慢慢地向下滑动,在她的腹部灼烧出一条火线。然后,他钩住她的膝盖放在他的肩膀上,再舔舐和亲吻她大腿内侧丝滑的肌肤,她欲望的诱人香味四散开来,挑逗着他,引诱着他,那几乎让他着了魔。 她焦虑得厉害。 这是个最糟糕的主意,她仍然在心里想,他以为他……哦,她屏住了呼吸。这或许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她怀疑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抗拒他的舌头,无论它究竟出现在哪。它就像活着的火焰般深入她的身体,引诱、戏弄,在她的体内激起一阵阵甜蜜的感觉,让她几乎无法忍受。 “阿莱西奥。”她叹了一口气,离开他之后,这个名字曾悄悄地在她心中出现过许多次,也许超过了一千次。 她不希望再见到他,这是真的,可她却做不到阻止自己时不时地想起他。无论他们有着怎样糟糕的过往,他对她而言都总是太特殊了。 他停顿了一下,嘲笑自己还是会把头转向她的声音,然后他选择对她道:“我爱你,我非常爱你。” 对于他这些毫无意义只是在惹人厌烦的表白,她想,随他吧。 他也不在乎她的反应,低下头继续办他的正事。他耐性十足地舔遍了她的每一个隐秘角落,用微小的环形动作仔细地品尝着她湿热的气息,然后,又十分轻柔地用他的牙齿接触她,她不得不用手紧紧捂住嘴,以免尖叫。 确实是太久太久不曾感受过激情了,她以为这势必是不可能的,但强烈的需要依旧像瀑布一样倾泻在了她的身体上,迫使她屈服于在她体内不断积聚的令人陶醉的欲望中。 他感知着她传递的一切信息,更加巧妙地向她施压,舌尖每一次湿漉漉的舔舐都让她发出愉悦的轻声呻吟,嘴唇每一次精心设计的吮吸都让她双腿发抖。她的皮肤以一种令人愉悦的方式轻轻刺痛,每一个神经末梢都伴随着令人窒息的兴奋感嗡嗡作响,震颤着她的身体。 当他再次以牙齿轻咬她,舌头随之抚慰,伴随着一声极力压抑的低吟,她紧紧攥着床单,一波一波的痉挛涌过她的身体,她感到自己的灵魂触摸到了太阳,那过于强烈的灼热感几乎让她想要啜泣。 而阿莱西奥只是随意亲吻着她,直到沿着自己的旅途再次回到她的身前,将温暖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上。 “我想我让你来了。”阿莱西奥微笑着对已经开始有些昏昏欲睡的她说,手指则是停了下来逗弄起了她仍然僵硬着的乳尖,令她又急促地喘了口气。 她抬起眼皮,与阿莱西奥强烈的目光相遇。她无法移开目光,既想把他拉近,又想把他推开,既想向他掩藏自己,又想向他敞开心扉。 “我得让你来来去去,飘飘欲仙。”他继续道,“让你明白我们有多合适。” 随后,他相当熟练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并在过程中完全保持住了对她的控制。 贞洁游戏的时代早就已经过去了,他受够了她的抗议与反对,当然,还有最让人恼怒的倔强,也许她上辈子是一只驴,所以这辈子才是这个样子,而他无论受过多好的教育,可以伪装得多么像个正常的绅士,骨子里就是一个十足的无赖,他承认他就是喜欢把她压在身下,任由他的欲望摆布。 “你之前和我说,你不属于我,你从来都不属于我。” 他说着,微微前倾,把手滑到她圆润的臀部下方,强硬地使她像个多汁的牡蛎一般向他完全打开,静候他的动作,她深深吸了口气,屏住了呼吸。 “可是,当我这么做时,我感觉你就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谁也别想抢走。” 她又湿又热。当他稳稳抱着她,一边说,一边慢慢压入她美妙的身体,一厘米一厘米地用力,试图将她紧绷、光滑的通道拉伸到适合他的程度时,她在他的身下剧烈地挣扎,肌肉也本能地收缩,让他实在有些难以前行,可那所带来的快感却是达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他心无旁骛,继续冲刺,穿过这阵美妙的阻力,直到完全地沉入了她的体内。 在他沉重的呼吸中,薇洛微不可闻地将那口气吐了出来,身体因为这种占有而紧张得发抖。 毕竟是太久太久了,她甚至忍不住怀疑他的尺寸曾经就是这样的吗?当他深入时,她怕得想叫,她担心她会承受不了全部。但是很快,随着不适感的慢慢消失,她又重新放松了下来,她接受了,不再恐惧与焦虑。 他低下头,把嘴唇贴在她裸露的脖子上,陶醉在她皮肤的温度和气味里。 “我爱你。” 他再次轻声向她表达爱意,声音中充满了敬畏,仿佛他怀中抱着一件绝世的珍宝,这使得她的胃里涌起一种非常微妙的痛苦,她的心跳也加速了。 “我们结婚吧,之后一辈子就像一只手上的两根手指一样,到死都是这样。”他如此展望着。 结婚?薇洛的脑子总算是又开始思考问题了,上帝,她不想和他绑定。 “不。”她僵硬地开口。 阿莱西奥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他就不该头脑不清醒地跟她说这些,他明知道她这个人天生喜欢扫兴。 在他的沉默中,薇洛又继续道:“你现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随便你,但我得跟你说清楚,我真的不想经历第二次怀孕了。你得规避风险。” “既然你都说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那这就不是你能决定的,我年过叁十了,总得有个继承人吧,我的母亲告诫过我,年长的父亲会生出劣等马。” 他对她言语戏弄着,眼看她要骂人,又狠狠吻上了她的嘴唇。 她气得瞬间恢复精力,再次开始对着他又捶又打,可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他们之间的一种特殊调情方式,有点疼,却依旧很甜蜜,反正他喜欢她这样怒气腾腾的激情。 在他充满掠夺性的吻中,很快她就不再有任何的办法去向他抗议了,他对她的控制比警察看管犯人还要严格,她没有任何主动权。 他不愿背叛她,过去一直压抑自己,已经是许久不曾体会这种感受,如今还能与她谈上这么久的废话实属耐心十足。而现在,他的克制完全被粉碎了,他已经厌烦透了这一切,在这些情感波动的驱使中,他甚至都没有办法慢慢来,好仔细地去享受与她重逢的这温情一刻,他怀着一种残酷的热情撞击着、碾磨着她的身体,几乎是深入到了疼痛与快感共存的地方。 这是最原始、野性的感官享受,他让它尽情地灼烧着他的头脑与身体,试图可以就这么遗忘一切,然而,在无边的快感中,他的心却仍在感到一种隐约的刺痛。 他或许确实总是喜欢显得言语轻挑,漫不经心,可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那不过就是在掩盖他骨子里的脆弱,他这一辈子都非常脆弱,不堪一击。他多么渴望她的坦诚,此时此刻,他简直是竭尽全力地在恳求能够听到她的心意,用他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血液中的每一次脉动。 薇洛觉得自己仿佛要被火一般的热情吞噬了。 她的血液正在熊熊燃烧,热浪在她的皮肤上泛起了阵阵涟漪,头脑也在激情的风暴中天旋地转,几乎将所有的担忧与恐慌通通吹散。 她就像一块棉花糖一样脆弱不堪,随时将要在他的怀抱中融化成虚无。 阿莱西奥再次低下了头,温柔而深情地亲吻她,在她的耳边喃喃低语着充满情欲的爱语。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把她的身体压了上去,感受着他有力的肌肉在她的指尖下紧绷、移动,于是,他也本能地把她拉得更紧一些,咬、舔和吮吸着他能找到的每一寸皮肤,就仿佛他已经饥饿了一辈子,如今正在面对着一场饕餮盛宴。 他更用力推进,每一次他在她的中心涌动,美妙的感觉便疯狂涌上她的感官,它们不停地交织、扩张,直到最后,强烈的高潮彻底地撕裂了她。 阿莱西奥感觉着她身体的美妙收缩,所有的想法都迷失了,只剩下饥饿感仍在驱使着他深入她痉挛的身体——一次,两次——然后,在即将越过边缘的那一刻,他猛地离开了她。 随着微凉的液体落在她的身上,他躺倒在床上紧紧地搂住了她。即便他看上去精疲力尽,也不妨碍他的胳膊仍像老虎钳一样,能把她牢牢地困在身边。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倒也不错,如果没有他的禁锢,薇洛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就这样在平静的迷雾中随风飘走。 他一直没有对她说话,他甚至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较为正常的呼吸。 这种感受,哲学家称之为“小死亡”,可他想,他现在更愿意叫它“重生”,他重生了。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直到薇洛感觉到自己就快要睡着了,才又猛地回过了神来,她可不准备在他的怀里睡个好觉。 她立刻厌恶地挣开了他的怀抱,从床上爬了起来,并拉扯自己的睡衣。 “你做什么?”阿莱西奥惊声问。 薇洛反问:“我能做什么?” “你又想要离开我了。” 薇洛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这里是我家,我的房间。” 说完,她也懒得继续搭理他,一路进了浴室。 Chapter119原来你知道啊 薇洛在浴室里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待得阿莱西奥一度怀疑她有没有在里头出什么意外,而她其实就只是在仔细地清洁她自己。 即便认识了他这么久,他居然第一次稍微听了一点点她的话,她这颗心也总是觉得悬。 这种违反自然的行为让她深深地意识到,身为一个自认为虔诚的基督徒,她简直太失败了,上帝该怎么去原谅她?她毫不在乎自己的女性天职,还在与一个男人订了婚之后又与另一个男人通奸。虽然事实上她并没有表示同意,但她确实感觉挺不错的,她是个血气方刚的女人,而他——尽管她目前还无从比较——也算是个不错的情人吧,她真的很难不为所动。 当她终于走出来时,她以为她待了这么久他都一声不响的,肯定是滚了,结果一眼就看到一个黑影仍然妖娆地侧躺在她的床上,用手撑着脑袋,面对着她。 “你怎么还没离开?”她皱起眉头,一边过去锁上门一边问。 阿莱西奥反而觉得她有些莫名其妙。 “我为什么要离开?亲爱的,我们明天就启程回意大利吧!” “我们?什么我们?”薇洛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不过你想要回意大利那最好不过了,你快点走吧。” “我们一大家子啊。虽然按传统来该在你家办婚礼,但那样就不够隆重了,我们在米兰大教堂结婚怎么样?不过你可能会需要接受一下天主教洗礼,其实天主教信仰非常适合你,你们那个圣公会……” 薇洛打断了他奇怪的传教行为,道:“我都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还答应了你的求婚吗?我以为我说的一直是不。” 阿莱西奥道:“经过我们刚刚的所作所为,我们难道不应该结婚吗?” “那是你的所作所为,跟我没关系。” 她回到床边坐了下来,又伸手摸了摸他受伤的那边脸,毫无怜惜,疼得他又轻轻地“嘶”了一声。 “是不是我累了,没什么力气打你了,你就又开始做梦了。我懒得跟你闹了就一个原因,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在我房间里竟然冒出了一个大男人。我的外公外婆已经一把年纪了,可不能深陷丑闻里,所以无耻如你既然好好利用了这一点,就别在这装模作样,给脸不要脸了。” 一口气骂完,她看了他一眼,还是忍不住继续讥讽:“而且,说句实在话,如果这就代表了一定要结婚,那你早在多少年前就该因为重婚罪被捕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 “但是你……” “我怎么了?我以为这样的露水情缘对你来说应该就像喝水一样司空见惯,而我是你的好学生,并不准备因为与哪个男人有一两次床笫之欢就牺牲掉自己后半辈子,尤其还是个糟糕透顶的男人,所以,我们还是都别在意太多,徒增烦恼。” 她说的或许是没错吧,但是他可从来都没有想过与她会是什么露水情缘。 她现在说起话来的口气简直像个该死的男人! “威廉米娜……” 他唤出她的名字,想要尝试继续说服她,反正他的耐心目前是又恢复了。 可薇洛打断了他道:“我并不习惯听别人叫我威廉米娜,尤其我们也根本不是这种关系。” “薇洛。”阿莱西奥立马改口。 薇洛的脸顿时就黑了,跟这个意大利人说话怎么就这么累呢。 “请称呼我考迪科特小姐,现在我希望你立刻离开,我以后会把阳台锁死。” 可阿莱西奥要是还能这么轻易死心,他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他有些冲动地开口:“你明明从前还很想跟我结婚,我们都知道这是事实。” 薇洛不由得愣住了。 要是以前被他挑明了这些她藏在内心深处的小小心思,她一定会觉得非常耻辱,但现在她倒是完全无所谓了。 “哦,原来你都知道啊。” 承认自己一直在装傻充愣这点,让阿莱西奥不免感到有些尴尬。 他们都明白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她那么在意所谓的名誉,心里肯定会希望他能开口向她求婚,就像她也从一开始就认定了他永远不可能会娶她,提出的要求从来只是让她回家,而不是娶她。当她反复地用婚姻的问题嘲弄他时,那也是在反复地伤她自己的心。 