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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手摸他额头,险些惊呼出声。额头忽而烫如烙铁,忽而凉如寒冰,冷汗淋漓,比起片刻前为他泡澡驱蛊时,不知恶化了多少倍!

    她懼然大骇,下意识地起身冲往外间,一把将门推开,叫道:“敖公子!”

    隔门方甫推开,蓦地想起他正赤条条地浸泡在热水中,“啊”地一声,娇靥飞红,待要收手,已然不及。

    恰在此时,晨鸡阵阵,此起彼伏。窗外朝霞流舞,紫云合璧,万道晨光怒射喷薄,天地陡亮。

    红光映窗,水雾弥漫,地上洇了一大团水渍,数十只“合欢香”挣扎跳跃,闪耀着淡淡的蓝光。

    敖少贤正斜倚在木桶内沿,双臂懒洋洋地舒张,露出古铜色的坚实胸膛,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冲入,愕然地正面相对,来不及作出任何调整。那束阳光不偏不倚,正好斜照在他的脸上。

    尹祁公主羞不可抑,正要转身退出,忽然瞥见他的脸容,脑中嗡的一响,如被焦雷所劈,陡然楞住。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

    疤痕遍布,凹凸不平。额头正中,一条紫黑疤痕又直又长,与两道斜长浓眉正好连接,乍一望去,仿佛长了三条眉毛一般。双眸灿灿,闪耀着猛兽般凶狂桀骜的光芒,嘴唇紧抿,显得傲慢而又倔强。

    在晨晖里,这张脸如此丑怪可怖,却又是如此张扬生动,组合在一起,带着说不出的魔魅之力,摄人心魄,让人永志不忘。

    这张脸决不是敖少贤那俊秀温雅的脸容,但那双野兽般凌烈的眸子,又分明与昨日重逢以来,所见到的他眼睛一模一样!

    “你是谁?”尹祁公主陡然惊醒,但脑中却依旧迷乱一片,倒抽了一口凉气,低声喝问。

    那人错愕犹疑的神情一闪而逝,嘴角勾起一丝冷冷的微笑,扬了扬眉,淡淡道:“在下就是敖少贤。只不过换了张脸,公主就认不得了么?”

    轻轻地举起右手,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贴在了脸上。须臾之间,他又变回了温润俊雅的敖少贤,只是那双眸子依旧闪着凶兽般危险的光芒。

    尹祁公主心中陡然一沉,仿佛瞬间掉入无底深渊,冷汗涔涔,森寒彻骨。

    思绪飞转,蓦地想起昨日以来的种种情状,他的眼睛,他的冷淡,他判若两人的谈吐行止……诸多可疑而未曾细想之处,此刻登时如飞花落叶,缤纷乱舞,纷至沓来……

    刹那之间,她脑中轰鸣,豁然大悟,惊骇地望着他,周身簌簌颤抖,摇着头,不自觉地往后退去,喃喃道:“不……你不是敖公子!你不是敖公子!”

    那人双眸陡然冰冷,微笑道:“我不是敖少贤还会是谁?公主这一路担惊受怕,可别胡思乱想了……”话语森冷,连声音都突然改变。

    望着他那双桀骜狞厉的眸子,尹祁公主惊怒恐惧,已达顶点,咬牙不语,心中瞬间转过一个念头:立即背着放勋,离开这里!当下猛地转身朝放勋奔去。但惊惧太甚,脚下发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哗啦!”水花四溅,那人赤条条地从水桶中冲起,闪电般将她提起,霍然掠到床上。

    尹祁公主呼吸一窒,已然被他抱在怀里,紧贴着那赤裸强壮的男性躯体,只觉得一个滚烫而坚硬的东西正紧紧抵着自己身体,蓦然醒觉,羞怒欲死,嘶声叫道:“救……”

    未及出声,眼前一花,那人蓦地捏住她的脸颊,低声厉喝:“住口!”俯头压下,狠狠地封住她的口唇。

    她脑中轰然,如遭电击,只觉一个火热柔韧的东西野蛮地橇开她的唇齿,蛇一般钻了进来,狂暴而放肆地舔舐她的齿尖和腔壁,带给她一连串的酥麻战栗,然后又凶猛地卷住她的舌尖,恣肆地吮吸……

    尹祁公主动弹不得,呼吸急促,任凭他捏着自己的脸颊,粗野而狂肆地吸吮自己,痛楚中夹杂着丝丝难以言喻的快意,心中悲苦、愤恨、羞惭混杂着种种莫以名状的情感,泪水汹涌而出。

    过了片刻,他渐渐松开捏着她脸靥的手,转而滑落到她的下巴上。

    尹祁公主恨怒已极,乘他不备,蓦地狠狠咬牙,那人痛吼一声,促不及防,险些被咬断一截舌尖,立时用力捏住她的颊颚。

    尹祁公主吃痛,方即张口,“啪”地一声脆响,脸上登时吃了一记热辣辣的耳光,眼冒金星,翻身滚落。

    不待她回过神来,那人又猛地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硬生生拖了回来,劈手又是几记耳光,打得她几欲晕厥。

    “你若敢叫出声,我就将放勋碎尸万段,再将你先奸后杀,然后赤身裸体地抛在大街上,让野狗将你的骨头吃得精光。”那人扼住她的咽喉,贴着她冰冷的耳垂,一字字地淡淡说道。

    语调森然,冷厉如箭,竟似怀着刻骨仇恨,将她残余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击得粉碎。