够资格上床,却没有资格结婚,对于一个像她一样在传统的教育中长大的淑女而言,难道还能有比这更大的侮辱吗? “我知道我是个混蛋,我……我非常害怕婚姻,害怕对任何人过于迷恋,真的,我压根没有意识到我正准备一辈子全心全意爱你,就只是你。我想,我曾经与你谈过我的祖父与我的父亲究竟有多糟糕,一直以来,我被他们影响得太深了,他们讨厌我总是一副软弱的样子,他们觉得那像个女人。” “别再拿死人出来做挡箭牌了,我都不知道就你受的那一点创伤能算什么?”薇洛冷漠道,“他们爱你,非常爱你,因为你是他们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他们才会希望你可以做个他们认知中的强者。你说得就好像我这辈子很无忧无虑一样,跟我比你就是个幸运儿,结果我都没出来呐喊我的不幸,你倒是在这无病而呻上了。” 这一下变成阿莱西奥愣住了。 “从前是从前。”她继续道,“我那时候太害怕了,几乎每个人都教育过我,离男孩远点,因为贞洁是我身为女人唯一的价值,而你那样对我,还不和我结婚,那我这辈子就无药可救了。可事实是,我不是处女了,我的父亲也不要我了,我还生下了个私生子,我也没有被石头砸死,所以,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的价值不止这些,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你的价值当然远不止于此,亲爱的,可你也当然还是会需要我,我们多合适,我们的生活总是充满了趣味,倒是那个苏格兰老古板,你真应该相信我一下,每位出轨的太太都有一个与他类似的丈夫,跟他们在一起过日子就算是修女都能被活活无聊死。” 薇洛忍不住冷笑:“我很好奇你怎么这么清楚这些?你是天天什么也不干,就光顾着躲在别人家里观察他们那无聊的婚姻生活了吗?” 阿莱西奥的神情顿时变得尴尬起来,他总不能承认说他就是这些太太们的出轨对象之一,曾听过一大堆相似的抱怨,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够艰难了…… 好在薇洛也懒得多过问他的私生活,她只是又思考了一下,道:“我不觉得他古板,能接受我的人不会很古板,而且吻他的感觉很不错。我都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相貌能让任何女人心荡神驰,还是他确实是个接吻高手,总而言之,我已经开始期待我的婚姻了。” 话音刚落,她还没能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他抓住手腕拉过去跌在了床上。 她正要抱怨,他已经怒气冲冲地开口道:“你让他吻你?什么时候的事?” 面对他的怒火,薇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好像还有点心虚。她默默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在床上坐了起来。 “我与他都订婚了,公爵,清醒一点,你和他之间不该吻我的那个人是你才对,你侵犯了属于他的权利。而且,你到底凭什么在这里跟我计较这些?要是我也来跟你计较这些,我这辈子都抽不出空去想其他事情了。” “别一直去吃这些陈年旧事的醋了。”阿莱西奥道,“你明知道我现在绝对是你最忠诚的小狗,汪汪。” 薇洛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别侮辱小狗,我喜欢小狗,也曾经养过小狗,别让我对狗有心理阴影。我只是假设一下,我根本就不在乎,我说过了,我订婚了。” “你真的一定要与那个金毛结婚?” 她当然不想结婚,薇洛想。 不论大家如何软磨硬泡,不管结婚的对象究竟是金发还是黑发,她都不想结婚,这就是她这些天仔细思考出来的结果。她干嘛要结婚?结婚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必要,就只是徒增麻烦。要不是因为顾虑女儿,她手里也确实一直没有什么钱,打小争强好胜的她估计只会想方设法去伦敦上大学。 可是面对的是他,她眨了眨眼睛,愣是没有让自己去表现出任何犹豫来,立刻点了点头,便坚定道:“当然了,不然我为什么要和他订婚?订婚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我不准。”他道,“你心里清楚,你根本就不想和他结婚,你只是太善良,你同情他死了老婆,所以难以拒绝他的示爱,然后又在我面前一向是个犟种。要不我干脆还是把你绑起来带走算了,刚好隆戈也还在附近等着我。我过去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他才是真正聪明的那个,他知道这是唯一一个让你乖乖听话的办法,我完全是白白走了这两年弯路。” 薇洛气得又一巴掌甩他脸上。 他要是真敢再绑架她一次,她可能也真的就能鼓起勇气杀他了。 他把脸转回来,吐了口气,终于还是跟她谈起了这个问题:“不准再打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打我,我只是舍不得跟你计较这些,可你却蹬鼻子上脸了。” “你可以计较一下,我的脸就在这里,你想打就打吧,而且这对你绑架我会有很大的帮助,就像你那位亲戚,他当初打我一下,我摔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满嘴都是血腥味,那可真是给我好好上了一课。你们家就没一个好人,当然,即便如此,你也是最糟的,因为你阴魂不散。” 阿莱西奥沉默了,他当然记得她说的这件事,即便过了这么久,他都依然能感觉到自己当时的愤怒。她被里卡多那巴掌打得脸肿了起来,嘴角也在渗血,他多想把里卡多杀了。 他永远也无法否认,在那短短的几个月里,他给她带来的悲伤与痛苦比大多数人在整个一生中经历的还要多。 见阿莱西奥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薇洛叹了口气,也重新冷静了下来,她轻轻道:“我知道你不会再一次绑架我,你也不想这样,回去吧,回意大利,以后偶尔想起我就好,至少我们永远拥有那个在意大利的夏天,不是吗?一个非常美丽的夏天,阳光灿烂。” 阿莱西奥摇了摇头:“不,我做不到,一个夏天太短暂了,威廉米娜,我想要之后的几十个夏天,我想和你一起看着我们的小女儿长大、结婚,我们还会一起带外孙。” “我说了,她与你无关。”她强调道,“你必须离开了,别永远都要用这样的方式让我难堪,我受够这种感觉了,我讨厌你总是要忽然闯到我生命里,然后让我因为一些同样的原因去记恨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改一改?” “我改。”见她激动起来,他立刻说,“我真的在改了,你可以相信我这点,只是,我现在真的是筋疲力尽了,我来这里一趟很不容易,让我在你身边再休息一会儿吧,一小会儿,不然我怕我会直接摔死。” 说完,也是怕她不放心,他补充道:“我一定会及时离开,我发誓,如果你这里有圣像的话,我会对圣像发誓,但我想肯定没有。” 谁在乎他对谁发誓…… 薇洛深知他这个人的秉性,现在大半夜的,她也确实累了不想继续吵架,她只能妥协:“这张床很小,既然你非要占着,我还是换个地方睡算了。” 阿莱西奥自然不可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他把她拉到了怀里紧紧抱着。 “空间甚至还有不少剩余呢,就让我再抱抱你,我一直很喜欢这样抱着你。” 然后,他又忍不住移动嘴唇去亲吻她的脸,一下又一下,像是想要把每一寸角落都仔细地吻一遍。 “对不起。”他忽然开口,语气之中充满了痛苦,“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又是这样,我总是这样,请别生我的气,我爱你,我爱你,真的……” 薇洛静静听着,隐约感觉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蹭在了她的皮肤上,她心里五味杂陈,犹豫着伸出手,然后只是坚定地将他的脸又推开了一些。 你们要回想罗得的妻子。 她再一次用耶稣的话告诫自己,不要回顾所多玛,这种情感与鸦片无异,她不会永远都和他这样可悲地纠缠下去,不会让他就像她的灾星一样,她走到哪他毁到哪,她这辈子总是可以摆脱掉他的。 Chapter120躲躲藏藏 他们两人都一不小心有些睡过了头。 在清晨的光线中,薇洛懒洋洋地睁开双眼,一看天色貌似还早,又立刻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房间壁炉里的火早在几个小时前就已经彻底熄灭了。她有些冷,便紧紧地依偎着身边的热源,冰凉的手也本能地在他温暖光滑的皮肤上抚摸,就这么摸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忽然意识到她的床上怎么会多出个大活人…… 她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天呐,这个时间仆人们已经陆续地起床了。 她赶紧爬起来,疯狂地摇晃身边还在睡的同伴。 “我就知道你这人说话一点用都没有,你总是说一套做一套,给我醒醒,你得走了!要是让哪个仆人看到你在我房间,我就一枪杀了你,再一枪杀了我自己,至于女儿就听天由命算了。” 就在她急得冒火,准备对着他那张沉睡的脸怒扇几下时,他大约也是感应到了危险将至,猛地在她的摇晃中苏醒了过来。 在光线中,半边脸都肿了的他眨动一双酸痛的眼睛,看着薇洛的脸从模糊变得清晰,微微愣了愣,然后昨夜的记忆尽数回笼,又伸出一只胳膊缠绕着她,把她拉回了原来的位置,紧贴着他非常温暖、非常坚硬、非常赤裸的身体。 他动情地抚摸着她的脸:“你太美了,能这样看清楚你的脸真好,公主。” 薇洛的巴掌还是不能自控地落在了他的脸上,她的脸能变得清晰是什么原因他心里没点数吗? “起来!穿好你的衣服,给我出去!” 吃了一巴掌,阿莱西奥的头脑也总算是又清醒了几分,他现在确实是正睡在一位未婚小姐的闺房里,一旦被人发现,对她的名声会是毁灭性打击。 他不想让她为难,立刻乖乖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捡起自己皱巴巴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 “现在时间不是还挺早的吗?有六点了吗?你以前这个时候可还睡得很香。” 薇洛可没心思跟他叙旧:“别再提什么以前不以前的了,我早就已经改了。” “我知道你改变了很多。”他无奈道,“只是,你真的不能再稍微考虑一下?哪怕我们等会儿真的不慎被哪个仆人发现了,也绝不结婚?” 薇洛道:“不,绝不,你不准想这个,我以前或许还有点怕你,但现在不会了,这个世界很大,我去哪里都可以过下去,你再也威胁不了我什么了。” “威胁?”阿莱西奥不能苟同,“这样的说法是不是有点严重了,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还威胁你了,我明明一直是在好言好语地恳求你,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你总是把一些明明很简单的东西复杂化。” “你真好笑,我孤身一人被你绑到了异国他乡,就算被你杀了,扔到街头,也不过一具无人在意的无名女尸,这难道还需要你来言语恐吓我些什么?你说哪个正常人不怕得要死?我不相信你,你还觉得委屈,可是我认识你吗?我为什么相信你?一个值得我相信的人可不会对我这么糟,让我经历这一大堆破事。” 她气冲冲说完,正准备再催促他穿快一点,结果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了两声敲门声,然后便是试图打开门的声音。 那吓得她的心跳只差一点就要停了。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她昨晚锁了门。 “薇洛小姐?”朱迪丝疑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薇洛没有回应,直接拖着阿莱西奥的手就走,走到一半时,她猛地想起什么,又赶紧折返回去给他捡皮鞋。 她的第一选择是阳台,他从哪里上来的就该从哪里下去,如果可以,她简直是恨不得亲自把他从上面扔下去,但非常倒霉的是,她发现底下有人。 她只能痛苦地赶紧把他又拉回房间,免得会被人发现。 她愁得胃疼,她根本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把伺候自己的女仆一直关在外面,而一直得不到回应的话,仆人也有万能钥匙以备不时之需。 她左思右想,只能去拉开了衣橱对阿莱西奥道:“你就先在里面待一会儿,注意一点,不要弄坏我的衣服。” 她一点都不想这么做,他在她的房间多待一分钟就是多一分钟的风险,但现在她也是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阿莱西奥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这样躲躲藏藏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可他能说什么呢?他什么也不能说,他只能窝窝囊囊地听她的话,被她硬推着钻进她的一堆衣服里。 苏格兰的裁缝还真是很没品味,他看着她的衣服如此点评,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 薇洛正想要打他的手,还没打到,便第一次注意到他的手是不是受伤了。 “你手怎么了?爬阳台能伤成这样?” 阿莱西奥低头看了一眼,是他之前一时冲动捶桌子捶出来的伤。 他也不否认,而是又嬉皮笑脸起来:“你关心我了?” 薇洛顿时懒得继续跟他说什么了。 她轻轻把衣橱的门关好后,吐了一口气,捡起晨袍穿好,就立刻拿钥匙打开了门。 朱迪丝问:“小姐,你把门锁起来干什么?” 薇洛道:“你昨晚不是说阳台有人吗?虽然是看错了,可我这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万一是真的呢?所以我把门锁起来了,比较安心。” 不锁阳台锁房门? 朱迪丝诧异地看着薇洛。 但她也不想管这些,反正薇洛从小到大就这德性,不按常理出牌。 “小姐,你现在要去看看泰茜小姐吗?我想她快醒了,你知道她早上醒来一定要看见你才安心。” 薇洛想着女儿的脾气,点了点头,急匆匆地就过去了。 等到她终于把睡醒的女儿哄好,再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一看四下无人,眼珠子转了转,立刻走过去将衣橱的门打开,可是里头的人却已经消失了。 如果不是她的衣服还乱着,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做了个长长的噩梦。 他……他自己跑到哪去了? 一大早的经历轮番惊吓,她可怜的心脏差点就要没撑住。 她控制住直接晕过去的冲动,只能希望他机灵点,哪怕被抓住了也千万别影响到她,然后把衣橱用力一关,就看到朱迪丝又进来了。 她无力道:“为我梳洗吧,朱迪丝。” 可朱迪丝却快步上前,小声道:“他已经安全离开了,小姐,没有人发现。” 薇洛震惊地看着朱迪丝,像是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了她。 显然,不论朱迪丝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身为贵妇的贴身女侍,该有的传统美德她也不缺,只是前任考迪科特夫人用不着她操心这些。 她叹了口气:“小姐,你不该这么做,你的亲人不会允许在他们的屋檐下出现这种……丑事。” 朱迪丝一想到当时的场面就尴尬。她在敲门前就隐约听见了薇洛好像正压着嗓子怒气冲冲地跟人说话,之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等到薇洛离开,房间里也没有始终保持安静,很快,她就又忽然听见了一阵轻微的磕碰声。 她当时多希望这是他们这群仆人的失职,让老鼠进来了…… 薇洛的闺房小巧玲珑,能藏人的地方少得可怜,她犹犹豫豫地,咬牙去将衣橱一拉,一眼就看到有个衣衫不整的高大男人正努力地让自己缩成一团藏在那里。 他对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还说了一句“你好,我想你是朱迪丝吧,很高兴见到你”。 这个男人与她家小姐昨晚都发生了些什么显而易见,奸夫甚至现在都还没有穿好衣服逃走。按照她过去在伦敦社交季听来的八卦,奸夫们不都是半夜偷偷摸摸地来,再半夜偷偷摸摸地走,能待上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吗? 薇洛小姐毕竟还是年纪轻,没经验。 不对,她都想什么去了,这种经验要来干什么?每个女人都应该学习特蕾莎小姐忠贞的美德才是…… “我知道,所以说我的阳台以后一定得上个锁了。”在朱迪丝的胡思乱想中,薇洛开口道。 “显然,像这种事还是更适合出现在戏剧里,出现在生活中可真是吓人啊。” 朱迪丝听着她的意思,又皱起了眉:“薇洛小姐,难道他对你使用了暴力?他强迫你了?” 薇洛回忆昨晚的一切,笑了笑,道:“别管了,亲爱的,通通都过去了,像这种事情以后都不会再有了,而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得陪我出一趟门。” “这么早要去哪?” “去拜访艾尔德里勋爵。” 朱迪丝的眼睛睁大了:“这个点?不,小姐,没有哪个体面人会在这个点去拜访别人,也没有哪位淑女会在任何时候主动敲响单身绅士的大门,可以说,能做出这种事就绝对不是淑女。” 薇洛道:“艾尔德里勋爵现在是我的未婚夫,真的不能宽容一点吗?” 哦?你还记得自己有个未婚夫啊? 朱迪丝默默把这句话吞了回去,坚决反对:“你们明天就要结婚了都不行!你得好好想一想他将会怎么看待你!” “如果我们明天就要结婚了,那确实是不行,但我们现在离那种情况还有十万八千里呢,我们骑马去怎么样?” 朱迪丝道:“你知道我骑马有多糟的,我们估计明天都到不了,所以小姐,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当我求你了。” “那干脆我驾车带你。”薇洛说,“就是马车会慢些。” 朱迪丝的脸色又黑了几分,一位淑女亲自驾驶马车?她就说了安布罗斯爵士当年不该一时兴起教女儿这些,可她的女主人还乐呵呵的,觉得女儿想学就学吧,没准以后能用上呢! 现在还真就用上了…… “不过看看时间,应该也来得及在外公外婆发现前回来,你就别拒绝我了,你不会希望让我一个人去吧?除了你我没法带别人了,而一位淑女连个仆人都不带就出门,那实在很不得体,我不希望会吓到他的仆人。” 朱迪丝看着薇洛的眼神就像是在说,都能大清早地上门拜访一个男人了,还需要在乎这点小事? 但可惜她已经无力继续呐喊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毕竟她总不能还真的就让薇洛一个人出门。 耶稣基督,她的小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这个胡作非为的性子。 Chapter121接受求婚 当阿莱西奥终于出现在等了一夜差点被冻死的隆戈面前时,隆戈也是被他脸上的淤伤震惊到了。 “您被发现了?” 隆戈已经想出了整个故事。难怪他在那里待了一个晚上,估计是趁着早上仆人们事情多才抓住机会逃了出来…… 阿莱西奥尴尬道:“没有。” 哦……那这个脸…… 隆戈顿时不想继续过问他的伤势了。 “您见到她的女儿了吗?” 阿莱西奥摇了摇头:“当然没有,你也是知道她这个人顽固得有多讨厌的,我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她也不准我看看孩子,真是,我和她的女儿一定非常漂亮。” 隆戈也猜到了这个结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很遗憾。” “她非常生气,我的脸就是被她打的,下手很重。”他继续抱怨,“我怕是再也没机会爬她窗户跟她互诉衷肠了,尤其她还铁了心地准备跟苏格兰人结婚,我都不知道怎么阻止,难道我以后只能努力做她的地下情人?让她出轨估计有点难办。” “她会生气正常,您本就不该这么做,没有哪位女士会高兴半夜在房间里忽然看到有个男人不请自来,您肯定吓坏她了。” 阿莱西奥又是挨打又是躲衣橱的,一辈子没这么窝囊过,好不容易出来看见家仆,还要被教训,他不禁冷笑了起来:“是吗?那你这么有先见之明,怎么都不劝我?” “我劝了,主人,可您一听到达弗林夫人说她有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女儿,就直接断定那是你的孩子,并开始兴奋地大喊大叫,恨不得立刻长双翅膀飞过去看看,谁的话都听不见了。” 这倒是真的,但人生头一回当父亲,他高兴点怎么了…… 他是不可能放弃老婆孩子的,却可惜那女人油盐不进,他只能考虑去从另外一个人身上下手,于是他又提议:“我去拜访一下艾尔德里怎么样?” “您是要去下战书吗?”隆戈问。 “当然不是……”阿莱西奥尴尬地否认。 他确实还没打算闹到要决斗的地步,薇洛不会高兴看到这个年代了还要出现这种蠢事,他会再一次把她气坏。但是显而易见的是,他如果真的去拜访,还是试图让艾尔德里放弃婚约,这跟下战书好像也没有什么分别,换位思考一下,他碰上这种事也得为了未婚妻的名誉提出决斗,不然他变成个男人有什么用,纯种窝囊废…… “或许,我能在决斗中杀了他吗?” “那样您与考迪科特小姐就可以在监牢里宣誓了,如果她愿意的话。” 阿莱西奥也就是随口一提议,自己都没认真,毕竟不论从哪方面来看,杀死情敌都是下策中的下策。 他只能垂头丧气地坐上马车,让隆戈带他回到住宅好好休息。 他真不知道还有谁曾像他一样可悲,说他太过自以为是也好,在他看来,她对他的感情绝不是那些什么苏格兰人或者美国人能够相提并论的,可在追求她的道路上,特殊如他,却好像是最没有机会的一个。 因为他曾经的错,她的感情反而让她格外喜欢折磨他,喜欢尽情地伤他的心,就像他的心合该是刀枪不入的。 他到底还能从哪个方面入手呢? 在阿莱西奥正愁眉不展时,另一头的艾尔德里勋爵刚起床不久,正在喝着早茶,查看今早的报纸。 直到他的管家满脸写着一言难尽地走到他的面前,犹豫了一下,仍是恭恭敬敬说道:“很抱歉打扰了你,爵爷,威廉米娜·考迪科特小姐求见。” 艾尔德里勋爵吃了一惊:“考迪科特小姐?” “是的,爵爷。” “这个时间?” “是的,爵爷。” 艾尔德里勋爵头疼地叹了口气,仍是不死心地确认:“她是一个人来的?” 虽然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要是有人陪同,就不可能是这个时间过来了,她的监护人哪能忍得了她这样胡闹。 “是的,爵爷。”管家果然如此答道,“貌似一名女仆驾车送了她过来,现在小姐正在图书室里等候。” 艾尔德里勋爵看了看表,心里也不禁揣测起了她的用意。这个拜访时间早得太过头了,要是贪睡的估计都还没起床,而且,无论如何,一位淑女独自拜访一位绅士都是很不应该的,在很多时候丑闻就是这么诞生的。 他快步走向图书室去见她。 他才一进门,站在窗边的她就转过了身来,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几乎就在这一瞬间,他完全原谅了她这些过于出格的行为。 薇洛道:“我希望你会原谅我这么早就来拜访。” 他道:“你不该这么做,有什么事情不能写信叫我过去说?这样太大胆了。” “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不是吗?而且我也没有那么胆大包天,我永远不会像今日这样单独拜访其他男人,我敢这么做只因你是我生平所见最高尚的绅士,爵爷,我知道你不会试图伤害我,也不会泄露出这件事。” 艾尔德里勋爵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他知道自己过去声誉高尚,但现在,他第一次觉得高尚这个词如此刺耳,她大可以不必觉得他那么高尚、那么安全,他骨子里其实也就那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 “我确实从不曾想过伤害你。”他道,“但这也不应该成为你的理由,我希望你可以尽量多在乎一下你的声誉。” 薇洛道:“这确实不是我的理由,但我想你也知道,许多事情是不能等的,我现在不过是在向你学习,我有一件事情必须立刻告诉你,我不想拖延哪怕一分钟。” 闻言,艾尔德里勋爵顿时想起了自己上次也颇出格的上午拜访——当然,还是比她今日要晚得多,心不由得猛烈一跳。 他是去求婚的。 但是,他最近也隐约从仆人那边听到了一些风声…… 在可能只有几秒钟的煎熬等待之后,他听见她终于再度温柔开口:“我希望你还没有改变主意,对于你早些时日的求婚,我已经考虑好了,我非常感激,并欣然接受。” 悬了数日的心终于在今日安定下来,艾尔德里勋爵几乎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她面前,好一会儿说不出话。 直到她轻轻叫他:“艾尔德里勋爵?” “我想我太失态了。”他道,“还是称呼我的名字吧,你知道我就叫大卫。” “大卫。”她乖乖道。 “但除了这些,我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说,是关于我们的今后,如果你不赞同,可以就当我没来过。” 他想,她现在就算是让他立刻爬到顶楼跳下去,他也会表示,如你所愿,女士。 “请说。” “我想你一定会认为我很可笑,大卫,我过去一直希望可以接受高等教育,尤其在前几年听说伦敦大学甚至开始向女性开放学位后。只是,我的父亲与继母当时都觉得我是发疯了,想让全家沦为笑柄,我一度只能幻想我的丈夫或许会支持我的理想,让我未来至少可以在家务之外参加函授课程。” 说到这,她不禁停顿了一下。 “后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知道对于一个母亲而言,还在想这些很不应该,我也从未真正打消念头,我原本想等女儿大一些,再考虑看能不能实现这些心愿,而现在,因为你将成为我的丈夫,我必须了解你的看法,我注定成不了什么好妻子,我会让自己在一些你可能觉得毫无意义的事上浪费大量时间。” “所以,你是婚后想要去念大学?” 她看起来那么严肃,他还以为她会说出怎样惊人的重磅炸弹。 她点了点头:“我但凡早出生几十年,都不会做这种梦,可现在,前路亮堂堂地摆在了我面前,我实在没有不走的道理。就算大学肯定不愿意接收一个已婚已育的女人也没关系,我相信我总能成为例外。你不必担心任何钱的问题,只要结了婚我就立刻就有足够的钱了,我不会强求你来支付这些账单,我只希望你不会阻止我使用我的钱。” “钱是最微不足道的。”艾尔德里勋爵说道,“丈夫有义务为妻子支付账单,我也不在意这么一点钱,你准备要去贝德福德学院吗?” 