    青丝欲断,脸颊痹涨,奇痛攻心。尹祁公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俏脸雪白,泪水哗哗流落,不是因为那尖锐的疼痛,而是因为不可遏止的惊怒、凄楚与伤心。

    她与一只野兽同行一夜,却懵然不知,反为他柔肠百转,情丝绕结。一念及此,悲愤、羞辱、仇恨、苦楚、恐惧……犹如大浪狂潮,将她卷溺,令她窒息。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死在乱军之中,死在妖兽蛇箭之下,也胜于受这无穷无尽的痛楚与折辱。

    那人松开手,慢慢地吮吸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脖颈,却象是冰冷的毒蛇滑过肌肤,周身寒毛乍起。

    这时,窗外人声交杂,脚步声隐约可闻。一轮红日冉冉升起,阳光斜照,明媚闪耀,满室亮堂。

    天已经完全亮了。

    但她的心里却是无边的黑暗。

    “你杀了我吧。”她扭过头,浑身颤抖,哽咽地说道。她虽然坚强勇敢,但终究是一个不经世事的少女,到了此刻,业已接近崩溃。

    那人淡淡道:“千古艰难唯一死。如果死可以这么容易,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辛辛苦苦地苟活于世?”

    顿了顿,从堆积于地的衣服中取出一个青铜盒,轻轻一弹,盒盖开启,一只肥白如蚕的怪虫电也似的窜出,“啪”地一声,掉在放勋的唇边。

    怪虫蠕动了片刻,挤开他的嘴唇,慢慢地钻了进去。

    “你作什么!”尹祁公主赫然认出那蛊虫正是“灵犀蚕”,花容变色,又惊又怒。她虽然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但对于最疼爱的弟弟,却是难以割舍。

    那人冷冷地一笑,扬眉道:“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非但不会让你们姐弟少掉一根寒毛,还会让你们在今天日落之前,完完好好地见到蛇国公。”顿了顿,灼灼盯着她,笑道:“但你若是敢耍一丝花样,我保证让你们生不如死。”

    尹祁公主心中一跳,寒意大起,蓦地明白他必定还有更加险恶的阴谋,要籍着自己姐弟二人进行。

    那人指头一挑,又从青铜盒里勾起一只“灵犀蚕”,捏开她的口颊,硬生生将蛊虫塞了进去。

    尹祁公主惊怒挣扎,无可奈何,只觉喉中一阵麻痒刺痛,一个滑腻腻的东西突然坠落肚中。

    那人站起身,赤身裸体,居高临下,冷冷地凝视尹祁公主。依旧是敖少贤的脸容,但神情却完全变了,狂野而冷酷。虎背蜂腰,肌肉纠结,浑身疤痕累累,就象择人而噬的饿兽,傲慢地打量一只无助的猎物。

    尹祁公主抚着红肿的脸颊,火烧火燎,心中的惊骇恐惧之意犹如这晨光里的阴霾,逐渐消散。她知道自己越是恐惧,此人越是快意,当下强敛悲怒,渐渐平定下来,冷冷地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淡淡道:“我不是说了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敖少贤。”

    尹祁公主知他不肯吐露身份,咬牙道:“敖公子呢?他……他在哪里?”

    那人重又弯下腰,象一只野兽似的蹲距在她的身前,饶有兴味地盯着她,嘴角撇起一丝倨傲而残酷的笑意:“你说呢?龙爪水母若是这么容易对付,还能称作‘大荒十大凶兽’么?”

    尹祁公主虽然业已猜到,但听他这般说,心中仍是万针齐扎似的刺痛,想到那张温雅亲切的笑脸,泪珠忍不住夺眶而出。

    “听说尹祁公主睿智坚强,没想到竟也这么多愁善感。”那人眼中闪耀着冷酷的泠光,微笑着叹了口气,淡淡道,“敖公子,看到这颗泪珠,你就算是立时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右手从衣裳袖袋里夹出一个冰蚕丝囊,光洁如雪,正是太古神物乾坤袋,以北海冰蚕丝与上古神树西海柜格松混丝所制的,可容纳百物。轻轻一抖,“砰”地一声闷响,光芒闪耀,一个人从乾坤袋中“骨碌碌”地滚了出来,仆倒在尹祁公主跟前。

    尹祁公主“啊”地失声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脸容温文俊秀,双眼炯炯,嘴角挂着一丝苦笑,赫然竟是炽龙侯敖少贤!他周身僵直,似是被封了经脉,连话也说不出来。胸腹、双腿污血凝结,也不知受了多少处伤。

    尹祁公主又是伤心又是欢喜,泪水簌簌滚落,哽咽道:“敖公子,你……你……没死,真是太好啦。”心中忽地又是一跳,想到这人将敖少贤藏到乾坤袋里,自己一路的言语只怕都已落入他的耳中,登时脸颊烧烫。

    这时,远远地传来一声嘹亮的号角,鼓声阵阵,夹杂着笑语欢呼。

    那人耳廓一动,凝神听了片刻,扬眉道:“去往白象洲的船已经到港了,午时就可以出发。不过公主不必再乘这艘船了,过不了三五个时辰,你的公公和新郎倌就会敲锣打鼓地来这接你。