薇洛看了他一眼,迟疑道:“我不是那么不懂得知足的人,我只是想听课,我认为瓦特学院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一直渴望结识玛丽·伯顿女士。” “瓦特学院是很好,但是比起爱丁堡,你明显就还是更想去伦敦得到一个学位,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伦敦?” 薇洛有些惊讶。她当然更想去伦敦,但她不想显得太贪心,既要又要,也希望可以更好地说服他,伦敦毕竟太远了,而爱丁堡是苏格兰首府,从各方面来看都更妥当。 “你不认为我的想法没必要?社会规范并不鼓励女人——尤其已婚女人——从事学术研究,我们该优先考虑家庭责任,做家庭里的天使。而且,我不敢高估自己,我念这么多的书并不一定会有所成就,然后大众就会看你跟我的笑话,因为我那么高调地争这个争那个,最后却无论是家庭生活还是学业,全都没有做好。” “我念了大学,也不见得有什么成就,我想,大多数念了大学的男人都没有什么成就,在更早的年代里,大学生还几乎就是整天醉生梦死的上流子弟代名词,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个问题。如果学校方面认为你应该专注家庭,我会说服他们,如果社交界有人说闲话,我会反驳他们。” “这……确定是你的真实想法吗?”薇洛忍不住问他,“你要知道,骗我没用,我会让你家永远不得安宁,相信我,我有这个本事变成任何人的噩梦。” “你当然有这个本事了。”他忍不住笑了,“我听起来真的显得非常虚伪吗?对于你提出来的要求,我其实一点也不意外。你之前就和我谈起过妇女权利,在麦克费登家的花园。我认为妇女投票权与受教育权是大势所趋的,我不过是不准备做一个狭隘的注定要失败的保守分子罢了。” 薇洛沉默地望着他,心中忽然就回忆起了在意大利的那个暴雨天,回忆起了那位让她重新鼓起了勇气的神父,一位很好心的神父。 我的神,我的神,为什么离弃我? 耶稣临终前特意引用了大卫王这首诗的开头不可能毫无缘由,他们早就应该明白,诗中早已经给出了答案,这不是绝望的呼喊,这是最后的祈祷,而上帝也给出了祂的回应。 她冷不丁地想,他甚至都正好叫大卫呢…… 她放松下来,低头笑了笑,又问他:“之前的那枚戒指还在吗?你准备送给我的那枚。” 她会接受他的戒指,与他结婚,开开心心地结婚,之后,他们也会在婚姻中慢慢地相爱。她现在已经非常确定了,这是上帝之意,他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从他十几年前发现了迷路的她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们最终总是要走向彼此的。 感谢主,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的人生总算是即将步入正轨了。 艾尔德里勋爵道:“在我的房间里,我让仆人拿过来。” “我希望你会亲自拿给我,但我也不想就在这里傻坐着等你,你可以顺便带我参观一下这里吗?我以前可没有来过,事实上我只差一点就又迷路了。” 他总算说出了之前就想说的话:“如你所愿,女士。” Chapter123接受求婚(下) 他们一同走上楼梯,首先便来到了长长的画廊,上面挂着的是历代领主与夫人的画像,也是他的祖先。 薇洛好奇地看着一张接一张的画像,不禁本能地开始找寻起了男人们与现任艾尔德里勋爵的相似之处,但令她有些意外的是,那非常困难,他们全部都与他长得不怎么像。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意大利人,阿莱西奥家的人就都长着张相似的脸,千篇一律,倒也确实还算好看,导致她光是对着女儿的脸就知道自己是注定没办法把他从脑子里清除掉了。 艾尔德里勋爵发觉了她的困惑,道:“我完全是我母亲的孩子,我叔叔的血统会比我更清晰,可惜他不在这里。” 然后,他立刻带着她去找到了他母亲的画像。 “我希望这可以证明我的话,传闻她的家族有着维京人的血统,几百年来,家族后裔总是或多或少地有着维京人的特征,而她是最像维京人的一个,她金发碧眼,身材高大,是个天生的盾牌女战士。” 薇洛抬起了头,看到从画布上高傲地向外望去的,是一个坐着的女人。她穿着一身华丽的黑色天鹅绒礼服,闪亮的金发上点缀着璀璨的钻石首饰,双眼湛蓝,脸颊没有一丝血色。 薇洛感受着她被黑衣包裹起来的苍白之美,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脑海中也浮现起了拜伦勋爵那首名诗。 她走在美的光彩中, 像夜晚 皎洁无云而且繁星漫天。 明与暗的最美妙的色泽 在她的仪容和秋波里呈现: 耀目的白天只嫌光太强, 它比那光亮柔和而幽暗…… 这确实很不可思议。第七任艾尔德里伯爵夫人有着一张白皙的、完美的面孔,且确实将她的美丽完全传给了她唯一的儿子,没给她的丈夫留下什么余地。 只是,大约是画师的水准还不够吧。在他的画笔之下,伯爵夫人更像是一座冷冰冰的雕塑,而不像一个曾经真的在他面前活生生坐着的女人,在那双同样湛蓝的眼睛里,只有纯粹的冷漠,与此刻画像前的男人眼中那流动的光彩截然不同。 “你一定也看出来了,她很不开心。”艾尔德里勋爵轻轻向她解释,“就算是再优秀的画家也无法去修饰这一点,在这个家里她从来没有笑过。我的父亲非常爱她,但他确实运气不佳,她一点都不喜欢他,只是苏格兰一直是很保守的,她必须听命于她的父亲,婚后,她对所有人都始终冷若冰霜。” 薇洛道:“关于这种事情,我们英格兰难道不是也没什么不同?直到现在,绝大多数女孩都还是由父母或监护人为她们选择丈夫。我的父亲从前也要求我必须嫁给拉文汉姆公爵,我一点也不愿意,就伪造了推荐信出去找工作,一份女伴的工作,之后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听她这么说,他不由得微微愣了愣。 当她之前说那个意大利人误解了她的身份时他还有些不太明白,毕竟就算是异邦人,身为贵族,也总归有点头脑,不该看不出她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只是这是她的伤心事,纵然不理解,他也不敢贸然去问什么,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唯恐惹她难过,只是轻轻道:“拉文汉姆对你而言是太老了些。” “他甚至比我父亲还要大上几岁,但安布罗斯爵士并不觉得这有任何问题,我当时也是无路可走了,我宁愿死也不要跟他结婚。” 薇洛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走着,看似是在欣赏画像,实则只是在找寻另一个女人的画像,那个仅仅十九岁便死于生产的女人,那个她在少女时曾经悄悄地嫉妒得要命的女人,嫉妒这个世上竟然有人得到了那么深沉的爱,连她这一生中最崇拜的母亲都不曾得到的爱,这也支撑了她,令她在被阿莱西奥彻底毁掉人生之前,仍能相信自己还有机会遇见自己的真爱。 后来,哪怕她变得不想再去在意什么爱情不爱情的,她也不曾真正忘记这个不幸的女人。 在她生产的时候,她一直在想着艾尔德里夫人与孩子双双死去的故事。 人都是这样,一件事情如果没有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就算听起来再可怕也总归是隔了一层,而当时,她终于也在生孩子了,宫缩疼得她一度活都不想活下去,只想拿把刀切开肚子以得解脱,再想到这些,心中只有强烈的恐惧,以及一种十分微妙的情感,这些都让她真想看看他曾经的妻子。 可她没有看见,也不可能失礼地去向他提起这个,他不愿摆在外面总是有自己的理由的。也许有些伤痕就是这样,根本没有痊愈可言,即便表面上看已经结上了坚实的痂,轻轻一触,依旧会痛入骨髓。 他永远也无法忘怀艾达·格雷夫斯…… 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之中一闪而过,可是很快,她便意识到了自己对它的全然不在意。她心乱如麻,选择立刻把这一切通通抛诸脑后,不愿再想。 在欣赏了家族画像后,艾尔德里勋爵又带薇洛看了几个有代表性的房间,最后才终于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显然,他与阿莱西奥是截然不同的,他完全不喜欢华丽得堪比皇宫的室内装饰,他的风格要素净得多。他的房间也非常大,摆放的家具却不算多,且每一样看起来都很简单、很古朴,尤其是中央那张四柱床,垂着深红色的丝绒幔帐,最上方只绣着麦克乌安家族的纹章,看起来低调而安稳。 “从这间房间出去,有条秘密通道。”艾尔德里勋爵一边去取戒指一边仍在向她介绍自己家的一切,“可以通往我家祖上仍信仰天主教时用于偷偷做弥撒的小教堂,你想必也知道,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天主教弥撒都是非法的,信徒们只能躲起来悄悄进行宗教活动或直接逃跑,一直到几十年前,大家才终于彻底实现了信仰自由。” 薇洛道:“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些黑暗的历史,基督徒与基督徒之间杀来杀去的,还要扯着信仰纯洁的大旗。我们都很清楚,他们心里想的其实只有自己那些肮脏的利益,倒也难怪撒旦能在耶稣面前声称可以将万国荣华都赐给祂,政治确实就是这么一种属于撒旦的堕落东西。” “那我们也永远不必提政治,比起在议会与一群满肚子坏水的男人打交道,我也还是更喜欢待在乡下数羊。” 他拿着那个黑色丝绒盒子走向了她。 当他轻轻地打开它时,她可以看到,他的手指有些颤抖。 “我不知道应该选什么样的戒指给你,但我也不想让珠宝商——另外一个男人来给你选。所以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用来对付一个又一个托盘,直到我终于看到一个看起来还可以的戒指。” 薇洛低头看着戒指中间镶嵌的那一大块美丽方钻,它确实是非常完美。 “这一定花了你很多钱。” “没有花掉我的全副身家。”他跟她开起了玩笑,以缓解自己隐约的紧张。 他望着她,脸上的表情依旧不是十分确定:“你愿意给我你的手吗?” “是的,是的,当然。”她一股脑地回应道,并扯下了手套,“请帮我戴上,我想我的手指肯定正在瑟瑟发抖。” 他的手也不太稳定,但他还是握住了她的手,将那枚戒指滑过她的手指。 “这非常合适。”她说。 他把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它几乎能配得上你。” 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忽然笑了。 “你在想什么?” 薇洛道:“你曾经也吻过我的手,而我当时多么希望你可以亲亲我的脸颊,只是我很害羞,不敢开口。” 他立刻便温柔地亲吻了她的脸颊。 她不禁笑了:“你是想要补偿我吗?在这么多年之后?我现在已经长大了。” 然后,也不等他花时间反应她的话,她就已经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感觉到她的手指在他的后颈上留下了尖锐的咬痕,不是她的指甲,是她的戒指,在她的手指上,锋利的幸福。 她捕捉到他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唇,迅速地给了他一个吻。 他太意外了,一开始甚至本能地后退了一些,他的嘴唇几乎只是擦过她的嘴唇,轻轻的,柔软而甜蜜。但在她吻了他一下就准备离开时,他立刻把她重新拉回了怀里,虔诚地亲吻,用无声的告白代替他心中的千言万语。 于是,她也更加依偎在他身上,以她那天真无畏的热情让他好好地感受她的存在。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是如此渴望高尚的他能带给她这脆弱灵魂一丝温柔的慰藉。 他任由着她对他为所欲为,一遍又一遍,强迫自己保持耐心,但这可能是世上最难办的事。他是如此渴望她,他血液里的涌动从她到来开始便从未停止,如今更是还开始找到了一个全新的方向,他逐渐无法思考,只知道自己必须立刻行动,他果断地离开了她。 薇洛后退两步,回过了神,抬起头,与他的目光再次相遇,他微笑的蓝眼睛几乎在灼烧她的心,令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煎熬。 他看起来确实非常开心,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他重新变成了她最初认识的那个无忧无虑的人,在温柔地凝视着她。 当她感到自己再也无法直视他的眼睛时,她紧张地把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胸前,道:“我想,我必须得告辞了。” “让我送你出去。”他说。 “不用了,不然我在路上会总忍不住跟你说话,说着说着,时间越来越晚。” 说完,她踮起脚,在他脸上又轻轻地吻了一下,微笑道:“告别之吻。” 然后,大约也是不好意思吧,她像一阵风似的跑开了,徒留她的未婚夫在原地又慌又乱,不知如何是好。 他走到窗边,看着她带着满面愁容的女仆上了双轮轻便马车,缰绳一拉挥着鞭子就急急忙忙地往家的方向赶,一时间也不禁轻声笑了。他就知道,她才是真正驾驶马车的那一个。 他以后可有鸡飞狗跳的日子过了。 但他想,就算是让全世界的男人选,大多数的男人也都是更喜欢跟她过鸡飞狗跳的日子,而非与一位完美的淑女组成他们嘴上最喜欢谈论的那种完美家庭,有谁会不向往她的活力呢? Chapter124订婚舞会(上) 他们订婚的消息火速出现在了所有的报纸上。 两家人在经过协商之后,皆知道长久的订婚完全没有必要,他们俩都老大不小了,订婚的原因又不是很好听,应该尽快完婚。 于是,薇洛这边也不得不开始火急火燎地置办起了妆奁来。 她的外公外婆对待唯一的孙女总是非常慷慨,不论她都怎么努力地劝说了不需要那么铺张浪费也没什么用,他们坚持认为她必须穿着适合一位伯爵夫人身份的服饰。 裁缝十分兴奋地再次接待了她,然后又是大量的草图与布料。有多件缀满了珠宝亮片的礼服将在这间时装屋里以创纪录的时间内完成。毫无疑问,美丽的新艾尔德里夫人将会成为全苏格兰的时尚标杆,这让裁缝笑得合不拢嘴。 除此之外,还有一批全新的更精美更昂贵的睡衣与内衣。 即便已经过了这么久,薇洛依旧认为把只需简单舒适的贴身衣服弄得这么花里胡哨的实在是很不实用。 至于女帽、披肩、手套等等其他各种各样的物品也是必不可少。 薇洛在这看起来仿佛没有尽头的购物中,累得是苦不堪言,以至于当她参与自己的订婚舞会时,几乎都笑不出来,脸上只有满满的疲惫。 她认为办订婚舞会完全没有必要,请一大堆的亲朋好友远道而来,只是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婚礼,那为什么不晚一点再邀请,直接庆祝婚礼好了? 可布莱斯太太喜欢这件事,毕竟不是每一位老太太都有机会宣布自己心爱的小孙女的婚事,比如薇洛另外一位早死的祖母就显然是没有这个福气。 宾客源源不断地过来,主人家都有礼有节地接待着,直到两张名片被放进管家手上的银盘里。 管家面对阿莱西奥的面孔微微一愣,却还是只能大声唱名:“达弗林老子爵夫人与帕拉维奇诺公爵阁下到。” 达弗林夫人一直没有离开,而是安心地留在苏格兰度起了假,到处社交,反正她早就不想管儿子了,女儿又都结婚了,现在不用再整天为了孩子们操心,她一个自由自在的寡妇,自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故而,他们不可能不给她下帖子,所以,她让她狗皮膏药般的外甥充当男伴陪同赴宴也是完全可以预见的。 在不知内情的众人面前,他们只能露出笑容来欢迎达弗林夫人的来访,并任由达弗林夫人将阿莱西奥这个生面孔介绍给了所有人。 经过几千支蜡烛的照耀,薇洛这才注意到,他看起来貌似比过去要消瘦了些,脸上被她一拳打出的淤痕也还没完全消失。 在他紧盯着的目光中,薇洛想着那天的事,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她紧紧地挽着未婚夫的手臂,根本不敢放手。 当他们也被互相介绍了后,阿莱西奥更为有恃无恐,他十分直接地开口邀请道:“如果你的未婚夫不介意的话,愿意赏光与我跳一支舞吗,考迪科特小姐?” 薇洛道:“我要与我的未婚夫跳舞,看来只能拒绝你的美意了。” “我可以理解你们要一起跳开场舞。”阿莱西奥道,“但我希望你的舞会卡中仍有空余,一曲华尔兹,可以吗?” 见他不依不饶的,薇洛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索性将她的舞会卡从手腕下拿起来,展开给他看。阿莱西奥本以为这是让他可以签字,结果他都还没上手去拿上面连着的小铅笔,就恼怒地看见在每一支舞旁边的横线上,通通都写上了艾尔德里勋爵的名字。 这是他当初带薇洛参加舞会时曾狠狠后悔居然没干的事! 他会有这种小心思也就算了,他这一辈子都没什么规矩,可一位堂堂的不列颠绅士,不是应该比他这个意大利乡巴佬更懂礼数,更明白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两个人一起跳超过两支舞都很不合适的道理吗?敢情这家伙长得一本正经的,骨子居然还是个闷骚…… 这样一来,除非金毛宽容地让出一个名额,否则她还真有完美的借口不与其他人跳舞,毕竟不合适归不合适,谁还真就严守教条过日子。 尤其他们还是未婚夫妻,大家估计都能理解在这种特殊日子里一位未婚夫那甜蜜的独占欲,年轻的爱侣为了彼此不管做什么都是可爱的。 那么,苏格兰人有可能会愿意让出一个名额吗?阿莱西奥傲慢地看向艾尔德里那张令人厌恶的英俊的脸,然后果不其然,他只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随时想要打自己一拳的色彩,想来,如果他们不是正在舞会上,被一大群人盯着,这家伙是一定会冲上来狠狠地打他一顿的。 这也让阿莱西奥顿时觉得一切又有趣了起来,这个苏格兰人当然是什么都知道,知道他与她曾经有着一段亲密无间的美好时光,知道她可爱的小女儿只可能是他的,此时此刻,心里估计正在暗自嫉妒得发狂。 有些人这辈子也就只有嫉妒的份了,他高高在上地想,甚至可以说,都能与她做这么一段时间的未婚夫妻了,就知足吧,总而言之,他不可能会让他们有机会真正结婚,就算她已经在乘坐马车前往教堂的路上了,他都会带着人埋伏在半路好把她劫走。 他可是个意大利人,其他方面失败也就罢了,在爱情方面,他绝不会输。 只是,他内心的盘算再多,目前也就还只是盘算,当他眼睁睁地看着这双璧人在舞池里一起跳了一支又一支舞时,嫉妒的人还是瞬间就又转换成了他。纯粹是多年的礼仪训练才使他没立刻冲过去,把她从那金毛苏格兰佬的魔爪中拯救出来。 该是他和她一起跳舞的,跳一整个晚上的舞,看在上帝的份上。 他在心里悄悄幻想过这一刻很久了,他甚至想过她跳舞可能还是一团糟,而他不会难为她,他会让乐队放慢节奏,所有人都跟他们一起慢慢地跳…… 阿莱西奥一边责备着自己,责备着这个总是要给他使绊子的世界,一边就这么静静地跟着他们绕着舞池走。 尽管她的舞姿僵硬得活像博物馆的标本,也不妨碍她看起来是那么漂亮、那么快乐。就好像彻底拒绝了他和他的求婚还不够,现在她还必须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光芒万丈的天使,再笑盈盈在他面前跟其他的男人搂搂抱抱,不气死他不甘心。 她的舞会礼服没有华丽的装饰与繁复的设计,却非常适合她,他之前对苏格兰裁缝的评价完全是大错特错了。此刻,它完美地贴合在她苗条的身体上,尽情地展现着她那些迷人的女性曲线,生怕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发疯。 她毕竟还是如此年轻,二十二岁的姑娘,那浑然天成的美已经足够动人,根本不必多加修饰。 随着华尔兹的音乐渐渐走向高潮,快乐的未婚夫妇在舞池中央快速地旋转着,像是有意藏匿自己一般,很快就被熙熙攘攘的舞者们所吞没。 阿莱西奥绝不想让薇洛从他的眼前消失,他硬生生忍住了咒骂的冲动,就在人群中寻找了起来,甚至不在乎他的这种行为是否会引起好奇心,反正这里又没什么人认识他,他不必去花太多心思打招呼。 可一直到大家伴随着音乐旋转着停下了舞步,开始在舞厅中散步、谈话,他也没有找到他们。 都是未婚夫妻了还有心思偷偷幽会? Chapter125订婚舞会(下) 跳完了华尔兹后,艾尔德里勋爵就带着薇洛穿过了连通走廊的门,逃到了舞厅之外,好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也让两人可以更自在地说说话。 作为舞会的主角,这可真够叛逆的。 “我们可真是越来越熟练了,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找我们?”薇洛笑道,“我希望是永远也别来,我太讨厌舞会了,舞厅里闷得要命,还有各种各样的香水味,我就算只待一会儿都会口干舌燥。” “也许我该先为你拿一杯柠檬水的。” “不,我不需要柠檬水。”说完,她便有些突兀地紧紧拉住了他的手。 她轻声道:“我没有料到他也会来。” “你在说谁?” “我知道你已经认出他了。”薇洛道,“太明显了,但不要这么生气好不好?对我笑一笑,别跟他一般见识,也别让我在这里多想,你知道他根本影响不了什么,我们快要结婚了,我希望你现在依然想跟我结婚。” 艾尔德里几乎想问自己看起来真的像是在生气吗?然后很快,他就意识到这确实是真的,他一见到那个意大利人就气得要命。 他早在许多天前就已经知道了意大利人一直在试图拜访她的事,只是,他知道自己的未婚妻一向很有自尊心,他不希望会让她难堪,于是他一直假装并不清楚这些,让她自己去处理,免得他随时都能把一切闹大。 可是让她来处理,结果也就是这样,意大利人依旧阴魂不散。 这让他很焦虑,非常焦虑。那毕竟是她女儿的亲生父亲,在分别了这么久之后还能一路追过来,可见确实对她一往情深。 尤其,他还不得不承认对方很迷人,他不认为自己与之相比很占优势。 这几乎是公认的,意大利人就像猫一样的奸滑,没有道德,但也一直是诱惑的化身。而且,她会不会也认为黑发黑眼的罗马面孔会更具魅力,而金发碧眼则显得没什么内涵,多看几眼便索然无味呢…… “你爱他吗,威廉米娜?”他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你毕竟与他曾在一起那么久,你们还有一个女儿。” 薇洛愣住了。 经过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艾尔德里听见她柔声开口:“我……我不爱他,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之间很糟,他一直对我很糟糕,他把我当成一个不会有任何情绪的玩偶,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我不是一个玩偶,我根本不可能爱他,除非我发疯了。” “我很抱歉。”他说。 那么你爱我吗? 他险些又要这么问她,但他认为自己其实不是不知道答案,他认清自己的心太晚,就注定承受这个结果。 至少她非常坚定地要与他结婚,而不是意大利人,他想。 薇洛抬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忍不住问他:“你认为我是很有魅力的吗,大卫?” 他也不禁笑了一下,这对她来说就不应该成为一个问题。 “你在我心中一直很有魅力,我们难道还需要更多的证明吗?” 他一边说一边又拉起了她的手,向她强调自己送出去的订婚戒指。 “是作为一个女人?”她又问他。 “当然是作为一个女人,你早就不是一个孩子了,不是吗?” 她将手从他的手中挣出来,用指尖抚过他的颧骨,滑到他的嘴唇,拇指抚摸着他的下唇。 “我这一辈子也不过是在等待这个。” 她简直是存了心在挑逗他,想让他安心,让他忘记一切的烦恼,而这也是他这一生之中听过的最诱人的话。 她没有把手从他的脸上拿开,即使他向前迈了一步,他的身体离她很近,他的呼吸灼热地喷在她的指尖上,她慢慢地靠在了墙上。 他低下了头,像是为了证明他刚刚所说的话一般,与她轻柔而快速地吻了两叁下,就仿佛是双双触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然后,他们才又慢慢地吻、深深地吻。 他用舌尖温柔地探索她的嘴唇。她尝到了薄荷味,还有淡淡的苏格兰威士忌味,一种愉快的男性组合。 她将手滑到他的脖子后紧紧搂住,出于本能地回吻他。他们的舌头相撞和起舞,抚摸和品尝,他情不自禁与她靠得更近,热气透过层层衣服渗入,让她倒吸了一口气。 她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她感觉到他的手在她的腰身游荡,她没有任何意见,于是他的动作也变得大胆起来,她放松着,令自己好好享受这种亲密的接触,那非常令人愉快,尽管她的脑海里正开始不停地浮现某个意大利人的脸。阿莱西奥自然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情,甚至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黑暗里温柔而激烈地爱过她…… 她在艾尔德里的嘴唇上轻轻地喘息。当她迎合着他的动作,身体向他更靠近时,他的手指也不禁用力地抓住了她礼服前部的纽扣。 但他当然不可能就在这里扯开它。 于是他也冷静了下来。 然后,薇洛便依偎在他的怀里,抬头看向他,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毫无疑问,一个这样的男人可以带给她安全和快乐,她一点都没有反感过他对她做出的任何事,她知道她完全可以享受他的一切…… 虽然,她很清楚,她的灵魂从不曾被触动,她很喜欢他,就她一直以来所认识的他而言,但仅此而已。 这难道不是很好?她暗自告诉自己,几乎像是在说服,她本来就不适合那些太过戏剧化的复杂感情生活,她需要忘记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她需要一份简单的感情来抚慰她破碎的心。 他向她伸出胳膊,道:“我想我们离开得有点久了,应该回到舞厅里去了。” 她眨了眨眼睛,把那些困扰她的胡思乱想从脑海中赶走,乖乖挽了上去,笑着道:“反正我们也不用害怕再被发现一次了。” 他们一起走向走廊,一抬眼,就看到阿莱西奥正独自站在昏暗的角落…… 之前只是听她嘴上说他们曾经吻过的事,阿莱西奥就已经是快要气疯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种他最害怕的情况居然还真能在他的眼前发生。 看着他们亲吻,他是如此愤怒,尤其她仿佛还被激起了欲望。那让他简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一千个问题在他的脑海里不停翻滚,折磨着他。当这苏格兰佬在她身上动手动脚时,她湿了吗?她的喘息听起来跟他在做同样的事情时一样吗? 她……有想起过他吗?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薇洛冷冷地质问阿莱西奥。 天呐,她简直都快要尴尬死了。 “在他简直恨不得把手塞进你衣服里的时候,你特意穿件这么诱人的礼服就是为了这个?” “你得对我的未婚妻放尊重一点。”艾尔德里终于开口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他若是不提未婚妻一词还好,一提,求婚多次失败的阿莱西奥心里的火便烧得更旺了。 “我跟她说话呢,你在这插什么嘴?关你什么事?”阿莱西奥冷冷地对艾尔德里勋爵道。 “我知道,你们姑且算是订了个婚。”他冷笑着,好像正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订婚又不是结婚,你能不能真的有幸与她结婚目前可还是个未知数呢,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阿莱西奥!”薇洛试图打断他。 可他没有管她,而是在嫉妒之下继续对着她的未婚夫大放厥词。 “我想你清楚我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当我与她一起在我的庄园里每天过着充实美妙的生活时,你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她根本就不爱你,她会做出这些事来不过就是因为在跟我闹别扭,故意拿你气我。当然,这也不要紧,我一点也不在乎她在苏格兰玩玩你,反正最后我们总是会和好给我们美丽的小女儿一个完整的家的,而到了那时,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薇洛被他的胡言乱语气得头都开始嗡嗡作响,恨不得立刻晕过去,完了完了,这两个人就不应该在人群以外的地方相遇,有些人估计是这辈子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果然,她都还没能来得及向未婚夫表示别听他的,这是纯粹的胡说八道,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愤怒的艾尔德里已经猛地上前抓住了阿莱西奥上衣的领子就把他给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这一击实在是始料未及,阿莱西奥瘫倒在地上,好一会儿都喘不过气来。 艾尔德里对阿莱西奥记恨已久,此刻气血上头,仍嫌不够,还准备扑上去再打,但被吓了一大跳的薇洛已经回过了神来,赶忙上前紧紧地拉住了未婚夫的手臂。 “别生气,大卫。”她摸着他的脸说,“别理他,别让场面变得难看,这是我们的舞会,是为了庆祝我们订婚的,大家还都玩得很开心。” 他深深吸了口气,也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场合随意动手打人,有失风度。 于是,他只是又瞪了阿莱西奥一眼,便冷冷道:“我不会允许有任何人玷污我未来的伯爵夫人的声誉,所以,回去选择你的助手,我们在后天的黎明见。” 薇洛震惊地看着他,眼神之中满是痛苦,痛苦男人怎么就是这样,不论性格如何,都是一样的让女人头疼。 他的意思显而易见,他不会再动手打人了,他准备直接跟阿莱西奥决斗,可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经过了这样的侮辱之后,就算你不开口我也会提的,好啊,就用枪吧。”阿莱西奥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薇洛又转过头去看向了阿莱西奥,眼神之中满是责备,你又在发什么疯?你怎么可以同意这种蠢事? Chapter126劝说 “你们两个别胡闹了,这并不有趣,我不需要你们因为我决斗!”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回了她的未婚夫。 “我以为跟他比起来,你起码是个正常人,然后马上你就也开始发起疯了。大卫,如果你还想跟我结婚的话,请理性一点,别去管他人的胡说八道,别因为一时冲动冒这种险,别让我担惊受怕。你知道我有权解除婚约的是吧?我是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 “我当然想和你结婚,正因如此,我才必须捍卫你的荣誉,以及我的尊严,我不会让这个人,不,这个东西有机会再侮辱你。我已经让他逃避得太久了,他早就应该付出代价了。” “作为你未来真正的丈夫,我也是。”阿莱西奥在一旁插嘴道。 薇洛十分佩服这个人永远的厚脸皮。 她按捺住杀人的冲动,没有去搭理某个意大利人,而是继续对未婚夫道:“你正准备要毁掉我们的订婚舞会!” “这就是我选择后天决斗的原因,威廉米娜,我希望我们的舞会是完美的,从开始到结束,一切都完美,不然我根本不可能容忍等待这么久,我一定会在几个小时后的凌晨就与他决斗。” “你们两个真是不可理喻!”薇洛急得几乎是气急败坏道。 因为这件破事,之后薇洛是再也没有笑出来过,明明这场舞会是为了庆祝她将要出嫁,她看起来却跟有谁将要出殡一样。 也许确实有个人很快就得出殡呢…… 她心里只盼望舞会快点结束,然后连觉也没有睡,破晓时分宾客散尽,她一个人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解决这个可怕的问题。 她当然不可能会认为有两个男人准备在第二天为了她决斗是一件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这实在太可笑了,而且也太不把她的想法当一回事了! 确实,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因为决斗而死了,可是大家都知道,死亡率下降最主要的原因是大家都学聪明了,知道这种事情落后又愚蠢了,而且法律也摆在那里,谁都不想进监狱。 一旦真的到了那一刻,决斗终究还是决斗,背对背走十步,转身开枪,不是玩具枪,是真正的枪。 枪法这东西太看情况了,到时要是真的死掉了一个怎么办?一个死亡,一个锒铛入狱?而她就独自在外流泪? 还是说,他们心里其实也正害怕可能会挨枪子,从而导致身体残疾甚至是失去生命,这可以就只是一场绅士之间心照不宣的表演? 比如,各自瞄准一个绝对打不中的范围,开个枪作个秀,然后双方都可以保全荣誉与生命。 若大卫也是个跟阿莱西奥一样的人,她或许确实可以稍微放心一点,相信他们可以一个眼神就达成君子协议,避免某些可能性,可是他根本不是,不然她也不可能会选择他。 她就是想要一个与阿莱西奥截然不同的人。 他确确实实会在意他的荣誉,就像一位绅士所应该的那样,为了荣誉,血可以流,生命可以毁灭,人性可以否定。 她本应该欣赏他这一点,毕竟女人就仅有那么一点点荣誉,还非常容易被摧毁,所以,能有一个高尚的男人如此保护她该是一件多么美好—— 个鬼的事情。 她犹豫再叁后,还是选择向阿莱西奥写了便条过去,而他也准时来访,嘴角还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我本来正在全心全意地准备明天凌晨的决斗呢,但既然你终于想见我了,那自然什么都可以搁置一下。” 可薇洛一点也笑不出来,她直接走到他面前道:“你得听我的,明天别去,不要陪他做出这种蠢事。” 他十分顺手地揽住了她的腰,微笑着问:“啊,你是在害怕我会杀了他吗?也许死的会是我。” 她不喜欢他亲昵的动作,却还是忍耐了下来,没有推开他,而是轻声道:“我……我担心你们两个,我不希望你们两个有任何事,谁也不应该被杀。” 她难得愿意表达出一点对他的在意,阿莱西奥心头一软,道:“看起来你居然也是有一点儿在乎我的?” “你——” 她顿了顿,但事关生死,她仍然是选择了柔情:“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我既恨又爱,不是吗?” 她在向他亲口承认自己很在乎他,即便已经选择了用拉丁语来避免羞耻,那种感觉也仍旧像是在她的胸口割开了一道伤口,挖出了一颗心。从此,她在他面前彻底一无所有了。 他没有料到她真的这么说,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那你还一直拒绝跟我结婚?我一直以为爱情是个最好的结婚理由。” “大多数人的婚姻都没有这些,而这也没有妨碍他们一起度过幸福的一生。我很清楚我和你这辈子安稳不起来,我忘不了,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别继续这样破坏我的正常生活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指伸到了他的嘴边,用缓慢而温柔的触觉描绘他的嘴唇。他抑制住去轻咬她手指的冲动,只是安静地感受。 “你甚至都不愿意尝试一下。” 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放任她去跟别人结婚,他甚至宁愿立刻去死。 她轻轻道:“我早就尝试过了,我也什么都考虑清楚了。所以,清醒一点,我以为你是个享乐主义者,你现在也还算年轻,应该把时间花在其他事情上,我上次在美国瞧见你陪在一位小姐身边,她看起来是个很好的女孩,可以给任何男人带去安稳与幸福,就好好珍惜她吧,不要打扰我了,不要去赴这个约,直接离开,回意大利。” “不可能,亲爱的,这是尊严的问题,面对挑战而不去,我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说完,他又皱起了眉:“你在说什么女孩?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是康斯坦丝,那个打扮得活像棵圣诞树的小胖妞,她是路易的侯爵夫人,跟我连一点关系都没有,当时我的朋友正在买花,而且我看上去像是……” 看得上她的样子吗? 但他决定还是得尊重好友的妻子,也免得薇洛会生气,她又不是那种听到他贬低其他女孩会觉得得意的人,她只会再给他一巴掌,而他不能让她打成习惯,他可是一个大男人。 薇洛尴尬得脸都红了。 “这不是我们谈话的重点,重点是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才不可能被杀呢。”阿莱西奥道。 “每个被杀死的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我的意大利人,你不会希望被埋葬在苏格兰,这里可没有意大利那么迷人的阳光。” “放心,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保护我的生命,而且这不是我第一次决斗,我之前有过那么一两次经验,我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薇洛听了,声音顿时冷了不少:“哦?我早该猜到的,之前又是为了谁?是哪位愤怒的丈夫或者情人把你们给逮了个正着?” 意识到自己竟暴露了什么,阿莱西奥一阵后背发凉:“别吃醋了,亲爱的,我到时候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办?你又得后悔你今天还在对我生气。” 她才不会后悔,她现在只想亲自给他一枪,让他立刻去死,少在这里嬉皮笑脸的碍眼。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吻了她。 他的嘴唇只是短暂地触碰了她,带来的感受却依旧是毁灭性的。 她望着他,情不自禁地想,她怎么会妄想自己能够忘记他呢?她爱他,她恨他,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他,他的脸庞,他火焰一样的眼睛,以及他身体散发出的温度。 他抚摸着她的脸,用拇指分开了她的嘴唇,专横又温柔地再次吻了上去,而她则无助地回应着他。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阿莱西奥尝到苦涩的味道,心头也不禁一酸,他确实总是让她难过。 “我不希望你会死,可我也不想让他受到伤害,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我真希望我是个男人,我可以成为我父亲头衔财产的继承人,过自在的人生,还可以远离你们这些男人。” “可是,这世上也有女人决斗的例子,如果是为了你,女人也会打起来的。” 薇洛恼怒道:“不会说话就闭嘴。” 阿莱西奥耸了耸肩,不跟她说笑了。 “你更在乎他还是更在乎我?”他问,“我现在就只想要知道这个。如果我们真的死了一个,谁会让你比较伤心?” 要是从前,面对他逼问这种无聊的问题,薇洛一定会赌气地说更在乎艾尔德里勋爵,但他们即将决斗,可能有流血事件,她不希望自己还要继续用气话掩藏自己,她对他的感情更深刻更复杂,同时也对一直被她当作是摆脱过去的工具的艾尔德里勋爵感到如此歉疚,她怎么可能分得清更在乎谁的生死? “我对你们是一样的在乎。”她说,“我说过了,阿莱西奥,我在乎你们俩,我不希望你们俩有任何事,别让我这么为难。”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总是这样,连说点假话哄一哄我都不愿意,也许我会因此宁愿去死呢?”他苦笑道。 “你为什么偏要来劝我,而不是去好好地劝劝他?决斗明明是他提出来的,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做这种蠢事。” 这是撒谎,他脑子里想过一万次了。 “是你太羞辱他了,你说出那种话来,我能怎么去劝他,难道还真的让他在你面前变成一个小丑吗?他很骄傲,我永远不能这么对待他的骄傲,在他的事情上,我已经够卑鄙了。” 她根本不爱她的未婚夫,却准备厚颜无耻地享受他全心全意的爱与付出…… “那我就应该放弃我的骄傲,去做个贪生怕死面对决斗不敢应战的小丑吗?我想你找我过来不过就是因为知道我比他爱你,你在我面前不管说什么都总是更有底气。” “不,是因为你亏欠我,现在正还准备继续毁掉我的人生。”她道。 “我的人生好不容易要步上正轨了!” “我有一万种方式去弥补我的错,但我绝不想在你的未婚夫面前做个懦夫。” 薇洛想了又想,心一横道:“你就不能再考虑一下女儿吗?她还未满一岁。” 阿莱西奥怔怔地看着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很清楚那是他的女儿,哪怕她再如何否认,他也从没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但是,能听到她亲口承认这些总归是不一样的。 “她总算是变成我的女儿了?而不是某个不知名男人的女儿?” 薇洛道:“你难道不是一直都非常笃定吗?除了你还能有谁?” 薇洛径直过去按响了铃,管家迅速打开了门,询问她有何吩咐。 “让朱迪丝把泰茜小姐抱过来。” Chapter127父女相见 “你说的不错。”薇洛道,“身为父亲,你有权看看你的女儿,我不应该如此自私地把她从你的生命里完全剥夺。” 阿莱西奥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作度秒如年,直到听见一阵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近。 他们的女儿哭了。 当朱迪丝一边哄孩子一边进来时,薇洛本能地走过去想要把孩子抱过来,自己来哄,结果一双手却快过了她,自朱迪丝手中将那孩子抱过。 他压根没想到自己该哄孩子,就只是太想好好看看她,而非常奇妙的是,小身体仍在一抽一抽的泰茜一到了阿莱西奥的手中,竟然真就慢慢地停止了哭泣,而是专注地盯着他的脸看。 她当然会好奇她全然陌生的父亲。 阿莱西奥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就只是近乎贪婪地盯着面前小女孩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犯痴。 她长得就像他所期望的一样,像母亲更多些,同时也一眼就看得出来,肯定是他的女儿。 真是太神奇了! “难怪你不敢让我见到她,不然你的谎言怎么维持下去。” 她是这么小这么脆弱,此刻被他几乎是抓在手里时,他简直都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重量。 他小心翼翼地摸着她的骨骼,感受着她传递出来的温度,一种美妙的感觉在他的体内疯狂地撕扯。 天父、圣母,他的手中有生命,这是人类的生命,一个由他帮助创造的生命,一个他将为之负责一生的生命。 他的孩子。 他的女儿。 他美丽的天使女儿特蕾莎…… 只是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他便意识到他已经完全爱上了这个小小的生灵,爱得一整颗心都在疼痛,就现在,哪怕是让他立刻为了她去死他都心甘。 薇洛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人现在正在疯狂地自我感动,但没事,这是每个新手父母的必经之路,等到他也开始被孩子折磨得精疲力尽了,他就会慢慢地变得正常了。 当然,他首先得有这个机会。 “你应当多顾虑她一些,不是吗?” 对,你说的都对。 阿莱西奥只差一点就准备这么说了,眼下为了手中这个像她也像他的小女孩,他可以就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但是果然,他还是更在乎另一个大女孩,他可以为了她向每个多看了她一眼的男人宣战一千次、一万次…… “谢谢你,威廉米娜。”阿莱西奥终于开口道,“你果然不会让我死不瞑目,能见到她真好,这是我生命之中第二美好的事情,当然了,第一美好的事情是遇见了你,你完全拯救了我可鄙的该下地狱的灵魂。” 可正好相反的是,薇洛认为她生命中最糟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他,而第二糟的事情是怀孕,当然,孩子生下来之后的事情另说。 “别说得那么夸张,我从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过要成为你的山鲁佐德。”她道。 “可你已经是了,我的王后。”他道,“你什么也不需要做,你只需要站在那里,就可使炼狱开出鲜花。” 他这些花言巧语听得多了,薇洛选择直接让它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咱们闺女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生的?”阿莱西奥又问。 薇洛皱起了眉:“你想问她的生日就直接问,干嘛用这样的说法?” “啊。”阿莱西奥这才想到生日一词,“我就是想算算大概是哪次怀上的。” 薇洛脸一红,也开始本能地算时间。 但很快她就把这些念头全部扔出了脑海,算什么算,管他哪次怀的,而且这哪算得清楚,他难道不清楚那段时间里,他们…… 她仍然记得自己叫他过来的重点:“不要去赴约,多想一想你是一个父亲,你有一个女儿,你将永远对这个女孩负有责任,她不应该有一个持抢伤人的父亲,一个因为蠢事重伤或者死亡的父亲,我认为面对决斗选择不去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做的,都快二十世纪了,先生,这一套早就应该变成历史的尘埃了。” “我做不到,威廉米娜,我不会退缩,不会让我对你的爱变得一文不值。” “爱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她认真道,“认清楚这点,Tout passe, tout casse, tout lasse(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破碎,一切都会厌倦)。” 她对他用上了法国谚语,于是他便也用法语回应:“Mon amour pour toi est éternel(我对你的爱是永恒的)。” 法语确实很适合用来示爱。 薇洛气得噎住,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这不是爱的表现,爱不该是你们瞎胡闹的借口,我就永远不会做这种事,天呐,我究竟该怎么使你改变主意?” 阿莱西奥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她,不禁试探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去赴约,你同意和我一起走吗?” 薇洛早就猜到他可能会趁这个机会要挟她,但果真听到,还是会觉得不可理喻。 他们两个男人忽然抽风,准备为了所谓的荣誉,像两个没有理智的孩子一样跑到偏僻的地方一起玩枪,还美其名曰决斗,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可确实从来都没有同意过进行这种荒谬的、毫无必要的、不计后果的、愚昧落后的男性行为,他凭什么以此要挟她,并试图让她未来感到内疚痛苦? “你……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迫我?利用我的在乎你是觉得非常光荣吗?这明明就是两码事,还是说,你这个人真的就是这样,非要我一辈子深陷于内心折磨中,不得解脱?” 阿莱西奥看了她一会儿,道:“就只是随便问问罢了,男人视荣誉如性命,我是一定会去赴约的,无论你给出的答案是什么,我都会去赴约,向他证明一切。” 他在说一些违心话,毕竟在一时冲动地问出了那样的话后,他必须得减轻她的心理压力,以免最后结果不如意时她肯定会过于责怪自己。虽然事实上,他就是那么想的,如果她愿意放弃那个苏格兰人,他所谓的荣誉就不值一提。 他们会是完美的一家三口。 “你对我是真的很坏,你就像个灾星,从来没有给我带来过什么好事,我这辈子到底能怎么摆脱你,难道我想的办法还不够多吗?我跑到大洋彼岸,我跟其他人订婚。” 说完,在他的怔愣中,她大概也确实害怕他结果不好的话,她会后悔自己对他这么说话,又立刻道:“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了,那是无心的话。” 可他还是听进去了:“你摆脱我的机会来了,只要你的未婚夫一枪正中我的心脏。” 她立刻道:“除了这个方式,你能不能停止说这种可怕的话。” 然后,她上去就想要把女儿抱回来:“好了,你想见她,现在见也见过了,你必须把我的女儿还给我了。” 阿莱西奥强调道:“我们的女儿。” 他心心念念了他的小闺女这么多天,今天才总算是成功抱到了手,他会想还给她那就奇怪了。 他躲开她的手道:“我明天要去决斗,不能再抱一会儿?我都还没有听过她叫爸爸,这很有可能会让我死不瞑目的,乖,泰茜,叫声爸爸,跟我学,爸爸,爸——爸——” 薇洛想,这家伙想得还挺美的。 他们这么对着泰茜抢来抢去的,小姑娘本来还在安心研究她全新的父亲,都被幼稚的父母闹腾得又哭了起来。 阿莱西奥毕竟是一辈子没带过孩子,此刻一见女儿哭闹,在那扯着嗓子喊妈妈,顿时是有些手忙脚乱,于是,做妈妈的直接趁机把人给抢了回去。 他也不恼,只是在一边安静地看着薇洛熟练地哄着孩子,心中满是温情,这是他未来的妻子,他的亲生女儿。 他什么也不在乎了,这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他一定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的,谁也不可能阻挡他,艾尔德里不行,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 薇洛真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些。 可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时间就已经到了凌晨四点,而她从艾尔德里提出决斗开始,直到现在,还一分钟都没睡过,她疲倦得随时都能昏过去。 决斗通常被形容为血腥而可怕的,故而女人向来不被建议前去现场观战,她就应该被好好地保护在家里,安静地等待最后的结果传来。 可是她根本等不下去,她实在无法忍受这种时刻不停的内心折磨,况且,她过去一辈子都不曾真正的温顺听话过,如今面临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又凭什么让她乖乖听话呢? 想到这里,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就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换了一身衣服。 她知道,在这个家里是不可能会有任何人愿意护送她前去决斗现场的,如果她的外公外婆知道了她的意图,只会把她仔细地锁在房间里,绝不允许她离开房门半步。 所以,她在苏格兰做的荒唐事将要再添一桩了,她——一位所谓的名门淑女,将在凌晨时分,独自在这个她其实至今都不是非常熟悉的地方骑马外出,穿梭草地、林地,直到终于找到那两个蠢男人的决斗地点。 外面依旧是一片漆黑,这让她本能的感到有些胆怯,但她还是静悄悄地摸到了马厩,并偷偷摸摸地为她经常骑的母马夏洛特组装了马具。 她的动静已经尽可能地小了,结果却还是一不小心惊醒了那些该死的狗。 在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中,薇洛咬了咬牙,心一横,跳上了马便扬长而去。 Chapter128决斗 “您确定要这么做吗?”隆戈缩在寒冷的晨雾中,看着阿莱西奥检查手枪,不禁担忧地开口,“我不想说这种话,但任何人都有可能在决斗中被杀。”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被杀,我不是没经历过决斗。”阿莱西奥心不在焉地说。 “那不一样。”隆戈道。 他们都知道确实不一样。 “不管她信不信,我是真的爱她。”阿莱西奥抬头看了看逐渐变亮的天空,“如果有这个必要,你得替我告诉她,她是我拥有过的最重要的东西,与她相比,什么都不重要,只是我确实太傲慢了,我做了很多很多蠢事。她当然不是什么可以让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玩偶,她是我的此生挚爱,我从一开始就该明白。” “您必须亲自告诉她。” “希望吧。”阿莱西奥说。 他把他的手枪交给他的助手——事实上他与对方才刚认识没几天,这位是他母亲的家庭在这边的远亲。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谁让他是独身来的呢?决斗是绅士间的私事,他总不能随便让个仆人充当助手,平白折了自己的面子。而且,虽然这其实是事实,但他也还是不想显得好像看不起自己的对手,以至于如此随意地对待决斗,那可能会要了他的小命。 助手们正在跟仲裁人仔细讨论决斗规则,阿莱西奥也按照惯例,走过去想跟他的对手握手。 “至少我们都真心爱着她,不是吗?” 艾尔德里道:“别将你的感情与我的感情相提并论,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阿莱西奥无从反驳,优雅地耸了耸肩,道:“我已经认识到我的错误了,且一直在努力想要弥补,我永远永远不会再伤害她,真的,但我希望你会让我在活着的情况下去实现这句话。” 艾尔德里非常快速地握了下阿莱西奥的手,便道:“我们还是别废话了。” 不然,他真害怕自己又想打人。 决斗的规则其实没什么值得讨论的,在大多数的情况下,不过就是十步,转身,开火。 仲裁人此时已经准备好了,他让两位决斗者背对背站着,便大声喊道:“走十步。” 然后,他就开始计数。 “一、二、叁……” 阿莱西奥沉默地跟随着声音一步一步向前走,眼前不禁又浮现出了薇洛的身影,她在大街上优雅地转着圈,看起来如此热情洋溢…… 她是一个愉快的幻影,他想。 当她第一次映入他眼中; 一个可爱的魅影,来到此间, 把一个短暂的时刻装点。 她的眼如薄暮的星一般美丽, 她暗色的发也仿佛属于薄暮……* 他几乎立刻就爱上了她。 “四、五、六……”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她肯定是根本睡不着,可怜的姑娘,她一辈子都不听话,她有可能会找过来吗? 他忽然意识到,他现在还是希望她不要过来。 就静静地躺着吧,哦,爱人,静静地躺着……* “七、八、九……” 他是个蠢货,彻头彻尾的蠢货,他可能一辈子都在等待她忽然出现在那条街道上,而在这种寒冷的黎明时分,他原本可以安心地抱着他的妻子,与她互相取暖,可他自己搞砸了,有那么多机会,他就高傲地看着它流失,并不屑一顾。 威廉米娜…… 他命中注定的威廉米娜…… 他现在都好像能听见她的声音,远远的,她在对着他们喊些什么? “十。” 他们双双转过了身。 “开枪!” 一声枪响在田野里回荡。 有那么一瞬间,所有人都觉得子弹并没有打中,直到阿莱西奥的手忽然放松地垂了下去,枪掉落在地,然后,他的身体也软软地跪了下来。 目睹了一切的薇洛发出崩溃的尖叫。 她眼前一阵发黑,完全是凭着本能爬下了马跌跌撞撞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在枪伤带来的剧烈痛苦中,阿莱西奥迷迷糊糊地看见薇洛来到他面前,颤抖着伸手去推他的外套,找寻他的伤口,泪眼婆娑。 他痛苦地呼吸着,看着她担忧自己的样子,她多么伤心、多么恐慌,她……是如此在乎他,而他当然知道她在乎他,只是他过去确实总是对她太坏,也从没给到她足够的安全感。此刻,他真想把她抱在怀里,亲一口,再好好地哄,可是他的身体真的太痛了,他没有一丝力气。 艾尔德里惊讶而且惊恐地扔下枪道:“我很确定我并没有……” 他是为了荣誉而战,无心伤人性命,对自己的枪法也十分自信。他毫不怀疑自己可以使子弹只轻轻地擦过阿莱西奥的手臂外围,让对方只是受点轻伤,得个教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但此时场面乱成了一团,没有人有那个心思去管他。 被请来随时准备救援的医生已经提着手提箱立刻赶到了阿莱西奥的身边,剪开他的衣服检查伤口。 他的肩膀靠近胸口的位置中了一枪,薇洛只看了一眼就像个孩子一般捂着脸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结果倒是伤者一边喘气一边还在安慰被吓坏了的她:“别担心,别怕,亲爱的,你看我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听听我的声音,像是一缕鬼魂在对你说话吗?乖,别哭了,我没事。” 一边的医生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在边上插嘴道:“这位……公爵,你必须马上进行手术。” 可阿莱西奥却抗拒地叫了起来:“不,在你挥舞着你的手术刀切开我的身体之前,我必须先跟考迪科特小姐交代一些话,不然你要是一不小心就让我再也醒不过来了怎么办?” 这种话可真够不吉利的,而且还充满了对一位苏格兰医学专家的不信任。这让医生很不悦,他很自信自己的医术应该不至于让这个意大利人死在异国他乡。 只是,自信归自信,一切也确实说不准,也许有些人偏偏就是倒霉呢?于是他想了想,还是选择尊重了阿莱西奥的要求。 可薇洛却被气了个半死:“说什么说,你现在还能有什么好说的,你们,你们两个蠢男人,都太荒谬了,你们一点也不知道考虑考虑我的感受,就像两个白痴一样,大清早的顶着冷风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做出一大堆自以为高贵的蠢事……” “威廉米娜,决斗并不是愚蠢的。”白痴之一艾尔德里仍然忍不住插嘴道。 但照样的,她压根懒得听他说话。 “你要是死了,我……” 她差点想说她怎么办,但好在她及时意识到这种话不合适,又猛地吞了回去,只是沉默地掉着眼泪。 “我不会死,亲爱的,就只是一点小小的皮外伤,除非他们确实医术不精,否则我起码都能活到八十岁。” “皮外伤?别总是把我当孩子哄,我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你明明伤得很重。” 阿莱西奥勉强地笑了笑:“没事的,只要取出了子弹,我很快就会好起来,毕竟我都还没有跟你结婚,我怎么可能会舍得死呢。”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我来到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请求你的婚约,我爱你,我这辈子就只想要你,这是真的,亲爱的威廉米娜。我知道,我过去做得不太好,几乎可以说愚蠢,毕竟我没有结过婚,没有任何求婚的经验,我现在可以再尝试一次吗?你愿意和我结婚,成为我的妻子吗?” 薇洛沉默了一会儿,感到自己当然还是不怎么想跟他结婚,她喜欢他,她早已不可能继续否认这个,可她也知道,她忘不了许多事,她可能这一生都将对他心存芥蒂,她不认为他们可以得到幸福的婚姻。 但她没有犹豫太久,因为他苍白冒冷汗的脸看起来如此可怕,她选择了同意,为了许许多多比她目前这些情绪更重要的原因。 反正口头上答应的求婚算不了什么。 她令自己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好。” 阿莱西奥看起来就像是从未如此快乐过,他轻轻拉着她的手:“我的爱人,我梦寐以求的妻子。” 就像是想要更仔细地确认她的心意一般,他又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所以,你确实同意了成为我的妻子?你是我的妻子?” 薇洛的理智告诉她,当然不是,天底下哪会有这么草率的事情,但现在这个情况,任何人都很难在刚刚答应求婚的情况下去否认她奄奄一息的爱人这一点。 她想,他简直都快要血流成河了,就当哄哄他,让他可以赶紧安安心心地被医生用麻药麻晕。 于是她依旧点了点头。 “嗯,我是你的妻子了,丈夫。” 然后,她虚弱可怜的阿莱西奥迅速转过了头看向其他所有人:“刚才的话,你们一字不漏的全都听见了吧?她说了,她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而我则是她的丈夫。” 薇洛愣住了,这才反应了过来,天,他们如今可是在苏格兰,她刚刚是不是真的跟阿莱西奥原地结了个婚? 她真是个白痴!她被阿莱西奥的伤势给吓傻了,都完全忘记苏格兰的离谱婚姻法了,它允许这种不正当的宣誓婚姻!所以,当她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同意了他的话,宣称她是他的妻子,她就真的与他成为合法夫妻了,至少在这片土地上,这一点毫无疑问! 她哪想得到一个意大利人还能在这种事上给她一个英国人下套,就算在苏格兰都鲜少有人会这么结婚,这是那些得不到家里同意的情侣才喜欢干的事! 他轻轻拉住她的手,脸白得像个死尸还能笑得眼睛弯弯的:“你离开以后,我一直在努力了解与你有关的一切,我想现在新婚的夫妻是不是应该亲一下?真是可惜,今晚本应该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可我却太虚弱了,没法做我该做的事,所以,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她差点又一巴掌抽在他脸上,但她顾念他的身体,愣是忍住了。 于是,他甚至又自顾自地望着她吟起了雅歌来:“我的姊妹,我的新娘,你夺去了我的心……你的嘴唇滴流纯蜜,你的舌下有蜜有奶……” 算了。 薇洛用一个转瞬即逝的轻吻封住了他絮叨的嘴,因为他是一个伤患,她的声音也保持了温柔:“我已经吻你了,你可以闭嘴去迎接手术了,我……我并不想刚结婚就得立刻变成一个寡妇。” 说完,她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道:“你真是一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我这辈子再也没有见过第二个,你赢了,我真佩服你。” “我知道,但当个混蛋不是挺好的么?你不就是喜欢我很混蛋?不要害怕,妻子,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真的成为一个寡妇的,你会发现,在你的丈夫一定要与你共度余生的决心面前,就算是死神都得退让叁分。” 很抱歉,这是一个弃坑声明 qiuhu a nr.c om 原本是想写在上一章的作者的话,但字太多放不下,有些人废话真的很多_(:з」∠)_ 很抱歉,真的,其实早就不想写下去了,写文不适合我,我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却只觉得痛苦,本不富裕的度数也是雪上加霜。 之前就纯粹是责任感与对本文女主的爱让我一直想尽可能地完结它(而硬写的结果就是我写出了一堆我自己都觉得确实难看的东西),只是,我没想到我才撑着一口气写到他们结婚,这口气就全泄了,我实在无法继续下去了,就假装这是本文结局吧。 反正他俩一结婚后面也确实没有什么剧情了,不过就是男主养伤,趁着鬼门关走了一遭,该卖惨就卖惨,该煽情就煽情,该撒娇就撒娇,十八般武艺全上,软磨硬泡地让顽固的女主认了账,而不是还在惦记着应该怎么使这桩荒谬的婚姻无效。 女主照样会去伦敦读大学(其实去其他国家也行,比如美国,美国虽然也保守,但在这方面真的进步太多,几十年前就有黑人女性接受高等教育拿到学士学位的例子,倒是封建大英才刚有伦敦大学开这个先例向女性开放学位。只是女主身为英国人,有的选肯定更想在自己的国家证明自己,而且,就跟她曾经会暗暗担心波士顿像农村一样,很难指望一个高贵英国人会觉得外国学校比英国学校强……) 她一路读到博士,并因为依旧热爱教育事业,留校当了讲师,任职过程中推动了不少女孩接受高等教育,还设立了一个专门提供给优秀女学生的奖学金…… 在上班之余,她同时也是一位社会活动家,热心公益,关注妇女权利,今天写写文章,明天又带着一大群追随者上街游行,激进时甚至可能或有心或无心地破坏了不少公物。 但反正她没杀人也没放火的,警察再如何头疼,也最多是请她进局子喝杯茶,批评几句,劝她回家好好相夫教子,然后来个人交点罚款就了事了,总而言之,他们怎么都不可能真的以这种理由把一位贵妇关起来,光是舆论就够他们吃一壶了,更别提她那一堆关系。 就这么上蹿下跳地搞了好几年的事情后,因为在伦敦一直升不了职,她的身份也让她各方面压力都不小,不管是读大学还是工作还是搞起了女权,全都是上流社会的雷点。 于是,当韦尔斯利学院(美国七姐妹学院之一)向她递出橄榄枝时,她果断跳槽,这也算是实现了她当初对黛博拉的承诺,一定会回到波士顿(附近)。要看更多好书请到:yelu1.com 而她与男主的关系,男主这个角色最大的价值就在这里了,做她背后的男人,她还不用care他怎么想。 不然要么没钱,处处捉襟见肘,要么与男主以外的人结婚,就算对方非常开明,她也肯定没那底气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多少会勤俭节约,还不会商量都不商量一下,说去美国上班就去美国上班,在大张旗鼓搞事之前也会好好考虑,并时常因为没有尽到为人妻子的责任而感到愧疚(愧疚,但不改)。 所以男主做她老公,家底丰厚,随便她造,她还高兴将他搓圆就搓圆,高兴将他捏扁就捏扁,挺完美的。 至于男主究竟怎么想的…… 他对她这些行为肯定不太赞同,他就是这么个人。 他曾经幻想的婚姻生活是天天与她一起撒狗粮,能生几个生几个,然后当男宝的严父仔细培养他们,当女宝的慈父只需宠坏她们。 女主:就一个女宝,你好好考虑清楚究竟该怎么办。 同时他也觉得上大学是纯粹的浪费时间(耽误他跟她谈情说爱了),并拿自己举例说他在博洛尼亚大学水了俩学位压根没看出来有什么用,她已经够聪明了,根本不必上什么大学。 女主:没用归没用,但你还是有啊,我不能有吗? 他又吐槽她整天搞这些有的没的,到时候肯定会变丑,因为他曾经见过的寥寥的女大学生个个都是一副又丑又认真的女学究模样,还不如面包师的女儿讨人喜欢。 女主:我就要做个又丑又认真的女大学生,我管你觉得我讨不讨人喜欢,你这么惦记面包师的女儿,那不如去跟面包师的女儿结婚吧! 而女主跳槽去美国的事。 她之前在英国上完学又上班的他就已经快要郁闷死了,知道这个消息更是大破防。 他一直有点怕海,还有点晕船,这么远的距离光是想想就难受,他过去也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这辈子可能还会有去美国第二次的时候。 但通知他时,女主票都买好了。 他能怎么办? 只能含恨跟过去继续相妻教女,从此年年欧美两头跑,跑得他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